春風得意 第四章
馬車疾馳于道上,車內僅有江芷涵一人。
她忐忑不安,不時掀開車後門上的簾子,望著融了雪的道路。都己經午時了,依然不見那個說「隨後就到」的人。
她不懂他為何不一起離開,小屋那兒還有什麼要處理的嗎?
「言丹。」她移到前方,透過小窗喚著駕車的男人。
「姑娘有事?」他冷著聲問。
江芷涵知道言丹對她有敵意,他表現得很明顯,不需要敏銳的觀察力都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對于他人情緒向來觀察入微的她。
但她不怪他,也不會介意,她知道言丹是護主心切。
「我們真的不用等蓮真公子嗎?」馬車可說是一路狂奔,只有之前稍做停頓,讓馬兒喝個水。
他們用了簡單的午膳後,言丹替她煎了藥,她原以為言丹會在那里等蓮真公子前來會合,沒想到一待她喝完藥,他們便又立即起程。
「公子這麼交代,我自然听從公子的吩咐,姑娘就安心等著吧!」言丹說。
他也很不情願,可是公子必須留下來解陣,解了陣,就等于暴露了行蹤,所以公子還要斷後,擺月兌掉那些人之後,才會趕來跟他們會合。
「蓮真公子為什麼要留在那兒?」
「姑娘是真的不知還是裝傻?’,言丹沒好氣的問。
「我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在裝傻?我有必要裝傻嗎?」
「有麻煩的人是你,不是嗎?」
江芷涵一愣。言丹這話是什麼意思?蓮真公子留在那兒,和她的麻煩有關?
「難道……那些人找來了?蓮真公子他在斷後?」她驚愕地問。
「沒錯,那些人找上門!公子命我帶著姑娘先走,他則留下來斷後。」言丹也不隱瞞,反正公子沒有交代不可說。
「言丹,我們回去,我們立刻回去。」江芷涵急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做?那些人窮凶惡極,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她……她不會感謝他的。
「不行,公子交代要馬不停蹄,離華原城越遠越好。’,
「言丹,那是我的麻煩,我不能讓他為我承擔。」她拍打車廂木板,焦急的喊著。
「你以為我就願意嗎?如果我能做主,你根本不會在這里!」他不耐的低吼,「你閉嘴,不要吵了。雪融了,路況很糟,讓我專心趕車行不行?」
江芷涵沉默了。怎麼辦?言丹不會違背他家公子的命令,她該怎麼趕回去?
「就算你趕回去又能做什麼?不過是扯公子的後腿,成為公子的累贊,到時公子還得分心保護你。
不要說你不需要公子保護,難道那些人拿刀砍你,公子會袖手旁觀嗎?你就行行好,別再替我家公子找麻煩了。
她聞言一窒,是啊,上輩子身為警官,她雖然練過柔道,也接受過各種體能和射擊訓練,槍法不錯,但是現在她並沒有槍可用。而見識過這些人高來高去的武功後,柔道用來給那些武林高手搔癢用,搞不好他們都嫌力道不夠。
言丹說的沒錯,她嘴上說得好听,實際上什麼都做不到,就算趕回去也只是一種自我滿足,平添蓮真公子的麻煩罷了。
駕車的言丹抿著唇,不甘願地吐了口氣又道︰「姑娘,我家公子武功高強,那些人傷不了我家公子一根寒毛的。」
江芷涵一怔。「真的嗎?’,對,她想起來了,初遇那時,他的確只用兩根手指頭就讓她動彈不得,因為這些日子他都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樣子,她都幾乎忘了這件事了。
「當然,我家公子可是文武雙全,只是不愛顯露而己。」言丹非常驕傲的說。
「那就好。」稍稍松了氣,她相信言丹,因為言丹這麼護主,若不是真的,他絕不可能听命離開,讓主子孤軍奮戰的。
「姑娘,我盡量讓馬車平穩些,你得躺下休息,顧好自己的身體。」想到出發前公子的交代,他趕緊道。
「謝謝你,言丹。」江芷涵依言側躺下來,閉上眼楮稍作休息,她知道言丹的言下之意——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再給他家公子找麻煩了。
是啊,她體蓮真公子帶來好多麻煩,他現在還冒著生命危險留在那兒,只為了讓她順利逃離。如果他有個萬一……不,他會趕來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原本她不認為自己會想睡覺,可奇怪了,怎麼意識好像越來越混沌?
她想睜開眼楮,但卻力不從心,掙扎了一會,最終還是沉沉睡去。
一如過往,她剛入睡馬上陷入一片血紅的夢魔,她驚恐的抱住自己,很清楚她又在作夢了……
不,這不是夢,而是這身體的原主人「尹春風」生前最後一天的記憶。而她現在就在這個身體里,看著一切發生,體會著當時尹春風的所有情緒……這個時候,她就是尹春風。
她不是第一次夢見那天的情景,所以一切對她來說己經非常熟悉,下一秒鐘會出現什麼她都知道。
瞪著眼前虛掩的門,她命令自己不要推開它、不要踏進去,但是她的雙手雙腳卻不受控制,仍如那日一樣將門推開,跨進門檻。
啪嗒一聲,她的腳踏上濕濘的地。
不要看!不要低頭!她在心里吼著,可是視線卻慢慢的往下移,她很清楚尹春風那天心里在想什麼。
她在想︰奇怪,既沒下雨也沒下雪,怎麼地會濕濘濘的?
然後,她便看到被染成暗紅的泥地,以及臥倒在血泊中、睜大著雙眼己經氣絕的好友蕭廷瑞。
「春風,快逃!」
驚慌的大喊傳來,她惶恐的抬眼,看見好友的未婚妻一身是血,正被一個男人給抓著,而男人另一手,握著一把還滴著血的匕首。
「翠筠姐……」她恐懼得發抖,看不出翠筠姐身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沾染上去的,腿軟地邁不出步伐。可她不能逃,她必須救翠筠姐。
尹春風,你這個笨蛋!江芷涵在心里怒吼著。這個尹春風有著她最討厭的聖母情結,自以為是的善良!她到底憑了什麼認為自己有能力救人?
尹春風想張口呼救,可是男人的動作更快,下一瞬間已經到她面前,對著她高舉起匕首,那男人的面容,深深地烙進她的眼底……
「不——」
她听見翠筠姐的聲音,接著便被翠筠姐抱住,雖然看不到翠筠姐的背後,但她知道一那原本要刺進她身體的匕首,此刻己插在翠筠姐的背心。
「翠筠姐——」她狂亂的喊。
「快逃!」施翠筠痛苦的說,猛地將她推出門,自己轉身抱住那個男人,拖住他的腳步。「快走!」
「翠筠姐……」她淚流滿面,全身打顫,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踉蹌的逃離。
你這個聖母小白!如果一開始就逃,施翠筠也許不會死!江芷涵在心里吼著。
「尹姑娘。」
一聲低喚,穿破她朦朧的意識,將她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尹姑娘,醒醒。」
那聲音再次響起,近在耳畔。
她費力的想要睜開眼,卻有些力不從心,不知自己的眼皮為何這般沉重,努力了好久,才終于微微的睜開眼。
眼前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視線慢慢.清楚之後,意識也跟著蘇醒過來,感覺自己靠著某種溫暖的東西,身子也被包裹著,舒服極了。
「尹姑娘,你醒了嗎?」
聲音又響起了,仿佛就在她耳後,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那呼吸一吐一納的吹拂。這嗓音她也很熟悉,像是……蓮真公子?
她猛地回過頭,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讓她呼吸一窒。
「你……」她從他懷中轉過身來而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見,她舉起手用指尖輕輕踫了踫他的臉,在察覺他是真是的人的瞬間,眼眶立刻泛上一股熱氣。「你沒事?你趕上了?」
軒轅意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擔憂關心的眼神,心頭一動,竟莫名柔軟了起來。
「是,我沒事,我趕上了。」他輕聲地說,向來淡漠疏離的黑眸不自覺蒙上一絲溫柔。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呢喃著,發覺自己的淚就要出眶,連忙低下頭去,輕輕抵著他的胸膛。「你這樣算什麼?不聲不響地把別人的麻煩攬上身,你當自己是神仙嗎?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會很愧疚、很…擔心嗎?
軒轅意嘴角上揚。原來她不僅堅強也倔強,嘴更是硬,然而這樣的她,他怎麼感覺……很可愛呢?
「我知道。」他抬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腦。
「你又知道了?你什麼都說你知道,其實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也知道自己對你的感覺已經開始改變了。他在心里說。
江芷涵猛地抬頭瞪他。知道知道,他什麼都說知道,她才不相信!
「我真的知道。」軒轅意微微一笑,曲起食指揩去掛在她臉上的一滴淚珠。
他是什麼意思?她心跳快速躍動。他這舉動又代表什麼?
即使己看出她眼里的疑惑和期待,但他還是抑下心頭的心動,因為現在還不是明說的時候。
「尹姑娘方才作惡夢了?」他轉移話題問。
江芷涵想到那個紅色的夢魔,心頭憤恨又起,臉色變得更難看,完全沒有注意他對自己的稱呼。
「嗯……」她低應一聲垂下眼,接著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窩在他的懷里,而且剛開始好像還是他從後面環抱著她…「喔,我怎麼會……」
她有些囧,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個覺會睡到別人的懷里,手忙腳亂的想離開。
「別急,慢慢來。」軒轅意扶了她一把。「因為天寒,尹姑娘傷勢又尚未痊愈,我發現尹姑娘一直顫抖,才以自身內力為你驅寒,請不要見怪。」
原來……是這樣。
江芷涵搖頭道「請別這麼說,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這些日子還勞煩你多方照顧,是我該謝謝你。」人家古人都這麼坦蕩了,她這個現代靈魂如果再扭捏,就未免太遜了。
「那咱們就都不要客氣了。」軒轅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就她這糊涂樣,他那刻意喊她好幾聲的「尹姑娘」了,她還沒發覺,要說她有多狡猾、多殘忍,還真是侮辱了這兩個詞。「殷姑娘若已經清醒,就到外頭用晚膳吧。」
她愣了愣,此刻才發現馬車是靜止的。
「言丹在車外生了火,晚膳也差不多準備好了,我們下車用膳吧。」他先跳下馬車,再轉身扶她下車。
江芷涵環顧四周,除了火堆的光源外,大地皆籠罩在一片瑩白柔美的月光中。
她听見溪流的聲音不遠,所以他們應是在溪畔扎營。馬兒就系在馬車旁,正低頭啃著草,而言丹正在火堆旁,轉動架在火堆上的烤肉。
「好奇怪,我怎麼會睡了這麼久?」她難以置信的低哺,走過去坐了下來。
言丹聞言瞥她一眼,但很快就斂下眼,專注地顧著烤肉。
「我想可能是傷勢還沒有痊愈,所以你才會比你自己以為的還疲累。」軒轅意而容平淡地說,跟著坐下。事實上,是他在藥里加了安神鎮靜的藥材,以防萬一她想往回走。
是這樣嗎?
她雖然心.里還有疑惑,不過算了,這並不重要。
「蓮真公子,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這事其實當時她就打算告訴他,只是後來睡醒之後竟然就忘了,現在既然想起來,兩人也己經同行,麻煩又緊追在後,此時不說要待何時?
「尹姑娘不先用完膳再說嗎?」軒轅意問。
「我沒胃口。」江芷涵搖頭。
「尹姑娘,我家公子累了一天,傍晚才趕上來,尹姑娘有什麼事,不能晚點等我家公子用完膳、事體息之後再說嗎?」言丹輕聲的開口。
「言丹。」軒轅意低斥一聲。
他閉上嘴,垂下頭繼續翻轉烤肉。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江芷涵羞愧極了。麻煩是她的,可她卻安穩睡覺,由他替她去擋,現在又只想著自己的事,完全沒有考慮到他,她真是糟糕。
「尹姑娘不必介懷,既然你沒胃口,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談一談。」軒轅意說。
江芷涵一愣。「蓮真公子請說。」
「尹姑娘大概听言丹說了,有幾個人找到木屋那兒,是吧?」他一趕上他們,言丹便老實的向他報告下。
「是。」她點頭。「很抱歉,給公子帶來這麼多麻煩。」
「尹姑娘無須介懷,只是舉手之勞罷了。」軒轅意從袖袋里,拿出那張懸賞告示遞給她。「那些人掉了這個。」
「這是……」江芷涵接過,不解的望著他。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她狐疑的打開那張折了好幾折的紙,一瞧清楚內容,馬上睜大眼。
「怎麼會……」她震驚、錯愕又憤怒,完全無法置信。「怎麼會是這樣?這太離譜了,我……」突然,她猛地抬眼望向他。
他看了告示,這就是他要找她談一談的事?那他信了嗎?
等等,••…他剛剛是叫她「尹姑娘」吧?而且好像不只一次……江芷涵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點,內心心七上八下。
他的表情一派從容,她實在看不出來他怎麼想的,可這是官府的懸賞告示,一般人不可能不當一回事吧。
「這不是真的,他們並不是她……不是我殺的,真的,請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她急切的解釋,因激動而語無倫次。
「我知道。」’軒轅意輕聲的說。
江芷涵一愣。他「又」知道了?
等一下,他是說……他相信她?
「你相信我?」她詫異的問。
「這很意外嗎?」軒轅意拿回懸賞告示,揉成一團捏在掌中,一會兒張開拳頭只剩一陣粉塵隨風飄散。
哇!江芷涵在心里驚嘆。蓮真公子果然像言丹說的武功高強。
軒轅意收回手拍了拍,拍去殘留的粉塵,然後才慢慢的望著她。
看她紅唇微啟、一臉欽佩贊嘆的樣子,他眼底閃過一抹莞爾,他承認,他是故意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的武功,但卻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讓她安心。
他不想再看見她因為擔心他而流淚的模樣了。
「所以我稱你尹姑娘,沒叫錯,是吧?」他面容依舊平靜的說。
江芷涵有些尷尬的撓撓耳後,點點頭。「抱歉,我只是……」不喜歡「春風」這個名字。
「無所謂,我能理解,這種情況下隱姓埋名是必須的,再說,尹姑娘與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隱瞞身份實屬正常。」
她听了不禁臉色糾結。雖然她隱姓埋名的理山和他說的不一樣,但他既然說是必須、是正常,那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語氣
啊?
軒轅意似乎他感覺到自己的口吻有點像怨婦,不自在的撇開臉後,再度轉移話題。
「這些日子,我發現尹姑娘似乎深受夢魔困擾,方才睡夢中喃喃喊著‘翠筠姐’三個字……」這不是他第一次發現她做惡夢,只是之前不想多問。「其中一名死者施翠筠,就是你在夢里喊的‘翠筠姐’,是吧?」
「是。’,江芷涵曲起腿,用雙手抱住,下巴擱在.膝蓋一上,回想著案發當時的一幕幕。
上輩子做警官,她什麼命案尸體沒看過?比蕭施兩人死狀淒慘的尸體多得很。
夢境中那種深深的恐懼是屬于尹春風的,而在夢里她會感同身受,跟著尹春風的情緒起伏,不過清醒時,她就能理智的回想每一個細節。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你打算和我一談的事,是嗎?」
「沒錯,只是說來話長,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江芷涵輕嘆。
「無妨,我們有根多時間,就從頭慢慢的說吧。」軒轅意建議道。
于是,她在腦中組織好畫面,慢慢地道出一切。
此時的她,與其說是個驚恐的目擊者,倒不如說是個條理清楚的旁觀者更為恰當,直到說到了施翠綺為救尹春風而以身擋刀,她才忍不住紅了眼眶,流下兩行珠淚。
人在危急時刻的行為最能代表深層的本性,而施翠綺在尹春風的記憶里,是個清雅冷淡的女子,沒想到競然會為護她而犧牲自己……
一方折疊整齊的自色巾帕遞到眼前,她微微一怔,仰起頭望向他,一會兒才接過,輕聲的道了聲謝。
「所以,你是親眼目睹了那樁血案。」軒轅意听完了她的敘述,緩緩的開口,「為何沒有立即報官?」
「因為那個人追著我,打算殺我滅口,我只能找一個地方暫時先躲起來。」
「那後來呢?」
「我躲了很久,至少有兩個時辰,直到確定那個人已經不在附近,才敢離開藏身的地方。本來打算去報官,可我才到街上,就發現有人盯上我,我被他們慢慢逼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從他們的言談中,得知他們是奉命來滅口的。」那時的尹春風就是在這種邊躲邊逃的情況下,打開了那個隨身的錦囊,卻在後來逃命時弄丟了。
「後來我被砍了一刀,拼死逃出城,然後便讓你給救了。」
說到這里,江芷涵不禁雙手緊扣。那一刀當場就讓尹春風香消玉殯了,才導致後來她的穿越附身。
軒轅意點頭。理解了前因後果後,華原城縣令有問題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我不懂,為什麼我會變成凶手,成了官府懸賞捉拿的對象?」江芷涵皺眉。
古代的官府辦事是這種流程嗎?沒有審問就定罪,不僅宣布通緝還死活不論,這算什麼啊?
「因為凶刀是在你床下找到的,又有證人證實案發前幾日你和蕭公子大吵了一架,而你的逃逸,就成了你有罪最有力的證據。」
「凶刀……為什麼會在我床底下?」她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這擺明是栽贓嫁禍,不過,這又延伸出了另一個問題……
「這還用問嗎?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那就是栽贓嫁禍了。」言丹說。
「嗯。」江芷涵點頭沉吟,不自覺露出上輩子分析案情時的神氣。「現在問題是,凶手殺害蕭廷瑞和施翠筠的動機是什麼?他是如何知道目擊者的身份、住處,甚至是睡在哪間房?」
言丹古怪的看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瞥了一眼他家公子,最後還是閉上,低頭繼續烤肉。
軒轅意則若有所思,望著她的眼神也有一絲訝異。
「這的確值得深思。」他不動聲色,順著她的話分析案情,「尹姑娘,你受傷那日,身上是做男裝打扮,而且很自然,所以初時我才誤以為你是個少年。」他突然說。
江芷涵有絲困惑,不解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你的打扮,是後來為了逃命躲藏才變裝的,還是……」
「不,其實我平常偶爾就會做男裝打扮,那天正好穿著男裝。」她搖頭,知道尹春風因為一直跟著父母在市井營生,經常是做男裝打扮。
‘所以案發當時,你就是那樣打扮的?」
「對,之後逃離就躲起來了,根本沒有可能換衣裳。」
「尹姑娘,你可有看見凶手的樣貌?」
江芷涵點頭,想起對方那冰冷帶點嗜血的瘋狂眼神,仿佛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帶著血的味道,噴在她臉上。
「你可認識?」
「不認識。」她搖頭。「我從小就跟著爹娘在城里擺攤賣字畫,雖然不敢說認得城里的每個人,但至少能混個眼熟,可那人很眼生,我猜是個外地人,或是剛到城里不久,有不錯的家世。前面是屬于尹春風的記憶,後面的就是她的推理了。
「這就奇怪了,如果是剛到城里不久的外地人,又怎麼會知道你是誰?「喜丹基本上一點也不相信她的推斷。「你看看,這懸賞告示上可是你女裝的模樣,既是外地人,怎麼會對你這麼了解?光看一眼你的少年就知道你是個姑娘,連姓啥名誰、家住哪、睡哪間房都知道,先是把凶刀藏在你床下,又將你的長相報給官府。」
軒轅意沉吟了。這的確不單純。
「關于家世這個推論,可有依據?」他問。
「對方衣著華麗,而且短時間就能召集那麼多人來追殺我,這些錢都不是普通人家花得起的啊。」要是在現代,得是有錢又有權的人才能做到,她想在這個古代應該也是差不多。
「或許凶手在城里有親人或朋友,透過親友幫忙才會這麼清楚你的事。」軒轅意推論。而且真凶的朋友或親人還得有權有勢,這樣才說得通。
江芷涵蹙眉,表情凝重。「問題是官府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就定了我的罪?還發出死活不論的懸賞告示,這不是存心逼死人嗎?」
軒轅意微微眯起眼。或許官府就是存心的,而這也衍生出另一個問題——為什麼?
是縣令大人想盡速結案,好顯示自己卓越的辦案能力?還是本就昏庸無能,無法明察秋、勿枉勿縱?抑或者……另有隱情?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又道︰「如果要你指認,你還認得出來嗎?」
「當然認得出來。若有筆墨紙硯,我還能畫出來。」
「你會丹青?」
「會,我爹從小便教導我,直到他去世。」不止尹春風,她也是從小學畫的。
「與你爹相比,功力如何?」軒轅意驀地想起當年她爹為她畫的,那幅栩栩如生的袖珍圖畫像。
「爹說我青出于藍。」江芷涵老實道。記憶中,尹家爹爹是真的有這麼說過,況且現在不是謙虛的時候。
不過……蓮真公子知道尹家爹爹丹青功力如何嗎?
「那好。」軒轅意點頭。「到府城的時候,找家客棧住宿,你來繪出凶手的畫像。」
「府城?」江芷涵疑惑。不是京城嗎?
「信陽府。」
搜尋了下大腦的記憶,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信陽府的地理位置。
「可我們不是往北朝京城去的嗎?」信陽府在西邊,若要到京城,繞道信陽府是多走了一大圈啊!
「一開始是往北沒錯,不過明日一早,要開始往西,先到府城。」
「蓮真公子有事要辦?」
「是。」軒轅意緩緩地露出一抹淺笑。「我們要攔轎申冤。」
「飯桶!」沉沉怒吼翻天響起,華麗廳堂里,郭嘉忠憤怒的抓起凳子朝跪在堂一下的男子丟去。
砰的一聲,凳子結結實實打中堂下男子的肩膀,可男子卻連眼都沒眨一下,還是一動也不動。
「連個女人也抓不到,你還有臉回來稟報?應該直接抹脖子算了!」郭嘉忠生氣的說,暴躁的來回走著,有時氣極,便抬腳踢翻最近的凳子。
該死!那個女人絕對不能留。
「報——」堂外,一名侍衛匆匆來至。
「進來!」郭嘉忠招手,侍衛立即快步走進。「有什麼消息?」
「回大人話,有人看見那輛馬車里的人確實是尹春風沒錯。」侍衛報告。
「查到那個,男人的身份了嗎?」他問。
根據屬下的回報,那男子雖然只帶著一名隨身侍從,不過氣勢非凡,想必不是普通人,而這正是他最擔心的。
前兒日才听聞皇上在年初時,派遣了欽差查訪民間,雖然消息無法證實真假,但「寧可信其有,以保萬年安」向來是他處事原則,這段時間就是安分守己些,該做的事勤快些做,不該做的事也暫時別做就成了。
偏偏……偏偏那個畜生在這時候給他出了這麼個大批漏,如果不快點補救,不要說那個畜生,連他的烏紗帽都會被摘掉!
「尚未查到。不過根據屬下探查,那馬車是從南方來,往北而去。」
從南方來?那麼就不是京城派來的人,也許只是路過此地罷了。
郭嘉忠放下心來,暫且不再管那男人的來歷。
「往北逃,她是想逃去哪里?」
「大人。」跪著的男子啟唇道︰「尹春風有個未婚夫婿,據說是京城人士,有沒有可能她是往京城去了?」
「往京城?」郭嘉忠皺眉。「知道她未婚夫婿的身份嗎?」
「不知。」
可惡!不能讓她逃到京城去,那里是天子腳下,他人的地盤,到時候恐怕會節外生枝。
「再多帶一些人手,快馬加鞭追上去。」郭嘉忠立即吩咐侍衛,「那個女人手段殘忍的殺害了兩個人,如今罪證確鑿,決不能讓她逍遙法外。如果遇到抵抗,或有旁人阻撓……」眼底閃過一抹狠戾,他沉聲下令,「皆視為共犯,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