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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皇 第十一章

第六章

平定政變後,北宮澈以公主駙馬的身分,依照先帝李厚的初衷,被眾臣推為廣朝的攝政王。原本廣朝內不服的聲音眾多,但右丞相崔有忠主動站出來表示支持北宮澈成為攝政王,暫管一切國事,于是廣朝大臣也不再反對,此事才落幕。

北宮澈成為攝政王後,對外穩定廣朝局勢,對內則派人四處搜尋可能幸存的華皇公主下落。

但三個月過去了,他派出去的人馬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查到,沒有人見過疑似公主的女子,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何方。

不過除了華皇,她身邊的女官們——包括儷人——也消失了,說明她或許是被保護著離開了宮里,這讓他對華皇的存活更有信心。

如果她還活著,如果她平安離開廣都的話,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對北宮澈而言只有一個,就是北慎國。

于是他在通往北慎國的路途派了最多人力,只是結果依然徒勞無功,她就像是消失于人間一樣,讓他束手無策,日日活在找不到她的著急悔恨里。

莫非她真的死了?

外面的人們已經開始謠傳,華皇公主確實殉國,肅王卻不信公主已死,數月過去不見發喪,目的是為了強霸廣朝帝位,代李家血脈而替之。

民間甚至傳聞,左丞相謝濤的政變是他主使,是他殺了重武帝李厚,目的就是要早日得到廣朝——

多可笑的謠言!

即使受到如此非議,北宮澈依然堅信他心愛的女子,她不會舍得丟下他獨活在世上,讓他後悔自己為了返回北慎國而離開她,才讓她孤單遭遇到生死至關的危難……

「崔丞相到。」

這時,崔有忠來到北宮澈的面前,手里捧著一封書信。

他抬眼。「崔丞相有何要事?」

「稟攝政王,東巽國、南襄國派來使臣,呈上諫言書,請攝政王過目。」

諫言書?北宮澈目光一凜。二國不謀而來,是為了諫什麼?

無論那是什麼,他無所畏懼,更不會逃避。「呈上來。」

當巴武為北宮澈取來信後,他展信閱覽,只見信里二國聯名要求他立即為華皇公主發布國喪,讓其它李家血脈繼承帝位,否則便認定他存有貳心,違背了三國當初的誓言,想要強霸廣朝李家帝位——

他猛地站起。「二國使臣在哪里?」

「皆在殿外,攝政王是否要宣?」

「宣。」公主明明生死未定,卻急著要他發喪下葬,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貳心。「把滿朝文武也宣來,我要親口听听,到底是誰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當滿朝文武聚集大殿,東巽國及南襄國的使臣們也隨即踏進殿里,對身為攝政王的北宮澈行禮。

「二國的諫言書,本王看過了。」北宮澈開門見山直道。「二國說本王存有貳心,想代李家血脈而替之,究竟有何證據,否則怎敢如此誣蔑本王?」

「證據乃肅王遲遲不為華皇公主發喪,如今數月已過,公主未有下落,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必須立即擁立新主。」

「公主至今尚無下落,此時正賴三國團結,可爾等竟無一絲忠心,不待找到真正的公主尸身便要發喪?」北宮澈質問他們。在他看來,二國才真正是其行可議,其心可誅。

「至于擁立新主……莫非是要從二國王儲里挑立異姓天子?否則李朝除了公主,試問誰有皇家血脈,可以繼承帝位?」

天下周知,重武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莫非現在他們是要弄出個私生子來魚目混珠、擾亂朝堂了嗎?

「自當有人足以繼承李朝帝位——」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大殿。當那人來到他面前,北宮澈一驚。

東巽國雕龍太子英姿颯颯地立于眾人面前,對高高在上的北宮澈啟唇。「若說我足以繼承帝位,肅王以為如何?」

「你——」北宮澈不解,他為何會跳出來爭奪帝位?「雕龍太子乃東巽國儲君,何以能繼承帝位?」

「事實上,我並非蕭家血脈。」雕龍太子從容不迫地解釋。「我的親生父親實乃李家子嗣,懿惠帝在位時,他被弟弟武昭皇子陷害而死,之後我母親以婢代死,逃離廣朝,回到她的家鄉東巽國,並生下了遺月復子的我……」

蕭重熙……不,應該說是李重熙,只見他淡定微笑,勝券在握地對眾人公開身分。「我——實乃大廣朝文慶太子的嫡子。」

他是李家血脈?!

此言一出,只見朝堂一陣嘩然,群臣蟻動。

北宮澈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如果他真是李家血脈,為何至今才公開?

明明之前他還以東巽國太子的身分候選駙馬,若他早知自己的身世,為何要做出此舉?

若說他不知情,又為何在這當頭竟有人會告訴他這個秘密?

問題全是無解,卻又蹊蹺得很。北宮澈沉住氣,斂眼反問︰「雕龍太子有何證據證明你是李家子嗣?莫不是以為登高一呼,就會有人相信你的話吧?」

「若我拿得出證明,肅王便願意退下攝政王之位,將廣朝交還到我手中嗎?」李重熙直問,爾後見他面無表情,心知肚明他的答案肯定是不會。

于是他微笑取出掛在頸項上的一串項鏈。「此乃開平帝傳下的冰晶龍玉,天下之大只有兩枚存世,依李家袓制,父子各持一枚,只傳李家子嗣——」

眾臣一見那冰晶龍玉,個個瞠目結舌,只因當年文慶太子遭害,死後卻遍尋不著身上龍玉,于是懿惠帝身上的另一枚龍玉只好傳給了重武帝李厚。

如今想來……當年失蹤的龍玉是被太子妃帶走,他們卻一直以為太子妃早殉節于太子,沒想到她不但沒死,還在東巽國生下了太子的親骨肉!

望著那眼熟的冰晶龍玉,北宮澈不禁暗自握住自己胸前的那枚玉。原來……這玉竟是這般來歷?

想起那日華皇贈玉給他時,只笑著說他將成為駙馬,從今而後得隨身配戴……可她給他的,是李厚傳給女兒,這世上唯一的龍玉。

她……是誠心把廣朝交到他手中,希望他能成為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替她也為他們的子嗣守護廣朝的江山……

既是她的心願,他怎能輕易放棄?

就算得知雕龍太子確有證據證明身分,他也毫不退縮,反而讓他堅決完成華皇的心願。

他既不相信她已死,也不願意辜負她的信任,把屬于她的皇位讓予他人,因此他一定要守護屬于她的一切,無論是廣朝或是他攝政王的位置。

「光憑龍玉,怎能證明你的話屬實?」北宮澈打定主意,便主動出擊。「這龍玉我身上也有一枚,若說我也是李家血脈,爾等可信?」

就算你是李家血脈,我也絕不會退位——

從北宮澈的堅定目光看出他心思,李重熙的笑容滿是玩味。

好吧,既然他不願讓出廣朝,他也能陪他耗,看看天下究竟會落在誰手里!

「雖然肅王不承認我為李家血脈,但你我情同兄弟,不忍兵戎相見,希望肅王仔細考慮,千萬別做出違背三國誓言,讓天下人得以誅之的事……」

說完,李重熙便離開了,留下慌亂的滿朝文武,與沉色不發一語的北宮澈。

東宮經過修繕之後,已恢復成往日的模樣。

滿朝官員只知道北宮澈如今是攝政王,白日當居大殿,掌管國事,只有長晏宮的宮人們知道,攝政王日日上朝,晚上卻夜宿東宮,待在華皇公主的寢宮里。

當他回到東宮後,從不要人侍候,屏退左右,只一個人待著。

有時坐到深更,有時和衣而眠。

宮人都知道,他在想念公主,甚至有人說,他是在等公主的魂魄來相見。

只有北宮澈自己清楚,他等的從不是華皇的魂魄,而是真實的她,他在等她哪一天終于從某個角落走出來,給他溫柔的微笑擁抱……

哪怕這個夢從未實現,他還是願意等,即使要他與全天下為敵,他還是矢志不渝——

「天下有痴兒,寤寐思華皇。華皇不可親,只聞長晏藏……」

忽然間,他听到了歌聲,于是大喝。「是誰?!」

宮人顫抖抖地現身。「稟攝政王,晚膳的時辰到了,小的奉命端來晚膳請攝政王用膳。」

「剛才是你在唱歌?」

「小的沒有唱歌,小的只是一直站在簾外。」

若不是他,自己怎會听見歌聲?

他回想那歌聲,的確不像是眼前少年的聲音,而是他經過槐城時,幾個小童的聲音。

是想起了那首歌嗎?

那首描述一個痴心男子苦戀著天下最美的公主,可她如天上的月亮一般遙遠,一樣讓他無法親近……

「你會唱歌嗎?」

宮人見他問起,便點頭道︰「小的會唱一點。」

「那首〈痴兒歌〉,你也會唱嗎?」

宮人小心謹慎地問︰「是跟公主有關的那首嗎?」

「對。若會,唱來給我听听。」

宮人不知道該不該唱,可是見北宮澈神情哀傷,或許此歌能聊慰他心中相思。

于是他大著膽子開口。「天下有痴兒,寤寐思華皇。華皇不可親,只聞長晏藏……」

當他唱完一回,回頭看向北宮澈,只見他目光不動,淚水卻從眼角淌出。

他嚇得立即下跪求情。「小……小的唱得難听了,請攝政王恕罪,饒小的一條性命……」

「你何罪之有?」北宮澈喃喃自語。有罪的人是他,在她最危急的時候,卻不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如今她不知道流落何方,而他傾天下之力仍然找不到她,不能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邊,他才是那個最窩囊、最沒用的人,不是嗎?

「王上!」這時,巴武急匆匆地步進寢宮,揖手稟道︰「不好了,听說朝中大臣分成兩派正在大殿外議事,一派大臣堅持要找到華皇公主,另一派則贊成雕龍太子繼承李廣帝位——」

他凜色問道︰「贊成雕龍太子即帝位的帶頭大臣是誰?」

巴武立刻答。「稟王上,是崔丞相!」

崔有忠?!為什麼會是他?

他知道崔有忠對李厚忠心耿耿,對平定廣朝之事功不可沒,就連當初百官對立自己為攝政王一事議論紛紛時,也端賴他出聲表明贊同,才阻止了廣朝四分五裂的危機,為何他如今竟希望雕龍太子繼承帝位?

崔有忠……到底在盤算什麼,究竟是敵是友?

就在這時,北宮澈的腦海中也跳出一件事。當初華皇假扮儷人,卻在錦亨園被人綁架,那時巴武查出守城侍衛是被崔有忠調離崗哨,但他找不出可疑的聯想,如今……

他恍然大悟。莫非那時的主謀正是崔有忠,而他之所以綁架華皇,並不是以為她是儷人,而是他知道公主假扮女官出宮,所以才特意想綁架她!

可他為何要綁架華皇?

他是廣朝的右丞相,理當忠心耿耿,除非……他骨子里並不忠誠,而是早投靠了別人,像是李重熙……

北宮澈忽然起身。「巴武,命人把崔有忠抓起來!說他勾結東巽國太子,企圖將李家江山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理應收押問審!」

「是。」

他絕不允許有人背叛華皇,企圖將屬于她的皇位讓給別人,若有人想跟崔有忠一樣以身試法,他絕不心軟。

就算他找不到華皇,就算李重熙真是文慶太子的嫡子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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