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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口不提愛 第十六章

喚醒他求生意志的,除了那前一夜的溫柔話語,還有那幅美麗的景致。

他在她大學宿舍的那一夜,躺在小沙發里卻始終無法入睡。

太多紛亂留在腦際攪動,他一再地在亂七八糟的噩夢里跳躍、失衡,找不到出路……直至磨難得似乎差不多了,才滿額冷汗地醒過來。

然後,他看見了窗外的日出。

身在異鄉已久,他卻從未目睹過那樣令人震撼的極美風景。

像撫慰人心的光線灑落在他身上,他受吸引地起身站近窗前撩開布簾察看,天空經過滂沱大雨的沖滌後竟有如新生一般澄明。

純金的曙光從地平線放射擴散開,沖破黑暗,不疾不徐地照亮深紫色的雲霧以至天空下的萬物……以為早已死寂的心湖,竟因這大自然靜謐的力量而受到觸動。有那麼一刻,他強烈渴望此際一切都不要變。

他開始思溯生命的價值,像重新開始轉動的渦輪,原本尋求逃避的篤定……動搖了。

也許留下來的話,就能看見更多未知的美好……他不需要做其它什麼,只是好好地活著。

佇立窗前近一個多小時,直到他在無邊的思緒中月兌身,再三因撤去的決定而遲疑,天已近全亮。他留了字條寫下寥寥數字道別,便背起仍有濕度的行囊,離開那里,踏上舊時路。

監護人在慶祝他完成高中學業時曾買下洛曼的一間小小公寓,可惜距離大學車程三小時,他只有在間中曾回去打掃。在那里安頓好後,有好一段時間他都躲在唐人街後巷做非法勞工,掙得機票錢後便孑然一身到重慶去——那是母親的故鄉,也是台灣以外他唯一想到的地方。

漫無目的地,他到處盲目地闖。美國冷門的學系加上未完成的學歷讓他的能力不被接受。找尋著任何可供維生的工作……他當過侍者,當過建築工地的散工,也當過玩具廠工人及總管,那是一段看不見未來的漫長日子。

直到他的舅舅比父親的元配還快找到他,私下出資請他到法國的酒廠陪他工作;不到兩個月,因知悉他在德語方面的能力,便派遣他到德國的白酒廠,他這才漸漸模索到真正的方向。

他從不熱中杯中物,卻不抗拒學習有關它的一切,而在品酒界漸漸嶄露頭角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兩年後,他接掌德國的卡歷凡酒廠,征得舅舅同意後,把推出的新系列改為母親的洋名Annaleigh,以作為紀念。他所揀選的酒樣在國際美食博覽會上大放異彩,是酒廠成名的里程碑,自此廠里定期發布的旗艦酒品,都掛上同一系列卷標。

然後某一天,一名獨自游訪葡萄園的台灣訪客在嘗酒時酩酊醉倒。他的助理以為那人是新手,連吐酒都舍不得的蠢品酒員,誰知隔天人醒來後卻一把抱住他大喊好酒好酒……

胡繼銘拚命勸他將酒銷至台灣,說是可以安排。盡管當時回了,但這確是他們相識的契機,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至于回到台灣、重新遇上她……

喬曉翔將視線移回近在咫尺的美麗臉蛋,甚至舍不得眨眼,過往的情感再次沖擊他……永不會忘記她從過往那名叫望的懸崖邊緣,把一無所有的他拉回現實,教他再次嘗到希望的溫暖。沒有她,他不會有再次追尋暖陽的。

他,說不定已經放棄。

「盼……」

俯視著呢喃她的名字,臉上忽然滑落的濕涼提醒了他,喬曉翔怔然伸手抹掉,竟發現自己因即將到來的離別而軟弱落淚。

意識到自身的命運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他明了從她走出他人生的那一刻起,他會繼續去追尋擁有和她一樣溫柔的女子,但那另一個人兒卻永不會再出現,只為她是如此獨一無二。

他迅速以理智壓下情緒。她起床後便會離開,他不能容許自己表現出更多的感情糾葛阻礙她的腳步,那會影響她整個企業和家族的名聲。

安于品嘗最後的美好,至少在此刻,她還在伸手可觸的距離內……

再睜開眼時,她看到的便是他專注的目光。

翔單手支著額躺在她身邊,眷戀的目光彷佛穿過她,集中在根本不存在的某一點,那感覺太溫柔,竟讓她泫然欲泣。

她想起第一次在他懷里醒來,他深幽的眼神……也是一模一樣。

從來沒有感受過那樣的疼寵,所以她才會提出那樣大膽的要求,詢問可不可以再找他……不能有感情,她無法說服自己怎樣和這個男人維系下去,除了選擇他作為固定的性伴侶之外。

這只是條件的交換,她渴求在他身旁的安穩感覺,而相對上他想要的,她應該能夠給予。

翔沒有多加考慮便同意,她反而遲疑了,他則淡淡地解釋說他喜歡她的身體。

是應該認清事實了吧?由始至終他都堅守初衷,沒有半點動搖過……中途反悔、變得更貪心的人,是她。

她的清醒讓他隱去那黑眸中所有可能存在過的柔情成分,喬曉翔抽回思緒直視她。「醒了?」

「嗯。」她因他急遽收斂的態度而不知所措,正要靠近,他卻極有技巧地避開她展開的雙臂,緩緩坐起身。

「起來好嗎?你睡了差不多四個小時了,公司還有事要做吧?」

「翔,你……」盼兒慌亂地起身,顧不得身上的羽毛被滑下一半,他起身往房外撿起地上的衣物遞給她,無視未著寸縷的嬌軀。「換好衣服再出來。」

他語畢,轉身進入套房浴室,利用沖涼的這段時間免去她的尷尬;待他確定她已收拾好心情,才換回衣服拉開浴室門。

盼兒使用另一浴室梳洗及整理頭發。和昨晚的模樣差別不大,長發披散遮住洋裝外露出肩頭。她的側臉在晨曦照耀下更顯蒼白,她沒有多加裝扮,只涂上些許唇蜜讓精神看起來好一點。

「會有人來接你嗎?還是叫出租車?」他走到她身邊,出聲詢問。

「我一會自己下去叫車,可以的。」盼兒硬著聲音回答,化妝鏡上反映出身後的男性身影,他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續道。

「你還要用電梯下樓,飯店的磁卡用完後交到大廳就可以了。」

「嗯。」她僅能低著頭,怔怔應聲。

「我怕樓下可能會像上次那樣有人偷拍,你先離開吧,那我們就這樣……」

忽然,鐘盼兒因他的話而抬起恐慌的眼神,轉身咬著唇投入醇然的懷抱中,彷佛痛極地崩潰叫喊︰「……我不要!」

喬曉翔冷不防她的失控,表情錯愕地接了個滿懷,冰冷的面具悉數瓦解。

「為什麼我們非得要就這樣分開?翔,我了解你,你明明不是會對我冷酷的人,別擺著一臉這麼不在乎的樣子跟我說再見!我不要听你說這些口不對心的話……告訴我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求你……」

「噓,噓。」盼兒悶頭埋在他肩窩輕顫,喬曉翔安撫地擁緊她,也許他真的不適合扮演冷漠的角色。

他的原意只是想讓她輕松地離開,卻弄巧成拙。

看不見盼兒的表情,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泣。讓她先平靜下來,他再輕柔地拉她站回身,分開距離。水眸微紅。

「盼,你是我所見過最聰明的女人,你不會令我失望。」

喬曉翔硬下心腸,扶著她雙肩一字一字淡淡地說,同時說服自己那只是盼兒短暫的不適應。「我們之間只是一時的關系,在開始的時候你就該已預料到它會完結,就像我一樣。」

「翔……」盼兒抓著她肩上的淡麥色大掌,他的表情比她決太多,那陌生的神態正殘酷地敘述著她早該知悉的事實。

「你現在只是一時不習慣我不在,假以時日會恢復過來的。上官耀司會代替我好好照顧你,關心你的人也仍在身邊……你其實沒有失去什麼,更不會感到孤單。」她的堅定太薄弱,他得揭示更多有力的證據去鞏固它。

鐘盼兒掙扎過的眼眸凝視著他。她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嗎?理智替她選擇了正確的路,而不是像現在般一味尋求逃避……但她好怕自己做不到……

「我們沒有相愛,如果繼續在一起也不會是這個原因;與其這樣,何不敞開心胸給其他願意全心全意接納你的人?」

盼,我愛你。

「嗯,我不愛你……」她失望的眼神空洞,低下頭,像一個逐漸抽空了思想的傀儡女圭女圭,隨著他的話喃喃地對自己重復,撫握他掌心的手收回身側掄成拳頭。

喬曉翔聞言,似是安慰地淡笑。「幸福就在你的面前,你瞧,只要不作它想,直直地走過去,你便能輕易抓住它……就算不為自己,你也得為你的家族、你過往耗盡精力守護的事業著想,那是你一切的希望,相信我,不要讓一時的意氣失去它們。」而他的存在過于卑微,甚至不配成為她的絆腳石。

我知道,失去你形同再次失去全世界。

「我明白。」鐘盼兒別過頭吸吸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恢復冷靜的面孔面對他。也許……如他所言,她只是習慣了親密的他,過一陣子便能笑著面對過去。

「我和你的命運不同,你會依著它順遂地走到最後,我相信你。」他壓下僅余的痛覺低語,于臨別此刻少有地透露︰「盼,謝謝你。」

謝謝你曾帶給我一個全新的歷程、那些本來在他生命里不可能出現的奇跡。

「我也……謝謝你。」

若沒有他給予的默默支持,她無法想象自己如何走到現在這一步。

喬曉翔示意她先離開,鐘盼兒低頭起身,在玄關套上鞋子,站住回望他的臉龐。

他上前替她打開那比之以往任何回憶更沉重的大門,本來冷然的臉孔勾起平穩的笑意目送她。「祝你新婚快樂。」

「我會的。」鐘盼兒接過他遞來的皮包,心酸地想著,他靠近她的一刻,翔甚至沒有再親吻她的念頭。「你也……保重。」

她鼓起最後的力氣朝他微笑揮手,便不再留戀,背對著五號總統套房的門牌直往電梯方向走。

她的注意力太少落在公司的事以外,以致小小的謊言便能騙過事業心重的她,讓她以為這飯店不過是夜店的副業,可任意持卡使用。

喬曉翔撇開視線,關上門靜靜踱步回房中收拾,坐在床上等待得夠久了才離開。在旅程的末端,他告訴自己永不後悔。

他不會忘記她,但同時……

已沒辦法再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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