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練習曲 第七章
望著底下來往的車潮,初日輝吐出一口白煙,一臉抑郁。「人不可能一輩子順遂,從生到死何其漫長,也有過不了的難關。」
「希望你指的不是小夏學姊。」不然這可就是最大的關卡,且路上滿是荊棘。
他頓了一下,苦笑。「霍子,你認為她會成為我的遺憾嗎?」
霍子旗莞爾一笑。「她結婚了嗎?」
「……有男朋友一名。」對方在當年就是他眼中最刺目的一根釘。
「那會造成影晌嗎?」
「什麼意思?」他昧起眼。
「沒有結婚前,人人都有可能成為她踏入禮堂的另一半,「男朋友」三個字不過是名詞,不代表是定數。」
「你是說……」初日輝原本晦黯的黑眸忽地一亮,一掃適才的陰霆。
「你是足智多謀、狂妄蠻橫的風華太子爺,難道還會怕搶輸一個不是對手的對手?你以往的自信都埋在酒瓶了吧?」
不去做,怎知會不會是遺憾?霍子旗一言驚醒夢中人。
「霍子,交到你這朋友,我覺得當年那場架打得很值得。」初日輝輕勾唇角,舉杯一敬,目光清朗,倏地回想起多年前的暗巷情景——
高二被送出國的他,正值叛逆期,不馴、驕傲、孤僻,不與人往來也不接受別人的靠近,獨來獨往的宛如一匹孤狼,蟄伏暗夜里。
陶四非是他南陵高中同學,晚他一年出國也來到美國的同所學校,雖然在台灣同窗兩年,但是兩人真的不熟,除了同班之誼,再來便無其他交集。
誰知到了美國遇見他後,陶四非就以「人不親土親」的理由纏住他,不管他擺出多少徽得理會的臭臉,仍當他是好朋友般的稱兄道弟,漸漸打開他的心防。
不過,這也許要歸功夏語綾從前死纏爛打的訓練,將他個性原本的銳角磨去不少,他才懂得珍惜朋友的可貴,進而允許「非我族類」進入他的私人領域。
而霍子旗同樣也是來自南陵高中的留學生,是隔壁班的,可這一位別說認識,他連是哪號人物都不知情,只知道是拿個獎學金的資優生,華人學生中的高材生,只是,頭腦一流不表示就人緣好,在排華情況嚴重的校園里,霍子旗的好成績對他自已反而是一大阻礙,一群眼紅他的歐美學生總會有意無意地找他麻煩,甚至眾人圍毆他一人,動手搶他賴以維生的獎學金。
某日又踫見這情況,原本他不打算出手幫助,因為他本身的間題已經夠多了,偏偏陶四非看不下去,硬是將他扯入這場混戰,三人六手力敵十來個粗壯的外國男孩。
最後雖然三人各個一身青紫,傷痕累累,可他們不怕死的打法居然打贏了,從此也結為莫逆之交,奠定深厚的友誼。
想起過往,霍子旗不禁搖頭失笑。
「是很值得,不過我是誤交損友,放棄了高薪工作和到手的綠卡回到風華集團幫你開疆闢土,損失難以計算。」他故作不甘的埋怨,重重嘆息自己識人不清。
「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假以時日,總經理的位置會是你跟四非的。」那是他們應得的報酬。
「這話可別是畫大餅。你繼母那女人的心機十分深沉,要扳倒她和她娘家那票人並不容易,他們個個是對狼虎豹。」要對付他們得慢慢來,從長計議,不能急于一時。
「你怕了嗎?霍子。」初日輝眉毛一挑,似在嘲諷他不夠有種。
霍子旗笑著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與好友並肩而立。「怕呀,我怕自已出手太狠,對方尸橫遍野。」
他是美國一間金融沒資公司的操盤手,在華爾街市場的名氣不亞于一代股神,下手快、狠、準出名的他,以能為沒資者日賺斗金成為傳奇人物之一。
不過,初日輝亦非池中物,且更勝一籌,他直接沒身股票市場,利用精準眼光買低賣高,不到二十歲個人已有上億美金身價,並和陶四非合作在美國成立藝廊中心,以每年數億美金買賣當代畫作。
沒人知道滿身銅臭的他為何要經營與他本身氣質不符的文藝事業,他對外一律宣稱是畫作具有升值空間,能為他帶來大筆財富,但事實上,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一個人。
對任何人都不上心的初日輝等的正是夏語綾,他生命中的陽光。
要不是父親突然病倒,用嚴厲的語氣命令他盡速回國,本來他至少要兩年後才把國外的事業移回台灣,讓自已的根基更為穩固。
「整頓了半年,也是該出狠招的時候,那些害蟲安逸太久了。」他眸光一沉,閃動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就等你這句話,綁得快生銹的手腳終于可以活動活動了。」霍子旗躍躍欲試的笑著,眼里精光乍現。「不過你還是要知已知彼,先查清楚頗具威脅性的情敵有多大能耐和你競爭。」他打趣地提醒。
面上一曬,初日輝輕咳一聲掩飾煩躁。「等你遇到令你招架不了的對象時再來嘲笑我也不晚,伊愷之不會是我的對手。」這點自信他還有。
「伊愷之?」霍子旗眉,眉一皺,覺得自已好像在哪听過這個名字。
「小夏的同學,以前老是跟前跟後地在她身邊,對她的要求一向有求必應,從不拒絕,她的……現任男友。」說到後面四個字,初日輝眼神霎時一冷。
「嘖!听起來有點酸,我還沒見過你咬牙切齒呢。」以為他八風吹不動,原來也有不欲人知的妒火。
「收起你的挪描,我可不想讓你俊俏的面皮上多出兩團烏黑的熊貓眼。」他語帶警告的說。
「呵,惱羞成怒了,你還真純情……咳!算了,我不笑話你,等你抱得美人歸的那一日,我們再開懷暢飲。」霍子旗預祝好友成功,以自已酒杯輕踫他的。
這才像句人話!當年斷掉的緣分,他要親自接起來。
「會有那麼一天的,你等著。」初日輝承諾道。
誰知,下了班不回家的人還真多,霍子旗才剛舉高手上的酒杯,一道不滿的男音就從門外傳進來。陶四非沒敲門就大刺刺地走進執行長辦公室,怨語連篇。
「你們兩個真極意,我在外頭拚命賠笑應酬,一張天上絕無、人間僅有的帥哥臉都快笑僵了,結果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人家居然無視于我的付出,和奸巧分子躲起來偷喝酒?」好歹也知會他一聲吧,明顯地「排他」實在不可取。
初日輝朝他月兌去一眼,「你話真多。」吵得耳朵不得安寧。
忿忿不平的陶四非一把取走他喝了一半的酒,咕嚕地當水一口喝掉。「你最沒資格指責我,若非你天外飛來一筆,直接把上億廣告交給「月光爭輝」,我需要——向參與比稿的廣告公司道歉,好話說盡地懇請諒解嗎?」
「都擺平了?」他知道四非看似吊兒郎當,辦事很少出錯。
「除了「水漾」。他們堅持不撤稿,要求見主事者一回,也就是你。沒拿到廣告合約,他們面子掛不住,非要個合理的說明不可。」現在他是一個頭兩個大,很想把「水漾」的負責人掐死。
「你認為我整天沒事閑著,等著接見無關緊要的人??」初日輝淡模反問。
陶四非輕哼一聲。「你知道「水漾」的出資人是誰嗎?是你風姿綽約、風情萬種的美麗繼母。而咱們業務經理康金寶的寶貝女兒康曉嵐,是掛名老板。」
「然後昵?」
「還有然後嗎?有這兩座大靠山在挺,我豈能不出去戰個鮮血琳瘸?」
初日輝微挑眉,只用眼神敷衍的朝他一瞥。「你是公關經理,不去出生入死敢坐領豐厚薪水?」
「你……這種沒良心的話也說得出口,簡直是令人心寒,我真是看透你的為人了。」陶四非喘了口氣,忽然臉色一變,狡猾地笑出聲。「不過,康家人真是不遺余力地要拉攏你呀,康家三朵花都推到你面前了,艷福不淺的你打算挑哪一個?是女人味十足的康曉嵐,還是清純嬌悄的小妹康曉晴?我看啊,汪雪也不錯,雖然是私生女的身分,可她那惹火的身材真是人間尤物,讓男人一瞧就想撲倒她。」
「下流。」一聲輕嘛吐出來,清晰可聞。
他頭一轉,笑皖一表正經的偽君子。「霍子,別說我,當初你也是力薦汪雪當代言人的男之一,說什麼她的腿夠長,能把男人的腰夾得死緊,三兩下就棄械沒降。」沒比他清高到哪去。
霍子旗可不承認自已說過這種話,表情依舊清朗如明月。「陶經理,你多久沒女人了?適時地補充一些,調和能量對你有益無害,省得外人誤會風華集團是禽獸窩。」
「看子我欠缺陽氣,你的借我補一補吧。」這冷面男還有臉說別人?!
不知是誰三年不交女朋友,害他陶四非跟著被人質疑性向,和他被揍成男一對。
「我可以先補你一拳,看你還缺不缺陽氣。」簡直找打。
「你……」陶四非閃身一躲看子旗揮來的拳頭,眼尖地瞧見另一道身影正悄然隱去。「執行長,你不處理一下嗎?那是你的「家務事」。」這樣就想走?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不必理會他們,姓康的從來就不是我的家人。」初日輝冷言道。他們越想掌權,他越不讓他們如願。
陶四非撤撤嘴。是呢,說得真簡單,倒捐的人是他。
「等等,你要去哪里?」明明在喝酒,怎麼他一來就要走人?
「回家。」
「回家?」陶四非目露困惑,總覺得這話有說不上的突兀。
「由我該去的地方。」初日輝又說。那里有陽光昔照的溫暖,是他心之所向。
陶四非一听,更迷糊了,搔著耳朵目送頭也不回離開的男人,低聲間向身側的家伙。「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他的表情好……燦爛?」
霍子旗似笑非笑為他的杯子盛滿七分紅酒,舉杯朝他杯身輕踫一下。環就是春天到了而已,野貓開始發情。」
「野貓開始……發情?」他怎麼越听越一頭霧水,比猜謎語還雄。
見他仍不解其意,霍子旗好心提點。「小夏學姊。」
「呃,小夏學姊……啊?小夏學姊?!」初日輝他……他春心蕩漾的對象是她?!好顆震撼彈,炸得人眼冒金星呀。
雨的氣息是回家的小路,路上有我追著你的腳步,舊相片保存著昨天的溫度,你抱著我就像溫暖的大樹。
雨下了走好路,這句話我記住,風再大吹不走囑咐。雨過了就有路,像那年看日出,你牽著我穿過了霧,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盡處……
無星的夜顯得特別寂靜,半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上,少了一半不圓滿,它卻仍照亮寧靜的夜晚,指引人們走向回家的歸途。
想著廣告文稿的夏語綾睡不著,心神恍惚地托著腮,兩眼不知在看哪里,茫茫然听著熟悉的曲調,女歌手婉約柔美的歌聲在耳邊輕送。
這首歌原曲是夏川里美的「淚光閃閃」,改編成中文版後是「陪我看日出」,雖說歌詞不同,但意境一樣婉轉動人,引發听者心底最深層的感動。
哭過的眼看歲月更清楚,想一個人閃著淚光是一種幸福,又回到我離開家的下午,你送著我滿天葉子都在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