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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愛 第四章

沈芝柔不明白,為什麼一出戲的結局可以這樣說改就改,而且還是一個編劇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

拿到劇本的導演說,這結局不太恰當,于是左思右想了一陣,最後會同了一堆人,在電視台老板靳航的同意之下,做了一些以收視率為前提的更動,劇組什麼人都照會了,就是獨獨略過靳揚。

沈芝青說,一直以來,靳揚在風賦里都是想什麼便做什麼,想編就編,想導就導,甚至于連他後來不想導了,靳航也不勉強。靳航從沒像這次般,甩兒子如此重的一巴掌。

沈芝青還說,靳航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但沈芝柔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麼,她只感到納悶不解與生氣。

她像被迫參與一個集體背叛靳揚的計劃,或許靳揚從沒將她與他劃分在同一個陣營里,但她就是感到不舒服,不舒服到今日靳揚真的沒出現在舉行殺青酒宴的餐廳,她失望的同時,更感到松了一口氣。

「姐,我要先回去了喔。」十一道菜上到了第八道,如坐針氈的沈芝柔終于開口要離席。

她知道自己這麼想很孩子氣,但是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她並不想跟這些人在一起——這些瞞著靳揚,默默地在他背後進行一個傷害他的計劃的人。

「好啊。」沈芝青看了看腕表,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你快回去吧,沒幾個小時好睡了,明天開工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沈芝柔還沒開口,與他們坐在同一桌的演員與制作人便笑鬧了起來。

「沈監制,你真的是長姐如母啊!芝柔都拍完了一部戲了,還會不知道開工要帶什麼嗎?」

「對嘛對嘛,有空煩惱妹妹,不如多擔心自己,一直嘮叨人家,當心嫁不出去。」

「芝柔,來來來,敬大家三杯,恭喜你接到新戲,祝你明天開工順利。」

「好啊,謝謝大家,我明天開工一定順利。」沈芝柔向大家微笑舉杯,起身告別。

她只是個小場記,她當然可以提早離席,更可況,她還有正當理由。

她日前接到一部新戲,明早準時六點就要在基隆港開鏡拜拜,工作人員們凌晨四點就得在風賦樓下集合,她想早點回來也是無可厚非。

「這陣子謝謝大家的照顧,那我走嘍,大家再見。」沈芝柔很快地飲完三杯酒,拿著包包便離開舉行殺青酒宴的海產餐廳。

才走到餐廳門口,她便看見靳揚的身影從他的轎車上走下來。

心口猛然一提,完了完了!

靳揚已經看見拍攝帶了嗎?還是他已經看到李師傅剪接好的大結局?他知道他的結局已經被改掉,改成了愛、勇氣、和平與希望嗎?沈芝柔突然感到好緊張。

「你這麼早走做什麼?」剛鎖上汽車防盜鎖的靳揚,看見沈芝柔正從餐廳里走出來時淡淡揚聲。

「靳揚,你是來喝殺青酒的嗎?」沈芝柔走到他身邊,不答反問。

她太訝異靳揚此時的出現,也太害怕靳揚已經知道結局被改掉時的反應。

她猜想,靳揚應該還不知情吧?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很正常,不像是要殺進餐廳里找誰算賬或找誰發火的模樣。

雖然明知道紙包不住火,再瞞也瞞不了多久,但假若靳揚直到現在還不知情的話,那麼沈芝柔很希望他現在不要走進餐廳里,去成為人家的話柄,或是听見一些有的沒有的消息。

能拖一時是一時,雖然她知道這個念頭很荒謬,但她也想保護靳揚一點點,即使只是一點點也好。

「不然呢?難不成來找你的嗎?」靳揚回話回得不疾不徐、語調平淡,其實,他還真是來找沈芝柔的。

他本意是不想來的,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只是想到這部戲已然殺青,而下回與沈芝柔合作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突然覺得今天來見見她也好,至少,沈芝柔說他的戲好,而且是很真心誠意的那一種。

「靳揚,我接到一部新戲,明天要開工了,凌晨四點就要在風賦樓下集合了。」

凌晨四點?

演藝圈里時興算命,這一定又是哪個大師算出來的良辰吉時,靳揚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

「然後呢?」沈芝柔為什麼突然跳出這一句?靳揚揚眉。

「說起來,我能這麼快接到新戲,都是因為你有撥空教我看鏡頭、寫場記表的功勞。」沈芝柔頓了一頓,喉嚨因緊張心虛而有些干澀。

「我吃不慣里面餐廳的菜,如果,假如,你還沒有吃過晚餐,又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飯,我們現在去吃飯,你陪我一起,就當作是我向你道謝,好不好?」拜托,說好,她真的不想靳揚現在走入那間餐廳里,她已經後悔當初邀約他來了。

「你凌晨四點就要集合,現在請我去吃飯,是嫌睡覺的時間太多?」

「就當作我是吧。」沈芝柔點頭再點頭,畢竟她與靳揚接下來不同戲,下次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那走吧。」靳揚調轉了方向,旋身上車,忽略唇邊那抹微乎其微的笑意。

有什麼不好?本來,他就不是為了殺青酒來的。

兩瓶。

不過是回轉壽司店那種兩瓶小包裝的梅酒,沈芝柔喝醉了。

雖然靳揚不知道沈芝柔在殺青酒那攤已經喝了多少,但這樣隨便就能直探到底的酒量也未免淺薄得太可憐。

她很安靜,酒品很好,不多話不傻笑,不喧嘩不叫鬧,更沒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話當年什麼的,只是一上他的車,便安安靜靜地睡了。

沉穩的呼吸,勻淨的臉龐,她身上淡淡的梅酒氣息仍是甜的,她總是一身甜味,一派恬靜。

靳揚想,他從前交往過幾個女人,卻從沒遇過像沈芝柔這麼柔順,這麼乖乖牌的類型。

他總以為自己喜歡的女人或許應該要像沈芝青那樣獨立干練、明快果決,嘴巴上和他一樣得理不饒人,卻沒想到他現在會與沈芝柔這個溫順到不行的攪和在一起。

攪和?靳揚為一時跳進腦海里的字眼感到怔愣。

這算攪和嗎?

沈芝柔不過在他的車上睡了幾個小時,他憑什麼就覺得他們攪和在一起?

為了他舍不得叫她起床的那份柔軟心思?還是為了他方才向沈芝青解釋他與沈芝柔是如何從殺青酒餐廳離開,又去哪里用餐了的那份心虛?

怪了,他連她手也沒牽,唇也沒踫,他為什麼要向她姐姐說明這個又澄清那個?

「芝柔,沈芝柔。」靳揚喚她。

斜倚在後座的女人咕噥了一聲,睡意猶濃。

「醒一醒。」靳揚打開車頂小燈。

突來的亮光令沈芝柔眯了眯眼,側轉了身子繼續睡。

「開工了。」靳揚不輕不重的這句話卻驚得沈芝柔瞬間從椅子上跳起來。

沈芝柔花了兩秒鐘看清楚靳揚的臉與搞清楚這里是哪里。

「我睡了多久?」完了完了!現在幾點了?她怎麼會睡成這樣?

她腦海中的最後一幕印象還在旋轉壽司店吧,而她現在在靳揚車上,窗外的景色是她家樓下。她睡了多久?靳揚一直待在車上陪她嗎?

「你剩下四十分鐘可以上樓洗澡跟準備你要帶的東西。」靳揚敲了敲車上的時鐘,將她的手機遞給她。「沈芝青有打電話給你,我替你接了。」

「呃?」沈芝柔一頓,接過靳揚遞來的手機。

「我跟她說我早上會送你進風賦。」省略了想讓她多睡會兒那一句。「如果你沒有打算要回家洗澡,至少得上樓把該帶的東西拿下來。」

她怎麼可能沒打算洗澡?她全身都是酒味,好難受。

「謝謝你,靳揚,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不知道姐姐剛剛在電話里有沒有為難靳揚?唉,等她今晚收工,不知道怎麼跟沈芝青解釋?

「有時間道謝倒不如動作快點,我被你搞得整晚都沒睡。」要不是舍不得吵醒她,又怕她來不及開工,他也不會這麼狼狽。

「好。」沈芝柔動作敏捷地跳下車。

要怎麼跟姐姐解釋這件事等收工再想吧!她目前的當務之急是不要再耽誤靳揚時間。

沈芝柔風風火火地沖進自家大樓,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沖完澡,再收拾好東西沖下來。

一上車,一股熟悉的香氣攫獲她感官。

「拿著。」一個麥當勞的紙袋被塞進沈芝柔懷里。

沈芝柔微訝地望著靳揚。

靳揚抬眸望了她一眼,卻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逕自轉動方向盤發動引擎,往風賦出發。

要說什麼?二十四小時的麥當勞招牌燈一直在那兒發亮,他在車上悶得慌、閑著無聊才去買的,有什麼好說的?靳揚認真且沉穩地操縱方向盤。

三點五十八分,沈芝柔準時到達風賦大樓。

一條由前座置物箱翻出來的圍巾、她的上車行李箱,與她本人,同時被擁有著琥珀色漂亮眼眸的男人推下車。

「基隆很冷。」男人說完這句,便逕自關上了車門,揚長而去。

沈芝柔微愕地看著手里的圍巾,大腦停擺了好一陣才恢復運轉,而後徐徐緩緩地將圍巾繞上頸子。

軟滑的布料上有靳揚的味道,漸漸暖熱的溫度由脖子蔓延至心窩……

這已經是她第幾次受到他照顧了?沈芝柔愣愣地將麥當勞的紙袋打開——

里面是一杯玉米濃湯,還有一包細砂糖與女乃精。

靳揚竟然還記得她喝玉米濃湯的習慣?

沈芝柔在蒙蒙未亮的天色里望著遠方,轎車早就開遠,當然早就望不見了……

她微嘆了口氣,心頭酸澀的同時竟然感到有些想哭。

明明,靳揚就是個如此善感、驕傲且縴細的人,若是他知道他的劇本被改了,若是他知道他的結局被改了……他會怎麼想?

她不敢想。

「什麼?靳揚已經知道了嗎?」當晚,與沈芝青同時到家的沈芝柔,無比驚愕地問。

「是啊。」沈芝青將手提包隨手一丟,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也該知道了,最後兩集早就剪好了,能瞞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下周就要播了。」雖然覺得她的老同學靳揚很可憐,但是她又有什麼辦法?

早上還在想這件事呢,竟然馬上就發生了,沈芝柔心里有些難受,啟唇又問︰「那靳揚還好嗎?他有沒有說什麼?」

「說什麼?沒有,他還能說什麼?」沈芝青搖了搖頭。「他就一言不發地離開剪接室,整天都沒再進風賦,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再進辦公室?啊,芝柔,你說靳揚會不會以後就不來了?」

「呃?」沈芝柔一頓,她怎麼知道?但若是以後都見不到靳揚,都見不到他的話……

「喂,沈芝柔。」沈芝青將妹妹不知道飄去哪里的神智喚回來。

「嗯?」

「你昨晚跟靳揚去哪兒了?」

「去……呃,吃壽司。」唉,沈芝青剛剛還跟她聊天聊得像對姐妹,現在又變成媽媽了,沈芝柔在心底悄悄嘆了口氣。

「本來不是說要回家?」

「我在殺青那間餐廳門口遇到他,所以……」

「他找你去的?」

「不是,是我找他去的,因為之前……」沈芝柔微頓,之前靳揚教她寫場記表的事她沒有告訴過沈芝青,那,現在要說嗎?

「之前怎樣?」為什麼她妹妹看起來一副很心虛的樣子?

「之前我去剪接室,李師傅不在……」沈芝柔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所以,我才跟靳揚說要謝謝他,請他吃飯……」

「真看不出靳揚有這耐心。」沈芝青下了結論。

事實上,當靳揚昨晚告訴她,要讓沈芝柔在車上多睡一會兒,等到時間差不多再帶沈芝柔進風賦時,她就已經很驚訝了,卻沒想到靳揚居然還教沈芝柔寫場記表?

原來,靳揚與沈芝柔兩人感情很好嗎?

「靳揚是很有耐心啊,而且他人真的很好,今天早上他還——」想起了早上那杯玉米濃湯,沈芝柔下意識地拉了拉脖子的圍巾,話音一收。

今天清晨的基隆真的好冷,多虧了有靳揚的圍巾,多虧了他……

姐姐說,他看見他的結局被改掉了,還說他一聲不響地走出剪接室。

或許、甚至、有可能,靳揚以後再也不進風賦了?她為什麼還站在這里與沈芝青聊天?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拋下靳揚不管?

看了下時鐘,現在才晚上八點,還不算太晚,沈芝柔抓起隨身物品便往門外沖。

「姐,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兒?」沈芝青拉住她。

「姐,我去找靳揚。」

「找他做什麼?」

「去把圍巾還給他。」沈芝柔掙開沈芝青的手,回身關上大門。

「沈芝柔!喂!」回應沈芝青的只有一陣急忙下樓的足音。

地址、地址……她有靳揚的地址。

沈芝柔跳上了計程車,將之前副導演印給她,方便她聯絡劇組大小事的工作人員名單翻出來,她記得上面有靳揚的地址。

她不知道靳揚在不在家,但是她想見他,很想很想。

門鈴按到了第五聲,深鎖著的鐵門打開,深芝柔對上一雙看來有些狼狽的琥珀色瞳眸——

「靳揚。」她喚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急切。

沈芝柔?

「你來做什麼?」靳揚的黑發有些凌亂,眼白布著些微血絲,發現來的人是沈芝柔的神情有些錯愕,本就心情欠佳的口吻是絕對的沒耐性。

「我來把這個還你。」沈芝柔將系的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遞給靳揚。

「不用,你不要就扔了。」靳揚推回去給她,回身便要關上大門。

他心情很壞,不想陪任何人玩交換禮物或是你推我撿的游戲。

「靳揚,等等——」沈芝柔用畢生最快的速度與最大的力氣抓住靳揚手腕,而後在看見他手背上的斑駁血跡時一怔。他受傷了?怎麼會?

「怎麼?有事?」靳揚一臉納悶地望著她捉著自己的那只手。

「靳揚,先別趕我,你還好嗎?靳揚?你還好嗎?」

嗓音急急切切,又是連續的三個問句。靳揚看著沈芝柔一臉著急模樣,旋即會意出了什麼,臉上又出現那種微諷且涼淡的笑。

「沈芝青又跟你說了什麼?你想來看什麼好戲?」想必是他今天從風賦里不快走人的事傳進她耳里了吧?

「我不是想來看好戲,我擔心你,靳揚,你還好嗎?你的手怎麼了?」

擔心?靳揚想笑。

「我不需要人擔心,你看見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靳揚,你不好,你的手在流血。」沈芝柔指了指他手背,為什麼他看起來渾然未覺的樣子?

他做了什麼?捶牆嗎?還是摔東西?他是右撇子,右手受傷很不方便的。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用右手寫畫著東西……

「不用你管!」靳揚將她的手拍開。

這是做什麼?他不需要任何人自以為是的同情心。他已經夠慘夠狼狽了,為什麼沈芝柔選在這時候來招惹他?

「靳揚,你的傷口需要處理,至少讓我幫——」沈芝柔七手八腳地從口袋里想翻出手帕或是衛生紙。

「我不要人幫我!」靳揚大聲咆哮,盯著沈芝柔看來不知是被他嚇到還是感到挫折的神情。

是了,他想起來了,這女人一直用著那種莫名其妙的,覺得他好可憐、好同情他,或是好想幫忙他的眼神望著他,從鐵門認識到現在都是,一直都是。

哈哈哈!難怪她昨天硬拉著他離開舉行殺青酒宴的餐廳,難怪她突然扯出什麼要向他道謝那套說詞,拉著他去吃回轉壽司。

她是場記,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劇組背著他改掉了故事結局,她甚至還親自參與了拍攝!

「看我像個白痴一樣,很過癮吧?」越想越不堪,靳揚怒極反笑。

「你重印劇本時,一定覺得我很蠢吧?什麼收視率破三?什麼編劇?什麼劇本?你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麼沈芝青叫你離我遠一點?因為我很落魄,因為我很廢,因為我什麼都不會!」

砰!靳揚重重的一拳搥向玄關的彩繪玻璃。

嘩!整片裝飾用的玻璃應聲碎裂。

沈芝柔現在知道他手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她只希望靳揚家里裝飾用的彩繪玻璃不要太多。

「靳揚——」

「你回去,我現在不想理你。」靳揚頭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這人、這人……他氣她就算了,至少也該懂得照顧自己,沈芝柔突然覺得好生氣,她不是大老遠跑到這里來看他糟蹋自己的。

她氣沖沖地跑向前,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靳揚的手往屋內拖,找了個最近的水龍頭沖洗。

靳揚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將手抽回來。

「你應該好好照顧你的手。」沈芝柔瞪他。

「我為什麼要?」

「你為什麼不要?」

為什麼不要?為什麼不要?他要一只毫無作用,一無是處的手做什麼?

今日受到的挫折令靳揚回想起極度不願回想的往事,舊口加新傷,令他痛上加痛。

「你知道為什麼我那麼討厭我爸,卻還要在我爸的公司上班嗎?」靳揚忽然開口,沒等沈芝柔回答,便接著說下去。

「我從前寫過一部戲,在我還沒出道的時候,我興致勃勃地找了某間制作公司,將我的劇本拿給他們看,那個制作人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直告訴我這戲不行,沒市場也籌不到資金,我以為我還太淺,沒想到放棄了那份劇本的八個月之後,便看到那部電影上映。」

「啊?」沈芝柔花了好幾秒鐘才听懂靳揚說的話,雙眸不自覺瞠圓。

他的劇本被偷了?那間制作公司剽竊他的劇本?他們把他的創意拍成電影,甚至還上映了?

「當年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新人,更可況這件事沒有證據,有誰會相信我說的話?我甚至不敢讓我父親知道這件事。」靳揚笑了,琥珀色的眼神卻看起來好沉,唇邊的笑容極度自嘲。

「我以為我在我父親的公司至少會好一點,結果並沒有,我的事業一塌糊涂,人生一敗涂地,現在竟然連我的故事結局都沒有辦法決定……好了,你看夠我的蠢樣了沒?你若是笑夠了就可以走了。」

「靳揚——」

「走!滾!你听得懂嗎?滾!」所有的忍耐與不滿都已經到達極限,一本凌空砸來的劇本往沈芝柔背後的牆壁飛去。

「反正我注定是個失敗者,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可憐,更不需要這只反正寫不出好劇本的手!」能摔的便摔,能砸的便砸,漫天飛舞的白紙,那是他不被尊重且不受重視的心血,有什麼好珍惜,有什麼好留?

他的自暴自棄卻扔出沈芝柔一汪眼淚。

「靳揚,你別這樣。」沈芝柔抱住他,不讓他繼續破壞任何東西,也不讓他繼續自戕。

「我不是在同情你,也不是在可憐你,靳揚,你不是失敗者,我喜歡你的劇本,也喜歡你導的戲。你知道嗎?我有去跟李師傅借你以前拍的資料帶,我覺得你運鏡的方式很特別,你寫的對白我也——」

「回去吧!」靳揚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像听見多可笑的事情,像沈芝柔的多費唇舌有多徒勞無功。

「你回去吧,你姐姐不會喜歡你待在我這里。」

靳揚拿下她環抱他的手,唇邊的淺笑依舊是濃濃的自嘲與自厭。

「不要。」沈芝柔試圖再抱他抱得更緊一點。「我喜歡你,靳揚,我不走,我喜歡你。」說出她內心最忠實的想法,這樣可以嗎?這樣可以多溫暖他一點嗎?

她喜歡他,她不想離開他,她常常想著他,拍戲的時候、下戲的時候、寫場記表的時候、喝玉米濃湯的時候,圍著他圍巾的時候……

「你喜歡我什麼?」好笑!靳揚將沈芝柔推開了些,狠狠迎視她不知為何哭得淚水漣漣眼神。她哭什麼?他才是真正想哭的那個人!

「沈芝柔,到現在你還沒看清楚我有多潦倒嗎?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你還沒——」

「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喜歡你,靳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沈芝柔死命地環抱他頸項,在他耳邊喃喃重復這句。

她很喜歡他,至少,還有她很喜歡他,這樣不行嗎?這樣還不夠嗎?

她的淚貼著他,近在耳畔的呼息抵者他,她喃喃著想令他相信什麼,柔軟的身體想傳遞什麼溫暖給他,靳揚覺得好無奈又好可笑。

「你就大老遠跑來這里對一個沒用的男人投懷送抱?走吧,快走!還是你要我打電話叫沈芝青來接你?」

「不要,靳揚,你別趕我,我不走……」她好難過,她不想拋下他,他沒有掉眼淚,可是她卻覺得他在哭。「投懷送抱也好,你說我什麼都好……」

沈芝柔踮起腳尖,淚眼朦朧地尋找他的唇。

她想給他什麼,多一點、再多一點,假若可以溫暖他或是安慰他的話,假若需要奉獻自己……

她到底在做什麼?靳揚不可置信地感覺那份渡進他嘴里的甜味。

她在吻他,他當然知道,熱切的、生澀的、充滿芬芳與甜蜜的……她究竟想給他什麼?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此刻如此需要?

「你自找的,沈芝柔。」

靳揚仰起她的臉,以比她急切一百倍的姿態吻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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