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皇子 第十三章
第七章
夜晚,李熙平一行人寄宿在客棧中。
此處極靠近淮城,然而淮城城門日落之後便關上,禁止任何人出入,雖說憑李熙平等人的身分要在夜間入城並非難事,不過他們都不想再添麻煩,便打算在客棧住一晚,明早再進城。
只是當他們走進客棧時,里面所有人無不因為他們一行人皆一身血污而產生騷動,還是李熙平亮出了皇室令牌,才勉強壓了下來。
要到幾間上房後,李熙平在房內月兌下那身染滿敵人鮮血的衣裳,痛快的洗完澡後,便前去穆可清住的廂房。
當他進屋時,就看到她端坐在桌前,桌上還擺著許多染血的武器。
她顯然也才剛沐浴過,微濕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看起來有些嬌弱。
她只穿著單衣,簡單披著外袍,不過里頭纏著白綾,遮掩得結結實實,什麼也看不到……李熙平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穆可清抬頭覷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你來得正好,過來瞧瞧這些吧。」
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隨手拿起一把刀瞧了瞧,毫不意外的在刀柄內側發現一個熟悉的圖樣刻記。
「這是衛軍使用的兵刃。」他放下刀,直言道。
衛軍,是他大哥衛王的兵。
穆可清疲憊的閉上眼,「這些人非逼著我攪和進去就是了。」
她都已經躲得那麼遠,三年不曾回京也從不想卷入朝中斗爭,沒想到一回來就有人打她的主意。
李熙平猶豫了會,才道︰「可清,你該知道……這未必是我大哥的手筆。」
大哥雖不是什麼聰明絕頂的人卻也非傻子,若會命人裝山賊殺了可清,斷然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
這種情況下,有人欲嫁禍給大哥的可能性只怕還高些。
穆可清沉默了一陣,才苦澀的開口,「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
若不是衛王,那會是誰呢?那個答案是她不想深思的。
朝中與衛王斗得最凶的便是毅王李燦璃了。若這的確是有人要嫁禍,最有嫌疑的便是他。
李燦璃,這事真的是他做的嗎?雖然兩人沒能在一起,難道也不能好聚好散?她心底彷佛壓著巨石,沉甸甸的快透不過氣。
「可清。」知道她想到了誰,李熙平輕攬住她的肩,「別難過,這事還沒查清楚,也許真相和我們所想的截然不同……」他口中雖說著安撫的話,心思卻有些飄離。
她身上有股沐浴過後若有似無的香味,明明兩人使用的是相同的皂角,他卻覺得她身上的味道特別好聞……
「但願如此……」她嘴上雖這麼說著,心里卻沒辦法覺得好過些,「熙平,皇位和權勢真有這麼迷人嗎?為何總有人不計一切代價的去追求?」
「你問我可是問錯人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追求那些。」他望著她的眼神中盡是不舍與溫柔,「我知道你心底難受,但別怕,也別對人性感到失望好嗎?我保證,不管外頭情勢變得如何,我永遠會在你身邊。」
穆可清一震,怔怔的凝望著他。
她沒想到熙平會如此坦然的表達對她的情意。她生命中從不曾踫過像他這樣的人,和煦如春風卻又耀眼似朝陽,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
「熙平,喜歡上我是很辛苦的,你真不後悔?」她的頭靠上他的肩,輕聲的問他。
她實在不值他如此疼愛,她怕自己無法給予相同的回報。
看出她的迷惘與不安,李熙平逸出微笑,將她擁入懷中,「我只後悔沒能更早與你相識,讓你白白為我二哥傷心。」
穆可清閉上眼,埋首在他胸前,他的懷抱一如她記憶中那樣溫暖。
她知道自己是個死心眼的人,才會明知與李燦璃不適合,仍愛了他那麼久。
然而從今以後,她心底除了熙平外,再不會有別人了。
「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再為他難過了。」她低聲保證。
她不願害人,卻也不想被欺負。無論今天這陷阱是誰設下的、目的為何,她都不會讓對方得逞。
想利用她做為他們爭名奪利的工具,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那本事!
次日,李熙平與穆可清抵達京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皇帝召見。
李東廷先是在百官面前大大褒獎兩人一番,不但賜金銀萬兩,還連升穆可清兩級。氣氛正和樂時,他話鋒卻一轉,突然問起昨日行刺之事,一行人引起的騷動終究被官府得知,自然傳進他耳中。
「多謝父皇關心,昨日兒臣與穆將軍確實遇襲,不過對方只是群不成氣候的小毛賊,兒臣與穆將軍已將其全數殲滅。」李熙平立即接口,說出兩人昨晚早商量好的說詞。
既然還沒弄清那些人是誰派來的,就干脆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對方故意選在此時襲擊他們,便是想讓此事在朝中鬧起來,他們偏不讓幕後主使者如願!
「真的只是毛賊?」李東廷眉一挑,「哼,這群毛賊也未免太大膽,竟連朕的愛將與皇子都敢襲擊?看來縣令該換人做了。」
穆可清與李熙平對望一眼,卻也沒打算為縣令說情。
一支數百人的軍隊能夠埋伏在那,要說當地父母官沒參與,他們可不信。
皇帝先是為此發了陣不小的脾氣,才寬慰他們一番,讓長途跋涉返京又「剿匪有功」的兩人回府好好休息。
最後,此事在兩人皆未透露其余線索的情況下,由皇帝命人徹查,並要求對相關人員進行嚴懲了。
下了朝,兩人一前一後騎著馬朝景王府去。
穆可清在淮城其實有府第,但她當初離京時沒留多少人下來,又三年未歸,如今整座將軍府要重新整理起來實非易事,再加上她不打算久待淮城,也就不打算整理,因此李熙平相邀,她便答應住到他那兒去了。
在旁人眼中,穆將軍寄住景王府不過是代表了兩人交情深厚,誰也不會多想。
午後,兩人原本欲討論關于「山賊」之事,卻苦于目前手邊證據太少,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最後干脆扔下紙筆,至後院切磋武藝。
單就武功而言,李熙平自是勝過穆可清,不過他舍不得對她下重手,她卻無顧忌,一時間兩人倒是打得難分難舍,非常痛快,先前的郁悶全都一掃而空。
數百招過去,兩人依舊是不分勝負,誰也討不到便宜,此時,穆可清忽然對李熙平彎唇一笑,那甜美的笑容令他動作不覺一緩,她立刻趁隙將劍尖朝他的咽喉點去。
他雖敏捷的側頭避開劍鋒,但那柄劍最終還是抵上他的頸子。
「你輸了。」她得意揚揚的宣布。
她喘息著,雙頰泛紅,發絲凌亂,額際和鬢角滲著薄汗,一雙黑眸卻顯得晶亮又有精神,明明是該用狼狽不堪來形容的樣子,他卻覺得美得令他別不開眼。
「是,是我輸了。」李熙平微笑,也不管還架在頸上的劍,忽地伸手將她擁入懷中,「能輸在穆將軍的美人計下,我心甘情願。」
「貧嘴!」他一動,她就忙收回劍,笑吟吟的睨了他一眼,卻也不否認自己使了點小手段。
沒辦法,要堂堂正正的贏過熙平實在太難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不介意你以後常用這招。」他將額頭輕輕貼著她的,多盼望她能永遠保持這樣的笑容。
只要她能總是展露此刻的笑容,他輸幾百遍又何妨?
他的眼神太認真、太溫柔,令她突然小臉微赧,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不自在了起來。
她用沒拿劍的左手輕推了他一下,「渾身都是汗,放手啦。」
「不想放。」他很孩子氣的耍賴。
其實汗濕的衣服穿在身上並不怎麼好受,不過他一點也不想放開她。
穆可清的臉更紅了,想掙扎卻被摟得更緊,拿著劍的右手又怕不小心刺傷他而不敢亂動,反倒成了累贅,一時間被他鬧得手足無措,她羞窘的急嚷,「李熙平,別這樣!」
「就讓我抱一會兒吧,往後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了。」他有些感嘆的低喃著。
她一愣,想起自己那「穆將軍」的身分。
只要她一天不恢復女兒身,兩人往後即便是在自個兒府里,也不能隨意摟摟抱抱或做出過于親密的舉動。
大概是基于愧疚,她心軟了,不再掙扎,只是嘆了口氣,「至少讓我先去沐浴更衣吧?」見他挑眉望向自己,她輕咳了一聲,害羞的含糊道︰「等沐浴完,你想如何……再說啊……」
他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成親、沒有孩子,她已虧欠他甚多,又怎麼舍得再拒絕他的親近?
听懂她的意思,他笑了,終于放開手。「好吧,我這就讓人去備熱水。」
「謝了。」她扔下劍,紅著臉轉身施展輕功朝自己住的廂房去。
李熙平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才收回眷戀的目光。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彷佛還能感受到她殘余體溫。
他和二哥不同,他的人生里沒有什麼非達成不可、甚至為此拋棄所愛之人也無所謂的重要目標,既然他已認定了可清,而她也願意和他在一起,那麼他就絕對不會讓她走出自己的生命。
誰都不能從他身邊帶走她,誰都不行!
即便是……李熙平手掌驀地握成拳,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恢復往常的平靜。
接著,他轉頭望向某處。
「二哥既然來了,為何不出聲呢?」他定定望著在那片陰影下站了好一會的男人。
兩個男人對坐于亭中,茶鐺旋煮,素瓷靜遞。
李熙平慢慢啜飲著新泡的明前龍井,任茶的余韻在唇齒間擴散。
坐了好一會兒,見對面的男人似乎心事重重,卻又不打算先開口,他終于放下茶杯,「沒想到幾個月不見,二哥竟染上了和我一樣的翻牆惡習。」
李燦璃一怔,輕扯動唇角,「如今朝中局勢詭譎,我不好直接來見你們。」
「喔?」李熙平注意到二哥說的是「你們」,不過他只是把玩著茶杯,並不直接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