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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的惹禍精 第三章

于樂從午後就一直煩惱著今晚要穿什麼衣裳,最後總算決定了讓她滿意的裝束。

入夜後,于樂在門下弟子的帶領下來到酒樓赴宴。

她特別選了一身雅致的裝扮,頭戴烏紗唐巾,身著翠藍綢紗的典麗長袍,綾襪朱履,手持一把描金烏檀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在酒樓璀燦燈火的照耀下,更襯得于樂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益發艷色逼人。

雅閣的門被推開的瞬間,左君常轉頭看去後,竟沒法移開目光。

感覺心口猛烈地撞了兩下,他微蹙起眉,心想,今晚的小師叔未免也太惹眼了吧?

他從沒注意到,小師叔是這麼艷麗的人。

雖然初次見面時他就覺得于樂美貌若女子,氣質也偏陰柔,可是後來見識過于樂惹是生非的功力後,他對于樂的面貌已不再多注意,眼里看到的只是一只惹禍精。

可是今晚,在璀燦的燈火下,左君常也不禁為于樂的美貌感到驚艷。

難怪每次惹禍,有些受害者還會主動為于樂開月兌,真是個小禍水。

左君常正要上前招呼于樂,斜眼便瞄到劉舒已迅速從椅子上彈起,朝這兒竄來。

劉舒搓著手,色迷迷的擠到他身前,逼近于樂,一雙賊眼毫不掩飾下流的心思,上下打量著于樂,嘴中還胡言亂語著「小美人」之類的話。

左君常心里突然涌起濃濃的厭惡感,這敗家子真是躍躍。他蹙起眉頭,狹長的鳳眸不悅地眯起,目光隱隱透出幾分冰寒。

側身上前,故意擋在于樂與劉舒中間,左君常心里冷哼了聲,這才發現于樂清麗的臉上失了血色,一雙墨瞳忍怒含怨,狠狠瞪著他。

望著那雙星眸里透出的受傷和不解,左君常臉上雖還掛著笑,心頭卻涌上無法抑止的不忍與愧疚。

他原是懷著要磨練于樂,並給于樂一點小小教訓的意圖,才作這樣的安排,但是此刻見到于樂面無血色、深覺受傷,他竟覺得不舍。

他本就不會讓于樂吃任何虧,只是打算嚇嚇于樂,也順便拐劉舒簽約,但劉舒的反應明顯讓于樂嚇壞了,左君常不禁自我反省,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他想,于樂一直和師祖在山上生活,雖然也會下山游歷,但師祖絕不會讓愛徒陷入這種情境吧。

左君常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于樂驚惶、受傷的神情,會勾起他近乎不舍和心憐的感覺。

「小師叔……」

左君常想安撫于樂,但于樂只是恨恨的瞪著他,貝齒咬著下唇,一雙星眸隱隱泛出水霧,讓他的心揪得更緊。

「過來。」拉著于樂的臂膀,左君常避過上前糾纏的劉舒,也不管劉舒嘴里嚷嚷著些什麼,拉著渾身僵硬的于樂到桌前坐下。

他倒了一杯酒,堅持要于樂喝下它壓驚。

「喝掉。」

于樂滿心的委屈和氣憤。她不知道那個惡心、下流的男人是誰,但她知道左君常騙她,今晚他根本不是設宴請她,向她賠罪。

她狠狠咬著下唇,都快咬出血來般,恨怒地瞪著左君常。

「張嘴,喝掉!」左君常見狀,心疼得不得了,強硬的要于樂張開嘴,別再咬自己的唇。「怕了嗎?」他故意激道。

怕什麼!听到他這麼說,于樂發火的瞪他一眼,然後伸手接過酒杯,一口將酒飲盡。

「咳咳咳!」由于喝得太急,于樂不慎嗆著,咳個不停。

左君常滿臉無奈又心疼地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

咳了好一會兒,眼淚都逼出來了,忽然感覺泠冷滑滑的觸感拂來,于樂才發現,是左君常正用他雪白的袖子柔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濕潤。

「哼!」于樂轉過頭避開他的手。

她想,該死的孔雀精,我永遠都不原諒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傷心、這麼生氣。

見他們如此,劉舒露出曖昧的神色,然後嘴上開始不干不淨的說些下流的話,原來他們師叔佷感情真的這麼好、原來丹雲子道長的小師叔也是如此美貌雲雲。

左君常感到極為厭煩,要不是顧及劉舒還有利用價值,他現在就把人轟出去了。

他想,至少要讓劉舒發揮完他最後的功用,再掃出去不遲。

但此刻,他也無心管劉舒說著什麼瘋話,心思全放在他這個小師叔身上。

「小師叔,是君常不對,我沒說清楚今天還有邀請客人赴宴,可是你也要讓我有解釋的機會吧?」左君常放柔聲音哄道,希望先平復于樂的情緒。

面對于樂直接又純粹的感情表達,左君常覺得無奈又有些舍不得。

唉,難怪師父縱容小師叔,算了,也不是每個人都得學著黑心,有他一個人黑就夠了,難道他還撐不起整個師門嗎?能讓小師叔的心思一直這樣純淨也不壞啊!

左君常心里興起很奇妙的保護欲。

于樂氣得不想听他解釋,但那一字一句中隱隱帶著的溫柔又不受控制地流入她心間。

「我討厭那個人,也討厭你!」于樂氣恨指控的嗓音有些嘶啞,是被剛剛的酒嗆的,也是因為她正努力壓抑著強烈的委屈和傷心。

「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曉得劉公子竟然會這麼失了禮數,讓小師叔受驚了。」左君常提高音量,眸子凌厲地瞄了眼坐在他們對面的劉舒。

劉舒詫異的指著自己。是他的錯嗎?

可是見到于樂那含氣帶怒卻份外嬌艷,益發惹人憐愛的模樣,劉舒眼楮都看直了,美人嗔怒原來也這麼蕩人心魂。

劉舒連忙舉杯向于樂賠罪,他想,好像真的是自己表現得太急色,看來是他把美人嚇著了。

左君常見劉舒上勾,也不忙著招呼他了,反正色不迷人人自迷,劉舒這敗家子是不可能逃出他手掌心的。

所以左君常只是一心安慰著于樂,難得于樂說什麼他都答應,任于樂將怒氣發泄個夠。

直到于樂覺得不再那麼委屈,心情好了許多,左君常才好不容易把人哄得轉怒為喜,破涕為笑。

「你這脾氣怎麼和小孩子一樣?」左君常無奈的語氣中隱隱透出縱容。

對他來說,于樂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古靈精怪,又惹人頭疼又招人喜歡,還說是小師叔呢,他想,他若還有個調皮的小師弟也不過如此。

不,還更像個刁蠻的小師妹……想到這里,左君常突然臉色一變。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正常,而且,他該這樣哄小師叔嗎?難怪劉舒剛剛會說出那些下流的話了!

意會了一樣就意會到千千萬萬樣,左君常頓時覺得自己拍著于樂後背安撫著的手像被火燙著般,候地收了回來。

他這奇怪的舉止,使得于樂也楞了下,無辜的墨瞳直盯著他,眼里透出不解。

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又舍不得于樂傷心,左君常臉上還是堆出溫柔的笑來。

「小師叔,這位劉公子是威武將軍的次子,就是你之前問過的,年底那場祈福醮會的主事者。」左君常對于樂眨眨眼道。

于樂這才發現,他有雙充滿魅力的眼楮。她倏地臉紅,但也馬上意會,他是希望她能配合他。

其實,同是玄元門弟子,只要左君常好好和她說明清楚,她不會不幫忙。

于樂回望著他的目光仍有著些嗔怒。

「小師叔,都是君常的錯,我沒先和你說清楚,我把劉公子約來了,請師叔原諒師佷吧。」左君常狹長的鳳眸里隱隱帶著點無賴和淺淺的笑意,大有為了師門利益,請小師叔幫幫忙的意思。

想到剛剛走進來時,劉舒這個下流胚子是怎麼打量她,還有他說的無恥話語,于樂也興起要好好教訓劉舒一番的念頭。

既然孔雀精準備算計人,這家伙就不可能好過。

你要是沒幫我好好教訓這個下流胚子,我和你沒完!于樂望著左君常,墨瞳里透露出不甘心的意味。

左君常回以平和穩重又但別有深意的笑容,以此向于樂保證——放心,一定讓你出氣報仇!

「是那位劉公子嗎?我听說威武將軍治家最嚴,還以為劉公子必定也是英姿煥發的青年才俊,可是剛剛為何——」于樂故意拉長了聲調,提出疑慮。

劉舒听到于樂的話,連忙喊冤,拚命想洗刷自己在美人心中的形象。

接著,于樂配合著左君常,你一言我一語,想激劉舒快點在書契上簽字。

他們不斷勸酒,左君常又不時以言語激著劉舒,說他做事拖拉不果斷,又暗示他難道是想撈油水,才一直不肯在書契上簽字。

劉舒自然不承認,而且,他一心想在于樂面前展現他行事的魄力及君子風度,甚至是高亮的氣節,不斷向于樂保證,他是為了造福鄉里才會承辦這回的祈福醮會,絕不是為了要中飽私囊,當然更不會把事情拖著不辦。

最後,在于樂曖昧的鼓勵下,劉舒暈茫茫地簽下書契。

見書契已簽定,左君常馬上長指一彈,劉舒只覺得一陣暈眩,頭腦空白,隨即失去意識,趴倒在桌上。

那晚,劉舒是被人抬回威武將軍府的,當然什麼便宜都沒有佔到。

次日,他發現自己身上有許多奇怪的淤青,卻怎麼都想不起原因,只好當自己可能是醉後東撞西跌弄傷了。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都會撞在腰間及腿上、臀上呢?

其實那些淤青,都是左君常放倒劉舒後任于樂出氣,狠狠踹出來的。

當然,左君常在一旁盯著,並沒有讓于樂傷及劉舒的要害,只是讓他的小師叔出出氣。

不過,接下來劉舒就開始天天上忠勇侯府別園,說要找左君常商議年底祈福醮會的細節,但話題卻總會繞到怎麼不見他的小師叔上頭。

左君常怎會不清楚,劉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劉舒那色迷迷的目光,心懷不軌地覬覦著于樂,左君常就覺得心里很不痛快。

見劉舒到現在還賊心不死,左君常忍不住送了張小災符給他,讓劉舒倒霉了好一陣子,沒辦法再上門糾纏。

解決了劉舒後,左君常已決定,以後不要再讓他的小師叔出席任何筵席,招蜂引蝶真是太麻煩了。

同時,他也開始躲著于樂。

他對自己那晚為何對于樂涌起奇怪的保護欲,還有那些奇妙復雜的心情、疼憐的情緒,感到困惑與不安。

這樣一來,他不就跟劉舒一樣下流無恥了嗎?

于樂是他的小師叔耶,可是他又確實不止一次被于樂觸動心弦,產生奇怪的感覺。

左君常覺得,接近于樂實在太危險了,所以那日以後,他開始躲著于樂,也不再企圖誘于樂和他比試。

至于于樂,每次回想起那一晚,就覺得莫名的開心。

雖然左君常一開始騙了她,可是後來也誠懇的向她道歉了,加上那晚他對她極為溫柔,她覺得孔雀精對她並不是完全不在意。

但奇怪的是,從那晚起,她好像很難再見到他?

連著被冷落了幾天,于樂終于也察覺到,難道左君常是在躲她?

為什麼呢?她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又不甘心,不願被左君常冷落。

哼,沒關系!于樂眯起星眸,算計的想,她就不信不能讓左君常自己來找她。

于樂很痛快地一連上街揮霍了幾天。

這日,果然把左君常逼來了。

「小師叔,你能和我解釋一下這些帳條是怎麼回事嗎?」左君常黑著臉出現在于樂的住處。

這些全都是于樂一個人的花費,剛剛執事的弟子驚恐的把這迭帳條送來給他後馬上就落荒而逃,顯然是害怕面對他的怒氣。

「咦,師佷哪里看不懂,小師叔我很樂意說明。」于樂噙著笑,晶瑩的墨瞳里閃著慧點的光彩。

于樂今天穿著一襲淺紅的鍛面長袍,外頭罩著一件沉香色的綢制披風,顯得俊美非常。

見到小師叔笑容明媚,豐姿清麗,讓前來興師問罪的左君常楞了下。

他不知該對于樂怒言相斥好,還是軟言相勸好。

這小師叔真是個禍害,左君常心情復雜又有點氣結的想,他從沒看過這麼會亂花錢又愛惹禍的……小師叔。

左君常努力想忽略看到于樂的瞬間心頭猛然的跳動。

雖然很多人盛贊他品貌俊逸,可是他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當自己有副好用的皮囊。

可是,自從于樂來了以後,左君常已慢慢能了解,美色對世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有時候他都很想教門下弟子跟著小師叔出門時把人看緊一點,這麼個桃花精般的小師叔,要是哪天在外頭被哪家的閏女拐了,他都不會訝異。

偏偏這桃花精又愛笑得很。原本左君常覺得于樂的笑容是開拓師門財源的利器,但經過劉舒的事件後,左君常覺得還是算了吧,能讓于樂一直開開心心的,就已經足夠了。

「小師叔,你能和我說說,這紅福酒樓的帳條是怎麼回事?小師叔那天是請了什麼客人嗎?」左君常強自穩住情緒,隔著圓桌遞給于樂一張天價的帳條。

他倒是很想知道,于樂才來熙城不到一個月,理應還人生地不熟,到底是請了什麼客人,和那位客人又是什麼關系?

于樂笑咪咪的接過帳條一看,應道︰「喔,就那天自己一人去用晚膳,胃口不好,叫了盤干燒玉筍開胃,再來道他們廚子的拿手菜,沒什麼啊。」

左君常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問︰「一盤干燒玉筍和一道拿手菜,就值這個價?小師叔真是豪氣啊。」

听到于樂說是一個人用膳,左君常的怒火頓時消了一半。

但兩道菜拿這個價,都值一桌上好的酒席了,左君常不禁覺得,于樂真的很愛揮霍,而且這家酒樓擺明了是行搶啊!他臉色有點陰沉。

看出左君常正想著什麼,于樂笑了笑,說:「別誤會人家,是我吩咐筍要越女敕越好,所以那盤干燒玉筍全用最女敕的筍尖,可是足足挑了兩大蘿筐的筍呢。」

當然這兩大蘿筐的筍都算在帳上了,而且酒樓的掌櫃看于樂是真正識貨的饕客,便向她推薦灶上的拿手菜,說剛好買到很好的鮮貨,于樂當然欣然地點了頭。

于是一直精心烹調的鮑魚包翅送上桌,分量不多,但用料精純,汁調味濃,價格自然也不菲。

听了于樂的解釋,左君常無力地瞪著她。

他早听說過師祖對飲食很講究,但竟然把一個小弟子的嘴也養得這麼刁。

左君常忍不住拍了額頭一記,覺得自己真是拿于樂沒辦法。

看到左君常的動作,于樂撲哧一聲笑出來。

瞧見那彎彎的月眸、燦爛無機心的笑顏,左君常便順手把其他的帳條都塞回袖子里,反正再問只會讓自己暗暗吐血而已,惹禍精一點愧意都沒有。

「師祖到底是收弟子還是供菩薩啊?」他還是忍不住發了聲牢騷。

從于樂平日的習性看來,根本是被寵溺大的,左君常能想象,古靈精怪又聰慧的于樂有多一麼討老人家歡心。

世人都說父母偏疼麼兒,看著于樂,左君常頗能體會師祖對小師叔特別栽培的原因,除了資質不差外,恐怕有一半以上是出自私心吧。

「哈哈哈……」听到他的抱怨,于樂以袖掩口,笑得更加開懷。

阿爹可疼她了!她那雙勾人的星眸挑起,隱隱透出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含情脈脈。

她抬頭對上左君常注視的目光,但在四目相會交的瞬間,她卻發現他竟然馬上避開視線,不願看她。

為什麼?剛剛他們不是還相處得很好嗎?

于樂感覺得出,左君常並未真的生她的氣,那麼,他為何會如此?

沒想到,接下來又發生讓她更不開心的事。

「沒事了,打擾了小師叔,師佷告辭。」左君常忽然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于樂臉上露出驚愕中帶著點受傷的神色,一雙月眉深深撐起。

她好不容易才把人逼來,竟然和她說兩、三句話就要走?

「左君常!」她忍不住提高聲調,叫住那個打算逃跑的人。

左君常在房門前猛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他不敢回頭,因為他根本不敢看于樂現在臉上的表情。

應該說,他剛剛見到于樂以袖掩口,笑得樂不可支,那異常嬌艷的一神色,竟讓他感受到身上產生了某種奇怪的反應,還是和雄性本能有關的那種沖動。

在意會到的當下,左君常的心情宛如遭到萬雷轟擊。

這多麼不正常!他竟然會被吸引,覺得于樂很美,很動人,但那可是他的小師叔啊!

左君常不認為自己有這種癖好。

他心里暗暗責怪,都是這個惹禍精男身女相,若換一套裝束說是女的,絕沒有人會懷疑。

瞬間,左君常心里涌起某種被他壓抑很久的感覺。

他真的覺得于樂完全不像個男人,長相、動作、舉止、個性等種種,都跟男人大不相同。

但是,于樂是師祖收的小弟子,既然是被尊搞活神仙的師祖收的弟子,怎麼可能是女子?師祖從沒收過女弟子,左君常不認為于樂會是例外。

再說,如果于樂真是女子,師父又怎麼可能不在信里提及這一點?

可是,于樂確實成為他心上的一個魔障了。

這段日子,他越是避著不見于樂,竟然越會想見到人。

不然,他也不會在以為于樂設宴請那不知來歷的朋友時,心里充滿奇怪的不悅,然後便立即前來找于樂對帳。

是對帳還是算帳?他發出一聲懊惱的低鳴,心里責怪自己,他都在想些什麼!

左君常決定不再多想,欲迅速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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