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冰山小姐 第二章
聞言,任筱綠頓了頓,臉色蒼白如蠟,她用充滿憂郁的眼眸看了簡潔一眼,表情無限淒涼。
這時,一輛出租車在任筱綠面前停下,她打開後座車門,要坐上車前,語氣哽咽地喃喃說著︰「它是婚戒沒錯,但可惜我並沒有結婚,因為送出這枚戒指跟我求婚的人,兩年前已經……死了。」
說完,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來不及伸手抹淚,便關上車門躲入車廂里,吩咐出租車司機駛離。
眼睜睜看著滿臉憂傷痛苦的任筱綠被載走了,簡潔上一秒還一副無法回神的怔忡表情,下一秒則是——
「完了∼∼」她瞪大眼,一副闖禍了的糟糕表情。
瞧瞧她的雞婆與好奇心惹來了什麼禍,居然把同學給惹哭了!
原來、原來人家的未婚夫死了,沒結成婚,難怪會受不了這種求婚場合,難怪無法坦然聊婚戒的事,而她這個大白痴卻還拚命問!
現在把她惹哭了,她好內疚喔!這下看要怎麼彌補才行?
任筱綠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但是她不敢逃回家,怕哭得紅腫的眼楮被干妹任芯寧瞧見,會緊張個半死。
她和任芯寧都是孤兒,從小一起在育幼院長大,兩人個性截然不同,一個冷然、一個活潑,但她們卻情同姊妹,連出了社會都還一起生活、一起租下一棟兩層樓房子,並且合資改裝一樓,開設「就是咖啡店」交給任芯寧掌店,兩姊妹則住在二樓。
她請出租車司機在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前停車,窩進麥當勞里,點了飲料在一樓窗邊位置坐下,眼神空洞茫然地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
她看見一對對甜蜜的戀人手牽手走過,看見男人將女人的手拉到唇邊吻著,女人因此綻出甜如蜜的嬌笑;她也看見一對年輕夫妻推著女圭女圭車經過,那溫馨幸福的家庭她原本也可以擁有的,只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
那一年,初夏的夜里,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形成美如仙境的「螢河」,在蕙蓀林場的小木屋露台上,盧逸澄一手摟著任筱綠的腰,讓她的背貼靠在他胸懷,一手牽起她的左手,欣賞戴在她無名指上的耀眼婚戒,夸著︰「我老婆的手又白又女敕,襯上我挑的婚戒,果然超美的。」
說著,把她的手拉到唇邊,吻她的手背,又吻她的掌心。
任筱綠被哄得暈陶陶,笑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語氣嬌嗔。「老婆?叫太快了吧!我才剛答應你的求婚而已,這麼快就改口?」
「老婆。」盧逸澄依然故我,還是喚她老婆,而且還低首吻她發際,邊說著回國後的規劃。
「我這趟去美國出差大約要十天,你乖乖等我回來,等回國後我們就開始籌備婚禮,我希望年底前把婚事辦妥,然後明年底生一個胖女圭女圭。」
「嗯。」她溫柔地應聲,身子更窩進他懷里,與他耳鬢廝磨……
她的未婚夫盧逸澄個性成熟、處事沈穩,是外商公司的營銷經理,不但學經歷優秀、工作能力一把罩,脾氣也是溫文有禮,外貌更是挺拔俊逸,超級優秀的好男人一個。
他的見多識廣教會了她許多事情,他的成熟穩重吸引了向來不愛與人打交道的她打開了心房,讓原本對情感淡然的她有了熱情,與他相愛相戀,終至走到互許終身這一步,只差婚禮與登記的步驟,他們便會是夫妻了。
能與盧逸澄結為夫妻,簡直是一個美滿得不像真實的童話,然而童話卻在隔天幻滅。
棒天盧逸澄搭飛機到美國出差,他們在機場依依不舍地吻別,並約好十天後接機的時間。
當晚任筱綠躺在床上,將左手伸得高高,臉上掛著甜美笑靨地看著無名指上的婚戒,笑得好不開心、好不甜蜜,等著未婚夫從美國打電話回來報平安,結果她沒等到盧逸澄的電話,等到的是飛機失事墜毀的通知,機上人員無一生還。
突然,一顆眼淚滴落桌面,讓任筱綠驚覺回神,從過往的記憶中跳月兌出來,趕緊拿面紙拭淚。
拭完淚,再度抬眸看向窗外,這次的視野沒被淚水朦朧,她因此迎上一雙擔憂的男性眼眸。
麥當勞外頭的停車格停了一輛黑色休旅車,車子的駕駛座上有一個身穿藍色格子襯衫的男人,男人理著七分平頭,皮膚黝黑、濃眉大眼,氣質樸實溫厚。
他搖下車窗,正用擔心的眼神瞅著她瞧,也不知道瞧了多久了?
任筱綠暗惱自己怎麼沒發現有人在看她呢?在這種公眾場所失態流淚又被陌生人瞧見,讓她一陣不知所措,她趕緊起身收拾桌面,然後拎著皮包躲到洗手間。
這時,休旅車上的男人手機剛好響了,他低頭從口袋掏出手機,沒留意到那個坐在窗邊哭泣的女人已經閃身到洗手間去了。
「韓永在∼∼我闖禍了。」來電的人是簡潔,她的聲音沮喪到不行。
韓永在是簡潔表姨的兒子,年紀大她兩歲,小時候曾一起在外婆家住餅幾年,一直到韓永在小學畢業後才分開,兩人感情挺好,她跟他也沒大沒小,不會叫他表哥,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好脾氣的韓永在也無所謂地隨她去。
「闖什麼禍?」簡潔闖禍的次數不少,他並不驚訝,語氣鎮定地問。
「我剛剛參加同學會,見到一個好久不見的同學,結果講錯話,惹得她傷心難過,我好內疚喔∼∼」簡潔在電話那頭哭夭著。
韓永在嘆笑一聲。「你每次講話都那麼沖動,也不先想一想再說。」
「還笑!都是你害的。」簡潔遷怒。
「我害的?」韓永在一臉無辜冤枉。「我害你什麼?」
「那位同學長得美若天仙、氣質聖潔淡雅,讓我聯想到你種的百合花,而且她偏頭笑嘆的表情跟你好像,害我超想介紹你們認識,結果一時多嘴就跟她愈聊愈多,你也知道的,我一聊起來就口無遮攔,不小心探問了她的隱私,害她回憶起她未婚夫過世的事……」
「過世?!」韓永在的聲音拉高了些。「那她肯定很傷心。」
「對,她同學會還沒結束就哭著離開了,我是罪人,天啊!我是罪人!」簡潔在電話那頭仰天長嘯。
「所以……你打這通電話給我的原因是?」他有預感,簡潔不會單純的只是打電話來跟他報告闖禍的事。
「原因是……我之所以會成為罪人都是因為我太、太、太擔心我的表哥至今三十三歲了還孤單一個人,所以我才會跟我同學多聊,想說不知道可不可以幫你找到一個超優質表嫂,誰知聊到後來變了樣,你說,我會變成罪人你是不是也要負一點小小的責任?」她硬是要牽拖。
听著她的歪理,韓永在嗤笑一聲。「強詞奪理。」
「是不是強詞奪理都沒有關系了,重點是,我良心不安,我在想……」
當她講話拉尾音時,韓永在有點頭皮發麻,感覺簡潔好像準備設計他什麼似的。
丙然,下一秒簡潔就說︰「韓永在,既然你到現在都還是單身,我那位同學未婚夫也過世了,要不,你去追她好嗎?你們看起來真的很相襯,而且你是那麼的好、那麼的體貼善良、那麼地仁心仁術……」拚命給她表哥灌迷湯,連仁心仁術都說得出口。「你一定能讓她重新體驗愛與被愛的幸福喜悅,安慰她傷痛的、寂寞的、孤獨的芳心。」
韓永在手撫著額,覺得頭痛沒轍,忽然喊她。「簡潔!」
「干麼?」
「三個字。」
「你、願、意?」簡潔眼楮一亮,滿懷希望。
他用不帶任何責備的語氣笑斥她。「辦、不、到!」
「呴!」簡潔哀嚎跺腳。「干麼拒絕?要是你親眼看到她,一定也會跟我一樣,覺得她超適合你,再說,表姨不是也一直催你快點交往個對象結婚,你怎麼不試試看就直接拒絕?」她搬出表姨來助陣。
「我媽?」韓永在偏頭想了一下。「還好吧,我今晚陪她吃飯,她沒有嘮叨這件事啊!」
因為工作的關系,他平常居住在田尾,母親則和繼父一起住在台北,他平均一個月會上來台北一趟陪他們吃飯,母親和繼父的生活平和融洽,不需要他來費心插手,而母親也很少干涉他的生活,他自己可沒听母親催促過他有關結婚的事,怎麼可能簡潔會听過?一定是簡潔在誆他。
「什麼?!原來你今天來台北啊?」簡潔哇哇大叫。「怎麼現在才跟我說!你在哪里?表姨那邊嗎?我馬上過去找你,然後我再跟同學會的主辦人要到她的聯絡電話跟地址,你陪我一起去找——」
「別鬧了喔!」韓永在啼笑皆非地截斷她的話,並且狠心地說︰「我已經準備回去,就快要上交流道了。」
他沒說的是,他在交流道附近的麥當勞買咖啡,結果看見里頭有一名穿黑洋裝的女子神色憂郁地呆坐在窗邊,一開始被那女子吸引住目光,是因為她給人一股超塵絕俗的冷艷感,就像深夜里傲然挺立、獨自吐露芬芳的百合花。
等他再仔細一瞧,發現她在哭,頓時被她臉上的淚珠愣住。
那白皙似雪的臉龐、紅紅的眼眶、被潔白貝齒咬著的下唇,以及默默垂淚的無助模樣,狠狠地抓住他的注意力,他不是沒看過女人哭,可是眼前這個不只是哭泣的模樣楚楚可憐,她還傳遞著一個訊息——
甭單絕望,一股深到骨子里的孤單與絕望。
不用開談、不用眼神交會,那份感覺如此強烈,他還沒看過有哪個人能將孤絕的情感詮釋得如此透澈。
她怎麼了?遭遇了什麼困境嗎?
韓永在忍不住看了又看,從到櫃台買咖啡到離開店面坐回車上,都還無法移開視線,那張無助垂淚的臉龐嚴重地延誤了他啟程的時間。
雖然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是他不由自主擔心著她、猜想著她的心思。
莫非她是受了什麼委屈嗎?有什麼事值得她這樣哀傷哭泣?
一股莫名的沖動涌出,讓他很想上前去,問問看她需不需要幫忙,但是……但是他終究還是壓抑下這股沖動,因為那樣做太唐突了,他怕會嚇壞對方。
所以他只是待在車上觀察她,畢竟一個哀怨哭泣的落單女子很容易引起歹徒趁虛欺負,他在這兒盯著,若是有人意圖欺負,至少他還能及時出手幫忙。
等著、看著,心情隨著那名女子的情緒起伏,感覺悶悶的,然後,簡潔就打電話來了,一開口就要他幫忙去追某個被她惹得回想起傷心往事的朋友。
正在傷心的可不只她朋友而已,他這邊也有一個……
「咦?」不見了!方才因為接听簡潔的電話而分神,沒注意到窗邊的那位女子什麼時候起身離開了。
簡潔听見他發出詫異驚呼,好奇地追問︰「怎麼了?」
「沒、沒事。」韓永在可沒打算跟表妹說他方才盯著一個陌生女子哭泣的事。「我要上高速公路,掛電話了。」
「唉唷∼∼真的要回去了?都不幫我!」簡潔繼續哭夭。
「拜!有空再來田尾玩。」韓永在輕笑,不跟她多說,掛了電話。
將手機收進口袋後,他的視線又往麥當勞里頭瞧了一圈,沒看見那名黑衣女子,猜想她大概在他講電話的片刻離開了。
韓永在只好收回視線,發動車子,轉動方向盤,往交流道開去。
奇怪的是,一路上他開著車,心里卻不停涌起一股無法解釋的悶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