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童 第三章
驚凜之中，他慢慢舉起手，瞪大雙眼，看著那只有成年人才有的大手掌，再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四肢、身軀，整個人激動屏息，心跳加速。
「總經理……你……你……」酷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可酷克說不出話來，高綠卻幫他說了。
她像見鬼了一樣，指著南宮神武，高聲驚叫︰
「你……你……你沒有穿衣服！」
南宮神武是個很奇怪的人。
這是高綠終于見到她的老板之後所下的結論。
這位年輕英俊的帥哥，本人比視訊更瘦一點，更高一點，更冷傲，更讓人有壓迫感，也……更好看！
貼近看，才知道他的五官很立體漂亮，炯亮有神的雙眼，高挺的鼻，形狀優美的雙唇，瓖在略顯蒼白的削瘦臉孔上，有種中古世紀的貴族吸血鬼的詭異氣質。
不過，這位帥哥似乎也很喜歡自己的臉，所以，他常常照鏡子。
很喜歡看自己的樣子。
很喜歡看自己的雙手，而且，很喜歡模自己的臉。
好像永遠看不夠自己似的，幾乎每隔五分鐘，他就會在任何可以看見他自己影像的反射物品上，端詳他自己。
基本上，這應該叫自戀吧？
不，是嚴重自戀。
但這都不夸張，夸張的是，他還很喜歡抽自己的血……
抽血檢驗，然後叫她分析。
每隔四小時就抽一次，簡直像是害怕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癥。
甚至，每天要求研究人員替他自己做細胞切片檢查。
每天盯著那些檢查數據，仿佛有什麼大秘密就藏在那些數據里。
這又是什麼毛病？膽小？還是自虐？
唉！
她因此忍不住嘆氣。
這麼俊美漂亮的男人，竟然是個怪人，真是可惜。
但更可惜的是，她發現他似乎很討厭她。
一想到此，她又多嘆了一口氣。
他跟她說話時總沒有好臉色，一看見她就皺眉頭，可是，他又偏偏很喜歡叫她進辦公室報告。
也很喜歡叫她加班。
包喜歡把她操個半死。
這三天來，她回到家幾乎都半夜了，每天睡覺時間不到四個小時。
唉！
有時真的懷疑是不是她那天不小心看見了南宮神武的，得罪他了，才會被他厭惡。
可天曉得她又不是故意要看他那略顯削瘦單薄但卻很性感的寬肩、腰月復，以及修長的手臂和雙腿……
「喂，高綠，我在問你分析的結果如何？」
南宮神武嚴厲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她一驚，正了正神，忙道︰「是，你的細胞和血液各種指數都很正常。」
事實上，出事隔天她就主動要求幫他做檢測了，因為那台儀器所射出的激光素似乎是某種與輻射相近的干擾波，被照照射的活體細胞很容易出現畸形。
她擔心他的身體會有異狀，于是當下就將他全身上下都徹底檢查一遍，幸好一切都安全無憂。
可是，這位神經質的先生就是不放心，不管她如何保證，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檢驗分析。
「真的……很正常？」南宮神武不安地問。
「是的，請放心，你沒有任何問題。」她擠出微笑，心里卻在吶喊︰你沒病，你很健康，你看起來應該會長命百歲，所以別再疑神疑鬼，都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拜托放我回去睡覺吧！我再睡眠不足，先死的一定是我！
「確定沒問題嗎？」他再問一次。
「是的，總經理，相信我，絕對沒問題。」她偷偷閉一下酸累得要命的眼楮，強撐著精神，擠出微笑。
但經歷了六年的還童現象，南宮神武什麼都無法相信。
真的沒問題嗎？
他再次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大手，回想到三天前的那一幕——
那陣強烈閃光之後，一陣熟悉的刺痛遍布全身，接著，他就……
長大了！
從七歲，變回了二十七歲！
像被解除了詛咒，他終于月兌離那該死的七歲軀殼，還原成他真正的模樣。
那一瞬，他有多麼驚喜，卻又有更多驚恐。
他高興自己回來了，但又害怕留不住自己。
那天，在父母驚喜激動得抱著他痛哭之後，他卻陷入了莫名的焦慮。
他全果地站在房間里的鏡子前，看了自己一夜，也守了一夜。
沒有人能了解他的膽顫心驚，因為他不知道，這形貌是完全恢復了，還是和任曉年一樣只是暫時的現象？
他這樣子，到底能維持多久？
他和他自己，已有七年不見了，此時重逢，為何會覺得有些陌生？記憶中的自己不是還很年輕嗎？不是一臉英氣風發，自認無所不能嗎？為何此刻再見，眼底已多了滄桑？
這三天來，他像置身夢中一樣，總有些恍惚，有些驚心，明明已變回了大人模樣，穿著酷克為他準備的英挺西裝，可是，卻常常有種自己還是個小孩的錯覺。
所以，他總是會忍不住看著自己，透過鏡子、玻璃，去審視自己是否真的已經長大，確認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那個……總經理，我是認為你累了，你該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高綠忍不住勸告。
「我不想睡！」他擰起眉峰，揉著眉心。
他不敢睡，很怕一睡醒又變回七歲。
變回一個孩子。
你不想睡，但我很想睡啊！斑綠在心里哀號。
「可是……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想要健康，最好十二點之前就要上床休息。」她試著提醒他，很晚了。
不過，看來她的老板是不想放她走，因為他完全沒在听她的話，接著話題一轉，犀冷地盯著她問︰「對了，那天你到底在實驗室做了什麼？你說你更改了那台儀器的設定值？你更改了什麼？」
他一直很納悶，他和任曉年以及方夜白三人，研究了那台儀器五年，他們以白老鼠做過無數次的實驗，回到美國的這一年，他甚至還做了好幾次的人體實驗，卻始終無法造成活體細胞的逆生長或是形貌的瞬變。
但這個高綠不知怎麼弄的，竟然能夠讓他在這一瞬間變回了大人！
「我只是發現那台儀器的設計有點問題，它的激光素輻射值太高，而酷克說將要用它來做人體實驗，我擔心會傷害人體，所以試著將電源的能量調低看看，沒想到才調到一半，它就突然冒火……」她解釋著。
「只是這樣？」他皺眉，難以理解。
將能量調低，這種事他和任曉年都試過，但當時儀器並沒有異狀，而且照射激光之後，他們三人的身形完全沒有任何改變。
「是啊，只是這樣。」
「只有這樣怎麼可能會起火？」他懷疑地瞄著她。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儀器已老舊，不堪負載，因為那台儀器啟動時匯聚的電力太強大，那種能量其實很危險……」她話說到一半，陡地沉吟了一下，看著他。
這個人弄台這種奇怪的儀器在藥廠做人體實驗，他……想做什麼？
「是嗎？會危險嗎？」他對上她的注視，輕哼。
「嗯，我個人是建議，那台儀器既然壞掉就別修了。」
「為什麼？」他俊眉一挑，目光冷凝。
「我不知道是誰設計了那台儀器，可是那種強力光素事實上對人體非常有害，萬一沒弄好，很可能會改變人體的細胞，造成整體細胞的異變，這儀器太可怕了，我勸你最好放棄，別想走險路。」她嚴肅地道。
南宮神武眯起了雙眼，盯住她。
這個高綠雖然偶有像笨蛋的行為，但她的確夠專業，經過他這三天來的觀察，她還真的對人類基因相當有研究，只要一進入基因抗老的專門領域，她就會變得精明干練，反應靈敏且分析透徹，和平常的粗枝大葉判若兩人。
也因此，他打消了原本要解雇她的念頭，決定將她留下。這個女人，對他解開「守歲計劃」一定有幫助。
「哦……你認為……我在走什麼險路？」他試探地問。
斑綠頓了一下，才含蓄地道︰「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麼，就我個人的想法是，人類的抗老和回春，可以慢慢找方法，但是，利用一些太過激烈的方式，很可能會造成可怕的後果……」
「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他又追問，心頭卻微凜。
不愧是基因工程的頂級天才，她已經看出那台儀器被設計出來的目的了嗎？
她看著一臉興味又帶著審究的他，嘆了一口氣，道︰「所有的基因實驗和研究，應該建立在維護人體安全的範圍之內。總經理，如果讓人類變年輕，卻會危及生命，或是造成人體的傷害，那這個研究就毫無意義了。」
「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保守的人，據我所知，不少學習醫學或是基因改造工程的人都希望能找到青春永駐、返老還童的方法……」南宮神武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看來高綠比他還不如。七年前的他，對于「不老」這個研究就非常狂熱，那時，他幾乎嘗試過無數的方法，在藥廠內部做了許多實驗，只想解開人類基因老化的謎題。
後來看了任曉年的父親所發表的「長生不老」論文，于是想盡辦法去修他的課，也因此才會得知所謂的「守歲計劃」。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還沒挖掘出這個計劃的秘密，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這個計劃的犧牲品！
不過，他絕不會白白犧牲的，他現在只要知道本身突然還童的關鍵，也許就能解開「守歲計劃」的謎題，找到他要的答案。
斑綠皺起白淨的眉頭，不以為然地打斷他的話，道︰「那是那些人太天真了，青春永駐，只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而所謂的返老還童，更是一個可怕的惡夢。」
他臉色驀地一變，冷聲問︰「你怎麼知道會是個惡夢？」
「這還用問嗎？你想想看，如果你愈變愈小，到後來變成了一個七歲小孩，你會怎樣？」她指著他，直問。
他猛地一驚，臉色驟變。
「明明早該長大了，卻還一直是個孩子，愈活愈回去，骨子里已經七老八十了，卻頂著一張孩童的外表，嘖嘖嘖，這簡直就像妖怪了……光想就很可怕，你說是不是？」她一徑地說著問著。
妖……怪？
他瞪著她，眼瞳開始冒火。
「人啦，隨著時間長大，隨著時間變老，是生物的天命，頂多就是延緩老化，維持健康，我的研究目的就在此，讓人類健康且緩慢地老去，而不是企圖違反自然界的定律，把人變成不老妖精，那說穿了根本就是活化石……」她搖頭晃腦、鏗鏘有力地發表高論，渾然不覺自己已把老板惹毛。
「你在說什麼？」他霍地站起，沉聲厲喝。
她嚇了一跳，傻愣地看著他。
「呃？怎麼了？」
「你竟然說誰是妖怪？活化石？」他走向她，怒聲咆哮。
「啊？總經理……我……我又不是在說你……」她被罵得滿頭霧水。
他驚怔，一陣氣結，卻只能硬生生忍下。
「我的意思是說，那些妄想『返老還童』的人想法其實很可笑，如果真把人全『還童』了，那還得了？全世界都變成小孩了，祖父祖母爸爸媽媽兒子女兒全都是小表，誰大誰小都分不清，那不是很荒謬嗎？光是想象就覺得好好笑，哈哈……」
她帶著嘲弄玩笑的口氣解釋。
他听不下去了，這女人又開始像個笨蛋了。
「夠了。」他怒斥。
她趕緊閉嘴。
「別太自以為是，高綠。在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你想象不到的，別用你那少量的腦細胞去定論所有的事。」他向她湊近，森然地道。
少量的腦細胞？
這個小她兩歲的小子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拐著彎罵她笨？
她很想大聲抗議，不過她個頭嬌小，他的高大身形和龐然怒氣一整個欺壓過來，她立刻一陣窒息啞口。
「我請你來，是要你安靜地做研究，而不是隨便批判，你就乖乖地閉上嘴巴，好好分析我給你的資料，別再多說廢話，懂了嗎？」他再逼近一寸，厲聲警告。
她被震懾住，只能呆愣地點點頭。
奇怪了，她哪里說廢話了？明明就是他一直問她問題，她才回答的啊！
而且，她也搞不清楚他干嘛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現在，去想辦法把那台儀器修好，我接下來還有很多實驗得靠那台儀器。」
他冷哼一聲。
「你還是要使用那台儀器做實驗？」她一驚。
「當然。」
「可是那台儀器真的很危險……」她急道。
「要做特別的實驗，就要有冒險的精神，太保守膽小，終將一事無成。」他冷笑。
她看他一眼，反感暗生。
看來南宮藥廠和她的理念不太相同。
「你現在既然在我的藥廠里工作，一切就得听我的指示，這在合約里早就有注明，而你也簽章同意了，不是嗎？」他哼道。
怎麼？合約里連這種事也有注明嗎？她一怔，突然有點後悔沒把合約仔細看個清楚。
「所以，在這一年內，你最好提高你的配合度，高博士，太過散漫或是對我們南宮集團的計劃有任何異議，也算違約，而一旦違約，我可以要求你賠償非常高額的違約金哦。」他睨著她，浮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