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童 第十五章
他終于明白為何高鐸會贊助任博士的守歲計劃，因為「返老還童」對他而言是件多麼迫切的事。
「因為迅速老化，我才找上任博士，他的那篇『長生不老』論文讓我興起了一絲希望，所以我找上他，和他一起合作，他要求獨自而隱密地實驗，並搬回台灣，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我答應了他，一切就緒之後，就開始了我們的『守歲計劃』……」
想來任博士應該也不信任高鐸，才躲回台灣做實驗吧？哼，他們雙方雖說合作，但爾虞我放詐，誰也不信任誰。
南宮神武在心中冷哼。
「我無限制地提供任博士金援，就是希望他能早一天幫我找回青春。」高鐸說著，原本就皺褶如妖鬼的臉突然一沉，「可是……計劃卻出差錯。我以為我能等到一個驚喜，沒想到等到的卻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博士突然死了……只留下你們三個……變成了七歲的小表！」
南宮神武皺眉，極厭惡被人稱為小表。
「就實驗來說，守歲計劃算是成功的，因為你們確實變年輕了……但重點是，任博士那天做了什麼事？究竟他做了哪些步驟？在儀器里動了什麼手腳？全都沒有留下資料，什麼都沒留下就死了！我投資了這麼多時間和金錢，卻什麼也沒有得到。我雖然擁有他的每一次實驗報告，也復制了同樣的激光素儀器，但我的研究人員做了幾百次的實驗都沒有用，沒有用！」高鐸激動地揮著枯干細瘦的手。
「先生，請冷靜點，你的身體會受不了。」一旁的護士連忙安撫他。
南宮神武冷哼道︰「所以，你認為任博士暗藏著什麼秘密，干脆就躲在一旁觀望，想看看我們三個如何解開？」
「沒錯，你們三個，一個是醫學天才，一個是生物學專家，一個則是計算機機械高手，你們的能力和程度，肯定比我的研究人員強數十倍，所以，我願意再等等看，因為我相信，無法長大的你們，一定比我更心急。」
「只是，你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年。」他諷刺地道。高鐸想撿現成的便宜，結果也是一場空。
「對，毫無動靜的五年，等得我心焦厭煩，你們居然毫無進展，身為南宮集團少東的你，身為任博士唯一繼承者的任曉年，還有身為全美著名『精密機械』方家老麼的方夜白……憑你們三人，竟還是無法破解任博士留下的謎。」高鐸反譏。
他臉色一沉，高鐸還真的早已將他們的底細全都模透了。
「博士那場實驗其實是個意外，恐怕就算博士還魂，也找不出原因。」他冷冷地道。
「是的，所以我決定了，在浪費了我將近十年的寶貴時間之後，我決定收回我的所有物，包括那台博士的儀器，還有你們三個……變形的妖童。」高鐸指著他。
變形的妖童？
這種可惡的稱呼令他光火。
「如果我們是妖童，你就是老妖怪，高鐸，你以為憑你的能耐就能找出問題的謎點嗎？」他陰鷙冷笑。
斑鐸眼中厲光一閃，無牙的黑口揚起一道邪惡的笑容︰「當然可以，只要有實驗品，我總會找出答案的……況且，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去掌控你的身體形變了，只要來點荷爾蒙激素之類的……」
他臉色微變，看向高綠，她一定將所有的數據都傳給高鐸了！
回想起方夜白對她的懷疑，他竟還替她說話……
頓時，一種被背叛的怒氣填滿胸口，他大步沖向高綠，大喝︰「你這該死的女人！你居然騙了我！」
兩旁的黑衣大漢立刻扭住他，將他壓制住。
他氣憤難當，揚聲怒吼︰「你說話啊！斑綠！別給我裝聾作啞，高綠！斑綠！」
但高綠對他的吼聲仍置若罔聞，不，應該說她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只像尊石像一樣地立著。
「呵呵……你喊得再大聲也沒有用，南宮神武，她根本听不見別人的話，她現在只對我的聲音有反應。」高鐸得意地笑了。
他一怔，心中閃過一個想法，驚道︰「催眠？難道……你催眠了她？」
「哦哦，你這小子真的反應很快啦！難怪我的女兒會喜歡上你。」高鐸伸手拉過高綠的手，疼愛地撫模著。
雖然高鐸是高綠的父親，但看著這個動作，看著高綠溫馴順受地沒反抗，卻還是令他心里非常不悅。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咬牙怒道。
原來從剛才起高綠會變得古怪又冷漠，全是因為受了催眠！
「我只是讓她听話一點而已，讓她不要再違抗我的命令……」高鐸皺褶的老臉因為笑而更顯得詭異。
「她不是你女兒嗎？既是如此，又何必動用這種手法？」他不解。對自己的女兒，有必要使用催眠嗎？而且，又是怎麼辦到的？
「因為她笨啦！我本來以為我孤單一人，但就在去年，透過大學校長的介紹認識了高綠，請她幫我做『基因圖譜』的檢測，這一檢測竟然發現我和她的親子關系，我又驚又喜，開心得不得了，但她卻嚇壞了，甚至還想從我身邊逃走。」
南宮神武听得一愣。找到生父，高綠並不開心，反而是嚇得想逃？
「真是傻女兒，我所有的一切都將留給她啊！可是她就是不想和我住，更不願意听我的指示潛入南宮藥廠，她對我始終有著畏懼和厭惡，居然還想偷偷躲起來，避不見面，哼！真的太不乖了……」高鐸冷哼。
不知為何，听到高鐸這麼說，他對高綠的憤恨和怒火瞬間都消失了。
這表示，她是身不由己，她並沒有欺騙他，一樣是那個熱心，粗線條，迷糊，心腸又特別軟的女人。
是他認識的高綠！
「她應該明白，既然是我的女兒，就再也不能離開我，所以我將她抓了回來，監控她，把她關在樓上一個月，讓她能天天陪我作伴，陪我聊天、吃飯……」高鐸詭笑。
他心疼地抽了一下，幾乎可以想象高綠當時會有多麼恐懼無助。
斑鐸這個變態，高綠一定很後悔找到這樣的父親。
「當時我正好準備對付你，高綠無疑是個最佳的人選，她單純、天真、沒有心機，又是基因工程的專家，我相信，只要有人稍微提示一下她這個人，急著解開『還童現象』的你一定會感興趣的。」高鐸說到此，故意停頓下來。
一股寒意倏地爬上南宮神武的背脊。
是，他想得沒錯，高綠從一開始就是個餌，而讓他不知不覺吃下這個餌的人……
韓丹！
最初在聊天時，「不經意」向他提起某大學基因工程研究所里有個研發了基因圖譜的人，就是他的秘書，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韓丹，竟是你的人？」他一臉凜冽地瞪著高鐸。
「他是個很好用的工具。」
「你……」他氣得渾身發顫，但緊接著想起留在藥廠里的方夜白和任曉年，臉色更是刷白。
此刻，小白和曉年會不會已落入韓丹的手中？
酷克呢？也許早已被擺平，而此刻整個藥廠恐怕已淪為空城……
「人啦，只要有野心、yu望，就很好控制了，韓丹想要的，我都能給他，所以我們一直很合得來。」
一直？這就表示，韓丹和高鐸很早之前就認識了？
「韓丹要的，我也能給，我給他的錢並不少——」他恨道。
「但他要的更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想贏過你，他受夠了你永遠都是第一，而他只能是第二。」
他一呆。只是因為自尊嗎？
就因為這樣？因為這樣而背叛他？
「你這人就是太驕傲自負，又自以為是，永遠看不見別人的痛，才會遭到背叛。」高鐸嘲弄道。
南宮神武怒眼瞪視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很清楚，要對付你這種人，就得找個能讓你完全放下心防的人，所以，我要高綠去臥底，接近你，把所有的數據全弄到手。」高鐸抬頭看著高綠，接著又道︰「而要騙過敵人，就得先騙過自己，我得讓她清清白白地去到你身邊，你才不會起疑，因此，得消除她和我相認之後的兩個月記憶……」
他聞言再次臉色驚變。
移除兩個月的記憶？高鐸用的是……
他研發出來的「WM」？
「是的，南宮藥廠的『WashMemory』真好用，一顆就解決了所有的難題，高綠什麼都忘了，她不知道自己是間諜，不知道她和我的關系，更不知道她在吃藥之後，已被下了催眠暗示，一旦我打電話給她，她就會遵照我的命令行動。」高鐸接著又道。
「你……」他瞪大雙眼，從來沒有這種沮喪又暴怒的挫敗感，高鐸居然用他家藥廠發明的藥來對付他？
「我真該感謝你們發明了這麼好用的藥，省下我很多麻煩，等我提醒高綠，再給她來一顆，讓她把這段時間和你的一切都忘了，那麼，她就不會痛苦了。」高鐸冷笑，從一旁的護士手中拿來一個藥包。
他一看見那新一代「WM」的包裝，不禁變臉驚呼︰「不！」
新的「WM」上星期剛研發成功，藥效更快，不需三天，立刻就能把記憶清除，而且清得更干淨！
「呵，看你心急的，原來你真的愛上我女兒啦！你是擔心她把你忘了嗎？」
南宮神武愕然無語。他真的怕高綠把他忘了嗎？她對他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其實根本不需要再問了，答案早就在他心中，只是他一直不願去正視，不願去承認，自己早就愛上了這個神經大條又天真單純的女人。
因為愛她，才為她擋一刀；因為愛她，才和她；因為愛她，才會跟著她來到這里……
「放心，我暫時還不希望她醒來，清醒的她太不听話，也太難控制了，我需要她幫我做接下來的實驗，因為她對你最了解，由她來對付你最合適。所以這催眠，在從你身上找出『還童現象』的謎之前，我不會解除的。」高鐸冷笑。
「你是個老混蛋，高鐸，為了自己，連女兒都要利用，高綠有你這種父親，真是悲哀，我相信，她一定也恨透你的自私和可惡，才會想從你身邊逃開。」他憤然地喝斥。
斑鐸老臉一沉，尖銳地道︰「高綠，這個人對爸爸不敬，掌嘴。」
「是。」高綠听命地走向南宮神武。
他雙手被左右大漢架住，無法躲開，見她揚手，氣急地大吼︰「高綠！你醒醒啊！你看清楚我是誰！看清楚！」
然而，高綠完全沒有遲疑，「啪」地一聲，狠狠地賞了他一記巴掌。
一道火辣的疼痛在他臉上化開，他愣了一秒，又氣又火，先看著麻木無感的高綠，再轉頭瞪著高鐸。
這老頭竟這樣折磨高綠，這樣羞辱他……
「還敢瞪我？再打，用力的打。」高鐸輕哼。
斑綠再次揮掌，使勁地打向他的臉，他沒有閃躲，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龐，也看著她打到紅腫的手掌，還有，她眼眶中淡淡的一層水光。
這個傻瓜，下手還真狠，可是，他不惱她，反而心疼，心疼她被自己的父親操弄控制，心疼她不由自主。
「嘿……哈……」高鐸大笑，「瞧，我的催眠比你的『WM』還要管用吧？她再也不認得你了，而且，只听我的命令，哈……」
「你這混蛋……唔！」他低吼，奮力掙扎著，真想沖上去掐死高鐸，但突然之間，他的心髒急遽地收縮了一下，一股劇痛瞬間貫穿他全身。
他顫抖地抽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呼吸，緊接著又是一陣刺痛來襲。
心髒狂顫，有如被撕扯，重擊，整個人發熱，發脹，像是幾千萬根針同時扎進體內。
「啊！啊——」他難以忍受地倒地哀號著。
所有人都愣住了，高鐸驚道︰「哦哦，你要變身了嗎？」
「唔……」他咬緊牙根，想克制自己體內的躁動，他不想在這些人面前變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還童！
可是，沒有用，細胞已開始遽變，他無法制止了。
「啊——」
持續的痛楚攻擊著他，他揪住心口淒喊，然後，有如魔法般，他的身形就在眾人眼前一寸寸縮小，轉眼間，從一個高挑的男人，漸漸變成了一個孩子！
一個七歲的小孩！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令每個人傻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斑綠的呼吸有些急促，身體微微顫動，她的腳像是要往前，卻又滯止不動，她的手仿佛想伸出去，卻又有股力量拉住她，不準她有任何行動。
她有些困惑，不懂自己為何眼眶發熱，不懂胸口為何這麼酸澀疼痛。
「剛才的畫面都有錄下吧？真是太驚人了！太驚人了！」高鐸驚駭地瞪著變成小孩的南宮神武。
「是，全都錄下來了。」一名研究人員道。
「很好，趁現在立刻做實驗，檢查他的身體狀況。」
「是。」
南宮神武癱瘓地縮成一團，仍不停地抽搐，你的眼皮沉重，身體也仿佛不停地下墜，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昏暗。
「呵呵呵，南宮神武，就先從你開始，等一下，任曉年和方夜白就會來陪你了。」高鐸冷笑。
「我……不會放……過你……的……」他擠出一絲孱弱的聲音。
「呵……那你得先想辦法活著離開這里。」高鐸邪惡地道。
一群穿著白衣的研究人員向他涌來，他知道自己即將任人宰割，再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