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流年 第十一章
「你瞧,從這兒看,還看得到城里,是不是很有趣?」雖然現在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她相信入夜以後,萬家燈火,一定更漂亮。
「真的看得到呢!」他本來以為這麼遠的距離,非得用望遠鏡才看得清楚,但堡內那支望遠鏡又失去焦距,沒有人會調整,根本派不上用場。
「什麼嘛!」听他的口氣,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你不曉得從這兒看,看得到城里?」
「不曉得。」他挑眉。「如果不是為了找你,我才不會爬到這麼高的樹上看夕陽,我沒這麼清閑。」
「你這麼忙啊!」她好奇地看著他,在他眼中看到疲憊和寂寞。
「誰說不是呢?」他的語氣不無遺憾。「我也希望能坐在這兒悠閑看夕陽,可惜天不從人願。」
武鑒鈞雖然沒詳加說明,但司徒雲心已經從武老夫人口中得知,他要管理一大片產業,還得在商場上與人爭斗,難怪會力不從心。
「你真可憐。」麒麟山莊也是家大業大,但有夢時舅舅掌管全局,夢意舅舅幫忙分擔責任,再加上兩個沒用的表哥,人手還算充足,不像他得一個人扛起這麼沉重的擔子。
「我可憐?」武鑒鈞聞言愣住,一臉不可思議。
「連看夕陽的時間都沒有了,那還不可憐?」她反問他,問得他啞口無言。
「……我只听過別人說羨慕我,還沒人說過我可憐。」武鑒鈞的心頭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覺,就好像找到知已那麼溫暖。
「有錢不能代表一切,那些人太膚淺了。」司徒雲心回答得自然,武鑒鈞則是默默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細細品味。
她是個謎。
武鑒鈞沒忘記,她說過是為了武家的財產,才硬要留在武家堡。但倘若真的如此,武家堡多得是錦衣綢緞,她大可換掉她那身粗布衣,或是要求女乃女乃給她找裁縫做新衣,可是她一樣都沒有做,依舊穿著那身破衣服到處亂晃。
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司徒雲心,武鑒鈞不得不承認,她就算身穿粗布衣,依舊美得驚人,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他突然覺得好奇,像她這麼美的姑娘,不可能沒有人提親,為什麼她非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不可?
「你喜歡我哪一點?」他不禁感到疑惑,他是生得高大俊朗,但說實話,若只論外表他並不足以與她匹配,她可以找更出色的男人。
「你的錢啊!」她跟他開玩笑,昨天他會相信,可是很奇怪,現在他只會嗤之以鼻。
「正經點兒,我很認真在問你。」他要知道她對他懷抱何種感情,才知道怎麼厘清自己的思緒。
「嗯……」她偏頭想了一下。「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很喜歡你的聲音。」
她的答案再清楚不過,卻在武鑒鈞心里掀起很大的漣漪。十一年的時間不算短,得要很有耐性才挺得過去。她能挺過來,照理說應該是對他懷有很深的感情,但她的理由卻簡單到不可思議,害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望,或許後者的成分要大得些。
「其實我只有說話的聲音好听,唱起歌來五音不全。」他試著說服她,他的聲音好听只是假象,不值得一提。
「騙人,我才不信。」他只是想說服她自己不如她想象中美好,別以為她不知道。
「是真的。」他沒有必要說謊。「我的歌聲連死人都嫌難听——不,說不定還會從墳墓里爬出來,央求我不要唱了。」
好夸張的說法,司徒雲心就不相信有人唱歌會那麼難听。
「唱一首歌來听听。」她給他證明清白的機會。
「什麼?」要、要他唱歌?
「我沒有親耳听見你的歌聲,是不會相信你唱歌難听的,你也休想說服我。」她沒那麼好商量!
「你想把死人吵醒嗎?」他都肯揭自己的瘡疤了,她怎麼還不相信?
「他們若真的出來抗議,頂多我幫你打回去就是,快唱!」想打發她可沒有這麼容易,就算死人也別想擋她的道,她會一一清除。
武鑒鈞總算見識到她有多固執,與她相較,他簡直是大巫見小巫,完全無法相比。
「好吧,你可別後悔。」他警告她。
「我不會後悔。」她點點頭,保證她絕對耐得住。
武鑒鈞清清喉嚨,一時之間想不到唱什麼曲子,司徒雲心提醒他,他可以唱當地的山歌,可能好記些。
他覺得有理,事實上他會唱的曲子也就那幾首,隨便一首效果都很驚人。
武鑒鈞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扯開喉嚨大唱山歌。「我的好姑娘呀,你為何愛別的郎呀……」
好像殺豬——不,殺牛的歌聲瞬間傳遍整座樹林,害慘了樹林中棲息的野獸。野貓也跑出來了,野兔也跳出來了,還有原本躲得好好的田鼠,被武鑒鈞的歌聲嚇得從洞里鑽出來,被覓食的野貓逮個正著。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都是她害的。
這一幕弱肉強食的戲碼本不該發生,如果不是她硬要听武鑒鈞唱歌,那只可憐的小田鼠也不會被貓抓走。
不過最受罪的當數她的耳朵,她可是坐在他旁邊哪!
兩手緊緊捂住耳朵,司徒雲心總算了解何謂「嘔啞嘲哳難為听」,簡直太可怕了。
「停,別唱了!」一首好好的山歌給他唱成這樣,她若是歌里那位姑娘也要拋棄他,另尋別的小伙子。
「是你自己要我唱的。」他不服氣地中止歌聲,司徒雲心總算能夠松一口氣,他再不停,她的耳朵也快聾了。
「全是我不對。」出這餿主意。「現在我相信你真的是破鑼嗓子,歌聲太可怕了。」竟然有人可以說話和唱歌是兩回事,真神奇。
「誰是破鑼嗓子?」他不服氣的反駁,他只是五音不全,說話好听得很。
「當然是你呀,破鑼嗓子!」她對他做鬼臉,頑皮得可愛。
「你欠揍!」他作勢要打她,司徒雲心往旁邊閃躲,一個不小心失去重心,整個人往旁邊倒去。
武鑒鈞連忙撲過去壓住司徒雲心,免得她從樹上掉下去。只不過他壓是壓住了,但有吃豆腐的嫌疑,因為他半個人都壓在她身上,臉還跟她靠得好近,嘴唇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會踫到。
夕陽已經西下,但還有余光殘留,照在他們的臉上。
兩個人的臉不期然地相遇,他們的心髒跟著猛烈跳動,好像要跳出胸口。
怦怦!
怦怦!
這回兩個人的心髒同時跳動,誰也不吃虧。
他們的呼吸並且融在一起不分彼此,雙方的眼眸中映出彼此的臉孔,說熟悉也熟悉,說陌生也陌生,一切都要細說從頭。
但他們都知道,這份悸動千真萬確,他們都因此而屏息,都因此而顫抖。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身體彷佛被凍結了動也不動,唯一還能運轉的只有他們的心髒、他們的眼眸。
他們瞬也不瞬地凝視對方,就這麼到天長地久,就這麼到地老天荒……喀嚓!
只不過,就有這麼不巧的事,他們身下的樹枝偏挑這個時候斷掉,破壞他們的好事。
司徒雲心原本要施展「影飄」,來個完美落地,孰料武鑒鈞有更好的主意,只見他攔腰抱著司徒雲心在樹干間蹬跳,動作雖然沒有影飄來得優雅,但效果卻一樣好,最重要的是司徒雲心因此當了一回新娘,只有新郎才會這樣抱新娘子。
「謝謝你。」落地站穩以後,司徒雲心向武鑒鈞道謝。
「謝什麼?這是應該的。」他用手搔搔頭發,將目光轉往他處,一臉不自在。
「天色已暗,我們也該回武家堡了。」她對他漾開一個笑容,他又是心髒漏跳半拍。
「嗯。」他解開拴馬的繩子,將馬牽出來,然後對著她伸出手。
司徒雲心愣了一下,把手也伸出來。
武鑒鈞先協助司徒雲心上馬,自己再跳上馬背坐在她身後。
「喝!」他用力踢馬月復,循著來時路回家。
直至他們消失在樹林的盡頭,樹林也陷入一片黑暗。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司徒雲心的臉上,司徒雲心將被子拉起來遮住臉,不教陽光擾亂她的睡眠,天曉得她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
「我的好姑娘呀,你為何愛別的郎呀……」
她才巴望睡頓好覺,耳邊卻又傳來歌聲擾她清夢。
司徒雲心拿開被子,轉頭尋找歌聲的來源,發現姜玉玲在她房間以後嚇一跳,于是趕快爬起來。
「你怎麼在我的房間?」司徒雲心以為她是想報當日敗陣之仇,神情因此有些緊張。
「你早呀,少夫人。」姜玉鈴把臉盆放好後,笑吟吟的走向司徒雲心跟她請安。「請叫我玲兒,老夫人派我來服侍你,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貼身丫鬟。」
原來她不是來報仇,而是來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