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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皇後 第十章

邊境騷亂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調于無形了。

兩軍後來如何商議交割辦法,陳燕冰沒有再過問,因為當日沈慕凌就將她帶上返京途中。

這一趟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似是什麼都沒有做,又似是看到的、做了的,有太多太多。

她提心吊膽地問他,「你要把我皇兄關到哪去?」

「我說了不會為難他,你怎麼就不信?」來時他們坐馬車,回程換了船。

因為水域不算寬,所以船身狹窄,船艙之間除了坐得下兩個人、擺得下一張桌子,也沒有多少空隙。

他挨著她而坐,艙內唯有靠一扇小窗通風已讓她覺得極為悶熱了,他又坐得這樣近,更讓她有種強大的壓迫感。想坐開一些,卻沒有多少空間,而且她身子剛一動,他便看出她的心思,將她一把抓回。

「我放過風自海一命,你還沒有謝我呢。」

她皺皺眉,「我都答應留在天府了,你還要怎樣?」

「那是我贏他的賭注,可不是我饒了他一手的賭注。」他的鼻尖踫到她的,一記比艙內溫度還熱辣的吻,就這樣霸道地將她最後的呼吸空間都佔滿了。

她的身體被禁錮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連一點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只能任他輕薄,但心中的羞憤已不如上次那般強烈。待他稍微退開,她喘息著問︰「你除了要我做天府的謀士之外,難道還要我做你的情婦嗎?」

他笑了,模著她的臉說︰「你長得這麼丑,做我的情婦都嫌不夠資格呢。」見她挑眉要發怒,他又按住她的口,「不過你若是把本王伺候得舒服了,說不定本王能給你一個名分。」

陳燕冰漲紅臉的嬌斥,「我是天府皇後了,哪里還需要你給什麼名分?」

「哼,你這皇後……也未必能做得長久。」

他輕輕一哼,又駭得她心驚膽戰,「你又想做什麼?」

沈慕凌只是瞅著她笑,讓人完全捉模不定。

她惱恨的又拉過他的手臂問︰「是不是要我再咬一口,你才肯說實話?」

「你下得了口就咬啊,我听說過古人有嚙臂之好,沒想到你也有這個興致。」

她氣得抬手又想打他,但想到自己上次已經打過他了,而且這一巴掌縱然打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手便僵在半空中。

看她這樣惱羞成怒的薄嗔之態,沈慕凌眼前閃過的,卻是三個月前,在黑山腳下,兩人的匆匆一面——

其實,那天放了狼群驚擾北燕軍營之後,雖然狼群撤退,他也叫手下撤離,但他自己並沒有走,因為他心中有個巨大的疑問——北燕皇帝陳燕青到底有沒有來?

以他最初的盤算,如果陳燕青的確在軍營之內,一旦狼群進攻,北燕將士肯定要傾巢而出,拚了性命去保護陳燕青。

可是北燕軍營已經亂成那個樣子了,依然沒有暴露出陳燕青的所在。要不是他們太過訓練有素,要不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騙局?

若是騙局,那就是為了誘他出手而已。問題是,這個幕後布局之人是誰?難道會是風自海那個蠢蛋嗎?

他想起之前那個被他制住卻還一口強硬的小丫頭。軍營之中哪來的女孩家?原本他以為對方是服侍陳燕青的宮女,可是倘若陳燕青不在,那女孩自然就不是宮女了。那她又會是誰?在剛才那樣混亂之下——先被狼群驚嚇,又被他長劍逼迫,竟還能臨陣撒謊,騙他說陳燕青就在軍中。這女孩很不簡單,所有謎底要先從她身上去找。

他仗著獨步天下的輕功再度潛回北燕軍中,偷窺到風自海正一邊喝令眾人收拾殘局,整肅軍隊,一邊向旁人問︰「公主殿下人在哪里?」

他一震。公主?難道北燕的公主在這里?

緊接著,他就看到那個他正急于尋找的「小宮女」,看到風自海恭恭敬敬,誠惶誠恐地向她請罪,「末將護駕不力,驚擾到殿下,還是請公主先回燕都較好。」原來……她竟是公主!

瞬間猜到了一切,他沒有再繼續追查,而是悄然退去。然後命人去將這位公主徹頭徹尾地查了個遍,才知道這位北燕皇帝唯一的胞妹自小活潑,喜好讀書,尤其善解兵法。

那此次她出現在黑山陣前絕非是當個花瓶擺設,而是要和自己真刀實槍地廝殺一次。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送給他一次從未有過的敗績。

這女孩年紀不大,倒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只可惜因為狼群襲擊事件,陳燕青得到消息後急召她回燕都,此後兩人再也沒有交手的機會,直到北燕被他打敗,直到陳燕青詐死逃亡,直到他听說北燕公主陳燕冰居然要代替兄長賣身到天府,以換取北燕百萬子民的平安。

原來,她不僅有兵法上的謀略,還有令男子都為之汗顏的勇氣。

他從對她好奇,到生出許多敬意,夾雜在一起,就變成對她很有「興趣」。

生怕皇兄會為難她,所以他特意提醒皇兄別虧待她,而他因為還要處理邊境的事臨時出京,沒想到皇兄竟錯解他的意思,待他返回之時,她已成了皇後!

開什麼玩笑?這女人若真的要嫁人,又豈是該嫁給皇兄,做一個木偶似的傀儡皇後?她名為燕冰,實該放到疆場之上自由翱翔,只有蒼鷹才擒得住這只小飛燕,但也不是將她關進金色鳥籠里。

可他氣勢洶洶地回到京城正準備找皇兄算帳,卻得到皇兄突發腦疾,不省人事的消息。

老天爺是知道他素來不信天命,所以才故意這樣整治他嗎?

重逢之時,她眼中的戒備和怨恨,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在他眼中卻是一目了然。他知道她恨他,恨他滅了她的國家。但他再見到她,不是為了讓這恨意繼續發酵蔓延,而是為了……要她的心甘情願。心甘情願地留在天府,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

因此,答應了她所討要的後宮之權,縱容了她包庇收留沈錚那個小魔頭,騙她自告奮勇去查案,還允許她面見外國使臣,一展她的外交能力。一次次冷言冷語的針鋒相對,一步步看似漫不經心地攻守進退,無非都是為了要吸引她注意力的手段而已。

當然,這一切還僅僅是開始,他想給她的還有更多,但他要做得不動聲色,最起碼不能讓她一開始就有所察覺。以她外柔內剛的性子,若知道他這番心思,又豈會痛快接受?肯定會斷然拒絕,並想方設法地和他作對。

每次用言詞奚落嘲諷她,都能看到她惱怒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這讓他覺得愉稅。因為在她心中,必然對自己臉上的青色胎記耿耿于懷,卻不知道這世上有個男人最先看到的不是她的胎記,而是她那顆聰慧的心。陳燕冰並不知道沈慕凌到底在想什麼,她只知道這男人讓她的心越來越亂了。

明明她來到這里是要殺他的,但是一步一步的,自己竟變成他那一邊的人。

她不知道他對她這一日比一日逼近的態度,有多少是出于公事,有多少是出于私情;她不知道他為何明明知道她皇兄詐死逃亡卻沒有將他擒回,如果要掌控北燕的人心,將她皇兄囚禁不是比扣押她更為有效嗎?

她不知道沈慕凌為何一再強調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更不知道他為何敢冒著驚世駭俗的逆天喪倫之名,一次次地挑逗她?

他不會是看上她了吧?若是,又為何總要那樣漫不經心地嘲諷她?把她氣得銀牙暗咬,恨不得一劍劃破他的笑容。

這個人,讓她天天恨得牙癢癢,偏偏拿他無可奈何。

回宮前,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當日我讓周英去查的案子,只怕還沒有個眉目,轉眼之間十天之期已到。」

「那等無頭之案,你真以為自己能查出個結果嗎?」

他的反問讓她楞住。明知道查不出,他還讓她去查?豈不是又在耍她?

見她面露不悅,他遂道︰「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我手頭那件案子的幕後黑手是誰。」

「你是指太子被下毒之事?」陳燕冰全身緊張了起來,急問︰「那人到底是誰?」

「這件事你別想得太深奧,其實答案很簡單——作賊喊抓賊而已。」

她張大眼楮,有個人名在眼前轉,想說,卻又覺得不可能,便梗在喉中。

沈慕凌笑道︰「你心中必然在想,這個人當然不會是你,也不大可能是我。我若要殺他,不必做得這麼明顯,而且以我現在在朝中的權勢,殺或不殺他根本就沒兩樣,何必給自己惹麻煩?而後宮眾妃,人人都求自保,最多和你有仇,也沒有必要殺他,所以……」

她搖搖頭,「太子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情來?他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皇宮養出來的孩子,有幾個是天真爛漫的?」他斜睨著她,「就是你和你皇兄,在七、八歲時想的事也不僅僅是看看花草、讀讀閑書這麼簡單吧?」

她很想回答他,其實七、八歲時的她的確是這樣無憂無慮的,因為手足少,只有她和兄長,所以不用為爭奪大權而斗個你死我活,父皇母後向來疼愛他們,幾乎是有求必應,他們也無須和彼此或他人爭奪什麼。

要說的話,她真的開始思計與世人拚個你死我活,就是從天府侵略北燕那天起。在那之前,她所讀的書籍,哪怕是兵法,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陡然听他這樣挑明,她心中著實不能接受,楞在原地想了半晌,嘆道︰「他也是為了生存下去,真難為他了。」

太子才不過七、八歲,母後早亡,父皇病重了宮中上下無一可信可依靠之人,還有這麼個權大勢大的皇叔如虎狼在側,再天真的孩子大概都要學著提前長大。

她的感慨惹得沈慕凌又是一陣嘲笑,「你看起來倒像是那把兼愛精神施于惡狼身上的東郭先生了,將這頭幼狼養于枕畔,總有一日他會反咬你一口的,哦,不對,不待他長大,他自服毒藥受苦,原本就是為了陷害你,若非我知道你不會做這種事謀害幼主,肯定要把你拿下,治你一個謀害儲君之罪,你在天府中豈能待得安穩?」

陳燕冰嚇了一跳,想了想,又恨聲道︰「他也未必就是要害我,害我對他有什麼好處?我看他的目的還是想害你吧。全天下都知道你這個武王是有可能纂位的,那他就是最大的絆腳石,自然應該先除掉他了。」

沈慕凌環臂胸前,似笑非笑地說︰「你已經想到他是故意『陷害』我,就說明你也是信得過我的為人,便別說什麼我可能會纂位。當年我若有心做這個皇帝,豈會輪得到我皇兄?你可知我在十八歲時就已手握帝國一半的兵力了?我如果登高一呼,誰不向我俯首乞憐?我是在先皇面前發過誓的,要一輩子忠于皇兄,輔佐他治理江山。如今一個不成氣候的小鬼,就能激得我變了心嗎?」

「原來……」原來,他的志向竟是如此?

「所以回宮之後,你必須讓那小鬼搬出你的飛燕宮,免得他再生事端。他的教養之責我會請長德王妃費心。長德王是我和皇兄的叔叔,長德王妃也是個深明大義的女人,沈錚和她感情很好,兩方都會同意的。」

陳燕冰長嘆一口氣,「原來你都已經安排好了,這麼看來,我倒是個多余的人了。」

「你自有你的職責和去處。戰事剛平定,我還要仰仗你幫我安撫北燕舊民,而且北燕的農商之事我也不熟,天府人打仗還可以,說到做生意,一個個就都木魚腦袋了。你若能借著管理北燕之事,順便幫著天府人學習經商之道,大家有錢同賺,豈不最好?」

她嘀咕了一句,「天府若富了,那周邊幾國豈不是更要倒霉?我就成了你的幫凶了。」

「天府國內,這十幾年里不可能再起大的戰事了。」他隔著船艙的窗戶,看著外面那郁郁蔥蔥的新綠,「你以為這一戰只有北燕耗盡力氣嗎?天府何嘗不是?打戰,原本不是我的意思,但我既已答應皇兄輔佐效忠他一生一世,他的旨意我必會用盡心力去達成。如今皇兄之病眼見無好轉可能,天府正好趁勢休養生息。」

陳燕冰驚喜地問︰「真的?這是你的真心話?可你原本不是還說要我幫著你消滅其他五國……」

他正色地看著她道︰「這些話,我不能對旁人講,因為朝中文臣武將大都不是這個心思。天府人的胃口本來就很大,打敗北燕之後,士氣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張,要壓下眾人心中的這把火很難,所以我只有順勢引導,希望他們可以將心思轉到農商之事上。你明白嗎?」

她像個孩子似的拚命點頭,生怕他轉身就翻臉反悔。

看著她這副急迫認真的樣子,他忍不住又笑了,悄悄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那你願意幫我了?」

「只要你言而有信,不起干戈。」

「君子一諾千金,我幾時在你面前說話不算數過?」

「那你又為何說我皇後之位坐不長久?」

她的質問惹來沈慕凌詭異的一笑,「這件事再過不了多久,你便會知道答案。」他們回宮後的第三天,沈慕凌就宣布太子沈錚交由長德王妃近身撫育,十四歲前就住在長德王府,之後再回皇宮居住。

按照天府的律法,太子滿十六歲即可親政,而親政前兩年需由太傅再教習身為人君所必須知道的種種禮儀規範及各種學識。

沈錚搬出飛燕宮時,似有千言萬語要和陳燕冰說,但是他一步幾回頭卻都沒有說出口。

她在宮門口笑著對他揮手,四目相對,她不知道太子是否看出她的心意,但是她相信對方那復雜的眼神中必有對她的歉意,或許還有對她的囑咐,希望她能繼續幫助他扳倒沈慕凌。

只可惜短短時日中,她的心境已變,當日豪氣干雲發下的誓言也只能愧對于他了。但是既然沈慕凌向她做了那麼多的保證,她便信他不會食言。

真奇怪,明明曾是生死相搏的敵人,她怎麼就那麼相信他的話?

按照在船上所說的,沈慕凌果然將一大堆的公事都交由她處理,尤其在涉及到北燕的事情上,她可以全權決定。

她分別給北燕各郡縣的留守官員寫了信,囑咐他們確實安撫好百姓的心,並代天府皇帝承諾他們的衣食起居一切照舊,天府會派兵駐守這些地方,但軍民分居,互不相擾,若天府士兵在當地作案犯亂,查明屬實後,可由當地官員先定罪。這一點,是得到沈慕凌首肯的。

北燕和天府的經貿往來開始一日日恢復,北燕人善于經商,各種商品透過天府的官道出口到其他幾國,所獲利益經天府征稅後再撥出七成稅款,用以北燕當地民生。

同時推出的種種利民之計,在沈慕凌的許可之下也在北燕全境慢慢施行。

北燕的百姓開始收拾殘破的家園和心靈的傷口過日子。也許一切都已非昨日之樣,逝去的人也再難喚回,但是從今以後可以平靜度日,不做大刀闊斧的變動,已讓北燕人長出一口氣了。

陳燕冰連續幾個月都很忙,忙得她根本顧不得後宮之事。這一日,她正匆匆走出飛燕宮時,迎面而來的張貴妃拉著她急急說道︰「妹妹啊,這宮里的姊妹都為你擔心呢。」

她不解地問︰「為我擔心什麼?」

「擔心武王利用完你之後,會過河拆橋。你可要千萬小心啊!」

張貴妃的話听來不無道理,但是她也顧不上去想,只笑著道謝。「我這座橋本就是個獨木橋,若是載得北燕百萬子民順利過河,縱是被人事後拆了又何妨呢?」

告別了張貴妃,她去了瓊瑤殿。和沈慕凌熟識之後,她才知這殿名是他母妃生前所取,他因為紀念母妃而保留至今。

坐在他的書房里,他們一直在討論關于北燕的絲綢該征稅多少,她為了北燕百姓的利益拚命壓低稅率,但是沈慕凌也有他的堅持,兩人爭執了好久才勉強談妥,她怕他反悔變卦,要他立刻起草詔書,自己督促著看他落筆,最後蓋了他的王印才算是放心。

忽然間,發現旁邊還有一份詔書,上頭被其他書冊壓著,只能看到一個「廢」字。

廢?他是要廢除什麼律法,還是要廢什麼人?總不會是廢太子吧?

心中驚疑不定,趁他轉身喝茶的工夫,她一把將那詔書抽出,觸目驚心的幾個字竟然是——廢後詔。

她呆在原地,忽然想起他曾說過,自己這個皇後之位未必坐得長久,又想起白天張貴妃所言,難道他真的要過河拆橋?

沈慕凌回頭時便看到她握著那詔書,臉上陰晴不定,也不尷尬,伸手將詔書抽回,「讓你先看到也好,你心中剛好有個準備。」

「王爺要廢我……問過文武百官的意見嗎?」她的嘴唇輕顫,死死的盯著他。

他笑意深沉,「本王做的決定,旁人插口也無用,何必問他們?」

陳燕冰仰起下巴,「那,王爺想好怎麼安排我的去處了嗎?」

「當然。」他捏著她的下巴,「而且比現在這個位置更加體面。」

這是在羞辱她吧?這世上怎麼會有比天府皇後更體面的地位等著她?

她氣惱地撥開他的手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擒住,跌落在他的懷中。他的唇貼著她眼角旁的青色胎記,小聲問她,「武王妃的稱號,配不配得上你?」

她心神俱顫,只當自己听錯了,或是他在揶揄她?可他的唇又一次壓在她的唇上,像在證明他剛剛不是在開玩笑。

「你這個瘋子!」她一邊喘息著掙扎,一邊罵,「你知不知道這是多麼天大的事?竟然也做得出?」

她可是他皇兄正式冊封的皇後啊!他皇兄雖然病重,但畢竟尚在人世,若要廢後,也該是皇帝下旨。縱然她被廢了,也絕沒可能再做他的王妃,他竟然真的敢無視世人眼光到這個地步?!

「你這個丑丫頭,哪配得上母儀天下?也就是本王心慈手軟,見你沒有與群芳爭艷之能,願意收你入府,你還不趕快謝恩?」

她忍不住拉過他的手臂,又是一口狠狠咬下去,這一回當然沒有像上次那樣咬得皮開肉綻,鮮血淋灕,只不過深深的兩排牙印按在他皮膚上,也算駭人。

「這算不算是你我正式的定情信物?」他還有心思調侃她。

陳燕冰瞪著他道︰「沈慕凌,你心中有沒有王法?」

「有,我就是王法。」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尤其喜歡把你玩弄在本王的股掌之間。」

「你該不是對你的嫂子們都有這種私慕之欲吧?」

「我對你這個丑丫頭的確有點。」他哼哼一聲,將她按在身下,雙眸幽幽燃著火,「你要不要試試?」

他竟然是認真的?她又傻在那里,半晌才張口結舌道︰「可是……可是……你干麼非要娶我?」

「原本我當日離京前,告知皇兄好好待你,就是要在回來之後,讓他為你我指婚。不料他誤會了我的意思,竟把你留給他自己,好在我回來得及時,還來得及改正這個錯誤。」

她皺著眉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這種事是你可以一人做決定的?」

沈慕凌冷笑一聲,「你當初來天府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賣身給我皇兄嗎?如今天府由我作主,你改嫁給我有何不妥?」

她被他質問得啞口無言,又氣又惱。

看她漲得通紅的臉,沈慕凌用手指在那青色胎記上刮了一下,「那我們再做一個交易如何?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我便讓北燕百姓免二十年的賦稅!」

陳燕冰的手指用力指著他的手臂,就見那張恣意竊笑的臉在眼前放大,她心中一軟,橫下了心,「好,我答應你!」

最後兩個字被他吞入月復中,只得嚶嚶之聲。

兩個月後,天府發生一件大事——在不久之前被皇帝沈慎遠冊封為後的北燕公主陳燕冰,被武王沈慕凌代帝下詔廢了後位。

後宮中有同情者,也有幸災樂禍者。

陳燕冰正式接到廢後詔的那一天,後宮眾妃人人畏她如瘟疫,只有張貴妃還難得來送她一程,並拉著她的手掉了幾滴淚,「妹妹,我早就叮囑過你,可是你……唉……這一去自己多保重吧。」

她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從容淡定得令旁人都不解。

簡單收拾了下行裝,就被太監們送出飛燕宮,送出皇宮,她的下一個容身之地——旁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是武王府。

沈慕凌是有自己的私府的,只是這幾個月為了就近辦事而住在宮內。今夜,她來到武王府門前時,只見這座王府內外清靜無人,與皇宮中的熱鬧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從此之後,到你百年終了,這里就是你的棲身之處了。」他先一步在門口等她,伸出手,握住她的,在她耳畔低語,「是不是怕了?」

她秀眉一挑,「哼,怕的人是你才對,我們兩國仇怨那麼多,你現在敢把我留在枕邊,就不怕我半夜一劍刺過去?」

「今夜之後,也許你會狠不下這個心。」他曖昧地說著挑逗的話,卻忽然正色叫出她的小名,「冰兒,我在戰場上輸了你一役,之後連心都輸給你了。我拿自己做為賭注,賭你在日後幾十年中會愛上我,這個賭注我下得很大,我也怕輸,但是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把你帶進府里!」

陳燕冰感慨萬千地仰頭看著他,想起自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在對她說那四個字——心甘情願。

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明白,為了等她認可這四個字,他費了多少的心思。

想起北燕山河破敗時的景象,想起皇兄淒然遠去的背影,想起風自海執拗癲狂的舉動,驀然回首,這個最可恨、最該死的男人,竟成了自己在危難之時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他雖然沒有明言,但卻處處照顧她,若非對她存著一份真情,他原本無須如此費心。而她,並非草木,無法不動容,或許她是飛得累了,也或許是因為他真的懂她,更或許她早就動了心,改嫁于他,若非情根暗種……這樣違背人倫常情的事,她怎會豁得出去?

「沈慕凌,」她低聲喚著他的名字,還不習慣叫得太親昵,面紅耳赤的握拳,她微微抬起頭,「你若有朝一日後悔——」

「便讓我失去一切。」他以重誓打斷她的話。「以我一生,許你一世。從今日起,我的榮耀都屬于你。若有一天我負了你,便讓榮耀和江山都棄我而去。此志不渝,終生不移!」

她的心海似漲滿的春潮在瞬間蕩漾開去,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听得到他的聲音——

「我帶你去看看你日後的家,跟我來。」

他牽著她,邁步走上台階。

那暗紅色的大門已經打開,里面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這里是她日後的家,和一個懂得欣賞她的男人在一起。她要從走進這扇門起,開始學著重新愛人,開始學著放掉仇恨,開始學著去體會人的一生或許還有多少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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