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太窄 第十二章
罵歸罵,韓悅還是撥出了點時間洗衣服。不只洗他的,也洗自己的。
而當她來到陽台為兩人曬衣服時,太陽正好是溫暖卻不刺目的姿態。將最後一件衣服掛上衣架那時,一陣風拂來,韓悅伸手壓住頭發。
上回享受陽光跟微風,已經是二十幾天前的事了吧,有種忙里偷閑的感覺。
思及此,韓悅頓了頓。
藍浩琛……是故意的嗎?故意要她吃早餐,要她出來動一動、透透氣……
不會吧……她擰擰眉。
出了公寓,藍浩琛駕車離開所住的信義區。
照理說,他的工作性質,與他現在在事務所的地位,除非有突發狀況,周末根本無需多煩惱工作上的事。
是他的心靜不下來。
昨夜想了一夜……她的事。遙遠的記憶,在夜里總顯得近了,仿佛不過是幾日前的事。
凌晨時分,在床上輾轉難眠,來到客廳,望著那扇緊閉的門,發覺從門縫透出的光線,藍浩琛愣了一陣子。
韓悅,在不知不覺中,入侵了他的生活。
從初識到現在,韓悅令他掛心,但也不會時時刻刻掛記著。只是她總在某些特殊的時候現身,打斷了自己本來的思緒。每回他與女人約會、每回他被過去纏擾……
然後,讓他不得不思考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藍浩琛不了解韓悅,只知道她是個不務正業、卻又不可思議地擁有未被這個社會污染的才華和真心。偶爾,會看見韓悅的不服輸、倔強任性,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寧可看見那些,也不願見她咬著牙妥協。
有太多事藍浩琛還不了解,他的理性不該允許自己將太多心思放在韓悅身上,可另一半的思緒卻總月兌軌……如此的關系,若說是愛情,似乎有點牽強。
他試著不去想,但,那是否只是一種逃避?
他逃得夠久了,這一回,他能給自己機會面對一回嗎?
想著,藍浩琛已來到今天下午的目的地。
眼前是一幢鐵門深鎖的豪宅,他將車開至門口,那鐵門打開了。藍浩琛將車開進,繞過主宅來到後頭的一幢小別墅,停好車。
一名管家已在門前候著,待他下車,恭敬說道︰「藍律師,大小姐已在廳里候著,請隨我進來吧。」
「嗯。」壓下了心里一切關于韓悅的事,藍浩琛微笑著點點頭,隨他進屋。
廳中,一個懷孕的女人正翻閱著一本為孕婦設計的雜志,廳中也添購了許多嬰兒用品,準備迎接她肚中的孩子。
蔣柔面上是溫和的笑顏,是因看見了雜志中那令人備感溫馨的圖片。
「大小姐,」管家喚著。「藍律師來了。」
「啊,藍律師。」蔣柔放下手邊的雜志,站起身,隆起的月復部顯得更加明顯,應有七八個月了。「王叔,請李媽幫我泡點茶招待藍律師……花草的好嗎?我不能喝太多咖啡因。」她甜甜笑著。
「當然,蔣小姐。」藍浩琛听出她聲音中的喜悅,略略放下心,朝退出廳中的管家點點頭。這幾個月雖是忙著蔣柔的案子,但大多時候並沒有太多機會與她交談,更別說是公事外的閑聊。今天,蔣柔約他出來,令他有些訝異。
「不好意思,讓你跑這一趟。」蔣柔示意他坐下,自己則坐回舒服的沙發中。
「你看起來氣色很好。」邊說著,藍浩琛環顧了四周。「以前到府上都在主宅,倒是第一次進來這邊。」
蔣柔淡出笑。「嗯,其實,家中每個孩子都有一幢小宅,只有我和二妹沒有,因為嫁得早。這屋子原本也不是我的,我只是借住。」她的目光別向窗外。
藍浩琛听出那話的背後有另一段故事,卻沒再問起。蔣柔搬回家中,可想而知一定是受了不少冷言冷語;他早有耳聞蔣卓然在正室病逝後續了弦,是個精明干練的女人,雖未生下任何子女,卻將蔣家的事業推向另一個高峰……
藍浩琛看了她的側臉。蔣柔便是犧牲品之一了。
「有王叔、李媽在,里里外外總算都有人為我打點,要不,挺個大肚子還得下山買菜是有點累人的。」她淡淡說著,有點自嘲的味道。
「後悔嗎?」良久,藍浩琛問道。
「不,藍律師,你別誤會。」蔣柔搖搖手解釋,笑道︰「家母要我向夫家求償,但我只想要一個平靜的生活,這不是因為你這麼告訴我,只是你的話給了我勇氣,讓我終于能為我自己的人生做下一個……我認為對的決定。我很感謝你。」
藍浩琛靜靜听著,攏了攏眉。從蔣柔語調中的堅強,他知道她不是在逞強。為母則強,就是如此嗎?他只希望,蔣柔與她的孩子,能真的擁有期望中的平靜。
「記得我第一次到律師事務所,你的一番話,讓我想起一個人……」蔣柔回憶著,笑了出來,然後,回應著他的注視定定說道︰「藍律師,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我知道,你為了我的事費盡心思,為我唯一的願望不惜得罪整個林氏企業,甚至……蔣家。」
蔣柔唯一的願望便是肚中孩子的監護權,這在兩個大企業主事者眼中可大可小的要求,藍律師一口答應下來;一直到上星期宣判下來,他只字未提這件事有多困難。林家雖理虧,但前夫的女人產下女兒,而自己的孩子已確定是個兒子,林家更是不會輕易放棄這個繼承人;反觀蔣家,又怎麼會放過這個可以重創林家的機會……
可,藍律師沒有一次要自己改變決定。
他本著初衷,沒將丑聞公開,沒有為她的願望做出任何讓步。
李媽端來了茶,為兩人各倒了一杯,又緩緩退出去。藍浩琛還是沒為此多說一句話。
蔣柔看著眼前的男人,好幾次,都想問,為什麼他能完全不去在意世俗的評價?明明,那些都是不公平的評斷。但她沒問出口。這個問題,她也許能在接下來的人生里,自己慢慢體會。
啜著沒有咖啡因的花草茶,藍浩琛忽然問起︰「蔣小姐剛剛說想起了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呢?」
蔣柔也喝了口散發玫瑰香的茶,學他剛進門時環顧這屋子的樣子。「這幢屋真正的主人。」
藍浩琛怔忡了會。蔣家兄弟姊妹不少,有的叱 商場,有的深居簡出,別說是世人,就連身為蔣家律師的他,也沒有見過所有的家族成員。「是嗎?听你剛才那麼說,我還以為是你的初戀情人呢。」他調笑著,未再深問。
蔣柔揚起了一抹笑,眼里充滿感謝。「若有一日這屋子的主人回來了,我會請你過來喝茶。」
藍浩琛也笑了。「那下次,我可要喝有咖啡因的茶。」一個大男人喝這麼娘的東西,說起來怪別扭的。
「當然好。」轉轉眼,蔣柔又接著說︰「那時,我希望見到能坦然面對自己的藍律師。」
離開蔣家位于山上的豪宅時已是傍晚時分。
今天與蔣柔見面,著實讓藍浩琛放心不少。在這個圈子中,他經歷了不少事,有多少人打贏了官司,卻輸了更重要的東西——他不想為任何人贏得那些無謂的東西。
而蔣柔說的某些話,直到此刻還在心中回蕩。
藍浩琛停在紅燈前。
坦然……他不夠坦然?
面對自己的,藍浩琛從不壓抑。他跟很多女人交往,在業界建立屬于自己的一套行事風格,這些不都是他想要的?他將這些赤果果地開誠布公,還有什麼無法坦然以對的?
平時,藍浩琛不會太在意別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自己,這次會在意是因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他與韓悅之間,是不若他想象中的坦然……
綠燈了,藍浩琛踩下油門,一路飄回信義區的住處。
越接近家里,他又開始想起韓悅的事。一整天,她是否又將自己關在房中做著翻譯的工作?
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那刻,藍浩琛听見屋中傳來嬉笑聲。手僵了僵,將門打開。
兩個好友與韓悅盯著電視大笑著。
「藍先生你回來啦。」韓悅首先打了招呼。
「浩琛。」所長朝他點點頭,又轉回電視螢幕。
溫政繁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剛進門的好友。
藍浩琛掃了沙發上的三人,又轉向一旁多出來的物品。「這是什麼東西?」
「喔,是溫大律師他們帶來要送你的東西。」沒說出口的是,他們都覺得這家伙看起來就是需要這種東西來松弛一下那總是硬梆梆的神經。韓悅吸了口冰茶,繼續看著剛租回來的喜劇DVD。
藍浩琛沉默地盯著沙發旁那龐大的按摩椅,上頭還系了個大紅蝴蝶結,他深吸了口氣。「我不需要這種佔位子的東西。」
「花哈哈哈哈哈……」韓悅跟政繁狂笑著,所長也難得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誰都沒有理會他的話。
藍浩琛不再多說,進了房間。
門關上後,所長瞄了眼他的消失處。他知道今天下午浩琛去了什麼地方。蔣家的案子告一段落,以他對浩琛的了解,目前手上其它案子不會花他太多腦力與時間……是時候找這家伙好好聊聊了吧。
又看看身邊的韓悅,有點不確定;那些事,該由浩琛自己對她說,還是干脆誰都不要提……
睡了一覺醒來,已過午夜。藍浩琛坐在床邊,感覺客廳中一片寂靜,知道那對煩人的兄弟已經回去,他起身進了浴室,沖了個澡。
洗完,有些口渴,便出了房間想找水喝。
客廳的燈已熄,只剩廚房有一點光。他眯了眯眼。
一抹身影背對著他,正從冰箱中拿出一瓶高級礦泉水,仰頭喝著。
藍浩琛將頭上的毛巾拉到頸間,朝韓悅走去,沉默地來到她身後。
當韓悅發現身後有人時,已經太遲了。她緩緩轉過身,手中的贓物不知該藏到哪,口中一口冰涼涼的水首次令她感覺難以下咽。
「我好像告訴過你,別動我的東西。」其實藍浩琛老早就發現瓶中的水被換過,若不是抓到現行犯,可能也不會戳破。但今天一回家便見到韓悅跟那兩兄弟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又是在他不在的時候,心情不知怎地竟變得很差。
差到……只要有能找她碴的事,藍浩琛一件都不會放過。
韓悅含著口中的水,不知該怎麼回答。從前借住友人家,類似情形也發生過不下十次,就不知現在為何反應遲緩了。
「你工作都做完了?」已是有些質問的語氣。
韓悅搖搖頭。只是小幸感冒早好了,一听到她所受的不平等待過,接手了一些先前丟過來的翻譯,工作量頓時減輕了不少。
「那你還有空跟他們兩個瞎混?」藍浩琛冷冷說著,又向韓悅靠來。他沒發覺自己說到最後那個字時,惱得有些發顫。
韓悅靠在冰箱門上,仍是搖搖頭。或許因為剛洗完澡,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身上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
……很危險。
「或許你不知道,」雙手撐在冰箱,他已將韓悅圈在懷里。「所長已有家室,而那個該死的家伙也有他追了二十年還追不到青梅竹馬。」
韓悅眨眨眼,又再搖頭。這些她都知道,可听那語氣,難不成這家伙以為自己想介入別人的關系嗎?她抬頭瞪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人,頓覺脖子有點酸……她不想再費神解釋什麼,尤其這種無聊的事。
就在她低下頭那一瞬,藍浩琛彎身吻了她。
韓悅僵住,瞠大了眼。
在心中的某一部分,她早已預料到他會有這個動作,但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避不開。在很多方面,藍浩琛是個隨心所欲的男人。
而自己,在藍浩琛心里會跟其它女人一樣吧……松了手,任水瓶落地。
她的唇是柔軟的,口舌是冰涼的。藍浩琛眯細了眼,加深了吻。
他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吻的人是韓悅。藍浩琛不太明白是為什麼,非關,只是想吻她,于是就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