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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 上 第二章

她抓著那顆燈泡,瞪著他當著她面關上的門,一時間有些傻眼。

這男人也太沒禮貌了,他幫她扶梯子,至少也扶到她下來吧?而且這燈還是公共的走廊燈耶,他怎麼一副不關他事的樣子。

她啞口無言的瞪著那緊閉的門半晌,這才有些悶的爬下鋁梯。

她從來沒遇見這種人,她知道有些人很習慣自掃門前雪,可是他那天明明救了她,她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呢。

她忍不住嘀嘀咕咕的收起鋁梯,把梯子扛回儲藏室,壞掉的燈泡放回收箱,再把髒衣服丟到洗衣機洗,一邊加熱自己的晚餐。

清醒之後,她很快發現,那天晚上他沒有喝醉,喝醉的人是她,那表示他T恤上的嘔吐物是她的。

當她領悟到這件事之後,她真的非常羞愧。

話說回來,他再怎麼說也救了她一命,她為了走廊的燈泡就計較半天,顯得好像很小氣。

她擰起眉頭,不安的想起那夜的片段,她有錯在先,他不得不替她收拾善後,對她恐怕沒什麼好感,難免見到她就沒好臉色。

不過,她本來也打算要正式的和他道個謝的,誰知道他一直都沒出現。

可他現在出現啦──

她思緒猛然一頓,一手拿著鍋鏟,一手叉著腰,抬眼看向天花板,嘆了口氣。

在那一秒,她清楚自己會覺得他沒禮貌或討人厭,只是因為她有錯在先的心虛,所以才會在他頭上堆積罪名。

他其實人不壞,他確實在她快跌倒時,幫她扶住了鋁梯,而且他站的那個位置,說真的還真不適合一直站在那里,真正的才會沒禮貌的一直站在女人的雙腿間。

懊死,她真的應該去道歉才是。

出社會這麼久,她很清楚,不是每個人都是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就連她也是因為喝醉了,才會那麼白痴的跑去對那些流氓嗆聲。

拉回視線,她盯著自己鍋里的晚餐,想起他屋子里的簡陋,和手里提著的泡面,遲疑了兩秒就放棄掙扎,她不喜歡欠人家人情,更何況那還是救命之恩。

不再多想,她拿起便當盒打包起來,然後在喪失勇氣之前,抓著便當盒就開門走到隔壁去按電鈴。

他沒來開門。

她再按一次電鈴。

里面還是安靜無聲。

她開始懷疑他的電鈴是壞的,忍不住又按一次,這一回她把耳朵湊上去听,里面還真的沒傳來電鈴聲。

她用手敲門,一邊喊著。

「哈羅!那個──」糟糕,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她頓了一下,改口道︰「有人在嗎?哈羅?」

她低頭查看他的門縫,門縫中沒有透出燈光。

奇怪,他又出去了嗎?

「哈羅?」

她再敲兩下門,卻听不到任何動靜,她忍不住再次把耳朵湊了上去,誰知道就在這時,他的門突然往內拉開,她一整個摔跌進去,直接撲到他懷里。

「噢,對不起!」為了維持平衡,她慌張的伸手抓住他,羞得面紅耳赤的抬頭看著他解釋︰「我不是在偷听……我以為……我沒听到……我想說你出去了……」

男人一臉面無表情的低著頭,看著她的──手?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自己在混亂中抓著的,是他牛仔褲的褲頭,他沒有用皮帶,她這一拉把他的褲頭往下拉了至少三寸,還因為用力過猛扯掉了他的鈕扣,那件牛仔褲岌岌可危的懸在他的髖骨上,就差那麼一點就要完全掉下去了,她已經可以看見那隱隱可見的線條──

嚇?!

她驚得忙松開手,迅速抬頭移開視線︰「呃,那個,抱歉,我是隔壁的……」

媽呀,她在說什麼鬼?他當然知道她是隔壁的。

她尷尬萬分的站直,舌忝著干澀的唇,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我想說你好像還沒吃晚餐,這是我做的,謝謝你前兩天的幫忙。」

說著,她匆忙將便當盒交給他,有那麼一秒鐘,她還以為他不會接,可他伸出了手,將那特大號的便當接了過去。

他一將東西接過去,她立時收手,然後干笑道︰「不是什麼好吃的東西,但比泡面好,你知道,一直吃泡面對身體不好,喝太多啤酒對身體也不好。」

天啊,你到底在講什麼?快閉嘴,別再說了。

她看見他對她最後一句評語挑起了眉,那讓她的舌頭自動自發的動了起來。「我知道上回喝醉的是我,不過喝太多酒真的很傷身,我平常是不喝酒的,你最好不要把啤酒當水喝。」

他的眉頭糾結在一起了。

她害怕的退了一步,尷尬的笑著說︰「對了,收垃圾的時間是在晚上六點,我不是說你屋子里需要收拾,只是你剛搬來,我想你可能沒注意──」

噢,你這個管家婆,不要再說了,你干脆叫他把胡子刮一刮,頭發也剪一剪算了!

她盯著他那頭亂發,然後听見自己說︰「我喜歡你的頭發,你只要稍微梳一下就好了。」

天啊,這句是哪來的?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同時看見他藍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快回你自己的屋子里!

「Bye!」她強迫自己咧開嘴,朝他一揮手,然後迅速轉身落跑。

那女人終于閉嘴逃走了。

很久之前,差不多在他懂事時,他就已經發現他讓人緊張,特別是異性。

她們喜歡他。

他長得很好看,他從小就知道,他和兄弟的魅力所向披靡,所以他很早就已經習慣女人面對他時的慌亂,但他真的很少遇見一開口就對著他說教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知道女人只要一緊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棒壁的門關起來了,走廊上再次陷入他已經習慣的寂靜。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便當,一聳肩,轉身回自己的房間,也關上門。

他已經吃完了泡面,不過他不介意再多吃一個便當。

走回床墊旁,他一坐了下來,打開那個特大號的便當。

便當里,有燙花椰菜和一顆鹵蛋,還有一塊煎鮭魚,看起來還滿不錯的,他拿起筷子,試探性的吃了一口,一入口,他就愣了一下,跟著每樣菜再試吃幾口,然後不敢相信的瞪著手中那盒便當。

媽呀,這些菜簡直可以淡出鳥來。

他本來還以為只是其中一樣菜她味道沒調好,可是她不是,這些菜有味道,她有加鹽,但是鹽加太少了,而且幾乎都沒有油。

好慘。

他一邊吃一邊想,希望她不是在減肥,現在的女人好愛減肥,減到都剩皮包骨,摟起來像在抱具骷髏。

難得她還有點和胸部,他記得她柔軟的身體貼在他背上的感覺。

如果她把那些都減掉就太可惜了。

他在黑暗中,就著街燈,慢慢的吃完了那個沒什麼味道的便當,總共只花了他五分鐘。

牆上的秒針仍在滴答作響,時間流逝的無比緩慢。

才第五天而已,他還有五十五天的假。

背靠在牆上,他盯著那根秒針,深深嘆了口氣。

時間過得好慢。

好慢……

他不能這樣一直注意時間,可是他無法不去注意,他感覺全世界都像屋外的雨水般在快速的流動著,只有他的時間流逝的速度和別人不一樣,牆上那鐘里的秒針,奮力的爬動著,每一次移動,都像花了吃女乃的力氣。

收垃圾的時間是在晚上六點。

當那秒針經過六那個數字時,隔壁管家婆的話突然冒了出來。

我不是說你屋子里需要收拾,只是你剛搬來,我想你可能沒注意──

他看著地上的泡面碗和啤酒罐,撇了撇嘴角。

好吧,他承認他有點夸張。

他也知道他在這邊看著時鐘,並不會讓它走得快一點。他需要做點事情,或找點事情來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像過去那些年一樣,如果他讓自己累一點,這樣也許他就能睡得好一些。

深吸了口氣,他站起來,開始整理屋子。

外頭又下起雨來了,他能感覺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水氣,他拉開窗簾,擰起了眉頭。

他不喜歡雨天。

重新拉上了窗簾,他出門去買了啞鈴回來,在屋子里做著簡單又單調的重訓,那很無聊,可是能讓他不要一直注意時間。

那天晚上,他很幸運的睡著了。

半夜,風吹入室內,他翻過身,隱隱听見汩汩水聲。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冰冷的水從屋外偷偷模模的漫了進來,漫過了他的床墊,淹過了他的口鼻。

那水是咸的,好咸。

無名的恐怖攫住了他,胸中的心跳加快,他喘著氣,試圖睜開眼卻做不到,下一瞬,風雨大起,滔天大浪忽地迎面而來,將他卷入了海底──

不!

他握緊了拳,奮力翻身睜開了眼。

一室沉寂,沒有狂風,沒有暴雨,當然更沒有驚人大浪。

外頭還在下雨,一直下個不停。

坐在黑暗中,他耙著汗濕的發,大口大口的喘著。

屋子里很安靜,悄無聲息,彌漫水氣。

他不喜歡雨季,或許他應該要到國外去,到比較干爽的地方,可是他懷抱著希望,希望那個小氣鬼會因為需要人手而隨時叫他回去。

暗夜里,那支手機無聲沉默著,依舊沒有響起。

或者你也可以回老家看看。

他不爽的抹掉那個建議,他考慮過買烈酒回來喝,但過去的經驗告訴他,那東西雖然會讓他睡著,但只會讓事情更糟。

喝得爛醉,只會讓他更容易作夢。

他不想作夢。

所以,他再次爬起來運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星期六晚上六點整,當她提著垃圾沖下樓時,就看見那個男人提著一袋垃圾站在那里。

在一群矮小的三姑六婆中,他鶴立雞群的站著,看起來特別顯眼,雖然他手上和其他人一樣,提著兩袋垃圾,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但人們還是忍不住離他至少兩步遠。這是個大城市,外國人在這里並不稀奇,但他給人的感覺太危險,讓人不敢靠他太近。

他又高又壯,一頭半長不短的亂發,滿臉的落腮胡,一雙布滿血絲的眼,他長得活像從廣告里跑出來的西部牛仔,只差他腳上沒穿有馬刺的馬靴,頭上沒戴牛仔帽,手上沒拿皮鞭而已。

她本來想站得離他遠一點,但那感覺起來有點刻意,所以她站到他斜後方,偷偷的打量著他。

天氣才剛剛轉暖,入了夜就冷了,可這男人還是一樣穿著短袖T恤,顯然一點也不怕冷。他的手臂肌肉一塊塊的隆起,撐飽了那短袖的袖口,它們看起來和他的月復肌一樣強壯,沒有絲毫多余的贅肉。

夜風吹揚起他留到領口的頭發,她瞧見那暗金色的發搔著那潔白的領口,不由得注意到,他頸背上的斜方肌也同樣強健。

她楞了一下,一般人不會特別去練肩背上的肌肉,他雖然沒練得和那些健美先生一樣夸張,但那已經比普通人明顯了。

她猜,就是因為如此,他才能把那些混混打得屁滾尿流。

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麼的?健身教練嗎?但說真的,她很難想象他和顏悅色的指導別人,打從第一次看見他,這男人似乎就一直處于悶悶不樂的狀態,他的眉頭一直是皺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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