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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絆 第四章

此時正值夏天,烈陽高高地懸掛在蔚藍的天空上,陽光璀璨而強烈,無數萬道金光漫空傾瀉而下,落在這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讓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一片翠綠的色澤中。

遠遠的,在河流那一頭,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海開得正盛,修長的花睫兀立著,田間一群群的白色小粉蝶伴著花海上下飛舞,畫面璀璨而絢麗,美不勝收。

側目一望,還見一株松柏,枝繁葉茂,女敕綠喜人,樹下清涼而且寂靜,地上則是一片油綠色的青草,不雜一點金黃,鮮潔可愛,一望平鋪著,全無波動。

走累了的韓若水,索性走進了樹蔭下,揀了一塊干燥的草地坐了下來,除了讓自己走得又累又酸的兩條腿得到放松舒展,順道也想著休憩片刻,養精蓄銳一番。

今日清晨,隨意吃了早餐後,她便跟鳳茜表姊知會了一聲,想單獨到村落內走走,探訪一下當地的風俗民情。

她閑晃了個把鐘頭,成績還不錯,拍了不少村內古色古香的建築群與照片,想必這些照片,肯定也能教雜志社的老板滿意。

輕吁了一口氣,她微微抬頭,松樹的矮枝上還懸著無數不知名的花藤,上頭綻放著一朵朵小巧可愛的粉紫色小花。

一陣微風吹來,落花隨風飄散,自由自在的飛舞,姿態輕盈似幻,四處飄飛,無邊無際地撒落,教人觀之心曠神怡。

看著眼前這片落花繽紛絢麗的一幕,她一時技癢,職業病一犯,忍不住又拿起手邊的相機,對準了焦距,準備拍下一張落花圖。

可就在這時候,原本落花紛紛的優美畫面,卻突兀的閃進了一座荒土堆,大大破壞了整個畫面。

「咦?那是什麼啊?」

她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灰,一臉探究的走近。

就在幾步之遙的距離,她赫然看出,原來那是一座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的孤墳,只見那古墓碑上,還依稀可見幾個斑駁的古篆字——

夫君徐映波之墓

妻誅雲仙泣立

「映波……徐映波……蘇、蘇雲仙?」

乍見雲仙二字,她視線就像瞬間被凍結住似的,感覺周身一冷,好似冬天突然降臨。

她的心砰砰地亂跳,只覺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然而她會那麼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這個名字對她而言,並不算陌生。

就在昨夜,昨夜夢中,她……

血色自她臉上退去,回憶完全回到腦海中,昨夜夢中那些歷歷在目的情景,那些聲聲呼喚的耳語,仍是如此清晰,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踏過青草地的窸窣腳步聲,並伴著一道沉穩的嗓,隨風在她耳畔響起。

「原來你在這兒,可抓到你了!」

聞言,韓若水驚嚇地猛轉回身,由于剛才她一直在想著自己的事,于是當她一抬眼,正好撞見最令她害怕見到的那一對黑眸時,她臉色立刻刷白了。

就這樣,還來不及喊出一聲,韓若水眼前旋即一暗,就這麼當著來人的面,暈了過去。

周身不時有微風掠過,吹散了一身的燥熱,韓若水在一片恍恍憶惚中醒來,這時夕陽已西下,一層透著淡淡光輝的薄霧籠罩著整個田野間,朦朦朧朧的,仿佛田野上面籠起一陣輕煙,股股月兌月兌,如同夢境。

怔忡間,頭頂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喚醒了她的恍惚,也將她拉回到了現實。

「醒了?」他用著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夏賢俊?

「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片空曠僻冷的地方來了?也不嫌荒涼?」他低頭凝望著她,輕柔的語音中,還有一絲寵愛。

夜,挾著涼爽的微風,吹過嘩嘩作響的白楊樹,吹過滴著露珠的綠葉,吹過閃耀著銀光的月色,也吹過夏賢俊俊美的面頰……

沉默的空氣粒子變得溫熱而猛烈,像張電網般包裹著他們,排除四周所有聲音和動靜,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兩人。

然後,她從自己仰視的角度,發現她是蜷曲著身子,肆無忌憚而毫不避嫌地躺靠在他胸前。

一股難以控制的燥熱,柔紅了她的臉頰,她只覺得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猛然從他身上逃開,心底又羞又慌。

見她神情甚為忸怩,他不禁輕聲一問︰「怎麼了?」

「沒、沒事。」她用力的搖搖頭,除了要甩去此刻還殘存在腦海中,有關于昨夜那一場不切實際的幻想,更是想趕緊恢復正常清晰的思緒。

「我以為長時間在世界各地奔跑的人,不但見識多廣,體力與精神肯定也是高人一等,想不到你不但弱質縴縴,連一點小小的驚嚇都能讓你厥了過去,活像見鬼了似的。」

夏賢俊的那一聲「鬼」字,登時又教她渾身竄起一陣寒顫,心底發毛得慌,心中不禁暗忖,說不定,這兒真的有鬼也不一定!

一想到這兒,她偷偷偎近了他一些,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壯大了膽子,開口詢問接下來她將要說的話。

「對了。」用下巴指了指遠處的荒冢,她竭力制止心中恐懼,期期艾艾的問︰「那一座古墳里頭,躺的都是什麼人啊?」

想起昨夜似真似幻的夢境,與那座荒冢上所鑿刻的立墳者名字,竟有著種種詭譎駭人的巧合,讓她不斷聲音微顫,怯怯一問。

就她印象所及,她一生中從沒來過這里,更不曾看過這樣的一座古墓,因此她可以大膽猜測,她昨夜的夢,一定與那座荒冢內躺的人,有著必然不可分的因果關系!

當沉默一直沒被打破時,她悄悄抬眸,發現夏賢俊也正皺著眉頭,低頭望向她。

「你怎麼了?」干嘛這樣一直盯著她猛瞧?難道她臉上沾了東西?

「這一句話,該是我問你的吧?」他眉頭深鎖,以不確定的目光看她,

「你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她揮揮手,朝他微微一笑,干澀的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夏賢俊略揚了一下眉毛,將專注的目光從她臉上挪開,把注意力轉移向遠方那一座孤立在古松下的荒墳,猶豫了一下,才如實道來,「那是一座明朝的古墳。」

他略一沉吟,側頭看向她,問︰「你害怕嗎?」

晚雲飄過之後,天色逐漸轉暗,玄紫色的殘霞也慢慢退隱,此時田野上煙消霧散,夜色像水一樣的清光,沖洗著柔和的夜,並不讓人感到幽暗陰森,加上身旁還有夏賢俊的陪伴,漸漸的,她似乎也不覺得有那麼害怕了。

「你繼續說下去吧!用不著顧慮我。」她臉上看上去很平靜,只有閃閃發亮的眸子還悄悄泄漏她心中仍有的不安感,「然後呢?」

禁不住她一再追隅,他嘆息般娓娓道來,「曾听村里老一輩人說起,那一座荒冢的墓主人,是明朝一位余姓的年輕秀才,听說當年那秀才成婚沒有多久,便被迫上了戰場……」

說話之間,夏賢俊眼神飄渺,像是去捕捉一個遙遠的記憶,仿佛當時他也曾經歷這樣一場生死離苦,身歷其境一般。

「生在那樣一場亂世里,烽火連天,戰火遍及各地,父子、夫婦、母子、兄妹被迫分隔兩地,而平民百姓們,也沒有一個人可以過安心日子,沒有多久,戰事擴大,許多男兒戰死沙場,惡耗一件一件的傳來,最後連那個徐姓秀才也不幸戰死異地,只徒留家鄉一對孤兒寡婦,含淚替他送墳。」

提及過去這一段令人歡呼悲傷的往事,他聲音里慘雜了一絲苦澀,良久之後,才又喃喃道來。

「徐姓秀才死後,家鄉鬧了一場瘟疫,死傷無數,最後還波及了他那不滿兩歲的孩子。」說到這里,只听夏賢俊口吻悒悒,變得有一絲哀傷和一絲酸楚,他沉沉嘆了一口氣,其中摻雜著無奈與痛苦。

「後來,他的妻子蘇雲仙,因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竟選在一日清晨,無人照應的時候,在墳旁的樹上投了環,隨她的丈夫與孩子,一同離開了人世。」而蘇雲仙死時,亦不滿二十一歲。

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青青草間一荒冢,也逐漸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徒留下這一塊被人世間遺忘的角落,生生世世孤獨而悲涼。

「想不到這座無主的荒冢,竟然還有這樣一段令人悲傷的故事。」听完這一段充滿哀戚的古老愛情故事,韓若水心中一片感慨,忍不住喟嘆,「那余映波與蘇雲仙果真夫妻情篤,即便那徐映波魂歸地府,魄喪冥幽,蘇雲仙仍魂牽心系,生死相續。」

听及此,夏賢俊雙目微微一抬,將黑眸凝覷向她,盯覷著她的目光時冷時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他臉上異樣的神情,更是教人讀不懂。

半晌,她意識到他正看著她,可他表情令人費解,就那樣直視著她,一句話也不吭。

直到她受不了這一份靜默,深吸口氣,預備開口打破沉默時,他突然一語驚人的說︰「不怕你笑話,我還曾經作夢,夢到過他們呢!」

「你『也』夢過?」她聲音一窒。

「看你的表情,難道你也夢到了?」他目光閃爍,雙眸中盈滿探究的神情。

「是啊!」韓若水月兌口而出,幾乎沒有思考,「就在昨晚,我也夢見那個徐映波了。」

「那……你都夢見什麼了?」他揚起眉梢注視她,等待她的回答。

「我夢見那個徐映波跟你長得一個模樣,無論是聲音、眼神、表情,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然後我們……」

見她話說一半,嗓音突然變得干啞無此,好半天也沒听她說完下文,他側著臉看向她。

「怎麼把話說一半就不說了?」他故意一問︰「你們怎麼了嗎?」

「呃……」憶起昨夜那一場充滿瑰麗色彩的夢境,她就尷尬得頰生紅暈,氣虛不已,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算了,哪里還敢巨細靡遺的一一向他闡述。

況且,只要想到自己在夢中那樣激情忘我的舉止,就足以教她的臉紅得發燙,連正眼也不敢瞧他一下了。

「天啊!你到底都夢見什麼啦?」瞧她一臉紅得像關二爺似的,「該不會是夢到什麼不該夢的了吧?」

「誰說的!」她滿臉緋紅,急不可耐的尷尬反駁,「這……這怎麼可能?」

「真的?」只見他光只是瞅著她,她臉上的紅暈就更加明顯了,一副窘狀,教人不想歪都難。

「當然!」當然……是說什麼她也絕不能把昨晚的夢境都如實招出來!

拜托喔!一旦教他知道實情,還不把她當成一個欲求不滿,對他充滿綺想的浪蕩女人?

只可惜,她那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完全沒有一絲說服力,雖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再窮追猛打了,決定暫時撇開這個話題,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徐徐的展開笑顏,他將話鋒一轉,叉開道︰「那麼,你不想問問我,我都夢見過什麼嗎?」

是啊!她怎麼給忘了?「那你都夢見什麼了?」

但見他語帶玄機的丟下了一句,「走,我帶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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