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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翼雙飛 上 第七章

進到小木屋,門扉立即被掩上。

屋內柴薪燒得正旺,驅除冬日里的寒意,而在火堆里燜烤的番薯已飄出香甜氣味,但屋內的兩人皆無食欲。

照理說屋內遠比屋外暖得多,可宮熙禛卻遍體生寒,任再多的柴火都無法消退體內的寒凍。

他緊繃著臉,鎮定地旋身看向兩步之隔的鐵萬山,漫長的歲月與經年風霜在鐵萬山臉上留下痕跡,給他的感覺與鎮國大將軍君震霄十分雷同,但在鐵萬山身上,他看見了君震霄所沒有的,那種被逼到絕境、不惜一切與敵玉石俱焚的決心。

宮熙禛揚了揚下巴,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什麼來歷?」

「屬下曾被先皇封為驃騎大將軍,為先皇前後四次北征契丹,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第三次成功征討契丹後,蒙先皇恩賜將軍府一座,位于青龍大街上。」講到先皇賞賜,鐵萬山態度恭敬,雙手抱拳感謝先皇恩澤。

「既然你如此驍勇善戰,為何我從未听過你的名號?」宮熙禛雙手盤胸,語帶質疑。前後四次出征強悍的契丹部族,且立下耀眼戰功,鐵萬山應該是人人稱頌的大英雄,可他從小到大卻不曾听過,而他口中所說位于青龍大街上的將軍府,他約略知曉指的是何處,那是一座荒廢數十年,門庭斑駁頹圮,早已無人居住的大宅院,由外觀可以猜出當年榮景,想不到那竟曾是威名遠播的驃騎大將軍府。

「屬下正值壯年時,深受先皇恩寵,出入宮廷,與朝中權貴官員素有往來,因此結識前丞相宮啟先宮大人,當年啟先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小官員,但他聰穎機智,時常有與眾不同的看法,幾次交談下,我倆成了無話不談的知交好友,並且一同得到當時的十六皇子玄騰揚所賞識。」鐵萬山意味深長地看著宮熙禛。

鐵萬山的眼神使宮熙禛心頭一擰,想起皇太後對他的寵愛,常若有所思盯著他感嘆,說道他與十六皇子長得有多神似,當今聖上也曾有意無意地說他不僅外貌與已逝的十六皇弟相似,甚至連一些小脾性也雷同,從前他並不把皇太後及聖上所說的話放在心上,可今日想來,那些話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依照常理判斷,父兄犯下謀逆大罪,他理當問斬,皇太後沒必要替他求情,何以皇太後願意出面代他求情?事實的真相幾乎就要浮出水面……

一顆心,因可能到來的真相失速躍動,焦急、難解、恐懼、不願,所有情緒皆翻涌而上。

宮熙禛痛苦地閉上眼,極力保持語氣平穩。「繼續說下去。」

「十六皇子為人豪爽不拘小節,禮遇各方賢能之士,當年先皇尚未立下儲君,但是非常喜愛才情出眾且深受眾人愛戴的十六皇子,眾人紛紛猜測先皇有意將皇位傳給十六皇子,屬下也是這麼認為,畢竟論才論德,十六皇子皆出類拔萃,舍他其誰?」回想當年十六皇子府邸賓客絡繹不絕的光景,再對照今日人已亡故,榮光不再,鐵萬山百感交集,不勝唏噓。

宮熙禛睜開眼,冰寒的目光盯著燃燒的柴薪,通紅的火光在焚燒,他的理智、他的心也正灼燒中,可他的表情仍舊平靜無波。

「十六皇子為人瀟灑坦蕩,但卻無法預防野心者的暗算,事情發生得教人措手不及,我永遠都無法忘記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夜,天寒地凍,冷得讓人直打哆嗦,宮里卻突然走水,當時我甫接到消息,旋即又得知先皇突染急癥,急忙要趕進宮,不料宮門已被皇家親軍嚴密把守,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明明事有蹊蹺,但進不了宮我也無計可施,唯有掉頭回府,靜觀其變。」精銳的眼瞳回想起驚心動魄的那一夜,變得深遠迷蒙充滿憎恨。

宮熙禛的心隨著鐵萬山重憶往事而揪擰再揪擰,原以為先前的家破人亡已夠讓他痛徹心腑,直到現在才赫然發現,原來痛可以更痛。

「後來,我決定前往十六皇子府邸與十六皇子商討如何應對,但黎明破曉時刻,啟先匆匆趕來攔下正要出門的我,啟先向來行事鎮定,不過那天他臉色鐵青,我一看便知出大事了。」他離京那些年與宮啟先一直有書信往來,他也暗中回過幾次京城,遠遠看過少主幾回,縱然表面上少主是個成天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但他知道他其實並不愚蠢,只是還沒有長大罷了。

宮熙禛清了清喉嚨,聲音沙啞地問︰「十六皇子……出了什麼事?」

鐵萬山一再暗示十六皇子才是他的親生父親,但宮熙禛尚無法敞開胸懷平靜接受事實。

他的父親,再熟悉不過的父親,對他寵愛有加、有求必應的父親,原來,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以前甚少有人在他面前談起英年早逝的十六皇子,他對十六皇子的事從不感興趣,沒想到那個男人卻是他的親生父親,陌生中偏又帶了點熟悉。

「五皇子誣陷十六皇子為了取得皇位毒殺先皇,在十六皇子尚未來得及反應時,已派出五大軍營的精銳人馬將十六皇子府邸團團包圍,不讓任何人有機會逃出去。」鐵萬山苦澀著聲談及當年所發生的事。

「五皇子早就布好局,身為驃騎大將軍的我被蒙在鼓里,根本來不及調動兵馬回京與五軍營的人相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十六皇子、王妃,及他們未滿周歲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被擒。」一說到這兒,自認護主無力的鐵萬山不由濕了眼眶。

宮熙禛眼神迷蒙,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企圖平復激蕩不已的胸臆,唯有緊握青筋畢露的雙拳方能顯現這段慘烈的宮廷爭斗對他造成多大的痛苦。

老天爺待他如此不公,先是奪去生他的爹娘,等他長大成人,自以為人生一路風平浪靜、富貴榮華享用不盡時,又殘忍奪去養大他的爹娘與兄長,一次次的失去,一次次的打擊,這一筆筆比海還要深的血債,皆指向要同一個人償還,五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

「那天清晨,我與啟先在書房中密談,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走,我和十六皇子友好人盡皆知,為了救人,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啟先有不同的想法,他說來不及了,十六皇子與王妃已落入五皇子手中,更被捏造了不實罪證,讓十六皇子百口莫辯,難以洗月兌罪名。」

宮熙禛沉默不語,已領悟了五皇子所玩的手段,興許五皇子也在等鐵萬山興兵,以便羅織罪名將所有十六皇子的人馬一網打盡,他若輕舉妄動,正好落入對方的陷阱中。

「事已至此,我們當下只能痛下決定,我稱病詐死瞞過五皇子的人,帶著能信任的人遠離京城伺機而動,尚未成氣候的啟先則留下來,想方設法取信于五皇子。啟先素來聰明,順利得到五皇子的信任,甚至後來還受到重用,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鐵萬山十分佩服能屈能伸的宮啟先,換成是他,絕對無法對犯下人倫大罪、弒父殺弟的五皇子俯首稱臣。

「十六皇子與王妃則死于非命?」

「是。」鐵萬山沉痛頷首。

「玄、騰、敬!」

宮熙禛狂怒低吼,他要玄騰敬付出代價,絕對!

鐵萬山頷首,同樣帶著強烈恨意,恨不得親手摘下那人的腦袋。

「那名襁褓中的嬰孩是如何虎口逃生,又成為宮家麼兒的?」盛怒中內心無比煎熬的宮熙禛,嗓音愈來愈低啞干澀。

「是皇太後出面救下的,皇太後以死相求,玄騰敬終于答應放過十六皇子的獨生幼子,可他唯恐這孩子會知曉這段晦暗過去,興起為父母報仇的念頭,于是決定將孩子交給自己的人馬扶養。

「玄騰敬認為啟先正是最佳人選,啟先在養育這個孩子時是一概縱容,將孩子寵得無法無天,常常鬧得京城雞飛狗跳,這些事看在玄騰敬眼里無疑令他很安心。不過據我所知,啟先與夫人雖然疼寵孩子,卻也暗地里費盡心思教導,讓那個孩子文韜武略,不至于辱沒死去的十六皇子與王妃,你說是不是,少主?」鐵萬山對他充滿期望。

宮熙禛惶然不語,很想放肆痛哭一場,他捫心自問,現下的他,真沒辱沒親生爹娘嗎?真沒辜負養大他的爹娘的期望嗎?

「這些年,我在大漠盡心培養訓練可以效忠少主的人馬,啟先則在京里延攬利誘可用人才,為的是有朝一日要替少主奪回所有本該屬于他的一切。卻沒想到,會在最後功虧一簣,兵部武庫司的一名郎中出賣了啟先,尚未舉事便賠上九族之人的性命,連帶在朝中的追隨者也大半被抓。」鐵萬山感嘆搖頭,若非遭到出賣,他們早就洗刷了十六皇子的冤屈,讓少主成功登上大位,而不是淪落到今天這田地。

「這些事,我爹從來不曾對我提起過,我的兩位兄長也知道嗎?」他雙眼滿布血絲,恨得咬牙切齒。

「他們都知道,啟先不說,是不想讓你為了這樁血海深仇成天郁郁寡歡,待大事底定後,再讓你知曉亦不遲,只是沒想到最後會由我親口告訴你這些陳年往事。」

宮熙禛搖頭苦笑。「許許多多人都因我而死……我虧欠他們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從前的他好傻、好不懂事,成天只知吃喝玩樂,全然不知爹娘兄長替他背負了龐大的血債,讓他得以平靜歡樂成長。

「……」鐵萬山陷入沉默。

「你詐死離京,潛藏于大漠,你的家人呢?」從頭到尾皆不曾听鐵萬山提及家人,宮熙禛可沒忽略他眉宇間透露出的傷痛。

「死了,全都死了,本以為我詐死,依我過去征戰沙場的卓越功績,家人不會受到牽連,沒想到玄騰敬為人心狠手辣,為了斬草除根,羅織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把他們全都殺了。」鐵萬山對已是當今聖上的玄騰敬深惡痛絕,是以從頭到尾皆不認玄騰敬為君王。

宮熙禛沉吟不語,他們都背負著家破人亡的傷痛,而該為此負責的人卻正逍遙安坐于九龍寶座上,著實教他難以接受,那個不顧手足之情、貪慕權位的卑鄙小人!

「熙禛是我親生爹娘為我取的名字嗎?」

鐵萬山搖頭。「不是,啟先為了不讓玄騰敬時時刻刻想起少主爹娘的事,繼而反悔饒少主一命,是以為少主另外取了這個名字。」

「我本來叫什麼?」為了讓他存活下來,養父可謂費盡心思。

「十六皇子對少主冀望深厚,希望少主將來能成為強大的統御者,是以特地為少主取名為玄勍御。」鐵萬山解釋他名字的緣由。

他自嘲一笑。「結果我卻淪落至此,想必……我親爹若地下有知,定會氣得捶胸頓足。」

「少主多心了,十六皇子知曉少主被奸人所害,能夠活下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絕不會為此懊惱不悅。」

鐵萬山恭謹的自懷中取出一塊通體碧綠、水透無瑕的雕龍玉佩。「這塊玉佩為十六皇子隨身配戴之物,乃先皇所賜,今日屬下將它歸還少主。」

宮熙禛眼眶發燙,接下父親唯一留給他的遺物,指尖帶著孺慕之情撫過一遍又一遍,心痛如絞。

「這塊玉佩是十六皇子落難身陷天牢時,啟先想方設法取得,好讓少主日後有個想念。之所以不敢讓少主隨身佩帶,是怕被玄騰敬發現引來殺機,才會交由我收藏,待時機成熟再交還少主。」鐵萬山細細陳述。

「你為何遲至今日才來找我?」宮熙禛,不,他已是玄勍御,十六皇子的可憐遺孤,他清了清喉嚨,緊抓著冰冷的龍形玉佩,審視鐵萬山。

聞言,鐵萬山立即下跪請罪。

「屬下該死,來得太晚,但請少主相信,屬下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在得知皇太後再次以死相逼,苦求玄騰敬饒少主一命後,屬下便已在計劃,等待玄騰敬消除對少主的戒心,再伺機到『龍恩寺』帶走少主。可惜屬下千算萬算,終究輸給唯恐夜長夢多的玄騰敬,害得少主差點命喪黃泉,幸好蒼天有眼,讓少主平安活下來。」

玄勍御見鐵萬山字字誠懇,不似說謊,緊繃的表情終于軟化。「起來吧。」

「謝少主。」鐵萬山恭謹起身。

天際落下的雪啪嗒啪嗒打在屋脊上,屋內的柴薪燒得嘩剝作響,香氣四溢的番薯已飄散出焦味,再次成了被遺忘舍棄的焦炭。

玄勍御終于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蟄伏于體內的野獸狂叫嘶吼著,急于為被害死的家人們報仇,但他仍要自己冷靜,無論如何都要冷靜,壓制住體內狂獸,謹慎計劃,有朝一日方能成功痛宰卑劣的玄騰敬。

「再多說一些我親生爹娘的事。」心亂如麻的他,要鐵萬山繼續敘述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事。

「是。」

鐵萬山緩緩開口,將他所記得的事全說給少主听,不管再小、再微不足道的都說,關于王妃有多賢慧美麗、多麼受到府里上下眾人喜愛,與十六皇子又是如何的鶼鰈情深,他皆詳細說明,要少主明白,十六皇子與王妃曾是令人稱羨的一對神仙眷侶。

玄勍御神色恍惚地听著,腦海開始勾勒描繪鐵萬山所說的每個情景,關于他娘的模樣、關于他爹的才干,所有關于他們的一切一切,甚至希冀自己能繪出一手好丹青,將所有場景一一畫下,以填補心里剛被殘酷事實刨挖出的空洞。

他好痛,真的好痛。

為了爭奪那九龍寶座,玄騰敬一再設計陷害他的至親,終有一日他要復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玄騰敬嘗遍他所嘗過的苦痛,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方能解心頭之恨!

***

雪,紛紛落落,大片大片兜頭而下。

站在外頭等候的瑤光與狄嘯風等人頭上、肩上盡是雪花片片,純白的霧氣充斥在每個人的呼息間。

高大的樹木被似糖霜的白雪點綴,樹枝愈來愈沉、愈來愈彎,忽地啪嗤一聲,樹枝應聲而斷,連同積雪墜落于雪地上。

瑤光冷得直發抖,與狄嘯風等人保持一小段距離,因為屋內發生什麼事不得而知,她感到焦躁不安,來回踱步不時又抬頭觀看門開了沒,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足跡。

狄嘯風看她一臉擔心,忍不住開口。「妳不用再看了,會動手的人只有少主,鐵爺斷然不可能再動手。」

她停步,狐疑挑眉。「你們是宮啟先的人?」

狄嘯風聳了聳肩,一臉無可奉告,站在他身後的人亦噤聲不語,沒有鐵萬山的允許,他們不可能對任何人透露任何訊息。

他們不願透露只字詞組,使瑤光更加煩躁,孩子氣的踢了下腳底白雪,當機立斷說︰「不行,我得進去看看。」

瑤光正要沖向門口時,狄嘯風一個箭步擋在她身前,伸出長臂阻攔她繼續前進。

她氣得杏眼圓瞠。「你做什麼?」

「沒有少主或鐵爺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屋。」

「這是我家,我為何不能進屋?」她的聲音因怒氣上揚。

「不行就是不行。」狄嘯風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你簡直是不講道理。」瑤光氣得想抱頭大叫,宮熙禛是這樣,眼前的男人亦然,怎麼她淨是遇到這些喜歡反客為主的人?

狄嘯風再次聳了聳肩,不否認。

瑤光一手扠腰,一手撫著額頭,無奈地壓抑住自己的怒氣,拼命告訴自己對方人多勢眾,個個都是手持兵器的練家子,她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不論有多生氣,都不能跟他們起沖突。

狄嘯風見她氣急敗壞卻又強自忍耐的模樣,只覺得很好笑。

「听,屋內並沒有傳出打斗聲,所以妳盡管放心,少主沒事。」他忍住笑,指了指背後的木屋。

瑤光側耳聆听,果然沒听見屋內傳出不尋常的聲音,但還是無法完全放心,會不會他們倆一進屋後,鐵萬山便趁宮熙禛不備,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宮熙禛已經重傷倒地,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假如真是那樣.該如何是好?

她的焦急全寫在臉上,狄嘯風搖搖頭,心想他都說到這分上了,她還無法放心,那他也沒辦法。

瑤光左思右想,覺得光在外頭等不是辦法,她得想法子得知屋內的情況才行。

「外頭實在是太冷了,我們要在這兒站到什麼時候?一定要宮熙禛或你們口中的鐵爺說好,我們才能進屋取暖嗎?」她故意將身子抖得非常夸張,要狄嘯風快快放行。

「對。」狄嘯風回得非常堅決,絲毫不為寒冷天候所影響。

「不行,我受不了了,要不我們大伙兒一塊兒到廚房等他們吧。」苦肉計未能成功,瑤光沒辦法,唯有退而求其次地提議進另一邊的小屋里。

狄嘯風還是搖頭,雖然他也想去溫暖的屋子里取暖,但是不行就是不行,鐵爺軍令如山,他們從小到大受盡各種嚴苛考驗,今日絕不可能敗在這區區的寒雪之下。

「我們就在這里等,哪里也不去。」

瑤光被他的堅持打敗,長嘆了口氣。「算了,你們一群大男人不怕冷,我這弱女子可不想受凍,我要自己進屋去了,反正我是大夫,你們若染上風寒,我可以為你們號脈診治。」

可惡!她本想誘他們全部的人都進到廚房,然後找機會偷偷跑回木屋前察看情況,結果計劃尚未展開便已宣告失敗,這男人怎會如此難纏?

「屆時有勞姑娘。」狄嘯風先點頭謝過。

瑤光氣悶的不再理會這些執意要待在雪中干耗的臭男人,準備走到廚房另想法子時,突地听見屋內傳出如狂獸受傷的低吼,緊接著「玄騰敬」三個字清清楚楚鑽進耳里,她嚇了一跳,猛地轉身。

玄騰敬乃是當今聖上的名諱,身為百姓斷然不可直呼聖上名諱,若被听到可是要掉腦袋的,她早就知道宮熙禛對當今聖上恨之入骨,但當他以充滿仇恨的語氣吼出來,仍是讓她飽受驚嚇,究竟鐵萬山在屋內對他說了什麼,以至于讓他這般的恨?

「妳瞧,我說了少主沒事。」狄嘯風挑挑眉,對少主直呼聖上名諱半點也不訝異。

「對,他沒事。」很好,至少她可以確定宮熙禛沒被鐵萬山給殺了,只是鐵萬山等人的出現似乎帶來一團更大的迷霧,讓人更是模不著頭緒發生了什麼事。

接下來該怎麼辦?是了,她要到廚房去,上廚房做啥?避寒?不,她要煮些姜湯,天氣這麼冷,或許宮熙禛會想喝一點暖暖身子。

但是,他的聲音听起來好生氣、好生氣,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開心些?

做他喜歡吃的菜?可她不曉得他喜歡吃什麼,他總是沉默的吃著所有她煮的菜;說他喜歡听的事?可她也不曉得他喜歡听什麼……

不,其實她是知道的,只要是和他未婚妻有關的,他都會喜歡,但那是不能提起的話題,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那麼苦,她真的好想幫他,好想好想。

揣著滿月復心思,她愁眉苦臉轉進廚房,不斷思考該怎麼做。

看著她沉重的背影,狄嘯風有感而發。「又沒人阻止她進廚房避風雪,她有必要那麼不開心嗎?」

「女人的思緒向來難以猜透。」站在狄嘯風身後的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說道。

「沒錯。」其它男人紛紛出聲附和。

「不過鐵爺和少主是不是在屋內待得太久了點?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有人擔心地發出疑問。

「鐵爺應付得來,不礙事。」狄嘯風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鐵爺當然不會有問題,我倒覺得有問題的人是少主,不論我怎麼看,都覺得少主不大可靠。」

「是啊,他看起來就像個繡花枕頭,雖然方才壓制住鐵爺,但那全是鐵爺手下留情,若真要與人比拼,說不定少主還擔心會傷著他漂亮的臉蛋。」男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貌,而是能力,這個比女人還美的少主哪,著實教人打從心里感到不安。

所有人听到這一番話,開始發愁,少主自小養尊處優,天天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與在艱苦環境中磨練成長的他們截然不同,自他們眼里所看見的少主,其實就是個娘兒們,要他們听一個不中用的漂亮娘兒們發號施令,實在是難以服眾哪!

偏偏少主是鐵爺最看重的人,他們所有人隨時都得為少主拋頭顱灑熱血,假如少主是頂天立地有所作為的男子漢,受盡鐵爺恩惠的他們當然是二話不說,前僕後繼為少主犧牲,可這少主看起來偏不是那麼回事,要他們無貳心地為少主犧牲奉獻,難哪!

與眾人懷有相同心思的狄嘯風雙手盤胸,撇撇嘴道︰「總之咱們以鐵爺馬首是瞻,鐵爺要咱們兄弟們往東,咱們就往東;要咱們往西,咱們就往西,要咱們對少主俯首稱臣,咱們就俯首稱臣,明白嗎?」

眾人心下再不願,也不想違抗鐵爺,惹得他不開心,于是異口同聲齊道︰「明白!」

狄嘯風若有所思地望著門扉緊掩的小木屋,頓時覺得頭頂陰風慘慘,前程一片茫然。

唉,希望鐵爺的忠誠並不盲目,不然他們這幫兄弟就真得當少主的墊背,死得淒淒慘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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