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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雪 第十章

第六章

陽光和暖,天際一片遙闊湛藍,完全看不出前一刻才剛下過一場凍死數十人的暴風雪。

若不是地上的積雪沒能立時消融、腳邊的成堆尸首也未能如泡影般自行消失,這一切,也許不過就是一場幻覺而已。

抱著昏厥的若冰攤坐在地,龍耀礬對眼前的乍寒還暖感覺有點暈眩。

……如果這些全是幻覺,那倒還好一點。

現在,他只能慶幸此地位處荒郊,而非人口密集的城都,否則這一切將難以善了。

千年寒玉具有能令持有者得到操控風雪的力量,即使是炙熱的炎夏也能瞬間化為嚴冬……

閃過腦海的語句,令他不得不這麼想——沒有雪發藍眸象征的她,絕非雪族後裔。

而非雪族的她,能夠操控如此強烈的風雪,原因只有一個——

千年寒玉在她身上。

但,為何屬于雪族的聖物會是由她所持有?

這其中,究竟還有多少謎團待解?

伸手拂去她頰邊殘留的冰晶,他不禁輕聲低喃︰ 「……你到底是什麼人?」

站在再熟悉不過的黑色銅門前,龍耀礬忍不住傻眼。

發生什麼事了?

他也不過就離開了那麼些時日,然而迎接他回來的,竟是一座近乎半毀的雙龍堂!

那些遍布于雙龍堂內、猶如迷宮般的機關,至今為止,尚未有人破解得了其中關鍵,更違論成功入侵或月兌逃,可如今展露在他面前的,卻是用來牽制潛入者的迷宮式圍欄與走道被破壞殆盡,各處機關亦有半數以上的毀壞……

是哪幫不知好歹的家伙向天借膽了?竟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是秋紅姑娘。」面對龍耀礬的責問,隼衛不禁低頭懺悔。

秋紅?龍耀礬不由得愣了愣。那是誰?他對這個名字沒印象……

等等!秋?

「那只混帳花妖!」龍耀礬咬牙切齒地咒罵道。「獨行呢?他不是說過會負責看好她的嗎?人呢?」

「這個……」隼衛的頭垂得更低了。

龍耀礬雙眼倏眯。「怎麼?難道是被那只花妖給吸干精氣了不成?」他已經氣到口不擇言了。

「屬下正忙著收拾前頭的殘局,尚未能抽空前去察看副座的情況……」

混帳東西!

龍耀礬心頭火起,隨手將手上帶回的「貨物」朝隼衛懷中塞去。

「你先負責把她給安頓好,我去看看那家伙死了沒有!」

隨口丟下兩三句,人已消失在轉角那端。

「是。」隼衛無奈地對著空氣回應。

垂眸睇向自己懷中不知打哪來的姑娘家,隼衛頓感額際再度隱隱抽痛。

這回換堂主出門帶了個女人回來嗎?

最近的雙龍堂,還真是難得的不平靜啊。

遍地的艷紅花枝,在冰冷的風雪中搖曳不定。

她置身其外,默默凝視著那站在花海之中、有著一頭艷色長發的熟悉身影。

熟悉中,卻又帶點說不出的陌生……

那抹艷紅曾是她最深切的惦念,可如今她卻對那股曾經深鏤心頭的情感感到莫名與困惑……

她似乎忘了什麼,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茫然間,蒼白的雪影緩緩遮掩住那曾經深印腦海中的景色,只留下淡淡殘影……

從闃黑中幽幽醒轉,若冰困惑地瞪著陌生的屋頂,再模模自己身下所躺的床榻以及身上所蓋的絲被,接著徐緩坐起身環顧四周。

難得一覺無夢醒來,思路的運作卻似乎出現了異樣的不協調感,眼前所見的一切完全令她模不著頭緒——

這是哪里?為什麼她會在這里?

房門忽然咿呀地被打開,一陣輕巧的腳步聲進入房內,直朝她這方走來。

待來人掀起內室的珠簾走到床邊,目光正巧與一臉呆愣的她相對,兩人頓時雙雙僵在原地。

她是誰?

若冰在心底暗自思索了會兒,確定對于眼前突然冒出的這張臉孔沒有印象,只得小心翼翼道︰「請問……」

豈知她才剛開口,那位姑娘便飛也似地轉身就跑。

「她醒了、她醒了!堂主!堂主……」

一連串的驚叫呼喊隨之遠離,徒留模不著頭緒的若冰繼續愣在床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等了許久依然不見有人來,她遂決定自己動身一探究竟。

隨想即動,她立刻掀被下床,然而昏睡多日的她,在起身的剎那突感一陣暈眩,整個人頓時失了力氣,直往地面癱軟倒去——

「你在做什麼?」

及時橫臂而來的支撐,免去她可能面臨的皮肉痛。

若冰怔了怔,徐徐抬頭望向手臂的主人——

「才剛醒來,不好好待在床上休息,這麼急著下床做什麼?」龍耀礬緊皺著眉頭,動作輕柔地將她扶回床邊坐下。

若冰茫然盯著他好一會兒,爾後一臉豁然道︰「是你。」

他沒好氣地瞟向她。

「怎麼?還沒清醒嗎?不是我還會有誰……」

「我記得你,大熊男。」她笑道。

龍耀礬的臉色頓時一陣僵硬。

「……我說過幾次了,別那樣喚我。」

「為什麼?」見他面色不豫,若冰原本欣喜的笑顏跟著消失,轉為不確定的猶疑。「有什麼不對嗎?」她不該那樣叫嗎?

「不為什麼。」他哼了哼,隨手拐過一條凳子坐在她面前。「你覺得如何?還有沒有哪里不適?」

「晤……」她朝房間四周晃了幾眼。「這是哪里?」

「這里是雙龍堂。」他解釋道︰「你現在所處的這兒是清風院,也就是你之後要待下來的地方。剛才你見到的那位是小紅,她會負責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以後你有任何問題或要求都可以找她幫忙。」

「雙龍堂?」她低語呢喃,腦中毫無一絲印象。

「另外,還有一件事……」他微地一頓,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似地搔搔腦袋,接著無可奈何地長嘆道︰「那只花妖離開了。」

然而,她卻只是怔愣地望著他,不發一語。

見狀,龍耀礬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不如預期的反應,令他感覺不太對勁。

「呃……」她仍顯得一臉呆滯。「我該說什麼嗎?」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對于那只花妖的不告而別沒有任何感想嗎?」再怎麼說,都不該是像現在這樣毫無反應吧。

幾道紅光淡影眨眼間掠過她那渾沌的腦海中,似乎是在提醒著什麼,可那過于朦朧的印象,令她全然模不著頭緒。

最後,她只得不解地開口︰「花妖,指的是誰?」

聞言,龍耀礬頓感錯愕。

「還能有誰?不就是眠緋冢上的那只紅發花妖、你的姐姐啊!」

若冰依舊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姐姐?」她不明白。

面對她那毫無半點虛假的回應,龍耀礬只能逕自愣在原地。

她,真的不太對勁……

「堂主?」

听見喚聲,龍耀礬徐然回種,抬頭望向不知何時進入書房中的隼衛。

「您在想什麼?」竟然會出神到完全不知道他接近的地步,這也未免太過松懈了。「還在擔心那位姑娘的情況嗎?」

「啊,嗯……」龍耀礬悶悶地應了聲。

「大夫怎麼說?」

「遭受極大驚嚇所引起的記憶障礙,只要人沒瘋便已經算是萬幸了。」龍耀礬冷嗤了聲。「庸醫!」

「難道不是?」他倒覺得那位老大夫會如此判斷還頗算合情合理。「你們在回來的途中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麼……」龍耀礬支吾了會兒,爾後長嘆口氣。「說來話長啊。」

「那就長話短說吧!我听。」

龍耀礬不由得愣了下,疑惑道︰「你在生什麼氣?」

一向以他為尊的隼衛,竟然會如此顯而易見地對他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怪象啊。

「不算生氣。」隼衛冷聲道︰「只是不想再看你繼續為無謂的事鑽牛角尖而已。」

「鑽牛角尖?」他不以為然地瞟向他。「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你已經開始失常了,真要等你自覺到『有什麼』的時候,就已經太遲了!」隼衛不由得低斥。

龍耀礬驀然靜默,目光沉凝地直視他。

「沒這回事,是你多心了。」

「那麼,就當作是讓我安心,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總不為過吧!」隼衛堅持道︰「至少,身為雙龍堂的總護衛,我有權要求知道她的來歷。」

見狀,龍耀礬無奈笑嘆︰「真是!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瞧你緊張的……」

「我是認真的。」

隼衛一臉肅然,不讓他繼續扯開話題,直到龍耀礬願意乖乖舉雙手投降。

「好吧,讓我想想,這事該從何說起呢……」

隨著他的全盤托出,隼衛臉上的表情從嚴肅、平靜到不敢置信,直到敘述終結,他依然處于驚愕狀態。

「這……」

「你不信?」龍耀礬不以為然地挑眉。「既然如此,一開始就別打破砂鍋問到底啊。」

「也不是不信……」隼衛的表情有些扭曲。「只是,這種事沒親自經歷過,實在很難體會。」

確實,這事太過離奇,離奇到完全不合常理,讓人不禁要懷疑根本是謊話連篇。

「你會這樣想也沒錯,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他可是親自身歷其境啊。

「千年寒玉……這種傳說之物當真存在?」

「也許。」龍耀礬並未妄下斷言。「前提是,那女人當初所提供的線索必須屬實。」

「可事實已擺在眼前了不是?你不也認為那位姑娘的失憶是那股寒氣所致?」

「我本是這麼認為沒錯,不過……」他緊鎖眉宇。「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倘若真單純是寒氣造成的,為何在山巔那回她就沒有如此失常?是氣候因素產生的差異?或是……有什麼其它原因?

「……要不要找人問問?」

龍耀礬狐疑地瞟向他。

「問誰?那個不見廬山真面目的女人嗎?」笑話!那豈不是自投羅網、昭告全江湖他們雙龍堂不守信用了嗎?

「不,是問她姐姐。」隼衛笑道。「既然是姐妹,那或多或少應該會了解些許端倪吧。」他從懷中遞出一紙信件。

「這是?」

「副座捎回來的消息。」

龍耀礬接過信件,面無表情地拆開閱讀。

「好小子,竟敢過河拆橋!」雖然早就料到他會來這一招,但沒想到他會用這種借口。

「要把副座召回來嗎?」

「那當然。」他哼笑。「就算他不願回來,他的妻子也應該會放心不下相依為命的妹妹吧。」

想趁機丟下他自個兒逃跑,沒那麼容易!

「是,屬下領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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