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風流債 第十四章
看著後門不客氣的在他們眼前用力闔上,朱天煜的眉頭微皺。
柳無雙背起竹簍,沒好氣的看著他。
他的眉毛一揚,「那老女人欺人太甚!」
「除了魯府以外,就只有百花樓會固定向我買蛋,我就是靠著這些你口中所言欺人太甚的人養活了自己和女兒。」
自覺理虧,他默默的拉下她背在身後的竹簍,改背在自己身後。
「我不是要你別進城?!」
「若不進城,我怎麼能看到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對你不敬?」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看到他的神情時,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他依然是那個冷酷的寧王,個性這種東西不會因為失憶而有任何改變,如果她方才沒有開口,陳嬤嬤最後的下場可能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一手抱著孩子、背著竹簍的朱天煜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不解的轉身,對她伸出手。
「雖然陳嬤嬤的要求是無禮了些,」她踱步向他,握住了他厚實的大手,柔聲解釋,「但前年大雪,天寒地凍,不少人都受了風寒,芙蓉也病了,急著看大夫,但是抱著她找上大夫,才知道大夫被延請上了百花樓,百花樓里的幾個花娘也病了,我一時情急只好抱著孩子上百花樓,陳嬤嬤看我可憐,給了方便,讓大夫先替芙蓉看病,這事兒,我依然銘記在心。」
朱天煜冷冷一哼,「那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知道,但是她大可不理會我的。」她用手捏了捏他的掌心,要他別動怒。
「在我看來,她早就覬覦你的美色,想要賣你個面子,讓你欠上人情,有機會就叫你上她的百花樓當花娘。」
她想反駁,但他確實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陳嬤嬤的盤算,她改而勸道︰「不管如何,我從來沒答應,你也沒必要記在心上。」
他冷冷一哼,心里還是介意得很,他略帶不悅的看著她問︰「接著上哪去?魯府嗎?」
看著他神色不善的樣子,她沒好氣的抬頭看他,「你又想怎麼樣?」
「我得見見魯惜易那小子。」他也不客氣的回答。
她不禁對天翻個白眼,怎麼她從來不知他的醋勁如此大?
「魯府的蛋已經送過了。」她忍不住捶了下他硬邦邦的臂膀,「接下來我要上市集擺攤。」
「真的已經送去了嗎?」他一臉的懷疑,「你在怕什麼?怕我吃了那小子?」
看著他略帶孩子氣的神情,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麼好怕!不信你問芙蓉,每次進城,我都是先上魯府再去百花樓。」
朱天煜的目光立刻看向女兒,柳芙蓉用力的點著頭,他的神情這才稍緩。
「瞧你這樣子,真是太好笑了。」柳無雙忍不住咕噥。
「有人打我娘子的主意,這一點都不可笑。」他不悅的皺起眉頭。
她才懶得跟他爭辯,在熱鬧的市集上,她特地給他買了個斗笠戴在頭上,遮去他大半張臉。
「做什麼?」朱天煜問。
「太陽大。」她找了個理由搪塞,警告道︰「戴好!不準拿下來。」
雖然不情願,但他還是乖乖的將斗笠給戴在頭上。
市集一如往常,人潮熙來攘往。他們才一坐定,柳芙蓉就拉著朱天煜四處獻寶去了,原本柳無雙想制止,但知道女兒只是想要讓那些以往欺負她的孩子知道自己也有爹,不由嘆了口氣,便由著她了。
原本在一旁擺攤的樓幼山不見縱影,她雖然疑惑,但也只能暫時壓下,先忙自個兒的事。
「娘!」柳芙蓉牽著朱天煜的手回來,手上還多了碗豆腐腦,「這是爹買給娘的。」
柳無雙一笑,伸出手接過來。
「娘,好吃嗎?」柳芙蓉坐到她的身旁問。
「娘子,好吃嗎?」朱天煜也擠了過來。
看著父女倆,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吃,我相公跟女兒買的,怎麼會不好吃?」
听她這麼一說,柳芙蓉露齒一笑。
「賣豆腐腦的老嫗說,賣菜的樓老病了,問你知道這事兒嗎?」他溫柔的拿著那條己經洗干淨的芙蓉方巾擦了下她的額頭。
聞言,她連忙將口中的豆腐腦吞下,驚訝道︰「樓伯伯病了?!」
他點頭,「那老嫗是這麼說的,只是這樓伯伯到底是誰?」
「在隔壁擺攤賣菜的老人家,等會兒做完生意,咱們帶芙蓉去探望他。」
朱天煜對腦中一片空白的記憶感到有些不悅,「為何我總想不起來?」
她扯了下嘴角,舀了一口豆腐腦進他的嘴里,明白他沒說出口的苦惱,但是就算他什麼都想起來,他也不認得樓幼山,不過在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會跟他解釋太多。
遠遠的就看到樓幼山吃力的拄著木杖,彎著腰,在菜園子里除草,突然腳一滑,眼看就要摔在菜園子里。
朱天煜立刻疾步上前,在他摔倒前,長手一伸,扶住了他。
「樓伯伯,你怎麼出來了?!身子不好,就該多休息,別只顧著干活。」柳無雙牽著孩子連忙也跟著跑過來,擔憂全寫在臉上。
樓幼山眯著眼楮,想將跟著柳無雙母女前來、扶住他的壯漢看個仔細,「不做不成啊!呃,這位是——」
他的話聲隱去,這人他似乎見過,他的手模上對方的臂膀,這奇特的骨骼……他確定來人就是那日在街上遇上的那位貴公子,只是這人怎麼會出現在此?!
「快!」柳無雙連忙指揮朱天煜,「先扶樓伯伯進屋。」
朱天煜立刻貼心扶住樓幼山的臂膀。
樓幼山受了風寒,躺了幾天,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還是沒什麼力氣,所以也就沒有拒絕朱天煜的好意。
「無雙,」才坐定,樓幼山便開了口,「你還沒告訴樓伯伯,這位是——」
「他是芙蓉的爹!樓伯伯叫他天煜就好。」柳無雙倒了杯茶,遞到樓幼山的手里,「才幾日不見,樓伯伯怎麼瘦了許多,等會兒無雙替你煮些東西,給你老補補身子。」
「真是謝謝你!」樓幼山眯著眼,看著已將斗笠拿下來,抱著柳芙蓉安靜坐到一旁去的朱天煜。「我這雙眼楮真是越來越不行了,不然還真想替你的夫君好好看相,那次在街上第一次見他,就知他非富即貴,卻沒料到他竟然就是芙蓉的爹,這世間的安排倒是自有道理,有緣千里來相會,只是你可還記得今年立春,我跟你說過的話?」
柳無雙原本要走進灶房的腳步一頓,從立春開始,樓幼山的話就像大石壓在她的心口,無法喘息,所以凡事都特別小心,好不容易中秋過了,這個年轉眼也快到了盡頭——「你說芙蓉今年有大劫,凡事要小心,不然一個不留神,可能就過不了今年。」
樓幼山點了點頭,「你的夫君今年也同樣會遇上血光大災,這父女倆的命運是牽扯不斷的。」
柳無雙的臉色不由得刷白,連忙蹲在樓幼山的面前,「前些時候,他受了傷,在床上躺了一陣子,這個災算是過了嗎?」
樓幼山沉默了一會兒,縱使看不清楚,但也可以從她的口氣听出焦慮,「若我告訴你,你的夫君骨骼奇特,雖大富大貴卻刑克家人,你的女兒會因他而陷入危難之中,你可相信?」
她想起當年管爾奕叨叨念念的擔憂,樓幼山的鐵口神算她是見識過的,原本她斥為無稽的謬論,卻在這個當下令她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難道無法可解?」她顫抖著聲音問。
他輕搖著頭,「樓伯伯也想幫你,只是命運這事兒要老天說的才算數,咱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只能听天由命。人縱使千算萬算也算不過天,該來的躲不掉!我們只能等——等這個年過了,或許一切就過去了。」
柳無雙斂下了眼,明白樓幼山只能言盡于此,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她無助的閉上了雙眸。
在一旁的朱天煜看她一副落入絕望深淵的模樣,冷下臉,抱著女兒起身,大手一揚,用力的一擊桌面。
突然而起的巨響令柳無雙嚇了一跳。
「你……」看著他震怒的神情,她不由有些語塞,「怎麼了?」
「妖言惑眾。」他的聲音陰冷,神情顯然已經動怒。
「樓伯伯以前是個相士,」柳無雙起身,站到他的面前,怕他因忍不住氣而傷人,「不過因為視線日漸模糊,所以才不再替人看相論命,他很靈驗,所以他的話,听听無妨。」
「俗話說得好,算命若有靈,世上無窮人。」他神情一凜,眼楮眯起,「算命嘴兩塊皮,好壞都由著他說。」
看著他一臉森冷,她不由啐道︰「講得如此義憤填膺,當年你怎麼不說國師是妖言惑眾。」
「國師?!那跟我什麼關系?」
她伸出手,直截了當的將女兒給抱回自己的懷里,「別拿你這張凶狠的表情嚇人,如果你不想待在這里,你大可走人,但是我還得留下來照料樓伯伯。」
她不走,還抱著他的寶貝女兒,他怎麼可能邁得開步伐!
他不悅的看著她,忍不住斥道︰「你真是大膽——」
她挑釁的揚起下巴,「又是大膽!脾氣一起來,就一直講大膽、大膽,我的膽就是大,怎麼樣呢?」
他的手指直指她的臉,「你——」
她不客氣的抬起手,用力的將他指著她的手拍掉,「別拿手指著我!如果你想待在這里也不是不行,現在就去田里把樓伯伯的活兒做一做,不做完不能吃飯!」
「你——」
「怎麼樣?」她怒目瞪著他,「有意見嗎?」
他哼了一聲,不太情願的啐道︰「沒有!」
「那還不去?」
朱天煜最後只能不快的大步走了出去。
看到他孩子氣的神情,她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將懷中的女兒放下,「娘知道芙蓉最會逗爹開心,去陪爹吧。」
「嗯!」柳芙蓉邁開短短的腿,追上了朱天煜,小手牽上親爹的大手。
看著兩人的背影,她的眼楮灼熱。絢爛的夕陽下,方才臉上的堅強退去,這平靜的日子——多希望日子可以如此繼續下去,她不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一心只願夫君與孩兒平安,就算要她拿命來換,她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