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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賣子 第十四章

鳳翎第二次進金府,踏進了金如玉居住的院落無」比閣。

沐浴過後,她沒有食欲,婉拒了膳食,進了他的寢房。里頭擺設相當典雅,沒有她想象中的奢華,衣櫥打開,里頭全都是月牙白的衣袍……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一件摟在懷里,湊在鼻間,想從里頭尋找屬于他的氣味。

「娘!」

身後突地被撞了下,她回頭,將兒子抱起。「小樂。」

「娘,爹爹呢?」金之樂興高采烈地問。「爹爹已經兩天沒陪我吃飯了。」

「他……」一想起他待在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她不禁悲從中來。

「娘?」他擔憂地輕撫她的頰。「娘怎麼了?」

「沒事,娘是好久沒看到小樂,太開心了。」

她抱著他。「你房間在哪兒?」

「在隔壁,可是爹爹都要我在這里睡。」

「你和爹爹一起睡?」

「嗯,爹爹只要在府里就會和我一起睡……我不太喜歡,因為他身上硬硬的,不像娘柔軟,不過,看在他很想跟我睡的分上,我都勉強答應他啦。」

瞧兒子明明說得眉飛色舞,卻又假裝很嫌棄的模樣,她忍不住勾笑,可眼淚也瞬間掉落,她趕忙抹去,將他抱到床上。

「小樂很喜歡爹爹?」

「嗯……還好啦,我更喜歡娘。」金之樂往她身上偎。「娘來了都沒告訴我一聲也沒有陪我吃飯,還是小姑姑說了,我才知道你來了呢。」

「嗯……因為要給小樂驚喜呀。」鳳翎緊緊抱著他。

她知道,金如寶是等她沐浴好,洗去一身血跡之後,才要小樂過來陪她的。因為今晚,將是他們能相處的最後一晚……她曾經做過無數次離開小樂的準備,而這一回她更是不會猶豫。

拿她換回金如玉,她一點都不會後悔。可是……還是舍不得,舍不得……

「娘,你到底怎麼了?」金之樂敏感地感覺她的不對勁。

「沒事,娘只是太開心了,因為好久沒有跟你一起睡。」她笑著抹淚。

「嗯,我們一起睡,等爹爹回來,他就沒有床可以睡。」他故意睡成大字型,故意不留位置給爹。

鳳翎不禁失笑,淚水卻又掉得更狂。

如果不是做錯決定,這張床上他也應該在……他應該和小樂斗著嘴,爺兒倆一起玩鬧著,而不是只剩下她和小樂……

她為什麼不多考慮一下,為什麼被恨意給逼得失去理智,讓他為了自己擔下死罪?是她的錯……切都是她的錯……

抱著金之樂,鳳翎悔恨不已,輾轉一夜,根本不能睡,在天將亮之際,有人敲了門。她小心地不擾醒兒子,下床開了門,見到金如寶和絮姨在門外。

「鳳翎……」絮柳喔著她的手,布滿血絲的眸擒著淚。

「絮姨,你怎麼會來?」

「我昨天到府衙找你,知道金家人把你接來這兒,也知道大少出事,所以我一早就來,還不知道要怎麼進來找你,金三小姐發現便要我進來,而你……」她頓了頓,小聲問:「你真的要去告御狀?」

「嗯。」

「可是你這一去……」

「絮姨,在我決定殺饒亦驊的時候,就沒打算要活了,而現在……是大少頂了我的死罪,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可是金家財大勢大又和京城一些重臣的關系不錯,難道就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絮柳拉著她,看了幾步外的金如寶一眼。

「絮姨,殺府尹……是唯一死罪,就算是金家,也沒有法子。」她嘆道。「況且這本來就是我的事,沒道理要任何人替我承擔。」

絮柳听著,不禁悲從中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硬要你去陪侍新任府尹,今天也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你明明都答應要出閣了,應該要風光地嫁進金府……家三口團圓,可是卻因為我……」

「絮姨,這不是你的錯,這……只能說是命。」鳳翎苦笑著。

事情繞了一圈終究逃不過這一劫,但最讓她痛苦的是,紫蝶平白斷送了生命。

「姨婆!」房外的交談聲擾醒了金之樂,只見他揉著眼……瞧見絮柳便朝她撲去。「姨婆,你都沒有來看我。」

一听到他撒嬌的飽怨,教她登時流下淚來。

「小樂,對不起……」絮柳蹲泡住他。「都怪姨婆、都怪姨婆!」

如果不是她硬要跟花絛樓爭一口氣,也不會害小樂失去爹娘……

「絮姨。」鳳翎柔聲安撫著。

「姨婆,你怎麼哭了?小樂沒有生氣啊……」金之樂一見她哭,嚇得趕忙拍著她的背。「姨婆,小樂只是想你,沒有生氣。」

絮柳听著,眼淚更是止不住。

一旁的金如寶見狀,忙道:「好了,既然小樂也醒了,那咱們一道用膳吧。」

鳳翎嘆口氣。昨兒個原本說好,她打算在小樂睡醒之前先離開的。

但,也好,能再和兒子吃頓飯,至少可以再留一點回憶給他。

一行人進了主屋大廳,飯桌上吃喝笑鬧,感覺不到半點離情依依,直到用完餐後,晁獻乙派了人來,鳳翎才趕緊回無憂閣準備。

「這凡件衣裳帶著。」于觀貞拿了幾套新裁的衣裳到無憂閣。

鳳翎微詫地看著她。「這個……」

「這本來是等你嫁進府時,娘要送給你的新衣,昨天布莊剛好送來。」金如寶解釋著,「娘說,你的衣裳都放在寒煙閣,但要到京城總是要帶著幾件替換。」

昨晚沐浴後,她還想著,這金府里怎會剛好有合她尺寸的衣裳,原來……「金夫人,對不起,不管怎樣……我一定會讓大少平安回府。」鳳翎嘎咽道。

「我希望的是……你和他一起回來。」于觀貞緊喔著她的手。「不要放棄,告了御狀,把你想說的事都說出,不管結果如何,只求問心無愧……那八人大轎,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

鳳翎眨著眼,卻沒有辦法將淚水眨回眸底,她的喉頭梗塞得說不出話。

「這塊玉佩戴在身上。」于觀貞取下腰間的玉佩,系在她的腰帶上。「記住,告御狀的時候……定要戴著。」

「多謝金夫人。」看她動作輕柔地幫自己將玉佩系上,鳳翎有股沖動想要抱抱她,卻瞥見兒子不知何時晁過來,抿著嘴直瞪著她。「小樂,你這是在做什麼?」

「女乃女乃把娘弄哭了。」

「傻瓜,才不是這樣,娘是開心,這眼淚是喜極而泣。」忍不住摟了摟他,再親了親他。「小樂在這里,要听爺爺、女乃女乃和姑姑的話,不可以對他們無禮,知道嗎?」

「我有听話啊……」

「你要乖,不許胡鬧、不許耍賴,姑姑和爺爺、女乃女乃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知道嗎?」

「嗯。」

「還有,你要……」

「娘,我會乖我會听話,可是你還沒跟我說,你什麼時候要回來?」金之樂皺起小臉問著。

鳳翎不禁語塞。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更不想騙他……

「好了,小樂,只要你乖,娘很快就會回來的。」于觀貞拉過他的小手,低聲道:「鳳翎,時間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

收拾好了行囊……行人送她出金府大門,大門外,並也早已備好了馬車,馬車旁卻有一個身穿黑色勁裝,臉覆面具的男人,教她一愣。

「那是晁大人派來保護你的。」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金秀外解釋,「因為是晁大人身邊的人,所以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你別擔心。」

「我知道了。」

「我已經派人快馬送了家書到聚祿城給如秀,到了聚祿城後,記得走南城門,如秀會在那里接你。」金秀外再道,面對她的態度和緩了許多,和昨日大相遷庭。

「多謝金老爺。」

「路上……要小心。」

這聲聲叮囑,教鳳翎紅了眼眶,雖然不懂金老爺的態度怎會改變得如此明顯,但對早年就孤單一人的她,是非常渴望的。「多謝……」

一行人依依不舍,她坐上了馬車,卻發現那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人,竟也跟著坐進車廂,雙手環胸地坐在對面的位置。

「你……」

男人想也沒想地一彈指,並也立刻策馬往前奔馳。

鳳翎皺起眉,掀開車簾,看著金府離得愈來愈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金府之後,她才不舍地調回目光,直睇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似在閉目養神,動也不動,也不開口,像是沒意願報上名字,而她也不想跟陌生男人有太多交談,所以也沒多注意他,只是靜靜地坐著,恨不得一夜就能飛到聚祿城,讓她能早日救出金如玉。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進入了通往西蜂站的官道,這時,馬車突地加速往前,顛簸得教她差點撞上了木門,還是對座的男人伸手扶住她。

「謝謝。」說聲謝,她立刻退開,趕忙掀開車簾。「並也,怎麼了?」

「鳳姑娘,坐好,別掀開車簾。」並也大喊。

听他這麼一說,鳳翎心底不禁惴惴不安。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正忖著,對座的男人突地伸手,將她拉進懷里,就在她嚇得尖叫的同時,數支箭穿過木門,射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上。

「抓好,我要加快速度,先趕到驛站。」並也吼道。

鳳翎嚇得渾身發顫。有人要殺她?

為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覺男人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抱著自己,沒有言語,更沒有輕薄,只是單純護著她。古怪的是,除了金如玉她明明很抗拒男人的踫觸,為什麼此刻她卻不覺得厭惡?

她想抬眼,卻被他輪制得動彈不得。

這男人到底是誰?

她疑惑,可奔馳得異常快速的馬車,分散了她的心神,讓她轉而思索著到底是誰要她的命。

就在馬車即將進入西騷站時,並也在前頭喊著,「撐不住了!」驀地,馬車開始減速……

鳳翎緊張得身體發顫,而就在這當頭,男人松開了她,下了馬車。

「別下來。」男人的嗓音非常低沉。

她想追問,卻听到外頭響起陣陣的金屬敲擊聲和喊殺聲,嚇得她縮在馬車里,偷偷地掀開車簾,驚見外頭竟出現了十數個黑衣男人,分別在馬車兩側。

而男人在右、並也在左,保護著待在馬車上的她。

只見男人出劍極為凌厲,但只是傷了對方的手腳,而不取其性命,動作飛快地解決了右側敵人,再躍到左邊,劍光如電,挑勾似舞,讓她看得目不轉楮,等她回神,敵人己經全都倒地。

男人不知道跟並也說了些什麼,隨即又打開車門,沉聲道:「下來。」

她愣了下,趕緊下馬車。

「上馬。」他卸下了馬匹上頭的支架。

鳳翎不禁回頭問向並也。「並也……」

「鳳姑娘,沒關系的,你跟他走,到了西騾站的時候,再請駐守在西騾站的官兵過來,幫我把這些給押回崆峒城。」

「可是……」

「鳳姑娘,你動作得快,大少還在等你呀。」

她想了下,還是拎起自己的包袱要上馬,但是……她從沒騎過馬,瞧著馬兒……時之間,真教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沒有可踩的地方,馬兒又那麼高大……怎麼上去?

正不知所措時,她突地被抱起,連尖叫都還未出口,她已經被抱上了馬背。

「抓好。」

鳳翎驚魂未定,听身後的男人這麼一說,她瞧呀瞧,根本沒瞧見有地方可以抓,馬兒卻已經開始奔跑。

她嚇得尖叫,感覺自己就快要被馬兒給顛下去。

這時,身後的男人隨即扣緊她的腰肢擅在懷里,她嚇得掙扎了下,低斥,「你太放肆了!」

男人沒有回話,只是放開了手,她又被顛得快要掉下去,只好微側身,小手趕緊往後抓著他。

就這樣,馬兒一路快奔到西驊站,連系駐守的官兵前往出事地點協助並也,又送了信給金如秀,告知他們可能會提早到達,男人再雇了輛馬車,總算讓她能夠舒服一點地趕路。

他們抵達聚祿城時,只花費了兩天的時間。

馬車緩慢駿著準備進城。遠遠的,鳳翎就看見站在城門外的金如秀,桃花眼直盯著每輛進城的馬車。

突地,她與他對上視線,他立刻走向前來,馬車停住,她看著他走到馬車邊。

「金二少,有勞你了。」看著他,她有種錯覺,仿佛金如玉就在面前。

「別這麼說。倒是你……要不要歇一下?先到別院去吧。」

「呢……可是我……」

「就算是要告御狀,也得找時機,皇上要是一直待在宮中,你要怎麼告?」金如秀自動自發地開了車廂門,大刺刺地坐進去,朝前頭的人吩咐,「喂,城東青石胡同,知不知道怎麼走?」

馬車動也沒動,他不禁掀開車簾。

「先進城門,拐右彎,直走沒路再左轉走到底就是了,笨蛋。」話落,揮落車簾,他笑得可樂了,心里有種無法言喻的快意。

馬車緩緩地駿動,而鳳翎沒有察覺不對勁,逞自問著,「金二少,那要是皇上都不出宮,我這趟豈不是白走一趟?」

「今天是七夕前夜,皇上會出宮到北郊的天壇祈福,但是什麼時候出宮呢,我不是很清楚,只確定今天會出宮。」

「既然這樣,我不休息了,可不可以直接到皇宮外等?」

「可是……正南門的南御街已經封了行馬,頂多只能站在正對正南門的大正御道上觀望,而這個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那邊等著要看皇上了口」金如秀邊說邊掏耳朵,仿佛對告御狀這樁事,沒什麼興趣。

他表現得如此明顯,她豈可能感覺不出來。

鳳翎愣愣地看著他良久。「金二少……如果我告不了御狀,就救不了你大哥,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

「要是不在乎,我就不會在這里了。」嘆了口氣,掀開車簾,他又喊,「喂,笨蛋,轉向了,現在要去大正御道,動作快一點。」

她感覺馬車頓了下,緩緩地轉了向。

然而馬車只到大正御道的中途時,就因為人潮擁擠而無法再往前走……行人只好下車。男子將馬車借停在一家店鋪外,回頭就見金如秀快步走在前,壓根不管鳳翎能否跟得上。

走在前頭的金如秀驀地腳軟了下,差點跌個狗吃屎。

他立刻穩住,回頭一雙桃花眼暴怒地瞪著悠哉走來的男子。

「金二少,你怎麼了?」鳳翎終于追上他,瞧他像生氣,忍不住問著。

「沒事。」他悻悻然地回答,瞪著男子……把揪過她身上的包袱,往男人身上砸去。「你不會拿著啊,還要人教?」

鳳翎一驚,連忙壓低聲音提醒他,「金二少,這位是晁大人身邊的人,你這樣對他……」不太好吧?簡直是把他當成下人了。

「我管他是誰。」金如秀碎了聲,可在對上男人面具下笑眯的眼時,他狠狠打了個寒顫,暗想,自己會不會太過火了一點……

抹了抹臉,他的視線往下一探,瞧見她腰帶上的玉佩,不禁一愣。

「娘真的是太偏心了。」他立即月兌口道。

「嘎?」鳳翎不解看著他。

「沒事,走吧。」

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後,鑽過人潮,直到來到大正御道的最北端,正對著皇宮的正南門。

這兒萬頭攢動,硬是將好不容易擠到行馬旁的鳳翎給擠到後頭,而就在這個時候,皇宮里傳出了低沉的吹奏聲,而後是一列的侍衛徐徐走出了正南門。

人潮開始鼓噪,死命地往前擠,鳳翎被擠得幾乎不能呼吸,突地有只強而有力的手,從後頭托著她,排開了人群將她給送到了行馬旁。

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一路護送她的男人,低聲說了聲謝,然後听見陣陣奏樂聲,隨即一頂綴滿金黃流蘇的皇輦,由雙匹馬拉著出宮。

鳳翎見狀,立刻鑽出了行馬,在眾目睽睽之下,攔住了皇輦。

「大膽,退下!」皇輦前的侍衛持劍低喝著。

「民女鳳翎,御前喊冤!」她高喊著,壓根不管行馬外的百姓正在議論紛紛。「民女要告御狀!」

「攔聖駕告御狀,得用命來告,你可有覺悟?」站在皇輦邊的男人一身朝服,看得出來身分尊貴。

「民女願用己命告御狀,求皇上聖裁!」她跪伏在地,等待回應。

站在皇輦邊的男人靜了下,仿佛正听著皇上的吩咐,而後沉聲道:「先退下,皇上要到北郊天壇祈福。」

她猛地抬眼。「百姓之苦就在眼前,皇上若不能解除,還向天祈什麼福?」

「大膽!」就在男人要侍衛將她拖走時,皇輦里走出一人。

「粲。」一道男音出聲制止,走出來的男人身穿黃袍、頭戴金冠,神色威凜地看著鳳翎。「你有何冤?」

男人是當今皇帝尉遲肅,年近半百,俊容未改,只是神色更冷厲無情。

「民女犯下了重罪,但有人替民女擔了死罪,求皇上聖裁。」

「有人替你擔罪不好嗎?」尉遲肅問著,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皇上,罪乃民女所犯,豈容他人頂替?」

「就為了這麼點事告御狀?」他哼笑了聲,拂袖欲回皇輦。

鳳翎見狀,忙道:「崆峒城新任府尹饒亦驊,初上任便奸婬丫鬟,迫其懸梁自盡,民女為了報復而痛下殺手,然而腔洞城首富之子金如玉卻為了民女擔其罪,還請皇上聖裁!」

尉遲肅像是想了下,回頭睇著她。「饒亦驊……金如玉?你……就為了一個丫鬟對一個府尹痛下殺手?」

聞言,她不禁憤憤眯眼。「皇上,難道府尹的命是命,丫鬟的命就不是命?一樣是命,不管身分貴賤都一樣重要,再者,多年前饒亦驊尚是內閣副首輔時,伙同其父戶部尚書饒志,在朝內結私營黨,甚至是收賄貪污再嫁禍他人……就像是八年前,饒志栽贓戶部侍郎鳳垣私取宮中一批紫玉,再由饒亦驊帶官兵抄家,這人作惡多端,皇上可知情?」

鳳翎說著,取出從晁獻乙那里帶來的鏤鳳玉佩。

尉遲肅微眯起眼,使了個眼色,守在皇輦邊的頤親王尉遲粲立刻上前,將紫玉拿到他面前。

他端詳了半晌,低聲問:「你是誰?」

「民女正是鳳垣之女鳳翎,是鳳家唯一幸存者。」鳳翎紅著眼眶道:「皇上,那塊紫玉是當年饒志和饒亦驊用來栽贓我鳳家的東西,他們私取宮中紫玉被我爹發現,正欲告發時卻反被嫁禍,甚至遭受滅門慘禍……還請皇上還鳳家一個公道!」尉遲肅微揚起濃眉,低問:「你要如何證明鳳家是被栽贓的?」

鳳翎聞言,不禁一愣。「我爹一生清廉……」

「再清廉的人都有逃不過誘惑的時候,你要如何證明?」

「皇上,您明明設立了私衙,對每個官員的操行私德都查得拒細靡遺,既是如此,又怎會不知道我爹一生清廉正直?」她反問。

他微諷地笑道:「你可知道六部里頭有多少官員?你怎會以為聯可以記得住每一個人?」

鳳翎聞言,感覺心正一點點地冷下去。「所以,皇上也不知道饒家父子狼狽為奸,翻轉朝綱,嫁禍無辜?」她不甘心父親一生為國為民,盡忠的對象竟是這等皇帝,連冤屈也不願為鳳家洗刷!

「你想說什麼?」他沉著臉問。

她驀地站起身。「皇上既為天子,理該掌喔朝綱,肅貪安民,然而皇上卻漠視亂臣貪賄,燒殺擄掠,無視忠良被陷,任其滿門盡受屠戮……皇上如此縱私枉法,導致孽官橫行……皇上可知,天子惡居下流,眾惡皆歸天子?!」

「放肆!」尉遲粲沖上前低斤著。

尉遲肅伸出手阻止他,視線落在她腰間的玉佩。

「放肆的是皇上!百姓之安來自賢君,可是君不賢,臣不良,都篙的百姓要何以為安?!」鳳翎豁出去了,橫豎是一死,死之前她至少要出一口氣。

「鳳翎今日會落得無依無靠,金如玉成了階下囚,凶手不是饒亦驊,而是當朝天子,如此昏庸無能……鳳翎與你不共戴天!」

說時,她抽出事前因做好最壞打算而藏在身上的短匕,準備血諫。她詛咒當朝天子時,石子擊中了她手中的短匕,震掉了短匕,她疑惑之際,往旁望去,瞧見晁獻乙派來的那個男人,躍過了行馬,拉下了面具,露出一張俊美無侍的臉。

「……如玉?」她怔住。

金如玉單膝行跪,拉著她一並跪下。「草民金如玉,御前告狀,求皇上還鳳家一個清白,給鳳家一個公道。」

鳳翎听得一愣一愣,不住地看著他,懷疑眼前出現的是幻覺。

「金如玉……你真以為憑著一塊聯賜的玉佩,聯就能饒你們兩個不死?」尉遲肅哼笑著。

他登基以來,只賜給三個人玉佩……個是千勝侯夫人,另一個是碎陽城的玉夫人,最後一個則是給了崆峒城的金夫人……不可否認,他與三家皆有往來,好得知四面八方的消息,所以破例給了玉佩做為象征。

只是沒想到金夫人竟會把玉佩給她,讓她可以告御狀。

鳳翎聞言,不禁抓著系在腰帶上的玉佩,想起金如秀剛剛說「娘偏心」……原來這一塊玉佩如此珍貴,竟是御賜的。

「皇上聖明,必定知道草民所為是出于無奈……鳳家血案一直是個懸案,如今鳳家唯一子嗣在此,皇上何不听听她的說法?」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饒志早就死了,饒亦驊不也被你給殺了?戶部鳳侍郎亦是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再追究,有何道理?」尉遲肅說得大聲,像是故意要讓附近的百姓,甚至是列隊站在正南門邊的百官听見。

「皇上,就算人已亡故,也要追究的一個名……個鳳家清廉之名。」金如玉抬眼,無懼地看著他。

「在朝為官,只求一份廉潔清譽,只求為百姓喉舌、為百姓謀福社。民生安定,國邦自然盛強,皇上想要的不就是這些,要不何必成立私衙?」

「那麼……八年前的鳳家血案,鳳翎可否能說出饒亦驊究竟是如何查辦?」尉遲肅瞧向她低問著。

鳳翎還愣愣的,直到金如玉喔住她的手,才猛然回神,睇著他那雙愛笑的眼,她突然明白自己該說什麼。

「那天,民女的娘和姊姊禮佛歸來,在馬車上發現了一只紫玉鏤鳳玉佩,覺得古怪,可當晚,饒亦驊便帶著上百官兵進府,誣指家父貪污,而後他們如山賊般地凌虐殺伐,見」‘鬟便奸婬後殺,甚至還想輕薄當年不過十二歲的民女,搜刮了府中所有財物……民女的兄長要我帶著紫玉走,說此玉是能洗刷鳳家冤屈的東西,我不解其意,直到識得金大少之後才曉得,紫玉是可以指證饒亦驊犯罪的證物。」

「草民也在饒家找到一塊紫玉。」金如玉從懷里取出從冷城唐洛那里取得的雕龍紫玉。「正因為罪證確鑿,草民才會借晁巡撫的寶劍,先斬後奏,還請皇上明察。」

尉遲粲隨即向前,取來雕龍紫玉。尉遲肅接過,見雕龍紫玉底下並沒有宮中御雕師的雕號落款,勾唇揚笑,啟口道——

「當年鳳侍郎府血案,聯有心追查卻苦無線索,直到兩個月前,被饒亦驊反咬一口的戶部胡侍郎托人交了一封信到聯手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鳳

翎。

「信,是八年前鳳侍郎所寫,上頭寫著饒志貪污收賄,甚至挪用戶部公款,吞了那批紫玉,而他收到了一枚紫玉鏤鳳玉佩必定是饒志要栽贓嫁禍,若他有任何意外,凶手必定是饒志。」

她听得一愣一愣。

「鳳翎,那封信當年的胡侍郎不敢往上呈報,直到兩個月前,他被饒亦驊參了一本入獄,才決定將信交出……聯,不是不辦,而是聯才收到證據。」尉遲肅沉聲道。

「聯,也不信鳳侍郎會將紫玉佔為己有。」

盡管朝中設有私衙,但並不代表真能掌喔所有實證,畢竟牽涉的人太多,想要一網打盡,就需要關鍵證物。

「皇上……」她淚眼朦朧。

所以皇上是相信她爹的清白?在朝為官,對爹而言清廉之名等同生命,如今可以為爹平反,就算要她就此死去,她也覺得值得。金如玉輕摟著她的肩,安撫著她激動的心情。

尉遲肅沉聲宣告,「饒亦驊聯合內務監、戶部,私藏宮中紫玉,論罪當滿門抄斬,與其同黨者的處置,聯明日早朝再議!」

「吾皇聖明!」站在正南門的百官齊齊跪下。

「而你們倆……」他眯眼看著兩人,問著身旁的尉遲粲。「粲,你說,聯要怎麼辦?」

「既然饒亦驊有罪,且罪當致死,金如玉之事,似乎不宜追究,而這兩人御前告狀,本應付出性命,但卻又助皇上查得饒家罪證,功過相抵。」尉遲粲淡道。

「可是她罵聯。」

「……皇上想怎麼做?」

听兩人對話,金如玉不禁微皺起眉,正暗惱自己太晚出手時,卻听尉遲肅道:「聯要還鳳家公道,追封已逝的戶部鳳侍郎為清廉公,再收其女為聯的皇女,聯喜歡敢罵聯昏庸,膽敢直諫的人。」

話一出口,金如玉和鳳翎都是一愣。

「還不叩謝皇恩?」尉遲粲笑道。

兩人趕忙謝恩。

「等聯從天壇回來,再舉行冊封大典。」尉遲肅話落,轉身回皇輦。

皇輦再起,由侍衛護駕緩緩離去。

等到皇葷走遠,金如玉才扶著她起身。

「我不是在作夢吧……」鳳翎緊抓著他。

「不是,皇上確實是要收你為皇女。」

「不,我說的是你一你真的是金如玉吧?」她說著,淚水不斷滑落。

「當然是我,要不然你以為你眼前的是如秀那混蛋嗎?」他愛憐地說著,又側頭盯著被困在人群動彈不得的金如秀冷笑,「如秀,你對大哥這麼好,大哥一定會加倍奉還的。」

金如秀听見,閉了閉眼,好想哭。

「所以說,……切都是騙人的?你不讓我到牢里探你,又戴著面具出現……」

「不讓你進牢里,那是因為我要跟爹娘說明我的計劃,卻不能讓你知道;而告御狀,是為了讓鳳家的冤屈得以洗清,我敢這麼做,是因為我知道有我娘的御賜玉佩在,皇上不會動手。我會陪在你身邊,那是因為我算準了饒珠儀絕不會放過你,瞧,咱們進京的路上,不就遇到暗算了?也趁這機會,將饒家一網打盡。」

他曾經听說,皇上特別喜歡敢直言上諫的姑娘,所以才會對千勝侯爺夫人特別寬容,當時以為只是傳言,沒想到原來這都是真的。

「你都不跟我說,嚇死我了……」她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難怪她會覺得這個』環飽如此熟悉,原來根本就是他。

「要是跟你說,你就不會告這御狀了,要怎麼還你鳳家公道?」他知道,她非常介懷此事,他當然要替她完成心願。

「你……嚇死我了,往後絕對不準再這樣嚇我!」她氣得跺腳。

「那你往後就要記得,不準惹惱我。」他緊摟著她。

鳳翎愣住。

「不要把我當成沒用的人,也不要怕連累我,為了你……我什麼都甘願。」金如玉啞聲傾訴。沒說出口的是他有多恐懼,怕她要是一旦失手,下場會是如何……這到底是誰嚇誰?分明是她。

「我……」

「還有,那天那種衣裳,我絕不允許你再穿到外頭,還有,回崆峒城咱們就立刻成親,我種下的種生,已經移植了,系紅彩帶的是你,系藍彩帶的是我,咱們回去看看哪邊長得高,誰就得听誰的。」

「嗯。」她用力地點著頭,任由他用力地擁緊自己。

這個懷飽,是她唯一的歸宿,她絕不放手的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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