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夫計 第二章
他進房了?而且房里只有他跟她……意識到這點,正襟危坐的夏雨燻心跳如插鼓,手心緊張到直冒汗,巴不得也移動輪椅跟著走人。
不不不!別這麼泄氣,夏雨燻,至少他曾是你的手下敗將,別像個膽小鬼。
然而,她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拚命的要她有勇氣。
驀地,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她,忽然感到身子騰空的她才剛嚇一跳,就又馬上被粗魯的放到另一張椅子坐下,而非她預料中柔軟的床鋪上。
喜帕冷不防的被喜秤挑起,在龍鳳雙燭的光源映照下,她困惑的雙眼對上歐辰威冷峻的眼眸,他仍是一身大紅蟒袍,看來俊美邪魅,眼神卻很凌厲。
並且她注意到,他是將她抱到圓桌的後方,而桌子的另一端才是她的輪椅跟喜床,他為什麼把她抱到這里?
「珠圍翠繞、淡掃娥眉,你打扮起來還挺人模人樣。」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她清了清喉嚨,干笑兩聲,「呵呵,彼此彼此,相、相公。」
「相公?」他冷笑一聲,轉身倒一杯酒,「還沒,要喝過交杯酒才算。」
不會是毒酒吧?她硬著頭皮接過他遞來的交杯酒,和他煞有其事的互相勾著手肘,相親相愛的喝完,之後兩個空杯子重新回到桌上。
歐辰威又看了看一桌的喜糖、花生、桂圓、紅棗跟蓮子,搖搖頭,「這些東西怎麼適合你?」
「怎麼不適合?」夏雨燻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突然起身繞過桌子,走向床邊的一只五斗櫃,拿出了好幾罐顏色各異的小瓷瓶,邊說邊走回來,「哪一種好?」
夏雨燻微微皺眉,「那是什麼?」
他忽地笑了,「這些全都是來自天下第一大藥莊‘活閻王’閻冥的寶貝。」
她眼楮倏地瞪大,「閻冥那個專門研究毒藥、就連長生不老藥都制造出來的神秘瘋子?」
歐辰威笑著點頭,「沒錯,這些全都是我砸下重金跟他買來的,你看看比較喜歡哪一個。」
看到他不懷好意的瞄向自己,她頭皮又發麻了,「我想我沒半個喜歡的。」
「話別說得太快,你還不知道它們的藥效為何。」他笑了笑,煞有其事的將那些瓷瓶一一擺放在桌上,先拿起其中一瓶,「吃下這個,感覺就像萬蟻穿心,很快就痛死過去……」他再拿起另一瓶,「這吃下去,會像瘋子拚命咬自己的肉、挖掉自己的眼楮;還有這一瓶,吞下去後整個人像被火灼燒;還有這個,只吃一顆就會讓你全身發癢到把自己活活抓到皮膚發爛、血肉模糊而死……」
隨著他一瓶一瓶的「好心」逐一介紹藥效,她一雙翦水明眸愈睜愈大,渾身頻冒冷汗。
有沒有搞錯?不喂她吃那些代表吉祥喜氣的吃食就算了,還想直接喂毒,他該不會連棺材都備好了吧?
「謀殺妻子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她也善良的提醒他。
「誰說的?」
「我說的,只要是人……不,連神佛都會認同。」
「認同?」歐辰威邪笑一聲,眼神突然又變得很銳利,「說真的,夏雨燻,我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刁鑽慧黠如你,怎麼可能被人陷害到武功全無,甚至下半身癱瘓?說,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拜托,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你以為我愛呀?」說到這事,她比誰都還要哀怨,她可是非自願的好嗎?
「你這匹野馬會失蹄?我不信。」他冷冷的看著她。
「那你檢查啊,你也可以打我幾拳,看我能不能回手,還是能逃走?」她沒好氣的看著他。此時的她雙腳真的動不了嘛。
沒想到,他卻突然笑了,只是這笑容好詭異,仿佛他已查出或洞悉什麼,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事實上,歐辰威的確做了某些查證,可就是因為她遇襲事件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破綻,反而顯得可疑。尤其是她的武功可是一點都不遜色,能將她打癱、迫得她躺在床上治療三個月仍救不回她武功及雙腿的高手,世上還真的找不到幾個。
從他嘲諷的表情,夏雨燻能確定一件事,「看來你不相信我,也懶得打我幾拳測試,可我還是得提醒你,沒有人逼你來搶我的繡球。」
「所以?」他微挑濃眉。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既然現在我是你的娘子,你這個當相公的就該抱我到床上去,我們各睡一邊,讓漫長的一天就此結束如何?」
「你以為依我們過去結下的梁子,我把你娶進門是要伺候你、疼愛你?」
他雖然微笑著,但她看得很清楚,他黑眸里的寒意可是直透她心坎,令她的心情直落谷底。
「我是沒有想得那麼美好啦,可是……」她嘆息一聲,「我們之間的恩怨也不能全怪我吧?再說了,今晚總是洞房花燭夜——」
「你以為我有胃口吃你?」
「我才沒那麼自以為是。」她又不是花痴,即使他真的俊美得很過分,尤其是在燭火下看著他,那股尊貴邪魅的氣質更加吸引人,令她的心怦怦狂跳。
「還是你有胃口吃我?不過這一次,你可沒有機會將我捆綁在床上了。」說起最後一次的交手,他的口吻仍是氣得牙癢癢的。
「拜托,我要是有機會選擇,今晚根本不會跟你成親拜堂。」她也很無奈呢!「我想睡了,既然你不想動手抱我,那請你將我的兩個丫鬟叫回來,她們可以協助我上床。」
「不必了,你要嘛在現在的位置睡一晚,要嘛就自己跌下椅子,慢慢的繞過桌子再爬回床上。」他用手指了指路線,而後才拿起那些瓷瓶放回櫃子里。
她傻眼的看著他逕自回到床畔,月兌下紅蟒袍以及鞋襪,舒舒服服的躺上床。
「好好睡吧。」他拉起被褥道。
「騙、騙人的吧?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我要叫人了喔。」回過神來的她趕忙出聲警告。
「在這種敏感時刻,我勸你還是別亂叫,尤其外頭夜風頗大,傳到下人耳里,也不知道听不听得出來你是在叫人還是……」接下來的話,他故意停頓不說。
「歐辰威,做人有人格一點,娶了我又虐妻,算什麼英雄好漢?」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冒火的美眸瞪向已經闔眼的他。
但他只是又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準備睡大頭覺。
她氣呼呼的又叫了好一會兒後,他卻仍然不動不語,好像已睡著了。
豬喔?這麼好入眠?她又氣又沮喪的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再將那華麗卻累贅到不行的鳳冠月兌下來放到桌上。
受苦受難的日子來了,夏雨燻,你認命吧。她低嘆一聲,隨手拿了顆花生往上拋,嘴巴一張,落下的花生完美入口。她再往上丟一顆,又入口——
驀地,她精神陡地一振,含笑的將視線移到桌上那些喜糖、桂圓上,毫不猶豫的拿起一把桂圓扔向床上的人。
可惜,她武功全沒了,無法再運用內力丟得更遠,那一把桂圓沒飛到他臉上,而是落到床前的地上,但她不死心,以丟到他那張俊美到很可惡的臉為最高目標,一次又一次的抓上一把桂圓像天女散花般的丟向他。
白痴,根本打不到。歐辰威還沒睡著,對她幼稚的行為只在心中嗤笑,想著︰我看你能玩多久?
但,他真的小看她的耐心了,接下來的是蓮子、喜糖、花生,在房里不停的飛墜。
她丟!她丟!她用力的給它丟丟丟,雖然也許不痛不癢,可絕對擾眠,她夏雨燻才不是好欺負的。
歐辰威額際青筋跳動,驀地坐起身來,甫下床,一大把桂圓就迎面而來,正中他的臉,令他臉色倏地一變。
「中了!」夏雨燻欣喜大笑,馬上再抓起一把花生,卻見他大步走向櫃子,隨便拿了一罐瓷瓶就往她走來。
她臉色丕變,馬上將花生丟回盤子里,瞬間擠出笑臉,「對不起,哈哈……只是開玩笑嘛,你睡,你好好睡。」識時務者為俊杰,雖然她也氣得咬牙切齒。
歐辰威半眯起黑眸,「再一次,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事來。」邊說,他還搖了搖手上的瓷瓶恫嚇。
她僵笑著,「放心,絕對沒有下一次。」
他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似乎在確定她沒有膽子再擾他好眠後,這才轉身將瓷瓶放回櫃子,回到床上再次躺平。
沒一會兒,屋里就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
夏雨燻無限哀怨的看他。他就真的自己睡了?唉,他們的怨有結得那麼深嗎?這個男人腦袋里到底裝了什麼?既然他討厭她,那成就這樁姻緣不是自找麻煩?
還是……她突然想到某個可能。會不會是她揮下斧頭的那次,傷到他「那兒」了?而她因為是始作俑者,所以他才接繡球報復她,要她一輩子守活寡?
可是,她記得明明沒砍中的呀……
算了,既然她睡不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趁著夜深人靜,她得好好回想,自己當初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七個月前,安城。
夜色如墨,三個黑色身影迅速飛掠,進到歐辰威的豪華宅第。
其中最嬌小的黑色身影最靈巧,而且還是引路者,只見她熟門熟路的帶兩名黑衣人穿過小河曲橋,再經過精雕細琢的亭台、回廊、花圃,在這佔地極廣、建得金碧輝煌,還挖了一個大型人工湖的「盛園」中,精確的避開一票奴僕、侍衛,如入無人之境。
另兩名高大的黑衣人不時點頭交換目光,贊賞的看向前方的領路黑衣人——夏雨燻。
這女娃天賦異稟,什麼功夫都學得快、學得精,再加上天生喜好冒險,也有獨特的思維與敏銳的觀察力,在立下濟弱扶傾的志向後,更是身體力行完成一項項不可能的任務,身為她的師父,兩人真是驕傲不已。
這次夜奔盛園,其實已計畫一個月之久,目的就是要將一個擁有雙重身分的女子潘荷,帶回他們所屬的「齊天會」。
潘荷是標準的紅顏禍水,唯恐天下不亂,為了錢,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目前京親王跟杜丞相都在圖謀皇位,她便是以妓女身分作掩護的刺客,專門引誘朝廷官員或探听情報,再傳遞給京親王,在得知京親王下的指示後,又以高價賣給杜丞相,兩派人馬都因她泄露情報而有不少人財上的損失。
偏偏她手段高明,不曾讓兩派的人懷疑她,或許也說是她幸運,如今買賣消息的刺客組織太多,隨便抓也一大把,兩方人馬只會懷疑有內賊,像她這樣單打獨斗的反而安全。
尤其她懂得棲身良木,身為大名鼎鼎歐辰威所擁有的「萬花樓」中最吸金的花魁,她樣貌、才氣皆一流,自是被人捧在手心上。
當然,歐辰威也很禮遇這樣的大美人,在自家豪宅為她建新樓閣,僅偶爾讓她到萬花樓亮相攬客,大多時間,她就在極盡奢華之能事的樓閣里,招待那些極需隱私又能一擲千金的貴客們。
日子過得極為優渥,但潘荷不滿足,她出賣真假情報刻意引起更多爭端,取得更多消息買賣,她的行為已成禍害,早已被「齊天會」盯上。
齊天會雖然只是一個小組織,不過創會宗旨就是要懲奸除惡,再加上他們之中的大師父很有能力,總能搜集到最新最機密的情資,抓出隱藏在暗處的惡人,這一次的行動,便是大師父指示逮人的。
而齊天會的新血夏雨燻,則是靠著過人的武功,多次在夜色掩護下成功潛入並熟悉整個盛園的地理環境,而後選擇在今夜行動。
因為,他們得知今日潘荷身體微恙,沒有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