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小助理 第二章
樂沐是美味集團旗下的法式連鎖餐廳。
美味集團旗下共有十個品牌餐廳,義式餐坊、法式餐廳,美式牛排、南歐地中海料理、和風創意料理、懷石創意料理、燒烤、頂級鐵板燒、火鍋、蔬食,年營業額破一百億元,員工人數高達一萬人,是間信譽良好的老字號上市公司。
言言在大學時就以進入美味集團為目標,她一直很欣賞創辦人以客為尊的經營理念,以及只采用本土農家的有機疏果的堅持,她想在美味集團學習經營之道,將來自己開一間餐廳。
因此,大學畢業之後,她毫不猶豫地考進了美味集團,進入她最有興趣的法式料理餐廳,到現在已經有五年之久。
五年來,她跟三位主廚共事過,第一位已回家鄉拿坡里開餐廳了,第二位主廚也是意大利人,在半年前被調往上海分店坐鎮,然後崔旗磊就來接了主廚的位置。
對她而言,崔旗磊是夢幻主廚,她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在他手下做事,成為他的助理。
他與她截然不同,他畢業自法國藍帶烹飪藝術學院,而且是最正統的巴黎分校,也是法國廚藝的最高學府。
除了能做出一手正統中帶著強烈自我風格的法式料理之外,他還師承法國國家級的甜點主廚克里多,他做的甜點是她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境界。
她不知道公司從哪里挖角他的,只听說他之前一直待在法國,進入美味集團後先在樂沐的台中旗艦店待了半年,接著就調到台北總店了。
打從他來的第一天,她就陷下去了,喜歡的除了他的頂尖廚藝和帥氣外表外,還有他的脾氣。
他的脾氣實在是不怎麼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喜歡。
看到他發火時,她會在心里微微笑,看到他暴走罵人摔鍋子,她也會在心里微微笑,還覺得他皺眉的樣子很好看。
也許,這印證了一句話——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吧!
總之,她的世界因他而改變,每天起床時都帶著微笑,期待著上班時可以見到他,因此對于外公口中的命定姻緣,她在逃避。
不管外公口中的人是誰,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一直待在樂沐的廚房里,一整天跟他在廚房里工作,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經過昨晚那件事,她還能若無其事的跟他共事嗎?
早上她幾乎用了半盒粉底才蓋住脖子上的吻痕,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熱情失控,怎麼會吸吮出那麼多吻痕,太夸張了。
她昨晚回家洗澡時才發現,差點嚇破膽,幸好家人都睡了,沒人看到,不然就糟了。
唉……其實她的心情很復雜,怕他發現是她,可一方面卻很希望他知道是她。
她踏進餐廳月兌下大衣,把大衣、圍巾和包包都放進自己的儲物櫃里,然後就不由自主的瞪著櫃子門發起呆來。
「喂!妳看起來怪怪的,在發什麼呆?」旁邊的胡愷娣用肩膀撞了她一下,笑嘻嘻的看著她。「昨晚的慶生派對玩太瘋啦?玩到半夜厚?瞧妳到現在還回不了神。」
言言無精打采的說︰「不是那樣啦。」
愷娣小她一歲,個性爽朗又有點三八,進樂沐三年了,是廚房老六,平常最大的嗜好是追星。在廚房里,她和愷娣最要好。
但,再怎麼要好,昨夜的事她也難以啟齒啊!
「那是怎樣說來听听,讓妾身為妳分憂解勞嘛。」胡愷娣擠眉弄眼的說。
言言避重就輕回答,「只是想到今天會很忙,就覺得無力啦。」
今天是聖誕節,是餐廳除了情人節外,生意最好的一個節日。
午餐、晚餐的預約早就滿了,所有員工都嚴陣以待,要讓進來餐廳的每個客人都對他們的聖誕大餐和服務贊不絕口,物超所值。
「這不像馮言言會講的話啊。」胡愷娣懷疑地看著她。「妳不是一向熱愛工作、越忙越起勁嗎?」
「可能昨晚沒睡好吧。」言言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雪靴,用一種想鑽地洞的聲音說。
昨晚睡前,她因為翻來覆去睡不著所以打開電視,好死不死看到一個談話性節目在講一夜,而其中一個來賓講到她一夜就懷孕的慘事,看得她提心吊膽,更睡不著。
如果她懷了崔旗磊的孩子怎麼辦?
總不能叫他負責,他又不愛她,他還以為自己在跟「雲靜」,況且一夜是她心甘情願發生的,她有什麼立場要他負責?
「不談這個了,我跟妳說,我剛看到主廚板著一張臉,好可怕!」胡愷娣壓低聲音道。
「妳說主、主廚嗎?」言言不自覺的結巴起來。
「對啊!」胡愷娣瞪大了眼報八卦。「雖然說他哪一天沒有板著臉,可是今天看起來特別不一樣、特別緊繃,一看就知道有事情。」
言言心里七上八下的,還馬上對號入座,作賊心虛地認為跟自己有關。
她昨天付清了住宿費,還交代櫃台早上八點一定要把他叫醒才離開。
這半年來,要求完美的他,總是第一個進餐廳的,所以她才會體貼的交代櫃台在八點前叫醒他,預留了讓他回家換衣服的時間。
可是,現在她卻很懊惱,有哪個萍水相逢的一夜對象還會為對方的工作著想,叫他起床的,如果他因此有所懷疑怎麼辦?
「妳到底怎麼了?」胡愷娣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言言紅著臉用力搖頭。「沒什麼,走吧。」
兩人換好廚師服,一起快步走進廚房。
寬敞明亮的廚房里,幾乎所有人都到了,崔旗磊如往常一般,站在廚房的正中央,如同胡愷娣所言,他一張臉繃得死緊,言言感覺自己心髒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動,甚至開始覺得氧氣不足。
「大家早。」崔旗磊心浮氣躁的把他手下的廚師全看過一遍,最後緊盯著言言幾秒鐘。
一眼看見她眼底的慌張,他心里有數了。
「早安,主廚!」廚房里,廚師們分成兩排,整齊劃一的聲音很洪亮。
言言知道自己聲如蚊蚋,但她就是喊不大聲,因她心里有鬼。
剛剛一看到崔旗磊,她的臉就辣紅起來,想到他結實的胸膛,還有他身上的熱度和對她做的那些事,加上她狂亂的申吟……
老天!她今天真有辦法好好做事嗎?
午餐的營業時間在下午兩點半結束,三點的時候,換餐廳所有員工用餐,包括廚師們與外場的服務生。
平常午餐時間是言言最喜歡的時間,可以邊吃飯邊跟同事們聊天,但今天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整個上午她不斷出錯、不斷道歉,光是待在崔旗磊旁邊,她就覺得自己快著火了,而他一直蹙著眉頭,光看就知道對她今天的表現很不滿。
她應該表現的跟平常一樣才對啊,可是她太失常了……不,她簡直失常到了極點!
越想若無其事,越辦不到,每一次和他眼光接觸,她就嚇得跳開,這樣不被他懷疑才有鬼……
「砰!」
崔旗磊一陣風似的進來用餐室,平常他也會跟他們一起用餐,但今天例外,中午「休息中」的牌子一掛出去,他就換上便服出去了。
他的黑色風衣沾著雨水,眼光冰冷得像兩道利刃,那氣焰太驚人,每個人都停下筷子,看著他。
「馮言言,吃完到我辦公室來!」他頭也不回的厲聲交代,打開另一扇通往主廚辦公室的門,又是砰地巨響甩上了門,言言的心也跟著猛地一震。
餐室里,陣陣抽氣聲響起,沒人敢對他粗魯的行為置喙半句。
「妳完了,我覺得主廚想殺了妳,妳早上簡直少根筋。」胡愷娣瞪著剛關上的那扇門,一直搖頭。
言言覺得胃在下沉。
如果只是因為早上她犯了太多錯而叫她去訓話,那還好。如果他是發現了什麼,比如發現她就是昨晚的女人,那……
「不要那麼擔心。」劉昕看著她,溫和地說︰「在廚房里被主廚罵幾句是家常便飯,我也常挨刮。」
言言胡亂地爬爬頭發。「我沒事。」
副廚劉昕是廚房里唯一年資比她長的,打從她進樂沐就常為她加油打氣,在她遇到挫折時安慰她,在她開心時會與他分享喜悅,她一直把劉昕當哥哥。
「不覺得主廚剛剛那樣很帥氣、很酷嗎?」韓晴輕快地說。
言言睨了韓晴一眼,皺眉。
韓晴是廚房老五,自從崔旗磊接任主廚,韓晴便刻意討好,沒事就找機會跟他說話,有什麼企圖,大家心知肚明。
「哪里酷了?根本是陰陽怪氣好不好?」胡愷娣翻了翻白眼。
言言突然站了起來。「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干脆早點去听听崔旗磊為什麼要找她!
「叩叩叩。」
「進來!」門里傳來崔旗磊的聲音,冷硬得跟冰塊沒兩樣。
言言戰戰兢兢的開門進去。「我來了,主廚。」
崔旗磊身體倚著大辦公桌,濃眉下目光猙獰凶惡的看著她,命令的說︰「過來!」
言言心驚膽跳的往前跨兩小步。
他厲聲道︰「再過來一點!」
言言又往前兩步。
崔旗磊瞪著她。「到我面前來,我要妳看著我的臉說話!」
縱然兩人之間還有幾步的距離,言言仍被他的語氣和表情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她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不敢不听他的吩咐,乖乖的走到他面前才停下來,可是她的腿不停發抖,她好緊張。
他的臉色好猙獰、眼神好可怕,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主廚……」言言咽了一口口水。「找我有什麼事嗎?」
崔旗磊緊盯著她,眼光迅速變得凶惡又冷酷。「為什麼那麼做?」
言言心重重一跳,結結巴巴的問︰「什、什麼?」
「妳還敢問我?」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驚人的力氣捏緊,暴怒的說︰「妳跟別人說妳是我老婆,還把我帶去汽車旅館開房間,跟我上床!為什麼這麼做」
仔細看她才發現,她有一雙和勻淨很像的眼楮,圓亮澄澈。
昨夜他以為是夢境,看到了這一雙眼楮,以為勻淨回來了,沒想到竟然是她。
「我沒有,你是不是弄錯了……」言言眼中透著驚恐,驚慌失措的否認。
「還想否認?」他瞇起了眼。「夜店的酒保是我朋友,他親耳听到妳說是我老婆,還把我帶走。」
「呃……」言言尷尬地咳了兩聲。「你怎麼確定酒保說的人是我?你有什麼證據?」
崔旗磊唇邊浮起一個冷笑。「我調閱了店里的監視錄像帶,親眼看到妳拉著我走,這樣夠不夠證明?要不要我再弄多一點證據來?」
要命!言言的身軀倏地僵住。
「對,是我把你帶走的……」她深吸了口氣。「可是,我只有把你從夜店帶走,我沒有帶你去汽車旅館,也沒有跟你……上床,你搞錯了。」她心虛,不自覺地越說越小聲。
「妳居然還要否認?」崔旗磊嚴厲冷峻的瞪視著她,臉色再度猙獰起來。「妳當我是白痴嗎?自己一個人光著身體在汽車旅館里醒來不會覺得奇怪?不會問個清楚?不會想辦法調汽車旅館的監視錄像帶來看?」
言言一臉死白,這下就算她還想矢口否認,也不能了。
怎麼辦?他的聲音帶著風暴的氣息,好嚇人……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更加嚴厲。
言言趕快抬頭。
他俯身靠近了她,眼底充滿火氣,聲音低沉帶著威脅。「馮言言,妳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不會善罷罷休!」
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平常安安靜靜的像只小綿羊,他說一,她不敢說二,他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他硬要說洋蔥是青椒,她也絕不敢糾正他。
然而,誰想得到這樣一個听話溫馴的安靜女人會有這種驚人之舉?
她甚至是個處女,是個他媽的見鬼的該死的處女!這女人她怎麼敢?她怎麼敢這麼做?
當他看到床上的血漬時,她知道他有多震驚嗎?就連勻淨當初和他在一起也不是處女之身,馮言言卻把處女之身給了他,究竟是為什麼?
「我一直在暗戀你。」她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坦白。
他皺眉盯著她。「什麼?你暗戀我?」
她點了點頭,說了經過。「因為看到你在夜店里喝醉了,要被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帶走,我怕你會……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所以才謊稱是你老婆,把你帶走。」
他撇了下嘴角,斜睨著她,不動聲色的問︰「然後?」
言言臉色微微發紅,不敢直視他的眼。「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不知道要把你送去哪里,就跟計程車司機說要找可以休息的地方,司機就開去汽車旅館……」
听到這里,還算合理。「然後?」
言言的心髒開始狂跳。「你叫我‘雲靜’,突然抱住我,吻我……」
他的背僵直了。「好了,不用說了。」
因為她一直暗戀他,所以不反抗,而自己是酒後亂性認錯人,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事後她落荒而逃,還想否認這一切。
雖然吃虧的是她,但是,他還是覺得不高興,無端和自己的廚房助理上了床,以後他們要怎麼共事?
「你听好了!」他狠狠的注視著她。「我是個不婚主義者,所以我不會對你負責任,關于這一點,你最好死心。」
他的申明直截了當,言言感覺自己的心在瞬間揪緊,她垂下了眼睫。「我沒有要你負責的意思……」
但她心里涌起了濃濃的失望。
「希望這能補償你。」他從抽屜拿出一疊千元大鈔,還有著銀行的封條。「我知道這遠不及你所損失的,可我想不出別的補償方式了。」
言言愣住了。
那疊鈔票目測應該有十萬塊,是他剛剛午休時出去領的吧?
他竟然要用錢補償她?
她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來,直視著他說︰「不用了……我不會收你的錢。」臉上有藏不住的難過和倔強。
崔旗磊蹙擰著眉心。
該死,為什麼她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混蛋?
他知道自己刺傷了她,不然他該怎麼辦,這點小事都不做,白佔了她的便宜,還裝作若無其事嗎?他辦不到。
他難掩煩躁的說︰「馮言言,我沒有污辱你的意思,雖然昨晚我喝醉了,但我對你做了那種事是事實,可能我處理的方式不夠周到,但我真的沒有惡意。」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解釋了。」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不想他再自責或內疚。
對他而言,昨夜的事可能很快就能拋諸腦後,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忘掉,或許一輩子都會在她心里。
「那就好。」他把擱在桌上的藥局袋子拿給她。「還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給你,是事後避孕藥,現在吃還有效。」
雖然她說懂他的意思,但他完全沒有松口氣的感覺,胸口悶到不行。
這個女人不該半路殺出來,他的人生里沒有她的位置,也不會再有任何女人的位置。
「我知道了,我會吃,你放心。」言言心中一陣酸楚,拿起藥袋,悶著頭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餐廳打烊後,言言如常的走出餐廳,要去捷運站。
「言言!」劉昕在後面喊她。「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今天有部愛情喜劇片上演,影評不錯。」
今天自從被崔旗磊叫進辦公室後,她就一直無精打采的,看起來心事重重,他很擔心她。
「不了,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言言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道。
劉昕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要不要我陪你走到捷運站?」
他喜歡她很久了,如果不是因為年輕時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失婚男的身份讓他自覺配不上她,他早就向她表白。
「不用了。」言言婉拒了他的好意。「一下就到了,你快回家吧,明天見。」
向劉昕揮揮手,她失神的朝捷運站走,走過頭了還不知道,滿腦子都是白天崔旗磊說的話、他要給她的錢以及他要她吃的事後避孕藥。
她已經把藥吃了,但心情很沉重,他們在廚房里的互動,還能像過去一樣嗎?
她是不是應該識相點辭職,畢竟廚房可以少了她,卻不能少了主廚……
「轟——」
一陣引擎聲由遠而近,等她意識過來時,手里的包包已經被騎機車的歹徒搶走了。
歹徒顯然作案經驗豐富,才幾秒機車已經絕塵而去,她連聲搶劫或救命都來不及喊,更別提記下車牌號碼了。
因為機車的沖力,包包被扯掉時她也摔倒在水溝蓋旁邊,不知是被嚇到還是某種原因,言言縮在地上,委屈的哭了,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女人在搞什麼?」崔旗磊坐在車上,蹙著眉心,右手支著方向盤,心里沒來由的冒火。
打從她失神的走出餐廳時,他就不放心地開車跟著她,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像過去一樣,只當她是個廚房小助理。
還有,為什麼在餐廳門口听到劉昕約她看電影,他會覺得不高興?
見鬼了,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只是不小心上了一次床而已,他有必要這麼在意她嗎?
現在都這麼晚了,天氣又冷得要命,她到底是打算哭多久才起來?
他越想越煩躁,腳下意識地踩下油門,慢慢開到她旁邊。他迅速的把車停好,下車走到她面前,而她完全沒發現他。
他的眉頭緊蹙。
如果他也是壞人怎麼辦?在這無人的深夜街道上,她真的是太大意了。
「嗚……」言言還在哭。
她知道自己不僅是因為包包被搶走了而哭,而是今天的心情本來就蕩到了谷底,忍不住想哭一哭,宣泄情緒。
「不要哭了。」崔旗磊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沒好氣的瞪著她,聲音有些惱怒,一種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惱怒。
言言抬起頭來,錯愕的愣住了。「主廚……」他怎麼會在這里?
「你受傷了。」看到她的臉上都是淚,他攏起了眉。
她白皙的臉頰有些擦傷,黑色褲襪在膝蓋處也破了個洞,正滲著血絲。
他把她扶起來,「上車吧!」
言言默默的上了車。幸好遇到他,不然錢跟手機都在包包里,她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不是要去捷運站嗎?怎麼走到這兒來,是要去哪里?」他把暖氣開到最強,因為發現她在發抖。
「我……在想事情。」她慌亂的垂下眼眸。
她只是走過頭了,卻沒發現。
「想什麼那麼出神?想到被搶劫了還不知道。」他挑眉瞧她。
是在想昨夜的事嗎?還是在想今天他對她說的那些殘酷的話?
不管怎麼樣,他覺得她在想的事情跟他有關,他害她心緒紛亂被搶劫,他得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他在屈臣氏停下來,逕自下車買了一雙褲襪和急救包。
言言不知道他是下車為自己買東西,當看到他拿出急救包,還親手為她消毒臉上和膝蓋的傷,又為她貼上OK繃時,她差點又陷下去了。
可是,她馬上告誡自己,他都把話講得那麼明了,她不可以再對他有非分之想,今天換作是廚房的任何一個人倒在路邊被他遇到,他都會這麼做,不是因為她,絕對不是。
「去警察局報案吧!」他發動車子。
「啊?」她完全沒想到這個。
他看了她一眼。「包包里有證件和信用卡不是嗎?」
她這才擔心起來,如果歹徒拿她的證件做壞事或亂刷她的卡怎麼辦?
待他陪她做完筆錄、信用卡掛失,她借了警察局的洗手間換上他買的褲襪,離開時已經快十一點半了。
「我送你回家。」他再度發動車子。「你家怎麼走?」
言言遲疑了一下。
他看著她。「有什麼問題嗎?」
言言囁嚅地說︰「我家大門的鑰匙在包包里,家里只有外公和小阿姨,這個時間他們都睡了,而且我這副模樣被他們看到,他們會很擔心。」
父親的元配半年前過世了,母親現在多半跟父親住在一起,而小弟武烈在大學附近租房子住,假日才會回家,家里的咖啡館因為姊姊們陸續出嫁,人手不足而頂給別人經營,所以小阿姨現在都早早就睡了。
「現在呢?」崔旗磊蹙眉。「你有其他家人可以連絡嗎?」
言言想到大姊素素、二姊賢賢、三姊翩翩,她們的手機號碼是……天啊!現在都直接按連絡人通話,她不會背啦!
「主廚,你手機里有胡愷娣的手機號碼吧?」她客氣地問︰「可以幫我打給她嗎?我想我可以去她那里借住一晚。」
愷娣自己租套房住,又沒有男朋友,應該可以收留她一晚。
崔旗磊打了,但是——「她沒開機。」
言言輕咬下唇。「那……你有餐廳門卡吧?你送我回餐廳好了,我們休息室里有沙發,我可以在那里睡。」
睡餐廳?
他蹙起了眉心。
「叮鈐!」
他的手機收到簡訊。
美好的聖誕節夜晚,肯里吧邀請您一起來過聖誕節,啤酒買一送一,二九九無限暢飲,還有多種異國料理等您來品嘗,千萬不要錯過哦!
是廣告簡訊,讓他想起今天是聖誕節。
她已經在餐廳忙了一天,如果他還讓她晚上去睡餐廳,似乎說不過去。
油門一踩,他把車掉頭飛快疾馳。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言言被他嚇到了,他簡直是在飆車嘛!
他沒回答她,十分鐘後,車子在夜色里駛進一棟電梯華廈的地下停車場。
他倒車,流暢的滑進停車格。
「快下車!」他催道。
言言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事態好像很緊急,所以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
她很快地下車,就見他已經大步走向電梯,她想小跑步追上他,卻感覺膝蓋傳來陣陣痛意。
崔旗磊發現了,他回頭又朝她走過去,懊惱自己竟然忘記她受了傷。「很痛嗎?」
言言覺得自己耽誤了他的事,慌忙說︰「不會,沒有很痛,你有急事就快去,不用管我,你要到幾樓,我待會上去找你……」
他索性把她抱起來。
言言驚呼一聲,本能摟住他頸子。「主廚——」
她有些心慌,有些心亂,還有更多的心悸。
他擁有能輕易抱起她的體格,她猜他常游泳或常跑步,這令她又想起了火熱的昨夜,他那寬闊的肩膀、精實的肌肉……
崔旗磊壓根沒發現她的臉紅心跳,他逕自大步進入電梯,按了十八樓。
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言言不敢動,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幾乎快連呼吸也不敢了,腦袋一片空白,耳邊只有自己放大的心跳聲,卜通!卜通!
幸好電梯門很快開了,他抱著她走出去,她看到有如藝廊般的靜謐空間,他拿出門卡,打開一扇大門。
言言看到整齊的玄關,暖意十足的木地板,還有一整面覆著白紗窗簾的落地窗,是個以米白色為基調、淡雅宜人,感覺很舒服的空間。
崔旗磊把她放在象牙白的皮沙發上。「這是我家。」
他家?!
言言兩眼發直,差點沒跳起來。
自己居然有走進他家里的一天?這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
她正襟危坐,不敢亂動,直到他又走出來,雙手插在褲袋里,頭一偏。「過來。」
「喔,好!」言言連忙起身過去。
她看到明亮潔淨的開放式廚房,沒有正式的餐桌椅,但有個連接著白色櫥櫃的吧台,兩張高腳椅,足夠兩個人用餐,而吧台上已經擺了兩份看起來相當可口的牛排大餐,讓她很詫異。
原來他是去做牛排餐了啊,她完全沒想到這個……
見她一臉感動,崔旗磊眉毛一挑。「你別誤會,我可沒別的意思,聖誕節對我們男人來說可有可無,但你們女人不是都很重視這種節日嗎?所以才做了這個。」
言言口開心的眯著眼笑。「謝謝你,我不會誤會的。」
她就知道,雖然他平常做事一板一眼,不留情面,可是還是有柔情的一面。
崔旗磊不置可否的看著她。
她那表情,跟夏日陽光下的波斯菊一樣……說不會誤會,明明就在想入非非了,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他聳肩,「還有,你去睡餐廳,雖然我是會比較方便,但你自己一個人待在餐廳里,又是個女人,太不安全,我不想搞得自己提心吊膽,所以——待會吃完,你就睡我家客房,里面有浴室和干淨的浴袍,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家。」
言言的眼楮馬上亮了起來。「你是說,我可以在這里過夜?」
崔旗磊抿了下嘴角。「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听懂了吧?」
笑容在言言臉上漾開來。「我懂,你是一片好意,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看她露出孩子般心滿意足的表情,崔旗磊嘴角抽搐了下,皺起眉頭。「快吃,牛排冷了不好吃。」
這女人怎麼回事?全然忘了他昨夜對她做的混帳事,還有今天對她說的那些殘酷的話了嗎?居然還這樣對他笑,燦爛得像太陽一樣。
言言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濃眉開始緊皺,她輕快地坐下了。
切了一塊牛排入口,外酥內女敕,香甜細致,肉汁完全都沒流失,這極致烹調的手法,不愧是崔旗磊。
再嘗一口色拉,綜合蔬菜淋上芝麻醬汁,清爽香甜,口感極佳,也有滿滿他的風格。
白天的低落全一掃而空,就算皮包被搶,她還是覺得現在好幸福。
是夢嗎?
能跟他這樣面對面的坐著,吃他親手做的聖誕大餐,她突然無厘頭的想謝謝飛車搶走她包包的歹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