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愛你都意外 下 第五十一章
今天來的人非富即貴,又都是公司的潛在合作者,梅施強壓火氣,力爭摔狗吃屎也要面帶微笑。這邊嘴角保持上挑,那邊胳膊已經被拽住了,一扯,她又站穩了。
「謝謝啊。」她笑眯眯,聚了眼神才發現阮廷堅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明明是明淨無波的眼神,她這麼乍乍一看,總覺得蘊帶著怒意。笑容立刻就僵住了,在別人看來,她微笑摔倒是禮貌,是涵養,可落入阮廷堅眼里……她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了。
阮廷堅在極其正常的時間長度里,禮貌地松開了她的胳膊,但她還是覺得他輕甩的動作是非常明顯的嫌棄。大概……他對她的火氣還沒消?不太可能,以他的個性,就算再怎麼瞧不上或者厭煩,至少表面還是風度翩翩的,甚至讓人感覺他根本不屑和你置氣。
阮廷堅沒再看她,也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會場這個門屬于工作人員進出的側門,斜對面有個小小的露台,梅施看他推門出去,火光一閃,竟然是點燃了香煙。
梅施驚訝地看著玻璃外若隱若現的火點,阮廷堅在她心里一直是無不良嗜好,健康向上的好青年,他居然抽起煙來了?心一下子有點兒酸酸的,可她如果走過去勸他別抽了,是不是顯得太可笑?她覺得他吸煙是因為煩惱,虛榮心指使她第一反應是因為自己,眨一眨眼楮的功夫,理智也明白地告訴她別自作多情了。他是個成年人,想吸煙、喝酒關她什麼事?他家大業大,煩惱的事多了,股票漲跌一晚上都牽扯到天文數字,會為她牽腸掛肚?這都大半年了,什麼黃花菜也涼透了。她咬了下嘴唇,醒醒吧,梅施,招呼招呼客人,填填肚子才是正經事。頭一低,梅施走回了會場。
主桌上留了她的位置,梅逸已經敬了圈酒回來了,伏瑤坐在位置上看著她回來露出驚訝的樣子,愣愣地看了看門口,「沒踫上嗎?」
梅施看了她一眼,完全明白她在說什麼,阮廷堅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密切關注著呢,想干什麼?牽紅線?「踫上了。」梅施淡漠地說,還差點踫倒呢。
「那……」伏瑤有點兒坐不住,這倆人沒說話嗎?就算從「你最近好不好」開始客套一下,也不會這麼快就結束啊。「人呢?」伏瑤又皺眉看梅逸,梅逸無語地看了眼寶貝姐姐,她正沒事人似的開始吃。「你去看一下吧。」伏瑤無奈地推了下梅逸,梅逸搖了下頭,站起來往門外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看著梅施說︰「走了。」
梅施頭不抬眼不睜地夾菜吃,難道這兩口子認為阮廷堅走時因為她嗎?願望是美好的。梅施突然有點兒看不上這對年紀輕輕,一肚子心眼的小夫妻了,他們的想法和當初爸媽的想法有什麼兩樣?而且好像更急切,巴不得她像塊膏藥似的貼上阮廷堅,然後大家就都發達了。
他們想過嗎,她不願意!難道梅家不和阮廷堅攀上點兒關系就活不下去嗎?他們的態度倒激得她惱起火來,她什麼都不求,就求離阮廷堅遠一點兒,離過去的痛苦遠一點兒,在阮廷堅面前多少保留一點兒尊嚴,不可以?
大概是因為梅施的臉色太難看了,酒會後一段時間沒人敢在她面前再提起阮廷堅。
公司的業務,大多是梅逸在負責,梅施就管些內務,還有米珍這樣的厲害人物從旁指點,指點指點米珍就大有垂簾听政的派勢,員工只怕米助理,對梅副總無感。梅施對此倒很安然,要她像米珍那麼凶殘,她還真做不到。現在的生活模式非常享受,費力不費心,說悠閑吧,時不時還有些小事需要她忙碌,還是自己當老板好呀。
她也有了閑心和時間總往簡思母女家去,因為以前阮廷堅就很少與她同行,簡思沒覺得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偶爾問她阮廷堅的情況,梅施也支吾一聲「很好」就過去了,心里或多或少還是發疼,從那天酒會見了他一面,又大半個月沒有絲毫消息。與他在一起的記憶漸漸模糊,非常不真實。只有在簡思這里,看她那麼自然地向她提起阮廷堅,梅施才覺得她和阮廷堅還真的有過那麼甜蜜的一段時光。
星期一開例會,梅施輕松自在地走進會議室,連筆都沒帶。一般沒她什麼事,她的萬能秘書也跟著吧。因為她天生不是塊殺伐果斷的料,漸漸就被擠出決策層,米珍攤上這麼位上司卻大展宏圖,薪水加了又加。
梅逸坐在主席位置,井井有條地安排了各部門這周的具體工作,還時不時單獨對某個部門的主管囑咐兩句。梅施最愛看弟弟指揮若定的樣子,真是帥到家了,伏瑤真是好運氣,以前的混小子現在變優質美男了。梅逸突然向她看過來,毫不為她花痴加慈愛的眼光所動,鄭重其事地說︰「姐,這周我要出差,有個非常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梅施被他看得脊背一陣發涼,「什……什麼事啊?」用不用說得這麼嚴重啊!
「北苑名城的工程,這周你幫我跟進。」
北苑名城……梅施在腦袋里搜了一會兒,啊!不是和鼎億合作的那個工程嗎?!「這個……不……」她剛想開口拒絕,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在她身上,只好訥訥住口。
梅逸翻著文件,很不經意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太重要的,這個工程剛開始,有必要的時候去看一看就好,主要還是鼎億那邊負責的。」
梅施沉默,散會後跟著梅逸去到他的辦公室。
「我不管這事。」梅施坐都不坐,斬釘截鐵地對著梅逸喊。
梅逸坐下,松了西服的扣子,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開始翻文件,「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北苑的工程說不好听的,是鼎億,是阮廷堅賞給我們的肥肉,他叫上咱們參與這個工程,等于分自己盤子里的肉給咱們吃。別的我不知道,光從預算上看,咱們明年下半年的資金全靠這個工程的收益了。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去工地視察,或者其他什麼事,梅家人一個都不出現好嗎?」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梅施耍橫。
梅逸放下文件,抬眼直直看著她,「你是怕踫見阮廷堅嗎?」
梅施撇了下嘴,用「你心知肚明」的眼神看著梅逸。這個弟弟和他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千方百計撮合她和阮廷堅讓她實在很煩。
梅逸長出了一口氣,眼神復雜地看著她︰「姐,只有你放不下了。」
梅施臉色一白,連身體都發僵了。
「我沒有非把你塞給阮廷堅的意思,這次我真的只是從工作角度出發。阮廷堅對梅家,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不僅完成了當初的承諾,還誠心實意地把逸施扶上軌道,現在對他耿耿于懷的,全梅家只有你了。看著你對他的態度我都難受,你就不能拿出點兒誠意來,好好對他說聲謝謝?他和你分手,這是我們都接受了的事實,只有你,還忌諱這個忌諱那個。」
梅施覺得自己就差倒退兩步,摔出去了。
「姐,接受現實吧,好合好散。」梅逸嘆了口氣,隨即談興耗盡地低頭看文件,低垂的嘴角微微掠起一絲得逞的笑意。
梅施挺尸游魂般從他辦公室飄出來,怎麼成她不接受現實了?全反了……回到自己辦公室,靜靜想想也是,她這麼一驚一乍的倒顯得她放不下了,人家也沒說要撮合,是她自己一門心思往上琢磨,小逸不過是希望她別和阮廷堅鬧得太僵,顯得恩將仇報似的。
果然還是她想多了。
梅逸剛一走,米珍就通知她星期三上午與鼎億老總一起去工地視察。
梅施點頭接受,這一關遲早要過,以後見面的場合不少,哪能還像上次酒會?退一萬步,他就算是個大仇人,幫了梅家這麼多,也該相視一笑泯恩仇吧?
按照約定時間,梅施八點半趕到鼎億大廈樓下,本來還想帶米珍壯壯膽,可米珍要代替梅逸去見客戶,相比之下陪同視察工地這樣的任務顯得非常沒有技術含量,無需陪同。
天色很陰,眼看要下雨,空氣悶熱,梅施真希望接到改期的電話通知,可惜一直到了鼎億的停車場也沒半點消息。保安在維持停車秩序,鼎億員工眾多,車位緊張,梅施只能找了個非常遠的角落,步行去大門的時候心里還很感慨的,以前作為老板娘她都是直接把車開上迎賓台的,保安大哥也很現實。
時間剛剛好,阮廷堅卻還沒從樓上下來,梅施看了看表,一定會是5分鐘後,他的一貫作風麼。結果等了十多分鐘才看見阮廷堅和帥哥秘書下來,梅施看見帥哥秘書感覺還挺親,禮貌向阮廷堅點頭示意後,看帥哥秘書的眼神還是多了幾分熟稔的。結果熱臉貼了冷,帥哥秘書表情公事化,好像第一次看見她似的,「阮總接了個重要電話,所以耽誤了,對不起。」
梅施點點頭,連解釋都用秘書,一下子踩低了她幾條街。也是,現在逸施是靠他拉拔,屬于跟在他身後揀好處,她還想要什麼禮遇?
帥哥秘書為阮廷堅拉開了車門,阮廷堅高傲冷漠地坐進去再沒動的意思,梅施看了眼副駕駛的位置,帥哥秘書關了車門,一回身就坐進去了,她只能悻悻地繞到另一側,與阮廷堅同坐。
以前也和他鬧過別扭,不理他,無視他,他都是微笑著向她沒話找話,現在就不一樣了,是他不理她了,正眼都不看,梅施覺得自己的存在感莫名其妙就將至負數。
驅車去北郊要上高速,車程只要40分鐘左右,這讓梅施很慶幸,假裝看看風景就過去了。
帥哥秘書總有電話打進來,還時不時向阮廷堅匯報,梅施看著窗外密布的陰雲,覺得自己縮在陰暗的一角十分安心。他們有事做讓她更舒坦了一些,她像不存在更好。
工地已經開工,重型卡車不斷進出,揚起的灰塵在悶熱的天氣里更讓人喘不過氣來。梅施戴著安全頭盔,眼楮鼻子都快皺到一起去了,雖然特意穿了雙平底鞋,走在工地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還是踉蹌跌撞,跟不上前面一群走路飛快的男人。
工程師和工頭再加上一堆不知道干什麼的人圍著阮廷堅,這說說,那看看,端圖紙,看地基,誰都沒管一直不停趕路的梅施——因為她費勁趕到一個地方時,他們已經去下一個地方了。
梅施覺得阮廷堅是在耍她,明明沒她什麼事,非要她來這麼折騰,估計工地上的人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是來干嗎的。哀怨地望著阮廷堅的背影,陷入人群中,完全都忘了她的存在。她又想多了吧,這次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本來是小逸來,小逸出差了才臨時抓了她代表逸施。
心思一分,沒注意腳下有個小坑,腳崴了一下,人一拍在沙礫地面上。別的還好,先著地的手火辣辣地疼,拿過來一看,劃了幾道口子還沾著灰土,看著都揪心,眼淚嘩啦啦地淌下來,心里說不出的委屈。
帥哥秘書先看見了,扯了下阮廷堅的袖子,阮廷堅回頭看了眼,面無表情地又繼續轉過去對照設計圖。梅施看得一清二楚,嘴扁了又扁,眼淚倒是停了。站起來,用好的手拍了拍灰,真夠可笑的,她摔了下意識還看阮廷堅的反應,眼淚飆出來像是在撒嬌。人家只顧嫌她添亂了,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真夠沒面子的。
狠不下心用濕巾擦去灰塵,怕疼,從包里掏面巾紙,里外里裹了幾層,眼不見為淨,回城再說吧。
阮廷堅也大致結束工作,往停車的地方去了,沒人叫她,梅施訕訕地自動自發跟著回車上。
阮廷堅大約是累了,上車自顧自喝了幾口礦泉水,靠著座位閉上眼。
梅施也渴,可一只手傷了,沒辦法擰瓶蓋,又怕喝了水上廁所,眷戀地看了看飲料架上的水瓶,委屈地扭開臉。
「梅小姐的傷……」還是帥哥秘書開了口,「要不先去鎮上的小醫院處理一下?」
阮廷堅闔著眼,眉頭聚攏,顯得有些不耐煩卻沒說話。
帥哥秘書心領神會,吩咐了司機一聲,就往鎮上開。
鎮上只有一個醫務所,非常簡陋,看上去也不太干淨,公用廁所散發著臭味。阮廷堅沒進來,只在院子里抽煙,梅施幾次都想逃走,一回頭就看見站在大門必經之路上的他,以及他的臉色,她又敗了,乖乖地接受鄉村醫生的處理。
傷不嚴重,但清除傷口里的沙粒和殺菌非常疼,梅施本想堅強而淡定,結果又淚流滿面。幸好天熱她沒化妝,可剛從工地那種塵土飛揚的地方出來,一哭,小臉上淚痕交錯,看起來無比淒慘。
梅施拖著步子出來,感覺被人暴打了一頓,只想趕緊坐上車回城。
她听見阮廷堅嘖了一聲,忍不住抬頭,他果然正直白地嫌棄看她,一回身拉開車門,拿出一盒濕巾,命令說︰「擦擦臉。」
梅施也覺得臉黏糊糊的難受,順從地抽出一張擦拭。擦完找垃圾箱,這才發現司機和帥哥秘書都不見了,小院里只剩下她和阮廷堅。
阮廷堅轉回身,眼看著要上車。
「阮廷堅!」梅施一急,月兌口叫出他的名字。
阮廷堅停住,隔了兩秒才轉回身,默默看她。
梅施輕吐了一口氣,這話她早該說了,現在四下無人,不把一直壓在心里的話說出來,她會難受死。
「你……還在生我氣嗎?」她試探地抬眼看了看他,隨即又正了臉色,自己也知道這種探看的眼神八卦兮兮的。
「沒有。」阮廷堅冷淡地說。
梅施在心里唾棄他,真是口是心非啊,不生氣能這麼對她嗎?「以前……」她覺得自己該大度點兒,誠懇點兒,「是我錯了。」
阮廷堅的臉色緩和了些,脊背卻不自知地繃直。
「我不該冤枉你,說那麼傷人的話,我錯了。事情已經過去,你原諒我,做個朋友總行吧?」
阮廷堅沒說話,梅施心里沒底的抬頭,她說的還不夠謙卑嗎?她覺得阮廷堅的臉色被天氣襯得像黑鍋底一樣,嘴唇緊抿,眼瞳深沉,神情都有點兒猙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