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城妖女 第四章
「原來如此。」喬鈺內心復雜萬分。沒想到南里國女皇是巫蒼的親姊姊,那她家小弟不就成了巫蒼的「親戚」?
不過就算這樣也沒什麼,比起認賊作父的大哥,當年還嗷嗷待哺的小弟不知者不罪。
「但你是在幽垣國長大的,你姑姑應該不認識你才對,只要小心避開她就不會發生危險了對不對?」這麼一來,他連她家小弟都得回避見面了,小心一點總是沒錯。
真可惜,原本她還想請他代替她多關照一下小弟的︰
咦?不對不對,她什麼時候這麼信任他了?他是喬府的仇敵,她怎麼能在不自覺中將他當朋友,居然還擔心起他在南里國的安危?!
「你不了解南里國的作風,從來沒有外人能踏入那里一步,所以也沒有人真正明白它土地有多大、人口有多少,我爹從來不告訴我有關南里國的事,我暗中調查到的訊息也就只有這麼多,對南里國人來說我是外人,就算避開皇室族人也難逃南里國人的攻擊吧。」他苦笑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算他自找罪受。
「那你就別去呀,不管怎樣都一定會有危險,你干麼非要去不可?」要是他這一去再也回不來了怎麼辦?她是不是永遠見不到他了?
「你會擔心我嗎?」听出她口氣難掩焦慮,他反倒開心極了,看來這一個月對她死纏爛打的攻勢顯然沒有白費,她心里已有他的存在了,呵。
「我……我只是怕你死在南里國……」她支吾著,難以說出自己的確是在擔心他的安危。
就算他是她的仇敵,可是這一個月來也是他每天陪伴在她身邊與她打打鬧鬧,他走了,她會很無聊竅寞耶。
「這就是在擔心我了,小傻瓜。」他起身張臂,將她嬌小身子擁在懷里,感受到她的不安掙扎,他輕言道︰「我馬上就要離開了,當作給我一個紀念好嗎?」
聞言她停止動作,考慮半駒後,小手輕輕環抱住他腰身,滿心的不舍與困惑有口難言。
他為什麼舍得離開她?不是說好了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嗎?他不知害臊老愛喚她是他的末來娘子,發誓永遠也不會離開她身邊,更恐嚇說她不可能逃離他的手掌心可是現在,他卻反悔要離開她了,根本就是惡意欺騙她的感情嘛,虧她還真的有一點點信了他的話,不由自主地將他當作是她一輩子的守護者了……
他去了南里國後,還會記得她嗎?會不會再也不回來看她了?
這些問題她都不敢說出口,只因自己小小的自尊不允許她向他投降,她必須堅守與他為敵的姿態,愧對爹娘的壓力她承擔不起。
一夜過去,整一晚沒睡的喬鈺傻傻坐在桌前發呆,而巫天風早已不見人影,她望著窗口微亮的天色許久,直到接受了他已離開她身邊的事實,才哇地一聲趴倒在桌上大哭出聲……
十五年後南里國
天空灰蒙蒙的飄下細雨,人煙稀少的高峰上強風干測,一神情肅靜的巫天風立于一座墳墓前拈香祭拜,身上黑色披風隨風搖動,烏黑亮發亦隨風亂舞。
望著師父的墓碑半晌,他嘴角揚起不明的詭笑,俯身向下往土里插香。
他的小娘子肯定想不到,他的師父就是抱走她家小弟的南里國國師吧?
當年他不顧危險跑來南里國拜師學藝,果然如他所猜測般,南里國人根本不肯讓外人入境,所以他一踏入境內就宛如掉進龍潭虎穴,受到不少人強制驅趕而受傷,最後竟又遇上南里國國師,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原來南里國國師善于佔星卜卦本領極大,算出他的遭遇才特地前來解救他性命,等他調養好身體後還收他為徒,並幫忙隱瞞住他的身分,為他取了一個單名——風。
師父對他的養育恩情大過生養他的親爹,但是……
「師父,您就安息吧,我不管您是被誰殺死的,總之您再也控制不了我的行動,我要回赤洛國見我的親親小娘子嘍。」巫天風明白地告知躺在墓里的師父,徒弟懶得幫他報仇了。
不是他不尊師重道,而是師父的死因太詭奇,當今南里國能輕易就近暗殺師父的,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師父的另一名徒弟——南里國皇子殿下。
而他不幫師父報仇的原因也在此,一來皇子殿下是喬家小兒子、喬鈺的親弟弟,二來皇子殿下是他十五年來極欲閃避的「親戚」,為了顧及自己身分不曝光,
他當然是能不要認識皇子殿下就別熟識的好,所以就算他們的關系是師兄弟加表兄弟,這十五年來兩人也是鮮少踫面,儼然像間生人一般。
三來嘛……整個南里國誰人不曉得皇子殿下可是以冷酷無情、喜怒難洌出名,還是個以殺人為興趣的超級小惡魔,他絕對不會想跟皇子殿下過招的。
開玩笑,他可是十五年前血洗喬府的幫凶,他還想活命回赤洛國見他的小娘子呢。
十五年了,他始終未曾回去見她一面,因為師父嚴格禁止,不準他與喬府遺孤扯上關系,說他若與喬家人有牽連,總有一天會死在喬家人手上。
想到這里,他無奈地重嘆一口氣,已經可以想見當自己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會有多麼激烈的反應了,因為他從來也沒回去看過她,唉。
或許她已經嫁人了也說不定,畢竟已過十五年,身為赤洛國的公主,她怎麼可能還待字閨中,沒讓皇上或是湘妃許配婚事?
如果她真的嫁人了、忘了他,那他也只能祝她幸福,總不能去搶人親手毀掉她的家庭吧?當然,前提是她真的要過得幸福快樂,所以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去打探她的消息確定一下。
驀地,一道讓他震驚的殺氣直接沖他而來,他無奈苦笑。
在南里國全身散發毫不掩飾殺氣的人,他只認識一個,不需回頭也知曉來者何人。
「皇子殿下,您也來為師父上香?」他揶揄的笑問。
「我是來殺你的。」
一句話嗆得直接,巫天風愕然半晌,後知後覺地轉身回頭,審視起眼前那張稚氣卻充滿肅殺之氣的陰森面容。
皇子殿下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但……是為了什麼事要殺他?
「巫天風才是你的名字吧?」邪緩緩走近他,立在他身邊停步,望著師父的墓碑邪笑。
巫天風又是一個震撼,在南里國得知他真實身世姓名的人,不是只有師父而已嗎?
「巫蒼是你爹?」見他不開口,邪無所謂,又拋出一個問題。
巫蒼……巫天風頓時明白了,皇子殿下是沖著十五年前喬府滅門血案找來的。
「你一定不知道,我讓你多活了四年。四年前我偷听父王、母皇講話,就已經知道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後來我找上師父逼問,他將十五年前我出生後發生過的事情全部告訴我了。」所以,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知道巫家是他的仇敵。
「那你……四年前就該殺死我了?」巫天風自嘲問道。
不是他急著找死,而是以皇子殿下的作風,早該將他的性命奪走才是。
「你該感謝師父為你說好話。」邪歪頭轉望他微笑,「你知道『御夢術』吧?」
「知道。」此刻的巫天風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他的性命已經掌握在皇子殿下手上,十五年前的血債他問心有愧,實在沒臉去反抗皇子殿下的殺意。
至于御夢術,是個可以在夢中得知自己或是接觸過的人過去與未來的法術,是南里國皇族世代傳承的密術,看來應該是姑姑教授給皇子殿下的,而己身為「外人」的他沒資格學。
「我一時好奇,想從夢中親眼看見十五年前的悲慘經過,但你知道我除了看見你、巫蒼、喬墨,還看見誰嗎?」邪的神情滿是微笑,著實與隱藏載氣的語調天差地別。
他怎麼會知道?巫天風懊惱地望向淨是出問題考他的皇子殿下,卻看見對方凶惡的眼神正怒瞪著他後方,他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師父的墓碑,不免一驚。「難道……是師父?」
「沒錯,他當天正抱著我站在遠處觀望未出手相助,身為喬府小兒子,我非殺死他復仇不可。」盡管師父對他有恩,但憑著夢中那一幕——當巫蒼帶著大哥喬墨和巫天風血洗喬府時,師父不出手相救便罷,竟還露出幸災樂禍的可惡笑容……光是那一抹笑容,便足以讓他抹殺師父十五年來對他的教養恩情,同時也激起他非要親自找上巫蒼報血海深仇的決定。
「……我明白了,您出手吧。」巫天風幽幽閉上雙眼任憑宰殺,皇子殿下為喬府報仇的決心堅定不移,方才他點到名的人大概都難逃一死了。
他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再見喬鈺一面,沒機會見她長大成人後的模樣了。
「很好,你認命受死吧。」邪不禁愉悅地呵笑出聲,合掌出了招瞬間能奪人性命的法術招式,直襲向巫天風——
赤洛國澄湘宮
「不要……爹……娘……不要殺人……大哥快住手……巫天風——」
一聲聲驚慌惶恐的片段夢囈傳出,喚醒坐在桌前打盹的念紅,她慌張起身沖上公主的床沿揭開床幕,果然見公主正在作惡夢,她趕忙搖醒公主。
「公主、公主,您醒醒呀!別嚇奴婢哪,公主……」
自從湘妃娘娘過世後,公主已經很少作惡夢了,怎麼今兒個大白天竟也夢見恐怖場景?瞧公主還嚇出一身冷汗,好可怕呀!
「哇!」喬鈺驚嚇坐起身,大口喘著氣好不難過,雙眼張開,迷蒙地打量周邊環境。許久後,她氣息漸穗,眼神中的落寞顯而易見。
她又夢見十五年前的那一夜了,這個惡夢跟隨了她十五年,令她痛苦難當。
「公主,您沒事兒吧?要不要緊?奴婢幫您請御醫過來好不好?」念紅被主子嚇得也出汗了,端給主子壓驚的茶水差點翻倒。
「不,我沒事了,我不想驚擾到任何人。」她搖搖頭阻止貼身宮女的關心,小手顫抖著接過茶水飲下。
「公主,想想皇子殿下吧,他說只要你作惡夢,想著他就沒事了。」念紅搬出她敬畏的皇子殿下安慰公主。
皇子殿下?這四個字重重敲進喬鈺心坎里,果然令她笑逐顏開,將惡夢拋諸腦後。
念紅口中的皇子殿下,其實正是她家小弟,南里國的皇子。
打從四年前母妃過世後,她暗地里進行著她的計劃,才無意中由念紅口中得知這號人物,原來小弟曾偷偷接近念紅,惡劣地恐嚇威脅念紅一定要好好保護她的安危。
原本小弟無意讓她知道這件事,只是念紅是個藏不住話的姑娘,不小心說溜嘴,在她逼問之下,便不得已坦白了。
本來她很想見小弟一面,但他若不願主動出現在她眼前,她也不曉得該怎麼請他現身。
而她與小弟的「姊弟情」,經由天真的念紅一理解卻變成了「男女愛」,念紅一直誤解小弟暗地里默默關心她是因為愛上了她,偏偏她又不能解釋清楚,真是哭笑不得。
听念紅的說法,如今的小弟被南里國教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小殺手,就不知道那個人如何了……
她不由得想起一個人,那個讓她既痛恨又想念的男人——巫天風。
每一次想到他,她就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誰教可惡的他是個欺騙她感情的大騙子。
十五年耶!他去南里國拜師學藝整整十五年了,這麼多年來卻未曾回來見她一面,她完全不曉得現在的他是生是死,不過,就算當年沒死在南里國,現今恐怕也難逃小弟的手掌心了吧?
小弟會找上她,就代表可能已經得知十五年前喬府被滅門的經過,她好擔心小弟會知道巫天風和大哥也是當年的幫凶之一,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喬家劫難早該在十五年前就劃下句點了才是,此刻她心頭又惶然不安,只盼別再有血腥才好。
「公主,天晚了,您該準備出宮了。」念紅觀察著窗外天色,望向已經在白日睡得飽飽的主子提醒道。
「哦對。」喬鈺恍然回神。她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大事,她得出宮進行她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