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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奴童養媳 第四章

「清雅小姐,你的茶。」

流水無情,落花匆匆,風兒帶來秋的信息,枯黃了葉片滿地落花,垂穗的金黃田稈隨風搖曳,揚起一片黃澄澄的波浪。

轉眼間,幾個寒暑隨四季的變化悄悄溜走,原本嘈鬧的井府更加不平靜,短短的六年發生不少事,令人不勝秋呼。

先是老太爺夜里受寒,久咳不愈漸成宿疾,拖了兩年在去年嚴冬一病不起,趕不上開春就闔了眼,新漆的牌位供奉在老祠堂里。

同一年,陸家老爺終于被揮霍成性的大房妻女給氣死了,等不及小女兒陸清雅孝順他,只有他下葬的棺木和所需費用全由她一手支付,沒花到井府半毛錢。

不過說一點關系也沒有,倒又有些不近人情,畢竟陸清雅這些年來得手的銀兩和值錢物品大多來自井向雲的貢獻,而她也拿得理直氣壯,毫無愧色。

墓子有付出才有獲得的道理,她並不是全無長進,至少她算盤打得精,無人能出其右,井府一些見不得光的私帳由她打理著,倒也一目了然,條條分明。

說句中肯的話,只要和銀子有關的事找她準沒錯,想有錢精的功力來幫忙,舍她其誰。

「冬梅,什麼時辰了!」陸清雅素白縴腕輕輕一抬,瑩潤有澤,早不復年幼的細瘦枯黃。

r小姐,申時剛過近酉時。」模樣嬌俏的丫囊冬梅答道,她年約十五、六歲,有一雙愛笑的眸子。

「原來已近黃昏了,難怪天色有些暗,坐了一天都腰酸背疼了。」撥了撥算盤珠子,陸清雅姿態秀麗地握筆沾墨,潤了潤筆才寫下翻開頁數的最後一行。

「是該休息了,小姐,要是你累壞了身子,奴婢擔當不起。」只要事關小姐,井二爺的脾氣便蠻橫得很,總不問緣由先論罪,誰沒做好分內事誰遭殃。

左側端了一碗蓮子湯出聲、穿著鵝黃色衣裙的丫鬟叫夏螢,今年十七歲,臉型偏長額上有個美人尖,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從不打馬虎眼。

「你家二爺又交代了什麼!瞧你這般嚴肅,我都要提心吊膽了,擔心你準備了熊掌或狠腦,要對我強行灌食。」她只是天生蒲柳身姿,並非弱不禁風,風一吹就倒。

「小姐,你上回連咳三夜,吃了十幾帖藥都未見好轉,二爺只是關心你的身子,不希望你病倒了。」夏螢坦白道,她性冷卻實在,是陸清雅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哼!假好心。他要真為我著想,就不會丟下一堆麻煩事要我處理,也不想想我才幾歲,花一般的年華,人家是在園子里撲撲蝶、賞賞花,閑時繡兩朵並蒂蓮,可我呢!連朵花也沒瞧見,整日埋首在帳簿里。」說來井向雲是物盡其用呀,連她都利用個徹底。

早幾年,鶯聲果然生出別的心思,一心要攀高枝,冷眼旁觀的她也不加以阻攔,反正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她攔了也只是多生怨慰。

誰知陰錯陽差,她當初設計的是醉酒的井二少,哪知過了一夜醒來,身邊竟是兩眼迷蒙的井大少,眼看兩人光著身子躺在一塊,八成生米不熟也煮熟了。

後來大夫人做主讓大少爺收她為妾室,給了個不丟人的名分,雖然搞錯了對象,鶯聲卻也如願以償,當上井府的鶯姨娘。

只是她猶如「背主」的行為,令原先選她要給兒子暖床的二夫人相當不快,也不知是不是暗中動了手腳,她為妾三年竟肚皮毫無動靜,始終未曾隆起。

見她嫁得如意,燕語也動了邪念,可惜她運氣差了點,下在酒里的藥被一名卑下的護院給喝了,當晚成就好事,竟就有了身孕。

她哭著說不要嫁,要打掉月復中胎兒,可井向雲的一句話卻令她不得不嫁—她是買斷終身的家埠,若是不嫁人就等著被賣入青樓為妓,因為井府不養敢算計主子的奴才。

最後,她只好哭哭啼啼地跟著那名護院回老家,不過日子過得不是很好,夫妻倆常為錢事爭吵,好幾回她都偷跑回來想求井府收留,但守門的小廝已得到吩咐,見她一來就轟了回去,不許她再跨入井府半步。

「小姐這麼說是冤枉人了吧!你不是愛數銀子,二爺投其所好讓你管錢,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冬梅不解的問,每回小姐一瞧見白花花的銀子,那臉上發著光的表情,美得教人舍不得移開眼呢。自從老太爺過世以後,府里的兩位少爺就改了稱謂,大少爺井向天是井

大爺,二少爺井向雲成了井二爺,老爺夫人們的稱呼不變,但家中大權逐漸落到大房夫人手中,二房的權力日漸薄弱。

由于老太爺死時並未分產,所以大房嫡子佔了優勢,當家主母無二話是大夫人,因為她是元配,理所當然佔大位,這也是井老爺默許的。雖然二夫人大哭大鬧地吵過,想要丈夫改變初衷,從大夫人手中奪取權力,可是她進門晚是事實,名不正言不順地理虧,即使井

老爺有心想祖護也使不上勁。

但不過為了公平起見,井老爺只好讓她掌管采買府中物品,算是個庫房,不用知會大夫人便可向賬房支錢,只需再繳回購買名單和確切金額即可,其中可撈多少差額,那算她的本事,這才平息了一場糾紛。

「悴!听听,她數落起小姐我了!二爺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沒心肝的丫頭一面倒,說起他的好話了。」她真是白疼了這丫頭,胳臂肘盡往外彎。

「人家說的是實話,不然小姐問問夏螢姊姊,二爺哪一回出遠門回來不是給你捎金帶玉的,你床底下那兩只鐵盒都裝滿,該改換銅櫃了。」大一點才裝得多嘛。

陸清雅眼皮一抽,似笑非笑地想著該把自己省吃儉用的私房錢換個地方藏,看來是太醒目了,連貼身的丫囊都曉得她藏在哪。

「冬梅,我要是少了一根簪子、掉了一塊銀錠,唯你是問。」

「啊!為什麼是我!我又沒拿。」冬梅苦著一張臉,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誰教你戳破我的秘密,我沒殺人滅口你就該偷笑了。」陸清雅不由得失笑,這丫頭真是不禁嚇。

以前的鶯聲,燕語就機靈多了,她起了個頭她們就開竅,不需她吩咐便自個做事去,完全不用她多費心。

只是笨一點也有笨的好處,至少不會想太多,好高臀遠、自作聰明,見自己稍有姿色就妄想往上爬,擺月兌低人一等的身分。

現在的夏螢和冬梅是她自個挑的,人老實、守本分,家里已沒人了,也不會胡思亂想打主子的主意,為人實在到近乎愚忠,主子說的話從不打折扣,奉若圭泉。「小姐,你欺負人……」冬梅跺著腳,一臉無奈又氣惱。

「就欺負你,怎樣!你敢反咬小姐我一口嗎!」她呀,學得最精的也是仗勢欺人,近墨者黑的被某人帶壞了。陸清雅在心中暗笑的想。

「我……嗯,不敢。」冬梅背過身,孩子氣地扭著絲帕。「她不敢,我敢!我看看咬哪里好!是細女敕的頸子呢!還是女敕得足以滴出水的瑩潤粉頰!泳肌雪膚的藕臂也不錯,嘗起來的味道……嗯,比蜜還甜。」

一道男聲加入,邊說邊動作起來。

「哎晴!還真咬我!你是禽獸嗎!牙口利得我都疼了。」可惡!準又在她身上留下讓人取笑的齒痕了。

醇厚的大笑聲振動胸膛,神色俊朗的偉岸男子揮了揮手,要丫囊們退下。「我想你了,小雅。」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是真的想她了。

「去去去!少說違心話,你這一趟出門才七日,哪來的牽牽掛掛!人不回來沒關系,銀子要先送到我面前。」陸清雅嫌惡地推開壓在肩上的黑色頭顱,沒有好臉色的說。

「你就一點都不想我!口是心非可是會遭雷劈的,你要想清楚再回答。」勾著迷人的微笑,一身靛藍衣衫的井向雲黑眸定定的凝視著她。

「我……」她一句「不想」說不出口,眼眸一轉流露出些許嬌態。「這回帶了什麼給我,禮輕情意重就不必了,我要實質的稿賞。」

他笑了笑,抓起她一絡發絲在鼻下嗅聞,「剛才听見有人說連朵花也沒瞧見,我就吃虧點,折朵鮮花贈佳人,免得耳朵發癢,讓人在背後埋怨我虧待她,連點附庸風雅的小玩意也拿不出手。」

「花免了,我個人偏好現銀,折現更能彰顯你的誠意,你曉得我從以前到今兒個都是俗人,做不了文人雅士。」她自稱市儈,渾身銅臭,老是說世上最令人動心的東西是白銀。

當然,燦亮得教人寧願瞎眼的黃金更好。

「等你看了這朵花再說,我想『愛不釋手』,會是你這個見錢眼開守財奴對待它的方式。」他笑著輕擰她鼻頭,眼中有濃得化不開的寵溺。

自從她當年在馬蹄下救了他一命,還因此落下病灶後,他對她的心態便由一開始的對待驟然轉變,真正認真地看待這身高不及他肩頭的小東西。

也許是兩人都由鬼門關前撿了條命回來,因此對彼此的看重更勝于他人,後來更幾乎無所不談,毫無隱藏。

不過隨著小丫頭的日漸成長,原本瘦弱的身板在一番嬌養下也有了少女柔和的體態,雖然沒養出一頭小白豬,卻也秋縴合度,臉蛋水女敕得仿佛初綻的月季花,白里透紅、吹彈可破,散發著珍珠般的潤澤。

冷艷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

誰料想得到,昔日不起眼的小女娃在精心照料下,竟也會像花一樣的綻放,柳眉杏眼,嫣紅小口芙蓉面,瑤鼻如玉動人心,輕輕一睞便小有風情,偶爾帶著慧黯的俏皮神情更教人久久移不開視線。

往昔讓人嫌惡的小媳婦如今己有當禍水的本事,只要她願意,相信必有不少公子哥兒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當然,和她相處最久的井向雲早對她產生異樣情慷,他看著她一天天更月兌俗,蛻變得千嬌百媚,心頭的悸動也有如潺潺流水,愛意淚淚地流向她,綿延不絕。

杏陣微睜,她露出一絲好奇的表情。「不許吊我胃口,快拿出來獻丑。」

他又是一笑,無可奈何地伸手揉揉她柔亮的烏絲。「在這平陽縣方圓百里內,只有你敢用不客氣的口氣使喚我,我都快成為妻奴了。」

「少廢話,我為你做牛做馬、勞心勞力,你給點小獎賞算什麼!我陸清雅半條命可是都賣給你井向雲了。」她避談兩人已定下

的名分關系,徉怒道。

其實早在她及筍那年,井向雲便有意正式迎娶她,將她這童養媳正名為真正的二少夫人,他上票老太爺獲得同意,本打算在臘八那日宴請賓客。

只是,二夫人始終不滿意這門親事,嫌媳婦的家門太寒搶,而且又是庶出之女,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兒子,因此百般阻攔,甚至找上術士批流年,徉稱年前不宜婚嫁,得等到來年開春。

那時老太爺的身子已經快不行了,日薄西山,她使出「拖」字訣為的就是讓兩人成不了親。

果然沒多久,府里白恬高高掛起,老太爺去世了,這事也就沒人敢提,畢竟重孝在身哪能議論婚事,起碼要一年以後才能迎喜。

可能是連老天爺都幫著拖延這場婚事吧,不到半年,陸家老爺也仙逝了,換庶出女兒陸清雅要守孝三年,于是一波三折下兩人始終拜不了堂、入不了洞房,就這麼一直拖著。

看來若要抱得美人歸,井向雲還有得熬,少說也得等她十八歲除了孝,他孤枕獨眠的日子才會結束。

不過,他心里盤算著「有妻真好」的美好婚姻生活,這廂的小女子卻和他不同心,她心心念念著要出井府,不願再虛擲青春把一生耗在這婆媳不和、兄弟閱牆的大家族中,她只想要簡簡單單的自由過一生,粗茶淡飯也滿足。

「唉,就你不把我當爺兒看,娘子尚未娶進門就被管得死死的,我下半輩子可苦了。」他故作秋吁,搖頭嘆氣地取出懷中黃梨雕花的小木盒,未見其物已先聞其香。

「咦!這是……雪蓮!!」陸清雅詫異極了,睜大水眸難以置信。

這可是千金難求的一朵花呀。

「每天摘一片泡在泳糖蓮子里食用,你胸痛的老毛病就會有所改善,一入秋就容易疲倦的身子也能藉此調養。」人參養氣,能補出她的好氣色,但是她不長肉的縴細身軀還是讓他不滿竟,現在有了雪蓮,只希望多少令她身子骨再強健些。

捂著微微揪疼的心窩,她笑得平靜。「我好多了,不礙事。」

那年在馬蹄下劫後畬生,因為二夫人的從中作梗,延誤了大夫就診良機,大夫怕傷了她內腑就把藥開得重了些,結果沒想到外傷治好了卻損及她的心肺,這些年來她只要稍微勞累便心口發疼。

她瞞著不說本是不想他擔心,誰知心細如發的他察覺到她的不適,不顧她的反對請來名揚天下的神醫診斷,這才瞞不住,讓他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屋里的貴重物品全被他給砸爛了。

這些年的井向雲,像變了個人似的,在人前一副淡漠冷傲的模樣,不輕易與人交心,少言又冷峻,與她前一世的夫君性子如出一轍,絲毫不差。可獨獨面對她時,他輕桃愛逗弄人的惡趣味始終不變,好像唯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展露本性,她是他唯一不設防的知心人,

被她迷了心志,他甘之如怡。

見她捧著雪蓮兀自怔忡,井向雲不由得苦笑。

「道謝的話就不用提了,只要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就把金山銀山都搬到你手上。」唉,他就這點志氣,為博佳人一笑煞費苦心。

陸清雅沒好氣地晚他一眼。「說,這回怎麼只耗了七日就回來!是你太能干了還是遇到阻礙!听著,我不听借口,照實說。」

他張口欲言,但一瞧見她明亮的眼眸,揚起的嘴角便微微一抿。「後者。」

「又是大哥!」她輕啟櫻唇,柳眉微蹙。

「不確定。」但八九不離十了。他苦笑。

「都是自個兄弟,他干麼一直打壓你!你出頭了,他不也跟著沾光!」她就是想不通,當年深夜為他們送餃子的溫和少年,今日怎會成了凡事都要爭個高下的人,老是不給弟弟活路走。

因為你呀,娘子。

井向雲眉一挑,沒把心底的話說出口。「听說爺爺死前有意將家業交給我,這事讓大娘曉得了,因此令他們母子倆心有芥蒂吧。」

其實這听說不全然是傳言,而是確有其事,大哥太急功好利,做事毫無前瞻性,看準了獲利豐就下手,全無想到後果,急于建功立業的心性讓老人家無法放下。

但是,早已買通公公身邊僕役的大娘早一步得知消息,便趁公公病重神智不清時,偷走了遺囑並加以銷毀,然後再以長媳身分隨侍在側,一方面是防二房奪權,一方面則是就近監視,不讓井府大權從自己這大房手中拱手讓人。

「大夫人也真是的,同是井府子孫,還要分彼此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除非她不認……」她話到嘴邊眉一皺,微帶憂慮地瞅他一眼。「希望她沒那麼狠,老爺終究還在,她再容不下你也得忍著。」

「忍了二十幾年還不夠嗎!只要有我娘在的一天她就不會寬心,只會疑神疑鬼,認為有人要搶她主母的位置。」他就事論事道,雖然這也是事實,他娘確實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拉下大娘,好獨佔丈夫的心。

「好在有些賺錢的生意不是全在台面上,不然我們就要勒緊褲帶喝西北風了。」她在心中盤算了下,粗略抓出上半年的獲利,不甚滿意但勉強可接受。

看她唉聲嘆氣的嫌錢少,井向雲失笑地摟住她腰身,「娘子勿愁,為夫會開闢出一條財路,等水到渠成後你就能數銀子數到手軟。」

「少喊我娘子,我還沒拜你井府的祖宗呢,別來攀親帶戚的壞我閨名,你賺的銀子我可是都老老實實給你攢著,哪天你被逐出家門了再來跟我要吧。」她頂多抽三成中飽私囊,為自己的勞苦功高拿些報酬。

「小雅,我不會負你的。」他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吻過她唇畔,語輕情意重。

但我會負你呀,把帳算清將來才不會難解……她在心里道。「我不是你娘想要的媳婦,她對我的積怨只泊有三尺泳雪那麼深。」

在世家大族里,感情不是兩個人的事,即使這些年下來她心中亦有他,可是婆媳間的不睦仍是大問題,輕者紛爭不斷、是非迭出,重者也有可能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經歷過一回的她伯了,準婆婆凌虐人的手段不在,而是讓人眾叛親離、孤單無依,打心中覺得受盡折磨,卻又教人求助無門。

「這件事由我處理,你不用擔心,有空不妨繡一下你的嫁衣,兩年後我娶你過門。」她是他的,他絕不允許有人想把她從他懷中搶走。

陸清雅不作聲,只是暗地感慨,母親和兒子終歸是切不斷的血脈,豈是她一名小女子所能介入的。

他嘴上說不負她,可是後來娶的何止她一人,既然他無從選擇,一分為一的心也不是她想要的,與人共事一夫的苦她己經受夠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算了算日子,那個「她」該出現了,到時也是她離開的時候,縱使再舍不得她也要狠心割舍,誰教「她」才是配得上井府、二夫人想要的媳婦。

眼神一黯,她露出悵然的表情,不該她得的她不會強求,以後一個人的她也能過得很好。她要笑,不要再有絲毫悲傷,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再難過也要走下去。

「小姐,二夫人那邊來人了,說是有事相商,請二爺過去一趟。」梳著小譽的冬梅從門邊探出一顆頭,話聲細如幼貓,小得教人得豎直耳朵才听得清楚。

有她家二爺在,她哪敢大聲說話,冒犯了小姐被二爺撞見可不僅僅扣薪半月而已,她可能還大半年出不了府門,不能逛街游湖了吧。

收起感傷的心情,陸清雅微微一笑。「來了,還不快去老人家膝前盡孝!」她的這一句「來了」,不單是字面上的解釋,而是有雙重含意,是指一個母親的私心,以及另一個「她」的出現,命運的齒輪終究還是轉動了。

「你跟我一起去問候準婆婆吧。」他提議,只想夫妻同心,誰也不落下誰。「不了,二夫入不會願意見到我,別給我找麻煩了。」她笑著把小手從他掌心抽回,水眸清澈的看著他。

井向雲有些不快,但是也有更多對她的心疼,他以指月復觸及她花瓣般的女敕嗯,眷戀的來回撫著,靜默地看了她一會才轉身離開。

見他一走,陸清雅才大大吐出一口氣,徐緩地流露心底的苦悶。她知道是時候該放手了,那流不出的眼淚就放在心里吧,從現在起,她要逼自己忘記他曾給過的呵護。

「小姐,二夫人怎麼曉得二爺回府了!她找二爺有什麼事!」冬梅問道︰二夫人真厲害,有通天眼呢。

她澀然一笑。「不干你的事就別理,安分地做事就好。」

她也對自己說,只有銀子最好,付出三分力便拿回三分錢,不多也不少,不像人,有時付出了全部卻血本無歸,賠了自己還得

強顏歡笑,不停安慰自己一點也不痛。

拿起帳簿翻開,蔥白縴指落在玉珠算盤上,她忍著胸中細微的抽痛,喝了一口涼掉的茶,入口的苦味卻讓她笑了。

不笑又能怎樣!哭嗎!

不,她的眼淚已經在重生前流光了,如今的她要笑,用笑容抹去不堪的記憶,才會是全新的自己。

而此時,井向雲正走向娘親的院落,神情冷然緊繃,黑瞳中流露的是生人勿近的冷酷,清俊面容蒙著一層肅穆。

「雲兒呀,來娘這兒,幾日不見又瘦了……清雅那丫頭真不會照顧人,養她真是白浪費米糧,居然連最起碼的分內事也做不好。」一見到兒子,二夫人立刻熱絡地拉著他的手,露出一副心疼的慈母樣。

她若看一個人不順眼,不需要理由,即便陸清雅哄遍全府上下,拉攏了所有井家長輩當靠山,依舊獨缺她這位準婆婆,甜言蜜語招式只有進府頭幾個月有用,到了後來,那丫頭還是她眼中刺目的存在。

「娘,你找孩兒有什麼事!」井向雲語氣平順,全無起伏,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咱們母子倆聊聊不成嗎!瞧你整天老在外頭忙,娘要見你一面有多難呀!!偏偏身邊沒個貼心的媳婦陪我閑話家常,娘的日子實在苦悶極了。」她先是埋怨兒子在外忙碌,無暇承歡膝下,復又感嘆自己沒個知心人陪伴,人生無趣,話里之意已透露出一二,稍有慧根的人並不難听出個中意思。

「娘何妨養只鳥解悶,明兒個我吩咐小雅上街為你尋來,她向來蕙質蘭心、眼光獨特,選的鳥定能讓娘喜愛。」要比貼心,他家娘子可不差,哄入、拐入是一流的。

一提到無錢無勢的小媳婦,二夫人立即臉色一沉,神情不甚愉悅。「我要只鳥做什麼!你都二十一了,也該讓娘抱抱孫子,府里好些年沒听見孩子的啼哭聲了。」

他不以為然的說︰「大哥的小妾不是有孕了!」而且是「又」有孕。

二夫人勾唇冷笑。「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個問題呢。這種背主的小賤人注定一輩子無子,我要的是自個兒子生的親孫子,旁人的哪會跟我親。」

嫁給井向夭多年的小妾鶯聲一直生不出孩子,並不是不曾有孕,而是每回有好消息傳出,不出三天孩子就沒了,流掉的就有好幾回。

如今她又懷孕,而且己經三個多月了,小月復微凸,便整日臥床不敢隨意走動,唯恐又保不住這一胎。

「娘,你何必心急,再等個兩年我和小雅定會給你生個白眸孫子,讓你整天抱著,笑得嘴巴都闔不攏。」眼前閃過一張巧笑倩兮的小臉,井向雲的眼里多了一抹柔和。

「我不想等了,也不敢指望她肚皮爭氣。娘另外為你相中一門親事,是縣太爺的女兒,還是元配所出的嫡生女,母親娘家也是大戶,肯定旺夫旺子,對你日後的事業大有幫助。」找對親家才能一本萬利,順風順水地為她爭回面子,大房那邊也才不敢小覷她。

「官字兩個口易生是非,官家小姐更是嬌氣得很,別說伺候娘了,她連衣食起居都要入打理,孩兒哪來的空閑哄她小姐脾氣!萬一個不順心,她回娘家哭訴,咱們是老百姓能與官斗嗎!」除了夫權淪喪、只得低頭認錯外,他還能做什麼!「誰說官家千金就肯定嬌生慣養、驕縱成性!娘打听過了,人家出落得水靈靈,性子溫婉柔順、嫻雅淑靜,精通音律和書畫,也擅長詩詞,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和你最是相配了‘」加上有縣太爺這座親家大靠山,她何愁不威風!

「眼見不一定為憑,何況是傳言,終身大事馬虎不得,娘就省省心,不用替孩兒操勞了,娶妻若賢蔭子孫,惡妻入門可是禍一生呢。」他沒直接拒絕,但抗婚意味不言而喻。

二夫人氣定神閑地啜飲了口參茶。「所以我請人過府一敘,到咱們府里住上十天半個月,小兩口多聚聚就有感情了,總要你喜歡了才好下聘。J但她沒說的是私底下她已備好聘禮,黃道吉日也看了,只差知會他一聲。「什麼!你把人也請來了!」井向雲大驚,臉色驟變。

娘這是先斬後奏,不讓他有轉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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