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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齡鳳凰女 第一章

鳳瑤國棲鳳七年

叱聲起,金鞭揚。

一匹全身雪白的墨蹄駿馬載著一抹艷麗赤紅身影由遠而近,恣意地縱情奔馳在橋上,奔過水波蕩漾的護城河,昂頸長嘶進入素有「桃花故鄉」美名的鳳凰城。

鳳凰城乃鳳瑤國都城,時值春分,滿城桃花盛開,粉女敕艷紅,芬芳清馥,片片花瓣如女子唇上胭脂,紅得迷人心神,未飲酒先微醺三分,分不出是美人多嬌或是桃艷群芳。

在這繁花季節里,雪般馬背上的女子,烏絲快意飛揚,系著的紅金閃綠雙環如意更襯托出馬上人兒的風流颯爽、氣度非凡。

少有女子敢縱馬馳騁都城中,行走的百姓紛紛讓道,人不與馬爭路,唯恐跌至馬蹄下小命會難保。

尤其此女並非尋常人家的閨女,她可是鳳瑤國當今女王之妹—邀鳳公主鳳棲嵐,她行事明快如風,悍勇如男子,是女王陛下相當倚重的左膀右臂,更因帶兵打仗立下功績而有「剽騎女將軍」之美稱,在各國小有威名,令人不敢小覷鳳瑤國國力。

但是也因為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導致未婚夫以「拋頭露面、閨譽盡毀」為由退婚,至今大齡二十三歲仍待字閨中。

白馬方奔入宅邸,公主府內早已候著的奴僕便迎上服侍,牽走馬匹。

「公主,妳回府了,奴婢已為妳備妥熱水洗漱。」黃裳綠裙的侍女低著頭,態度恭敬而謙卑,雙手高舉接下主子手中的雲絲金鞭。

「雲緋,王上可有囑咐?」在侍女的隨侍下走向寢房,烏亮黑發披散而下,隨著她的步伐在身後畫出一道美麗圓弧,日光令其光燦奪目。

鳳棲嵐無疑是個美女,唇不點而朱,杏目柳眉瑤柱鼻,顧盼生姿,冰肌玉骨勝冬梅,一回眸、一顰眉處處是風情,容貌不下當代佳人。

只因眉間的英氣而稍減女子嬌柔,多了巾幗不讓須眉的豪邁,與一般閨閣千金相比稍稍吃了點虧,若無慧眼難識真國色,讓她平白蹉跎了荳年華。

雲緋恭謹回答,「陛下正為北蠻一事苦惱,特遣公公來府宣召,希望公主于晚膳後入宮一趟。」進屋後接過小侍女手上的青玉腰帶,為主子寬衣。

鳳瑤國建國二百余年,國勢一向不強不弱,治國之道亦維持中庸,不與鄰國起戰事,簽署互惠的和平協議,使百姓能安居樂業,百年烽火不生,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可是先王無子有女,崩殂後,王位即由長公主繼位,四方蠻夷便起異心,認為女王無能,難扛重責,不時派兵在邊境騷擾,意圖揮軍攻伐,並吞富裕的鳳瑤國。

其中以北方蠻國軍力最為強大,囤兵十萬蠢蠢欲動,只要邊關防守稍有怠忽便戰馬嘶囂,攻城略地。

女王如今最憂心的莫過于此,以鳳瑤國目前的兵力恐怕難以抵抗強悍的北蠻大軍,除非與他國聯盟。

只是大敵窺伺,群臣惶恐,朝廷上分成了兩派,各有不同的聲音,實在令女王左右為難。

侍女煙霞小聲嘀咕,「陛下還是不夠果決,要是換成公主,這事說不定早就解決了,何來這些煩惱……」上位者最忌優柔寡斷,如此會難服眾心。

「放肆,煙霞,妳逾矩了,自罰兩巴掌。」鳳棲嵐冷眸一掃,聲嗓脆若鶯啼,嬌軟中卻飽含不可抗拒的威儀。

滿臉不甘的煙霞退至一旁,重重地打了自個兒兩巴掌。

鳳棲嵐見了不禁暗自嘆息,即使煙霞說的是事實也不該由她口中說出,身為臣子只能忠心于君王,不能有一絲言語冒犯。

畢竟國無君不立,身為一國之君有不少說不出口的無奈,既要維持朝廷運作,又要平衡朝中眾臣的勢力,有時候得考慮許多,有時候也不得不妥協,做出違心的決策。

譬如女王被迫迎納的兩名側夫,一是兵部尚書大人的長子王征甫,一是左相次子管子期,一個以兵符,一個以當朝宰相之名相逼,意圖藉由後宮掌控當今女王。

女王雖明白臣子的險惡心思,卻也不好撕破臉。

她唯一力排眾議的決定是王夫石忍墨,在鳳棲嵐的力挺下,臣子們雖有異聲卻懾于其威不敢多言,讓女王得償所願,與心愛男子締結鴛盟,常伴身側。

只是兩名側夫的爭寵令人頭疼,他們背後的勢力讓女王的「家事」始終是拔不掉的一根刺。

「王上有她不為人知的苦衷,身為臣子的我們要體諒,不能學那碎嘴的平民百姓胡亂議論,要是再敢口出胡言,連我也饒不了妳,知道否?」鳳棲嵐肅著臉叮囑煙霞。她不可能護著她一輩子,口舌易生是非,須謹言慎行。

見侍女乖巧應是,她方走至專屬浴池。

水氣氤氳一室,水面上飄浮著片片粉艷花瓣,淡淡的桃花香撲鼻,水漫瑩白酥胸的鳳棲嵐放松地闔上眼,任由侍女雙手輕柔地揉搓一頭長發,洗去奔波一日所染上的塵土。

浴池內的熱水乃是費心由山中引來的溫泉水,令人浸得毛孔全開,全身的疲累也在溫熱中漸漸褪去。

公主府乃女王登基那一年賜予鳳棲嵐的。

皇室祖訓有雲,凡是新王即位後,其兄弟手足皆分封在外,各領封地,不得再居于皇宮內院,以免混淆皇室正統,亂了君臣分際。

但先王子嗣稀薄,因此鳳棲嵐並未離京遠赴他處,與皇宮比鄰而居,利于女王的傳喚。

她浸于漢白玉鋪成的泉池里,雙目未張似已沉睡,實則腦子無一刻停歇,想著如何料敵機先,又該用什麼方式使大臣們上下一心,全力御敵。

血可流、人可亡、國不能滅,他們要的是國富民裕,兵強將勇,讓強敵不越雷池一步。

「公主,北蠻真的會攻打我們鳳瑤嗎?」

起身後,四大侍女之一的雨晴伺候她穿衣,神情卻是憂心忡忡。戰事一起,百姓遭劫呀。

「有此可能,但我會盡全力阻止。」鳳棲嵐美眸微瞇。

她心里比誰都清楚,事情沒有自己說的如此簡單。只因縱使女王在位七年,可是底下的臣子仍有不少人認為女子掌權是他們的屈辱,對女王的政令陽奉陰違,不願讓女人踩在頭頂上,甚至制造事端,難以同心,令政局動蕩不安,更加深北蠻的野心。

要安內才可攘外,但又談何容易!

「公主,陛下會同意和國力強盛的騰龍國結盟嗎?」雲緋邊問邊為主子擰干濕發,輕輕抹上含有清馥香氣的發膏。

「這就是我必須努力做到的事,不能再任由北蠻坐大。」北方蠻夷越強,鳳瑤國的處境就益發危險。

他們的軍隊太弱,擋得了一時卻不利持久戰,容易居于下風,有無強大的同盟國絕對是關鍵。

軟紅穿花春鶯羅裙,外罩紅紗對襟百褶衫、寶紅色繡桃長袍,在侍女的服侍之下,鳳棲嵐赤著雪白秀足,緩緩走向紅玉為底,鋪上軟緞的美人榻,輕懶斜偎,素腕輕托潔白下顎。

舉起侍女送上、還冒著熱氣的毛兒尖茶到唇邊,她神色閑適地輕啜一口,柳眉輕輕一挑,望向垂手侍立的四大侍女,似在考慮她們能做什麼。

煙霞、雲緋、雨晴、霧色,是先王尚在時,由她親自在一千名新入宮宮女中挑選而出的,她刻意培植她們習武、學醫或用毒,做為她的心月復。

可是她寧可備而不用,而不願用到她們的才能,因為用上她們就表示情況危急了,鳳瑤國危在旦夕。

如今,似乎就要到那種情況了……

「霧色,我要妳潛入左相府中,妳可能勝任?」左相管仲漢那只老狐狸相當狡猾,不防不可。

生性清冷,話不多的霧色微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公主的意思是監視他?」

「一舉一動立即回報,我不信任他。」鳳棲嵐沉聲說。重權好利之輩,忠心可議,一條潛伏的毒蛇。

「是。」霧色一福身,瞬息沒了蹤影。

「雨晴,妳去伺候折蘭郡主。」她得步步為營,不能讓事情有任何出差錯的可能。

「我?」雨晴眼露不解。她向來是公主的得力助手,擅長梳妝和編發,手巧心細,鮮少被派遣離開。

「折蘭郡主是那兵部尚書王大人的外甥女,他的妹妹是東桂王爺最寵愛的雲側妃。」依雨晴的聰明,自己稍稍一點她便會明了。

東桂王爺並非皇室宗親,他是外姓王爺,當年與先王有結義之情,故而冊封為王爺,享朝廷俸祿,百畝土地,祿米十萬石,賜王爺府一座。

不過東桂王爺並無實權,手上兵權早已收歸回女王之手,僅空有虛名,但是他的身分給了他不少便利,對政局仍有一定的影響力,絕非閑散王爺而已。

「奴婢懂了,奴婢會注意兵部與王爺間的動向。」

「嗯!雲緋陪我入宮,煙霞留下。」鳳棲嵐鼓勵的一笑,起身吩咐,讓侍女為她著裝。

紅寶石抹額,頸垂乳白東珠,系上象征公主尊榮的血玉腰配,鳳棲嵐神采如月之光華,熠亮清瑩。

「為什麼不是我?公主偏心。」听到不能服侍左右,煙霞孩子氣地跺跺腳,嘟起嘴表示不滿。

鳳棲嵐輕掀芳唇,調侃起她,「以妳魯莽的性子只會給我惹出事來,我入宮是和陛下商討國事而不是雞飛狗跳的鬧事。」

「公主,奴婢保證一句話也不說,絕對不會給妳闖禍。」她只是說話直了點,輕重好壞仍分得出來。

「不行。」她一口回絕。

「公主,只有雲緋姊姊一個人保護妳,奴婢不放心,妳讓奴婢跟在後頭。」雨晴和霧色都被調開了,她不跟緊點怎麼成,公主的安危不能有一絲閃失。

她失笑地揚唇,「妳當女王的御書房是龍潭虎穴不成,有三千禁衛軍防守著,想要遇險也難。」

戰事一時半刻還起不了,她只是先做準備,北方蠻子還不敢越過邊境,進入都城刺殺王公貴族,重重重兵把守的皇宮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

鳳棲嵐揚起手,止住她的喋喋不休。「妳那張嘴根本管不住,口無遮攔,為了不給我添亂,妳還是安分地守著公主府,把《鶴頂神針》那本醫書看完。」

「什麼,又要看書?」公主根本是在懲罰她嘛!任誰都曉得她向來好動,很難坐得住。

雲緋沒好氣地朝苦著小臉的煙霞後腦勺敲了一下。「公主是為了妳好,妳有這方面的天分。」

換成別人,恐怕沒那麼高的悟性,任何藥草煙霞一瞧便能辨認得出,能隨口說出藥性和功效,接著能調制治病的藥物,治療病癥。

「可我不喜歡看書,一看到書就想打盹,雲緋姊姊,妳幫我跟公主求求情,不要再荼毒我了。」煙霞撒嬌地說。她有書暈癥的毛病,一見書冊就暈頭,四肢無力啦。

雲緋掩唇輕笑。「不行,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妳要感謝公主的用心良苦才是。」

鳳棲嵐眼含笑意,望著打小一起長大的侍女做垂死掙扎。煙霞的個性直率、坦誠,一根腸子通到底,沒什麼心機,但這也是她最大的致命傷,在宮闈之間是不允許說實話的人,沒點城府的人死得最快。

「妳怎麼跟公主說一樣的話,妳們都欺負人。」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行,她要哭了。

听她還不依不饒的,鳳棲嵐眉微蹙,「煙霞,妳連本宮的話都不听了嗎?」平時太過縱容了,才會讓她養出有恃無恐的驕氣。

鳳棲嵐一向善待身邊親近的侍女,視為姊妹一般,以妳我相稱,十分縱容,但是一旦她自稱「本宮」,那便是警告侍女們過分了,該收斂點,別讓她用公主的身分加以斥責。

煙霞面一凜,正色肅立一旁。「奴婢不敢,奴婢恭送公主出府。」

「嗯,等我回府再用膳。」不等用完晚膳,她已經等不及要面聖,以便早一日定下兩國密約。

「是的,公主。」煙霞聲無高低,平得像拉直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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