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好麻煩 第十四章
出了月見廳，夜色已深，旅館內燈火通明，儼然又是另外一番風情。
一路上，藤原先生跟全老爺子走在最前頭，再來是闕虔跟林尚風，走在後的則是藤原智子跟全勢，他手里緊緊牽著李茉兒。
大概是因為穿著木屐的關系，藤原智子走得有點慢，剛剛還喊著餓的全勢這下倒不急，手里拉著李茉兒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跟前面幾人落了一大段距離。
「我自己走……」她輕輕甩著手，動作不敢太明顯，兩只眼楮不時偷看藤原智子。
總覺得她一直盯著他們，是她的錯覺嗎？
「好啊！那萬一你被妖怪抓走了我可不管喔，日本的妖怪最喜歡落單的外國女人了。」全勢的手這下真被她甩開了。
「真的嗎？」李茉兒驚呼一聲，腦海里飛快閃過從前听到的山靈神怪的故事，心里直發毛。
不過手都放開了，她當然不可能主動牽起男人的手，只敢伸出兩只小爪子，很沒骨氣地捏上他的衣角。
她心驚膽戰忙著東張西望，沒看見瞎編故事的男人嘴角輕勾一臉得逞的笑容。
藤原智子忽然出聲，「還沒請教小姐芳名？」
她的視線在李茉兒身上打量，客氣有禮，李茉兒卻感到莫名緊張。
這時候，一只強壯結實的手臂環抱住李茉兒的肩頭。
「她叫李茉兒。你叫她茉兒就可以了。」全勢替她回答。
「原來是茉兒小姐，歡迎你來。我叫智子。」藤原智子的笑容十足溫柔。
「謝謝。智子小姐，你好。」李茉兒連忙點頭。
接下來，她茫然地看著藤原智子跟全勢用一種她听不懂的語言交談了幾句。
昏黃的燈光下，她似乎看見了藤原智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不過她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因為再看一眼，藤原智子臉上的笑容還是完美無缺呀！
當她還是滿頭霧水的時候，藤原智子朝兩人微笑頷首，隨後就筆直往前走去。
淡紫色的背影端莊美麗，帶著一種傲然，腳下的步伐卻顯得急促，像是在逃離什麼一樣。
「智子小姐怎麼了？」
「她去看晚餐準備得怎麼樣了。」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她直覺不對勁。
「喔，她問我需不需要幫你準備一間房間，我說不需要。」他又牽起她的手。
「喔。」她點點頭，任他牽著走。
走沒兩步，李茉兒倏地停下腳步。
「我可以自己住一間啊！」一想到要跟他一起睡覺，她就開始頭暈腦脹。
「你剛剛在我懷里睡得這麼香，我覺得你還是跟我睡比較好，這幾天我會『好好的』治療一下你的黑眼圈。」全勢挑挑眉，露出讓女人臉紅心跳的邪笑。
「我我我沒有……不用……」她紅著臉結結巴巴，底氣一下子全沒了。
「你要堅持一個人睡也可以，不過我剛說了，這里有——妖怪——」他張牙舞爪作勢撲上去。
「啊！」她低叫一聲，趕緊搗住嘴。
「喂！我有那麼嚇人嗎？」裝神弄鬼的男人愣在當場，嘴角抽了幾下，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臉會嚇到人。
看著他故作恐嚇的口氣表情，她一點也不害怕，反倒覺得有點奇妙。
好像有種很久很久不曾出現過的沖動又出現了。
「我明明就很帥！怨女夢中情人排行榜我可是年年蟬聯冠軍，比闕虔那只白斬雞還多了幾千張票！你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他把自己的帥臉湊上去，歡迎她仔細品味。
怨女夢中情人排行榜？那是什麼東西？
她不太明白，但是看得出來他很驕傲……很……有趣。
「噗哧！」
「你笑了！」全勢又愣住了。
「咦？」她也愣住了。
稍後，小手僵硬地模模自己的臉皮。
她真的笑了？
「再笑一次！」他激動地把她擁進懷里。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真的看到了！
她又懂得笑了嗎？因為他？
「你……」她雙手扶在他的胸膛上，表情迷惘，心里卻流過一道暖流。
她重拾遺落的笑容，他竟然比她還高興？
「好美！」全勢驚喜地看著她再次笑了出來。
兩朵粉女敕的、羞怯的笑花在她的嘴角輕輕錠放，像初春盛開的花蕊，好美好美。
他情不自禁將她擁得更緊，薄唇緩緩落下，美眸羞怯地輕輕閉起……
卜通！卜通！卜通！兩個人的心跳飛快。
「老板還不快進來！火鍋都要涼了啦！」
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從前方傳來，震碎了這邊的美好氣氛。
「林、尚、風！」全勢咬牙切齒。
在他身旁的李茉兒頂著一張紅撲撲的臉蛋，嘴邊的笑意未減。
有一種感覺在她心尖滋生蔓延，瞬間將她的胸口漲得好滿好滿。
這樣是不是就叫幸福？
入夜，起風了。
剛剛泡完湯的李茉兒把區隔露天湯屋的落地窗關好，然後便順勢滑坐在透著涼意的榻榻米上，兩只眼楮對著窗子上的彩繪出神。
他們的房間是獨棟的客房，附有露天湯屋，房內則是鋪滿榻榻米，約有十二疊，一派和風裝潢。
睡覺的時候還得鋪床，一人一席，她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全勢的抱怨卻叫她臉紅心跳不止。
幸好，他很君子，睡覺時最踰矩的動作不過就是牽著她的手入眠，她本來還很扭捏，沒想到這個動作竟讓她一夜無夢。
就這樣連著過了幾天游山玩水、好吃好睡的逍遙日子，她現在精神氣色都比剛到日本的時候好上許多，不過食欲差了一點，每餐都只吃得下一些東西。
大概是水土不服，今天搭船游完一座湖，午餐過後她竟然吐了，所以提早回旅館休息。全勢本來要陪她回來被她婉拒了。
她看得出來，爺爺跟藤原先生都希望全勢留下來陪著同行的智子小姐。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發白的小嘴彷佛像要催眠自己一樣喃喃念著同一句話。
如果以後他身邊有智子小姐那樣完美的女人陪伴，一定會很好的吧？
反正她給不起永遠……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不甘心呢？
「啪嗒！啪嗒！」淚珠滴滴墜落在榻榻米上，成了房內唯一的聲響。
她太沉浸在悲傷的情緒里面，連房門被打開了也不知道。
「怎麼不開燈也不開暖氣？這里幾乎要跟外面一樣冷了！」全勢一邊月兌掉大衣一邊抱怨。
「對不起，我忘了。」她背著他趕緊抹去眼淚。
一下子，房間亮了起來。
「快過來，我給你帶了點吃的回來。」全勢拿起被他放在玄關鞋櫃上的其中一只袋子，走向房里的小客廳。
客廳也是和風裝潢，榻榻米上擺著一張木頭方桌跟幾個坐墊。
全勢拉過一個坐墊坐下，大手三兩下把袋子里的東西取出來，全是吃的，甜咸都有，擺滿了一整桌。
「你怎麼買這麼多？」李茉兒驚呼著坐下來。
「我把覺得好吃的全買啦！不怕你挑食。」
「我才不挑食！」她噘嘴抗議，全然沒意識到自己這就是在撒嬌。
全勢露出一口白牙，他就喜歡她多點情緒跟表情。
他自己不吃，倒是殷勤張羅起她的吃食，把一盒花壽司打開推到她眼前，命令道「吃光！」
雖然口氣依舊霸道，被命令的人卻是感動得鼻頭發酸。
除了媽媽，就只有他會這般無微不至照顧自己了吧？
只是這份溫暖她還能擁有多久？
「好吃嗎？」他看她吃完一塊壽司才問道。
「好吃。」她低著頭就怕被他看出異樣。
「再喝點湯。」他又打開一個紙碗，里面的味噌湯還是熱騰騰的。
端起湯碗，光聞著香氣，她就覺得心頭好暖好暖。
「謝謝。」她啜著熱湯，命把眼里的熱辣眨回去。
「肚子餓壞了吧？慢慢吃。對了，明天下午我要出發去東京市區辦事情，林尚風跟你哥也會去，你就留在這里等我回來好不好？」
「你有工作？」她放下湯碗。
一想到要跟他分開，她就覺得好慌張。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已經這麼依賴他了……
「爺爺想買下一間餐廳，讓我過去看看，至少要待上四五天。你去了可能會很無聊，男人談生意的地方也不方便帶著你，如果你留在這里，我就讓智子照顧你，我也放心。」他把壽司湊到她嘴邊，讓她繼續進食。
「智子小姐？」她忽然覺得嘴里的壽司沒那麼美味了。
「對啊！智子很細心。剛剛也是智子先想到你還沒吃飯，提醒我打包一點東西帶回來給你吃，不然等我想到的時候，你可能就吃不到這些好料了。」他的話里盡是對藤原智子的贊賞。
李茉兒進食的動作倏地停下來，食欲全消。
「我吃飽了。」她攝嚅著，推開他喂過來的壽司。
「你小鳥啊？就吃這麼一點也敢喊飽？再吃！」他塞過一塊壽司到她手里，她手上的冰涼令他眉心深皺。
全勢起身想去把暖氣再調高一些，眼角余光就瞥見她竟然把那塊壽司放回去。
「你還不快吃？」他又把壽司塞回她手里。
「我不要！」她放回去，就是不吃。
「我買回來的，你敢不吃？」他再把壽司拿起來塞進她的掌心。
這次他牢牢握住她的手，不讓她放回去，哪里知道平常溫溫吞吞的她竟然使勁把壽司甩了出去。
壽司在榻榻米上滾了幾圈，七零八落散了開來。
「我又沒叫你買！你可以不要買！她叫你買你就買，你這麼听她的話嗎？要她說你才會想到我嗎？」她第一次這樣吼人，吼完她就後悔了。
她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李茉兒臉色發白，除了害怕更多的是自責，但是當她看向理應氣炸的男人時，滿臉懊悔全化作了驚恐。
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看著他越咧越大的嘴角，她的腦中立刻浮現「怒極反笑」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