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誘堡主夫 第二十二章
第十章
霍炎庭接到青睚堡傳來的消息時已是夜半時分,他連夜騎上龍駒,穿越狂風暴雨回到水芙蓉身邊。
來不及擦干身上的雨水,換身干淨衣裳的他便沖到水芙蓉的床榻前,緊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蓉兒!蓉兒。」他小聲喚,沉睡中的水芙蓉比紙還白的臉上,沒有絲毫動靜。
狂亂和心碎令霍炎庭呼吸沉重。
「炎兒,你爹當天就把塞北神醫請來了,孩子保住了,你放心吧,蓉兒就是身體太弱,需要調養一些時日。」
霍炎庭還是後悔萬分,他已經加派了人手,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
低吼似的哽咽自霍炎庭的喉里悶悶地發出,听來如同一只困獸。
「哎,你們倆呀,有了身孕也不告訴娘,要是娘知道蓉兒有了身子,說什麼也不會讓她回芙蓉坊。」
霍炎庭兩眼紅了。
床上的水芙蓉靜靜地睡著,在弱得如同一片輕輕的羽毛,他好心痛。她身受重創,而他卻不在她身邊,他該死。
「大哥,不如先去看看是誰要害我家芙蓉嫂子。」霍岳庭看著即將崩潰的大哥,連忙出言提醒。
經弟弟這麼一說,霍炎庭斂住悲痛欲絕的心情,冒著風雨來到青睚堡的雷司院。
夜已三更,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滿臉是血的青衣男子被綁在雷司院主廳中央,他的一身青衣已被血水汗水打濕。
霍炎庭神情狂亂陰森,大跨步來到青衣男子跟前,他握緊拳頭,瘋一樣地掄向青衣男子。
打到手沒了知覺,霍炎庭才停了下來。
青衣男子暈了過去,霍光抄起一盆冷水,潑到他臉上。
「哈哈哈哈!」青衣男子醒來嗆出一口黑血,發出瘋狂的笑聲。
「你笑什麼?」
「笑你們霍家傳說是塞上無名王族,結果個個草包。」
霍炎庭森冷挑眉。
「有屁快放,少在這里裝神弄鬼。」霍光替主子吼道。
「我跟你們這些草包沒什麼好說的,只可惜殺不了葉錦娘這個賤女人。」
一雙鷹眸倏然閃出精光。「你說什麼?」
「堡主,有一個婦人在堡外哭著要見你,她說她是來賠罪的,說這個人……是她弟弟。」
一個要殺葉錦娘的男人?一個尋找弟弟的姊姊?這其間有什麼關聯?
「把她帶進來。」霍炎庭冷冷道。
很快,一個渾身濕透的中年婦人被霍飛領了進來。
「姊姊!姊姊你來做什麼!」青衣人忍住內傷,拚命地扭動,激烈地對著婦人狂喊。
「堡主,求你放過我弟弟吧,他這麼做都是為我報仇,求求,你放過我弟弟吧,你真正需要懲治的惡人是葉錦娘啊。」那婦人抬起頭,半邊被毀的容顏露在明亮的燭光下。
霍家人都窒了窒。
「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
「是,堡主大人,妾身本來是蘇州盛興商行展家的媳婦。」婦人淒切地道︰「堡主應該有印象的,十年前,我展家商行與青睚堡生意上有些往來。」
「蘇州以做絲綢起家的盛興商行展家?」
「正是正是,我家官人是家中長子,曾到青睚堡談過生意,十年前,他從青睚堡回來,帶了一個貌美的女子,說是在外搭救的落難閨秀,婆婆大怒,不許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入住展家,我家官人就在蘇州另置了宅子和她長相廝守……從那以後,妾身的日子就過得生不如死啊。我家官人也從此斷了與青睚堡的生意,每日尋歡作樂,家中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那個賤人常常搬弄是非,擾得我家無寧日,她逼著官人一定要休了我,後來她懷了身孕,生下展家長孫,更是變本加厲……嗚嗚嗚嗚。」說到這里婦人已經泣不成聲,紅腫的眼楮幾乎要哭出血來。
「堡主大人,你看看妾身的臉,看看我這張臉啊,都是那個女人害的……嗚嗚嗚……婆婆看在她生下子嗣的分上,勉為其難讓她進了展家的門,她就霸佔了屬于我的家,她胡作非為,揮金如土,把展家家業敗得所剩無幾,去年元宵,我家官人一病不起,沒過多便拋下我和婆婆走了,那女人見失去了靠山,連夜逃離蘇州,沒了我官人給她請來的護衛,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請了鏢師保護,我弟弟為了替我報仇,四處打听她的來歷,最後在護送她回來的鏢師那里听到了她真正的身分,她就是靈霞城葉南汪的女兒、青睚堡的少夫人,葉錦娘!」
曾經深深折磨著他的那十年,他在刀口舌忝血的十年、背負罵名的十年、在秋馬寺長跪不起的歲月、夜夜自責內疚的十年,竟然是個騙局……他和他的家人都被這葉錦娘蒙在鼓里,日夜為她擔心,她卻在另一個男人懷里過得逍遙自在?這個事實太傷人也太不堪了。
霍炎庭渾身震顫。
「求堡主大人放過我弟弟吧,念在他是替我討還一個公道的分上,請堡主開恩,求求你了……听說堡主另外一位夫人受到了牽連,實在很抱歉,下輩子我願做牛做馬贖罪。」
「你家官人,應該叫展寬吧?」霍炎庭閉起眸子,回溯記憶中關于盛興商行的事,他如果沒記錯,他如今還記得盛興商行的人。
「是的,堡主大人,據我家婆婆猜測,我家官人就是在青睚堡認識了葉錦娘,但礙于霍家的勢力,所以他們倆才偷跑回蘇州。蘇州距此幾千里,一個地處江南,一個遠在塞北,而我家官人跟葉錦娘都非常小心,絕不與和青睚堡有關系的人見面。」
「岳庭,去,飛鴿傳書,叫江南分鋪打听消息,確定葉錦娘這十年是不是在蘇州,還有,跟展寬的母親確認此事。」
「是,大哥。」
「霍光,嚴加看守葉錦娘。」他的俊臉扭曲。
「是。」
「堡主大人,我弟弟……」中年婦人小聲地道。
霍炎庭看了看地上那個可憐的中年婦人,冷冷道︰「如果我的蓉兒和孩子沒事,我就放了他,如果他們有任何閃失,你弟弟就別想走出青睚堡。」即使他可以放過這個為姊尋仇的男人,但有些人就沒這麼好運了。
「堡主大人,我這就去菩薩面前為那位夫人禱告,有菩薩保佑,那位夫人一定沒事,一定沒事的。」
思及蓉兒的身體,霍炎庭不想在雷司院久留,他飛奔回妻子的身邊,不眠不休地看顧著她。
「你醒了?」天亮時分,雨收雲散,窗外艷陽一片,霍炎庭沙啞的聲音柔柔地說道,仿佛怕一不小心就吹散零落的花。
「炎哥……我們的寶寶……」她越來越愛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玉枕上。
「不哭,寶寶還在你肚里呢,你要哭了,他也會哭。爹給你請了塞北神醫,你不會有事的,只是他說,直到生產,你都不可以下床。」一顆豆大的淚珠從霍炎庭布滿血絲的眼楮里滾出來。
「炎哥,我不怕,只要有你,還有寶寶,我不怕。」自從懷孕以來,她越來越愛哭了,眼淚撲歉歉地往下掉。
「好了,不哭不哭,我們都在一起呢,都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強而有力的猿臂合攏成一個圈,抱住水芙蓉的肩頭,緊緊的摟著。
在溫暖的懷抱里,放下心來的水芙蓉又昏睡了過去。
看著那脆弱又無邪的睡顏,霍炎庭忍不住用唇踫踫她細白的小臉、有些亂的鬢角、小巧的鼻子,最後與她的唇相接。
十年來,他失去了一切,十年後,有水芙蓉在他生命里,他的內心充滿對上天的感謝。
四天之後,雷司院的牢房里,披頭散發的葉錦娘還穿著染血的衣裳。
幽暗中,她神經質地瞪著眼楮,喃喃自語,「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給我換套衣服,這些血……」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來到牢房前面。
葉綿娘慌忙抬頭,「相公!相公快放我出去,我……」牢門打開了,強壯的霍炎庭彎子進到牢房里。
「我會放你走,但有幾句話要說清楚。」霍炎庭神色冷絕。
「葉錦娘,展家夫人送來了信,你想讀一讀嗎?展寬的原配夫人現在就在堡內,你要不要跟她說些體己話?」霍岳庭文雅的臉帶著嘲諷。
「展家夫人?展寬?哈哈,我不認識,我全都不認識!」葉錦娘癱狂的否認。
知道形跡敗露了,她仍想抵賴。
「葉錦娘,我現在知道那十年你是活得如何的逍遙自在,而我的十年,你知道我怎麼過的嗎?」
「我……我要我爹,爹救我!——」
霍炎庭目放冷光,陰陰地看著葉錦娘道︰「葉家人很愛錢,我只好將他們永遠留在金礦上。」從此葉家人就是金礦上的勞役,甭想再逃出生天。
「什麼?!」葉錦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震驚惶惑地看著霍炎庭。
「岳庭你們都出去。」
一陣腳步聲遠去,整個牢房里,最後只剩下霍炎庭與葉錦娘兩個人。
「在應鵲城,你們早就想好要怎麼擺月兌我了不是嗎?」霍炎庭一把將葉錦娘從地上拉起,冷冷地道。
「相公……饒了我吧,我以後不敢了。」
「我問你是不是!」
「是,展寬他逼我的,他說他道上的朋友知道當晚會有山賊入城,所以約我過去,這樣就能避過霍家的耳目。」
「很好。」
「我也是被他騙去的,相公,我也是被騙的呀!」
「那你只好去地府跟他算帳了。」
他要殺了她?!葉錦娘渾身發抖,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我爹曾被稱為塞上梟雄,人們都說我沒繼承他的毒辣嗜血,那他們就錯了。如果有人敢傷害我的蓉兒,我會變得比我爹更可怕。動手吧。」霍炎庭松開手,退出了牢房。
霍光及霍康領會主子的眼神,進走了牢房內。
「不!不……」叫聲漸漸消失。
霍炎庭只身走出雷司院,牢房中陰暗、恐怖的東西,仍然充斥他的內心,他的血液幾乎變得冷凝,性格中陰暗的一面被仇怨喂成野獸,他想毀滅想嘶咬,想使出全身力氣報復命運的不公。
報仇了,為了自己,為了家人,為了蓉兒,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輕松,那一刀刀送走的也是他的青春年華,是他過去的盲目付出,是他的傷痛。
外頭炎熱的陽光驅不走身體內的陰寒,他逃也似地來到水芙蓉的床前。
寢房內,面色恢復些的水芙蓉穿著淡粉中衣,軟趴趴地靠在床板上,目光澄淨無辜,與田春光有說有笑。
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事,笑得格外開心。
一見霍炎庭黑著臉,神色頹唐地走進來,水芙蓉輕輕笑了,她拍拍床榻邊緣道︰「炎哥,快過來。」
走上前去,坐在她身邊,握住她暖暖的手,霍炎庭長長地時了口氣。
如果沒有她,他將墮入怎樣的黑暗?變為怎樣冷血的野獸?他會用殘忍、怨恨、毒辣來回報這個待他不公的世間,毀滅他周遭的一切,也毀了他自己。
「炎哥,嘗嘗這個。」水芙蓉從枕旁的小竹籃里拈了一枚小點,塞進霍炎庭的嘴里。
張嘴,含下,一股難言的清香蕩去他心底的煩亂,仿佛沉入灰霧當中的人終于看到光亮的方向。
「只會顧著你相公,都忘了婆婆,哼。」回春光決定還是閃遠點,給小夫婦一點空間,她扭扭,走人。
「婆婆吃你醋了。」水芙蓉彎起明亮的眼楮,好可愛地說道。
「我還要。」霍炎庭一改往日假意抗拒的模樣,出聲要求。
「那再吃吃這個。」
「還有這個。」
「對!還有這個」
「呀,炎哥,我會不會把你喂胖?!」
「你放馬過來試試。」
「好喲!再吃一點再吃一點。」
生命中,有一些人,他們只為挽救別人坎坷的人生而來。霍炎庭篤定,今生挽救他的人,就是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