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棍與罌粟 第十章
「醒了嗎?」
清晨的陽光,篩過樹影之間,灑進了落地窗里,如碎金般燦爛。
而輕喚著唐水心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厚嗓,含帶著笑,坐上了床畔,在她的身邊,大掌撥開她流泄而落的發絲,注視著她裝睡的容顏。
終于,她睜開美眸,知道己經被他瞧出來她己經醒了。
「嗯。」她以一聲悶哼當成回答。
十天了。
她回到範行淵的身邊,經過十天了。
唐水心仰起澄亮的瞳眸,正對著他俯落的目光,看見了他盛在眼里的溫柔笑意,想起了那一天,當她三哥將她送到範家,送到他面前時,他的激動欲狂,好半晌才終于能吐出句話。
若再見不到你,我真怕自己會瘋掉!
她一句話也沒回答他,只是低頭笑笑,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在她三哥離開之後,他們沒急著與對方說話,他為了讓輪椅可以在屋內行動無阻,立刻讓人來把所有的地板家飾都改成無障礙的設計,不過還是讓她睡在二樓的主臥,每天抱著她上下樓梯。
她說自己睡在樓下的客房就可以,但他不允,說抱著她上下樓是樂趣,請她不要剝奪他這小小的享樂。
他沒問,沒問她為什麼會回來找他。
這幾天的呵護備至,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來他家里作客的人,只不過他這主人會很自動地晚上睡到她身邊。
他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問,他們可以漫無邊際地扯著旁人的話題,他對她說起這幾天唐家是在一團風暴中度過。
唐水心知道那團風暴心里的人是她的大哥與小妹,也很明白自己是造成那團風暴的凶手,這幾天,她不敢打電話去問哥哥們,情況究竟如何了?她最疼愛的小妹能撐得過來嗎?
熙恩會恨她嗎?恨她把殘酷的事實給揭露出來嗎?
「想上洗手間嗎?他話才問著,就己經將她給抱了起來,往主臥的浴廁走去,「不要忍耐,忍著不上對身體不好。」
唐水心知道他是在指昨晚的事情,她睡到中途想上廁所,卻不想吵醒睡在一旁的他,努力想要構過輪椅自己過去,卻因為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整個人翻捶到床底下去。
就差點…如果不是他有力的臂膀撈抱得快,她真的就栽下去了!
「幫我準備拐杖吧!如果……我總要開始學著會用。」她微頓的瞬間,嘴里泛過苦澀。
誰也說不準她的雙腿什麼時候可以行走。
倘若是生理機能受到損害,反倒還能說出個治療方法,但是,醫生告訴她,因為是心理上的因素,所以,她可能下一刻就能走路,但也很有可能是一輩子都會不良于行。
「你不需要。」
「可是……」
「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自始至終,範行淵唇畔都是掛著淺淺的笑痕,可是,在他眼眸里的傷痛並不比她少。他將她抱進洗手間,放在馬桶上,等她如廁完之後,再進來抱起她,讓她把的衣褲拉好,然後是洗臉刷牙。
「還害羞嗎?」他拿毛巾為她把臉擦干,取過乳液,她原本想伸手接下,卻被他給避開,堅持要幫她擦。
唐水心微微地昂起臉,讓他的長指在臉上揉動,「這幾天我有什麼丑態沒被你瞧見過?如果還樣樣都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在跟我自己過不去而己。」
「很好,我的水心有進步。」
「誰是你的水心!」她笑瞋了他一眼,柔順地偎靠他的臂彎,讓他抱回房間里,讓他為自己換衣服,然後抱到樓下。
這時唐水心看見女佣把輪椅推過來,以為範行淵要將她放上去,卻不料他對送來的輪椅視而不見,當著佣人們的面前,直接往餐廳走過去。
「淵!」她將羞紅的臉蛋埋在他的肩頭,氣惱地喊他,「你放我下來,董伯他們都在看。」
「看就讓他們看,我怕什麼?」他低頭,朝她咧開一抹頑童似的笑,「你知道嗎?先前,我其實不太喜歡自己太過高大的身材,總覺得對你而言會是個負擔,怕你會應付得很吃力,現在,我倒很慶幸自己比你高壯很多,這樣才有力氣抱你抱很久。」
她沒好氣地回瞋他一眼,但知道自己現在拿他沒轍,只能羞怯地笑笑,將臉蛋又埋回他的襟懷里。
他竟然會因為考慮到她,而不喜歡自己高大的體格,這是唐水心想都沒想過的,因為,她是如此地喜歡著他這副如鐵鍛般有力結實的身軀,從上到下,里里外外,可都是愛不釋手得很呢!
今天,是她排定好要回診的日子,過了中午,她先由司機送到範氏大廈前面,再由範行淵接手送到醫院去。
她告訴他如果公司的事情很忙,就不必忙著親自送她,但是他很堅持要陪她,說他要親耳听醫生的說法,然後還有復健的程序,他都要親自去學,才好回來替她施作。
因為早就己經確診她的雙腿不良于行是因為心理因素,所以就算回診,醫生的說法也都差不多,但己經著手替她安排心理方面的咨詢,然後就是復健的工作,也要同時進行。
範行淵帶著她來到復健室,由復健師為他們示範動作,然後他留時間給他們施作練習。
「你要再耐心一點。」範行淵照著剛才復健師的教導,蹲跪在唐水心面前,為她按摩雙腿,「醫生說雖然你的腿在機能上沒有損傷,但是一直不使用的話,肌肉還是會萎縮,所以一定要每天按摩,還要讓人替你做伸展動作,這是一定要做的,你千萬不能不耐煩。」
「幫我做按摩的人是你,我怎麼會不耐煩呢?」唐水心斂眸凝視著他峻朗的臉龐,泛起一抹淺笑,心窩揪痛。
「好,你沒有不耐煩就好,我倒是很樂意替你按摩你的腿,可以想踫你就踫你,天底下還有比這個好的事嗎?」
說完,他抬起頭,朝她咧開一抹笑,掩飾泛動在眼眸里的憂心。
現在,他們只怕一個最壞的結果。
那就是雖然她沒有生理上的損傷,但是,肌肉與筋骨經久不用,在逐漸的退化之後,也有可能會變成病理上的損傷,最後,她還是不能行走。
唐水心不會不知道他現在心里的想法,但她現在任何事情都不願意去預想,只想跟他好好過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
「等一下我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還不等她回答,他忽然靈光一閃,就接著說道︰「去你常去的那家北方菜吧!剛好在你公司附近,離這里不遠,告訴我,你去哪里都吃什麼?你喜歡的菜色我們全部都可以點來吃。」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家店?」唐水心疑惑地瞅著他,那家北方菜是他們離婚之後才開的一家小館,在她公司附近,有時候晚上必須加班時,她會請一起加班的職員同事去吃飯,「我從未跟你一起去過。」
一瞬,他們直視著對方不語,氣氛變得微妙沉靜。
「我常看你去。」他的嗓音淡淡的,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寂默,「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見你,想到我心慌,想到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開車到你公司門口,就等你下班,就只是想看你一眼。」
他覺得自己這舉動既窩囊又可笑,但是,他想要確認。
只要確認她活著,還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能夠看見她一眼,只要一眼,那天晚上,他就可以安心入睡。
唐水心听著他掏心的坦白,心都痛了,她雙手微顫地捧著他的臉龐,一時之間,她感覺連呼吸都疼痛,根本說不上話。
這個男人愛她!
深深的,愛慘了她!
範行淵按住她的手背,凝視著她,問出一直揪結在他內心深處的痛楚,「為什麼要離開我?水心,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她知道他想要知道答案,也知道自己還欠他一個解釋,但她幾度啟唇,卻是好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她啥著淚水,閉上雙眼,將額頭抵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
範行淵對她的沉默感到懊惱生氣,卻被她滴在他襯衫上的淚水給灼痛了心,他低咒了聲,將她擁進懷里,再不多問半句。
唐水心回到範家幾天,在範行淵出門去上班時,她就會待在書房里處理一些公司送過來的事務,她不想閑著,畢竟她只是雙腿不能走動,並不是連腦袋瓜子都一起廢掉了!
範行淵為她請了一個經驗老道的女看護,只要她按內線吩咐一聲,看護就會過來,只是她不想一直依靠別人,這幾天,她一邊做復健,一邊也開始學習處理自己的基本需求,但範行淵對這一點不以為然,所以她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但不代表她會放棄。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她抬起頭,輕聲道︰「請進。」
話落,她看見書房的門被推開,進來的人出乎她意料之外。
趙靜臣走進書房,看見她躺靠在一側的沙發上,手邊散落著幾本文件,而見到他進來,她的表情微微一愣。
「你的腿真的……廢了嗎?」
他直視著她的臉,目光不敢往下挪往她的雙腿,仿佛那雙腿對他而言是怪獸,令他覺得害怕。
又或者該說,不是害怕,而是心虛與愧疚。
如果不是他說謊欺騙範行淵,說唐水心在他受傷期間都沒來探望,他就不會放棄唐水心,轉而想要用另一個女人讓自己轉移開注意力,那麼,今天的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為此,他妥善替範行淵安撫孟隻那方面,卻不料自己與那個丫頭還挺投契的,如今己經不成問題。
「沒事,就是不能走了而己。」唐水心泛起苦笑,仰起嬌顏看著趙靜臣不太敢相信眼前所見一切的表情,「你覺得不可思議嗎?連你也以為我很堅強,是個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可以毫不在意走下去的人嗎?」
這是前幾天範行淵對她說的話,卻只得到她一聲不以為然的嗤笑,不是在笑他的自以為是,而是在嘲笑自己根本沒那本事。
「你……真的跟一般女人不同,這一點我必須承認。」
「哪里不同呢?」
「哪里——」她的問題,趙靜臣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在她還是範家總栽夫人時,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她的能干與堅強,在他們離婚之後,他被命令要看好她,在這一年之中,她的所做所為更是讓他開了眼界,她不只是在工作上做得好,在很多方面,她都能有條不紊,駕輕就熟。
明明是個弱女子,可是所做的事情,就算是幾個大男人來做,只怕都要喊苦,都要放棄做不下去。
「說不上來了嗎?可見,我也沒有多與眾不同嘛!」唐水心勾起一抹徐徐淺淺的笑痕,斂眸看著自己蓋著薄毯的雙腿,「連我自己也很訝異,怎麼就不能走了呢?但我就是站不起來,連一點點一點點站起來的力氣都提不上,就像這雙腿不是我的腿,我使不上它們。」
聞言,趙靜臣眼里的愧疚更甚,「當初,你故意與那個叫宋起雲的畫家搞出糾卜聞,逼淵跟你離婚,是因為我跟你說了那番話嗎?」
唐水心愣了一愣,沒想到他會再提起兩人當年的那場對談。
「事到如今,再追究過去有用嗎?」她浸出苦笑。
「如果,不是我開口要求你放過淵,你們現在應該還在一起吧!」
「這天底下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就算沒有你,或許我和淵也會因為別的原因分開,所以,不見得是你的錯。」
「那麼,是我的錯嗎?」範行淵沉冷至極的嗓音從他們的背後傳來。
「淵?」他們不約而同地回眸驚叫。
「你們見鬼了嗎?」範行淵冷笑了聲,腳步既沉且緩的走進來,盯著他們的目光卻是銳利至極,「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說!」
「讓我跟他說。」唐水心喊住了趙靜臣,搖搖頭,直視著範行淵那如冰般冷峻,卻也如火般質怒的臉龐,「到底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會告訴你,你先讓靜臣回去,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會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告訴你。」
在趙靜臣走後,書房里的氣氛凝滯得就像要結凍的水,範行淵直勾勾地瞅著唐水心白淨的容顏,銳利的眼神仿佛在逼她快點給他答復。
「快說!」他低吼,再也捺不住一點性子。
「那個在內地的二線城市造鎮開發案。」唐水心的嗓音淡淡的,有著刻意壓抑的沉悶,「這件開發案在我們結婚之前,範氏就己經很積極在著手進行,投入了不少人力和金錢,可是到了最後,卻被唐氏給挖了最大的一塊餅,就連範氏的董事會都責備你讓利太多,甚至于揚言要開股東會罷免你,你以為自己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這些都是靜臣告訴你的?」
「或許其中有一些是他說的,但是,各行各業的世界是很小的,我總會听說一些,大家都說,你是娶了老婆昏了頭,才會白白把己經到手的肥鵝給讓出去,這一點都不像你的為人。」
範行淵靜靜地听她說完,泛起一抹苦笑,「所以,結論是什麼?就因為我給唐家挖了塊大餅,把肥鵝給讓出去,所以你離開我?」
「我不想你一讓再讓!靜臣那天來找我,要我放過你,有我在你身邊,範行淵便不是範行淵,而是一個只懂得討老婆歡心的懦夫。」唐水心看見他眼眉之間的苦澀,心被揪得很痛。
「他該死!」他低咒了聲。
「他是為你看想,他是你的好哥兒們,我很慶幸在你的身邊,有一個真心替你看想的兄弟,我不行。」她搖搖頭,嘆了口氣,「即便我為你心疼,可是,我是唐家人,哪天,當我們真的在台面上踫頭了,我還是會為了唐家去爭,而不是為了你……」
「既然你的心里有這種想法,為什麼就不問問我的?」範行淵咬牙切齒,凶惡的眼神仿佛在估量著該如何狠狠教訓這女人一頓,想不要使她受到傷害,但事實是辦不到,所以他只能生悶氣,「我承認,在跟你結婚之後,在與唐家的合作關系上,我確實保守了點,大概就是所謂的愛屋及鳥,凡事我不想令你夾在中間感到為難,這是我們一開始結婚時,我始料未及的。」
他必須承認,最初與她結婚的念頭,是以為這個妻子能夠是他拿來應付唐家要求的最好工具。
在他的心里,她的存在一開始是大于利用,然後利用大于愛情,哪知道愛情來得太突然,把他早就確定的順位給搞得亂七八糟。
「是啊!真的是始料未及。」唐水心失笑出聲,嬌美的容顏看起來有淡淡的悵然,「淵,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不忍心,我不想再利用你的好,讓你主動一退再退,我怕最終……當你發現我不是站在你身邊,給你援助支持時,你是要恨我的。」
「不!不!」範行淵看見她的泫然欲泣,既心疼又不舍,他走到沙發旁跪了下來,雙手捧住她的淚顏,「我怎麼舍得恨你?水心,利用我,我要你利用我,就算把我利用到就連一點渣滓都不剩,我都甘願為你付出!」
「我是唐家人,這一點你真的有想明白嗎?」
他輕笑嘆了聲,「我可以只看好處,水心,人人求著要與唐家攀上關系,無非就是貪著跟唐家合作的好處,或許,往後難免會有利益上的沖突,可是,我會努力不讓你感到半點為難,但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己的時候,我答應你,我絕對不讓,到時候,就算到時候你選擇要當唐家人,只為唐家的利益做考慮,我也決計不會怨你半分。」
「但我是你的妻子!」
這個事實讓她無法原諒自己,人家說夫妻是永結同心,既然是同心,怎麼還可以反刃相向呢?
這一瞬間,範行淵終于徹底地懂了。
令她感到掙扎,感到痛苦的,是在于身為他的妻子,她舍不得他難過與委屈,哪怕是為了她,她都不願意!
她愛他。
就算沒有言語的證明,但是從她凝視著他的淚眼,範行淵很切實地感受到她對他的愛,所以,她才會不原諒自己。
「我是唐家人,這輩子,我只為唐家而活。」
「如果你的命是唐家的,那,你的愛,屬于我嗎?」
「是。」她顫顫地說,又是一大顆淚珠滾落。
「好,那就夠了,只要你的愛是我的,我的命就可以給你。」他笑著將她擁入懷里,感覺她就像孩子似的在他的懷里哭了起來,他靜靜地任由她的淚水沾濕了衣襟,大掌輕拍著她的背,低頭輕吻著她的發絲。
人說一發不可收拾,或許就是在形容像她現在的狀況,一顆接著一顆,一串接著一串的淚珠,哭得就要喘不過氣,不知道何時才要停歇。
但範行淵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抱著她輕輕搖晃,知道大哭一場對她而言是好的,醫生說他很少見過像她一樣如此壓抑情緒的人,或許就是因為過度的壓抑,才會在受到重大刺激時,讓她的雙腿不能行走。
哭吧!水心。他在心里淡淡地對她說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休想將我「退貨」了!
那是一日的清晨,唐水心醒轉過來,迷迷糊糊之際只覺得口渴,想要給自己倒杯水,她翻身下床,走到落地窗畔的置幾前,拿起玻璃水瓶倒水,喝了幾口,望著窗外黎明的天色,然後從落地窗的玻璃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眸光落到了自己那雙從男人襯衫下擺露出來的白皙雙腿,好半晌,她回不過神,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她站著!
明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但是,對她而言,卻像是從老天爺的手里接到了奇跡一樣,她又驚又喜地回過頭,想要喊睡在同張床上的範行淵,卻不料他早就醒了,坐起身望著她,眸光含笑。
我也看見了。
他低沉的嗓音再輕淡不過,卻還是把她給逗哭了。
從那天之後,過了五個月,他們先是注冊結婚,然後回紐約的莊園去為了一場只有家人親友參加的喜宴,對他們而言,是真正雨過天楮了。
而當初她在大哥和小妹之間掀起的風暴,表面上看似停止了,可是,結果卻教人更加擔心。
唐厲風最後在拗不過熙恩的堅持之下,開放結扎,答應她就給彼此一年的時間,如果一年之後她沒有懷孕,那他會再度結扎,從此以後,她就不許再提起想要生孩子的事情。
原以為結扎了四年之後,讓女人受孕的機率會變低,但是,卻沒料到在第七個月時,唐熙恩就懷孕了,因為體質極不易懷胎,所以醫生交代她千萬不能輕舉妄動,最好是乖乖休養。
因為被檢查出懷孕時,唐熙恩人在台北,不適合坐長途飛機回美國,所以就決定待在唐家的大宅直到生產為止,她說雖然自己在美國出生,但這里是她小時候的家,她想讓寶寶在這里出生。
「熙恩。」唐水心回頭揮揮手,要範行淵別跟著她,以眼神示意他自己去找樂子,別來打擾她們姊妹談心。
範行淵沒好氣地瞋了老婆一眼,乖乖走人。
「姊。」唐熙恩己經看膩了胎教影片,才正想著姊姊,沒想到心有靈犀她就來了!
「我听說你今天沒吃多少東西,想吃什麼?姊幫你做。」唐水心走到床畔坐下,笑著說道︰「佛卡夏面包好不好?我幫你烤面包,然後做三明治,還是你想吃中式食物?想吃什麼都好,你只管跟姊說。」
「上次淵大哥說你做的麻婆豆腐加白煮蛋好好吃,我要吃那個。」
「好,等一下我讓人去買材料,晚上就煮那個給你吃。」唐水心笑著撫模妹妹美麗的臉蛋,不自覺地流露出心疼的眼神。
自從孕期進入四個月之後,唐熙恩不適的情況就越來越嚴重,被迫躺在床上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就連抬手的動作大些,都要心驚膽顫。
唐熙恩著出姊姊眼里的憂慮,笑著搖頭,「姊,不要跟大哥一樣,要勸說我做中止妊娠的手術,我想要努力到最後一刻,如果沒有努力到最後一刻就放棄,我會不甘心。」
「我不跟你說這種話。」唐水心知道她現在想要的是鼓勵和信心,」我只是在想,你真厲害,竟然可以逼大哥低頭妥協。」
「哼哼,這叫馭夫有術。」
話才說完,兩姊妹相視而笑,唐熙恩螓首微偏,想起那天自己對丈夫說的話,噙在眸里的笑意顯得有些朦朧。
姊說得沒錯,我會恨你,恨你把自己的決定,當成了我的!
最後,終于逼得他妥協了,但她卻也知道,這孩子令她受苦,但是在他心里所受的苦楚,並不比她少。
「姊不要太心疼熙恩。」她揚起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就連眸子深處都顯得閃閃動人,「不苦的,只要能夠得到心里想要的寶貝,只要能夠如願以償,就一點都不苦。」
這話,就像一記烙印般,深深地燙痛唐水心的心,直到她出了房間,回到範行淵的身邊,腦海里都仍舊回蕩著這幾句話。
「熙恩比我堅強,她比我堅強太多太多了!」
她昂起美眸,不舍地對著丈夫說道︰「你知道嗎?她從小就很好動,是個一刻都靜不住的女孩,可是為了可以平安生下孩子,她己經在那張床上躺了幾個月了!我可以看得出來她心里很不安,就怕努力到最後還是保不住孩子,我不懂為什麼老天爺要跟她開這種玩笑?我不懂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跟她開那種玩笑!」
她激動地喊出內心的憤憤不平,在下一刻被她的男人擁進懷抱里,緊緊地被他有力的臂膀給摟抱住。
「我多寧願自己可以替熙恩受苦,我多寧願是我!」
「唐水心你這個笨蛋給我住口!」一時之間,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她心疼,還是想一把掐死她這個沒心沒肝的家伙,「你想想我!水心,看你受苦,你以為我心不會痛嗎?」
「對不起。」她低頭埋進他的胸前,口內吶地說道。
「那還差不多!」他輕笑了聲。
「我不想輸給熙恩,我不能輸給她。」她昂起美眸,直視著他盛著溫柔的目光,「我要跟你在一起,絕絕對對不會再輕易的放棄,直到最後一刻來臨,在那一刻到來之前,我會一直愛著你。」
「我希望那一刻,比我的這口氣長,我想到死之前,都被你所愛。可是,水心,我其實比較希望你比我先死,因為我舍不得你為我痛,為我哭。」
明明說著動人的情話,他卻故意在她的眼前做了一個好掙扎苦惱的表情。
唐水心被他認真的話給揪動了心,卻被他逗趣地表情給惹笑了,握起拳頭推打了他幾下,明明想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
他的氣味,他的溫度,以及他軀體的硬度,都隨著這牢緊的擁抱,令她再不能更深地感受著。
範行淵必須強忍住內心激狂的沖動,想要將她給揉進骨子里,直到她再也不能喘息,直到她變成他的一部分為止。
她曾說,她不可能為了愛而活。
那話,說得輕淺,像是漫不經心一般。
可是,藏在她心里的愛,其實比誰都更深刻、更強烈,更加地教他心魂震撼,是她讓他明白,最愛,是能夠放手。
是明明愛著、痛著,卻還能夠笑著祝福。
哪怕不舍,哪怕再痛、再苦,也都只能吞咽在心里。
直到了唯有把心門關上,才能不滿溢出來為止。
這時,唐水心按下他的頭,踮起了腳尖,附唇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只見他听完之後,有一瞬的怔愣,然後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笑了出來。
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生氣,但是,那笑,滿意而且暢快,最後,他扣起她的下顎,吻住她柔女敕的唇瓣,為她剛才所說的幾句承諾烙上封緘。
一字一句,她說的,都己經在他的心頭瞬間扎了根,永遠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