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妻出頭天 第四章
慢慢地來到廳前,容芙看到一個不算意外的畫面—— 王爺在廳里與司徒尊言笑晏晏、很是欣慰的樣子,王妃則面無表情地坐著,甚至連身子不好、久沒出現的司徒謹都靜靜的坐在一旁,神色復雜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向都是這樣,司徒尊要立了功,王爺才會多看他一眼,王妃則是自始至終都瞧不起他,至于司徒謹……跟他根本是競爭的死敵,如今功業上輸給了弟弟,自然心里不爽快。
容芙踏進廳內後,王爺心情好,笑吟吟地招呼著她,司徒尊若無其事地與她打了聲招呼,王妃和司徒謹則是一臉厭惡,連和她說話都不願意,立刻將視線移開,令她只能在答禮後尷尬地默然退到一旁。
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司徒謹這麼討厭她,明明她就沒得罪過他。雖然她對他也不見得有什麼男女之情,但相處了這麼多年,也該有些親情吧?她甚至不懷疑哪日若是王爺歸天了,司徒謹成為榮親王,她肯定第一個被趕出去。
而這樣微小的互動,自然沒有逃過司徒尊的眼,他不著痕跡地微微一笑,也不說破,似乎早就料到似的,否則以他對容芙異常關心的程度,哪里可能坐視這種情形發生。
「我這次回來,帶了些禮物。」司徒尊笑了笑,「給父親的是一只丹鼎,傳說是晉朝道教宗師葛洪使用過的,煉起丹來事半功倍,且鼎爐還刻著古代煉丹的方法……還有一本關于天象星學的奇書,父……」
「這個我喜歡、我喜歡!」榮親王不等他說完,便開心得直拍腿。
容芙卻是納悶地偷覷了司徒尊一眼,她記得他小時候曾詬病過父親迷信道教煉丹之術,怎麼現在又送這樣的東西?
王爺轉向容芙,笑著揮揮手道︰「芙兒,你這幾天就不必來本王這兒服侍了,本王要閉關幾天,好好研究一下。」
「那我要做什麼?」她呆呆地問。
她每日一向都是先去找司徒謹請安,吃了閉門羹後再去服侍王爺和王妃的起居,因為她覺得這是她的孝心,別的婢女都做不到她這麼仔細。而王爺知道她的心結,
會讓她在書房幫忙磨磨墨,並講些他過去戎馬生涯的精彩故事給她听,至于王妃本來就有貼身服侍的婢女,她去了自然派不上用場,頂多也是請個安就被打發出來了。
所以日復一日的習慣突然打破,容芙多了時間,反倒不知該如何利用了。
王爺環視四周,看到了大兒子,本想說些什麼,但想到他平時對她的冷淡態度,又皺眉別開了目光,最後雙目一亮,視線落在次子身上。
「芙兒,尊兒離鄉已久,恐怕對故鄉都很陌生了,他這次回來是帶著皇命要練兵,他打算將新軍帶至太原訓練,你這幾日就帶他看看太原山水,告訴他一些地形地貌的事情好了。」說完,王爺開心地點點頭,像是很滿意自己的安排。
「我?」容芙隨即瞪大了眼,想不到事情居然會這樣發展。
司徒尊則是曖昧地瞟了她一眼,讓她連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只不過一顆芳心忍不住咚咚跳了起來。
「王爺!」王妃啐了一聲,「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交給容芙呢?」
王爺眉一皺,「芙兒平日听我講述山川地理、軍事戰略,見識可不小,我還要忙著煉丹,哪里有空陪尊兒。」
王妃雖不贊成,不過她打從心里憎惡司徒尊這個侍妾生的賤種,也不喜歡容芙這個可能會成為她兒媳的窮酸鬼,若是兩人一起離府,她倒是眼不見心不煩,只得勉強接受。
司徒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不過表面上當然不動聲色,且為了不讓王妃再把矛頭指向容芙,他便提起另一個話題,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來。
「對了,弟弟這兒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大哥,大哥愛讀書,文才高,平凡的東西自然看不上眼。弟弟特地請邊塞最有名的書法家李順,揮毫完成一部〈洛神賦〉送給大哥。」
「李順?為兄想要他的作品可是求之不得,尊弟你卻厲害。」司徒謹先是眼楮一亮,而後不由語氣微酸地道︰「〈洛神賦〉啊……像甄宓那樣的女子,真的存在嗎?」
「只要願意追求,弟弟相信一定是存在的。」說話的同時,司徒尊若有似無的看了容芙一眼。
她正巧看向他,接受到他的目光,心頭頓時一跳,連忙別過頭回避,而腦海中不禁想著,甄宓是曹丕的妻子,卻與曹丕的弟弟曹植有過一段情愫,因此曹植才會寫下〈洛神賦〉來追憶甄宓的美貌。他特地送大哥這樣的東西,有沒有別的意涵呢?
容芙臉色紅得媲美天邊晚霞,一道熾熱的視線又不斷投射過來,她覺得自己突然喘不過氣,好像又快暈倒了。
可惡,這男人的一舉一動,怎麼都好像在撩撥她?
「芙兒,你怎麼了,臉這麼紅?」王爺注意到了她的異狀,「還有,你似乎坐立不安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呃,王爺,芙兒沒事……」容芙有些赧然地迎視長輩關懷的目光。
想不到此時,司徒尊那可惡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令她不由瞠目結舌。
「父王,您叫芙兒帶我回憶一下故鄉山水,恰好我方才回府時,听下人說芙兒似乎有意想至萬善宮替王府祈福,我想這兩件事不如一同辦了,我也可以順道去一去這些年在戰場上添的煞氣。」司徒尊覷著容芙,煞有其事地道。
這個提議嚇得她拼命搖頭。「不不不,不用麻煩郡王了,芙兒自己去得了,去萬善宮來回至少得要兩天呢!」
「不會,這樣我辦起事來也方便。」他也學著她,客氣得虛假。
若不是能在府外過夜,他何須提出這種要求?
王爺听得有些迷糊,但似乎也沒什麼不妥,橫豎萬善宮分男女廂房,兩人出游也會有奴僕隨侍,何況這兩個孩子也有一起長大的兄妹之誼,便輕輕點頭應允。
容芙不禁有些呆愣住,然而她還能說些什麼?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委屈地暗瞪著得意揚揚的他。
看來這一仗她可是輸得徹底,不,應該說從小到大,她根本沒贏過。
過沒兩天,一個天還蒙蒙亮的清晨,一輛馬車便由榮親王府駛出,直奔萬善宮,而司徒尊則騎著一匹大黑馬,在最前頭領路。
由王府至萬善宮,乘車也要近三個時辰,容芙因為起得早,馬車搖搖晃晃得令人發昏,不知怎地居然又睡著了。
「芙姑娘?芙姑娘!萬善宮到了,你還不下車嗎?」
她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彷佛又夢到了晉王與允媞那刻骨銘心的苦澀愛情,心正在跟著發疼時,耳畔似乎傳來了婢女的叫喚。
她立即驚醒,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已經到了萬善宮,不由感到不好意思,不過方才惡夢里那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仍在,讓她很不舒服。
唉,被惡夢糾纏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下了馬車,便見司徒尊牽著黑馬、瀟灑而立,他似笑非笑地覷著她,令她的芳心又不由胡亂一跳。
像這種有些邪氣的表情,由他這樣俊逸挺拔的男人做起來,簡直是撩人心扉至極,尤其他又喜歡故意用各種方式挑逗她,當然眼下這不懷好意的樣子也不例外。
幸好他們下車的地點是萬善宮的後門,香客不會從這兒進來,否則要是哪個懷春少女看到了他的笑,怕不昏倒才怪。
「怎麼,睡得人都傻了?」司徒尊看她雲鬢微亂,不由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頭發。「有沒有夢到我?」
容芙不由腳步一退,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
小時候,他就常對她動手動腳、摟摟抱抱,以前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便任他為所欲為。但在她及笄那年,他請纓至邊塞抗敵,臨別之際偷去了她的一個吻,害她不知所以的臉紅心跳,她才覺得似乎不對勁了。
後來她遮遮掩掩地問了幾個老嬤嬤,又讓嬤嬤們神神秘秘地塞了幾本風月書,才知道他對她做的原來是這麼不得了的事兒,那是愛侶才能做的!
所以,他對她做那些事,是因為愛她嗎?
她不敢問,也從不問,因為她的身分不適合,就算司徒謹日後沒有迎娶她,她也不敢妄想自己能有月兌出孤單老死在王府的日子。
「怎麼又呆了?」他愛憐地模模她的耳垂。「再不進去,太陽下山,連神仙都不等你了。」
她這才又反應過來他的放肆,這一次連退了兩大步,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進去吧。」他不以為然,率先進了門。
容芙提防著隨著他進去,來到殿前,燃起了幾炷香,虔誠地舉起香後,便闔眼認真地祝禱起來。
由于過程冗長單調,當她再睜開眼時,司徒尊已不見人影。
想必該是離開了吧?他要陪她到宮廟里,在她的理解中就是想整她,如今見不好玩了,自然會自己尋樂子去。
既然他不見了,她便自個兒擲筊抽了支簽,接著便來到後院的簽房取簽詩。
然而一打開簽詩,卻令她不由得傻眼,臉紅得如同天邊晚霞。
紅鸞星動桃花開,喜鵲搭橋待君來。勿要遲疑心不定,芳心早落伊人懷。
這、這……她明明求的是榮親王府闔府平安,怎麼會來了張姻緣簽?且這簽詩的內容……也太令人害羞了!她燒紅著臉,腦子里亂亂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你求了簽?」司徒尊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有些戲謔地問道。
聞聲,容芙嚇了一跳,急忙把簽詩藏進衣袖里。「呃……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簽詩……」
「喔?那你求什麼?」他靠近她,將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我求……」她退了一步,擺月兌他的觸踫,也讓自己心定一點,方心虛地道︰「我只是求闔府平安……」
「求闔府平安?我以為府里本來就很平安呢。」他半帶諷刺地說道,手一伸,她原本藏在袖里的簽詩就這麼出現在他手上。「紅鸞星動桃花開……這東西和榮親王府的平安有什麼關系?」
「這……」他一腳踩在她的痛處,即使她對他有本能的害怕,也不得不鼓起勇氣生硬的抗辯。「我本是求闔府平安,怎知會出現這支簽詩!」
「那肯定是你心口不一。」他淡淡地一笑,揚揚手上的簽詩,「你在求簽時,心里究竟想著什麼,才會出現這張簽詩上的結果?」
「我……」
「該不會是為我求的吧?」
「才不是呢!」她這回可是振振有詞的反駁。
「說的也是,我這陣子確實沒有紅鸞星動的感覺。」
他這麼一說,容芙也不知道為什麼,心里不能自已的一黯,隨即她又搖搖頭,掩蓋這異樣的感覺。
這倒奇了,他的紅鸞星就算都僵硬成了石頭,又干她什麼事?她怎麼會這麼大反應?
真令人生氣,好像事情只要和他有關,她就冷靜不下來,明明在府里,她就是出了名的乖巧文靜啊!
自怨自艾之際,又听得他說道——
「所以,看來是你自己的事情嘍?芳心早落伊人懷……這伊人—— 是誰呢?」
容芙被他放肆的目光試探著,覺得渾身都滾燙了起來,「是、是……自、自然是謹哥哥啊……」
「勿要遲疑心不定!」司徒尊很可惡地提醒著她,嘴角還帶著一抹壞笑。
她尖叫一聲,一把抽回簽詩,提防地瞪著他,不想再讓他拿這個嘲笑她。
她的反應令他十分滿意,似乎逗她逗得夠了,拍拍衣袖便瀟灑地回身要走,只不過這可惡的人要走也不干脆些,偏不讓她好過,她才剛偷偷喘了口氣,他又丟下一句令她呼吸頓時一窒的話——
「對了,我這陣子沒有紅鸞星動,因為我的紅鸞星,早在十幾年前遇到一個偷饅頭的小賊時就已經動過了。」
直到他哈哈的大笑聲消失,她才用力地跺著腳,像要踩死什麼惱人的蟲子似的,手里用力揉著那張簽詩,恨恨地道︰「勿要遲疑心不定,我都弄不清自己求的是什麼,你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