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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橫著走 第一章

珍珠城外有座寧心湖。

寧心湖旁有戶富貴人家,東臨港灣,西朝聖山青坡,位置絕佳。

這戶有錢人家姓裴,裴老爺風流成性,因此妻妾成群。

但,也許是風流債欠得太多,他雖多妻多妾,卻只有一個兒子。

而且這個兒子也不是妻妾們所生,是他一次酒後亂性,強拉路過的婢女生米煮成熟飯的結果。

裴府代代單傳,因此雖然是地位低賤的婢女所生,裴老太爺依舊對這意外之喜疼愛有佳,裴老爺也對這唯一的兒子十分溺愛。

因此,裴家少爺裴胤禎可說是在珍珠城呼風喚雨,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偏激性子。

他如風一般,不能捕捉,不能控制。

誰都知道,珍珠城就數裴家少爺絕不能得罪。

他不但後台很硬,親戚們若不是達官顯要,就是哪名王爺的王妃,就連他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奸商。

沒錯,他是個奸商。

一旦是想要的,他絕對無所不用其極;反之,他不想要的,立即棄如敝屣,一刻也不會多留。

像現在──

「滾。」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微勾的唇毫不留情的吐出一個字。

站在裴胤禎面前的是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一听見他那毫不留余地的逐客令,一時也傻了眼。

是他听錯了嗎?他可是知縣的師爺,雖然是個小官,但好歹也是父母官身旁的軍師,一般人見到他都還懂得巴結奉承,可是今天的情況卻完全出乎意料,蔣師爺忍不住顫了子,嘴上的山羊胡也因此顫動。

「裴少爺,咱們知縣老爺是看裴少爺你一表人才,才想提議將千金嫁給你為妻,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啊!

「紆尊降貴向來不是我的作風。」裴胤禎冷眼盯著留著八字胡的蔣師爺。「再說,區區一個知縣就想高攀我?」

蔣師爺神色一變。好歹知縣大人在朝廷上也是有靠山的,這裴府的少爺竟然如此狂妄!

「裴少爺,你話可別說得太絕。」蔣師爺的臉色十分難看。「咱家老爺在朝廷上也是佔有一席之地,可別把咱家老爺想得太簡單。」

砰一聲,裴胤禎手上的杯子倏地用力放在桌上,森冷的目光直射向蔣師爺,接著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的耐性一向不足,一件事只要听過第二遍就會覺得厭煩,黑眸深邃如墨,不過,雖然覺得不耐煩,但他的嘴角卻勾起淡笑。

人啊,一旦沒有嘗到痛,是不會懂得他的拒絕是不容違抗的。

這就是人性,他已看透了所有人。

而他,向來也不懂什麼是客套,畢竟這不適合他,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應付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三天。」裴胤禎冷睇著蔣師爺。「回去告訴知縣大人,若他三天後還能安穩的坐在他的知縣之位上,我便以八人大轎迎娶知縣千金。」

蔣師爺一听,神情更加難看,面紅耳赤的開口︰「裴少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家老爺已經上任三年了,而且還是巡府大人面前的大紅人,他老人家的位子坐得穩穩當當的……」

「滾。」裴胤禎耐心盡失,懶得听蔣師爺說一堆廢話。「將話帶回去給你家老爺即可,若你再多吠一句,我待會兒便讓人將你用抬的回去。」

「你……」蔣師爺為之氣結,氣得臉色鐵青。

一個小小的地方上的富家子弟,竟然敢用這種猖狂的語氣和他說話,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狀,讓這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小子吃點苦頭。

蔣師爺拂袖而去,嘴里不斷嘀咕著。

裴胤禎一肚子悶氣沒處發,正好,有人送上門要他處置,若再往外推,豈不是對不起他們的心意?

俊容蒙上陰霾,他的唇角卻微微上揚。

區區一名知縣竟然不自量力的上門來提親,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還敢吹噓在官場上的輕重。

也不想想他裴胤禎是何等人物,雖然他並無一官半職,好歹他也砸了不少的銀兩買通不少官,加上他的後台也很硬,一個小官竟敢拿出身分來壓他?

找死。

他最討厭別人恐嚇他了。

因為這種事情只有他能做,所以他也討厭別人學他做同樣的事,那太令他覺得無趣。

「洛宵。」裴胤禎揚聲喚道。

一名高壯的侍衛從容的走進來,低頭恭敬的向他一禮,「少爺。」

「備馬車。」三天?哼,他少爺改變主意了,一天內就要讓對方離開知縣之位。

「是。」李洛宵不敢怠慢,領命後便馬上飛奔而去。

裴胤禎冷哼一聲,再次回想蔣師爺的話,就令他滿肚子不悅。

曾經威脅過他的人,現在墳前的草都不知道長多高了,知縣要來高攀他,竟然沒去打听一下他是怎樣的人,還敢撂話。

對,他就是心胸狹窄,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一得罪他,化成灰都沒辦法躲過他的報復,除非等到他裴大少哪天忽然大發慈悲,才有辦法逃過一劫。

所以珍珠城才傳言,天底下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就只有他──裴胤禎不能得罪,一得罪……

就等死吧!

听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

但花醉覺得,不管跳的是哪一眼,似乎都不是件好事。

這幾天,她老是覺得心底很不踏實,心浮氣躁,總是不太爽快。

明明最讓她牽掛的三位妹子都已覓得良緣,再也不需要她擔心她們的終身大事,也不用擔心她們一生都要老死在續香樓里,既然喜事接連而來,她應該是喜上眉梢,福喜罩身才是,怎麼這會兒才剛踏出續香樓的大門沒多久,她就覺得心頭不安的亂跳?

花醉抬眸看著前方,陽光下的街道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可是,她怎麼有種烏雲罩頂的感覺?

忽地,她停下腳步,思忖著是不是要先打道回府,生怕不祥的預感成真。

呸呸呸!

她連連在心底呸了幾聲,就怕自己的烏鴉嘴應驗,真的會拖累福星高照的自己。

最後,花醉還是決定先回續香樓,等眼皮不再跳了,再把賬本送到花府去給小姐。

「真慘,誰不得罪,偏偏得罪裴家少爺,我看大宅院的老婆婆這下麻煩不斷了。」

一名路人偕同其身著青衫的好友,經過花醉的身邊時邊嘆息邊道。

「就是。」青衫男子跟著說。「見到裴家的馬車還不閃遠一些,這下被撞著,別說討不到醫藥費,可能連小命都不保。」

大宅院?花醉听到這三個字便攢緊眉,頓住腳步,想起了兒時所住的大宅院里的那群老老少少。

于是她提起裙角,不顧路人們的眼光,急急忙忙往前方奔去,拐個彎後,果然見到一匹高大的駿馬正噴著氣,馬蹄直在地上蹭著。

一名婦人抱著兒子,半跪在一名華服男子面前,不斷拚命磕頭。

那名身形頎長的公子正一臉不滿的揮著手中折扇,君臨天下般睥睨著跪在面前的這對母子。

「裴少爺,是小兒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們母子倆,我兒子年紀甚小,禁不起裴少爺的懲罰……」江寡婦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道歉。

花醉一瞧,原來是大宅院里剛搬來幾個月的江寡婦。

說起這江寡婦也挺可憐的,成親沒有多久丈夫就因急病去世,父兄逼她改嫁,才發現她已懷了三個月身孕,結果不但被退婚,還被父兄趕出村子,最後,她挺著個大肚子,飄洋過海來到珍珠城,將孩子生下。

江寡婦來到城里,就靠著替人縫縫補補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幾個月前,有天兒子突然發高燒,她一時求救無門,便到大宅院求沈大嬸幫忙,之後,沈大嬸便將這對孤苦無依的母子接回大宅院與大伙兒一塊生活。

她的命運已乖舛得教人都忍不住想掬一把眼淚了,如今怎麼這麼倒霉,得罪了裴家大少呢?

花醉身為續香樓掌櫃之一,向來主張息事寧人,畢竟做生意就該以和為貴,得罪哪一位顧客就是得罪了財神爺,當然不需要跟錢過不去。

因此,這個時候她應該出面為大宅院的老弱婦孺說些話,好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是……

江寡婦得罪的是城中最惡名昭彰的裴胤禎,光是亮出裴家的名號,也許連王爺都要禮讓他三分。

花醉悄悄地接近圍觀的人群,抬眸便見到裴胤禎模樣有些狼狽,頭發凌亂,細看之下,飽滿的額頭沁著些血絲。

他冷峻的俯視著眼前的這對母子,見他們瑟縮的抱在一起,莫名的令他大為光火。

「年紀小就應該待在家里習字讀書,怎麼會在街上飛奔胡鬧?」他冷聲開口。「若不是為了閃躲你家小兒,豈會讓本少爺見了血光?」

「裴少爺,賤婦和小兒給您磕頭賠不是,您的額頭上受了傷,醫藥費就算在賤婦身上,不管花再多銀子,賤婦也願意………」江寡婦嚇得雙排牙齒直打顫,可是為了兒子又不得不開口。

「怎麼,我一副看起來很缺錢的樣子嗎?容得你這種市井小民拿銀子壓我?」得理不饒人的裴胤禎冷嗤一聲。

「裴少爺,對不住,賤婦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江寡婦紅了眼眶,周圍圍觀的人很多,卻沒人願意出聲為她說句話,她只好無助地哽咽道︰「要不賤婦與小兒磕頭向您賠罪……」

「你知道嗎?」裴胤禎冷不防蹲在她面前,冷淡的黑眸望著她。「養子不教是父母之過,既然你不會教兒子,今日我就替你教教他,賞他個幾鞭之後,未來他就會記得街上並不是他可以玩耍的地方。」

江寡婦一听,驚懼之下更是淚流滿面,抱著兒子痛哭。「裴少爺,不要啊!小石頭才五歲,禁不住您的鞭打,您要打就打我吧!」

裴胤禎冷嗤一聲,站起身,沒有半點同情心的向身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把她拉到一旁,讓她好生看著本少爺如何教她兒子!」

江寡婦與兒子被侍從分開之後,娃兒便嚇得大哭,急忙喊著要娘,這樣的畫面讓眾人紛紛議論,但就是沒有人敢站出來。

站在一旁的花醉原本不準備出聲,畢竟裴家大少惡名昭彰,除非後台跟他一樣硬,才有辦法與他硬踫硬,再說,她認為裴胤禎再惡劣,也不過是狠狠敲江寡婦一筆醫藥費罷了。

沒想到,他竟然不要錢?!

只見平時乖巧的小石頭被侍從抓來押在馬車旁,欺人太甚的惡少當真從馬夫的手里接過馬鞭,準備將鞭子狠狠地落在小石頭的背上,花醉就算脾氣再怎麼溫和,見到這一幕,一句句粗話還是差點從嘴里吐出。

裴胤禎的表情不像是說笑,揚起手便要將鞭子落在孩童的背上。

「等等!」一道嬌女敕的女聲自人群中冒了出來。

所有人紛紛尋找聲音的主人,直到一抹嬌女敕的粉色身影自人群中走出。

她模樣看似從容,其實心里七上八下,沸騰的血液直沖頭頂,使得她一張小臉粉女敕如同初綻的嬌花。

裴胤禎長這麼大,做什麼事從來沒有人敢喝止他,眼前這名面生的姑娘竟敢要他等等?

「你算哪根蔥?」敢教他裴大少停手?

劈頭就听見這句無禮的話,不過脾氣向來溫和的花醉還是以和為貴,她十分明白,在江湖上行走需要行事圓滑,于是她使出絕招之一──伸手不打笑臉人。

「裴少爺,我是續香樓的大掌櫃,也是花府小姐的貼身女婢,恕我冒犯直言,您這一鞭揮下去,別說是大人挨捱不住,何況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這不就去了他半條命嗎?」盡管她心里對這名惡少咒罵連連,但還是和顏悅色的道,甚至帶著笑意。

「說了這麼多,就是好管閑事?」裴胤禎打量著眼前這名嬌滴滴的姑娘。

一身粉女敕如櫻的簡單衣裙,襯得她嬌女敕無比,梳個簡單的發髻,沒有任何過多華麗的妝點,頭上只有簡單的一支蝴蝶銀釵。

這樣的姑娘應該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該死的她笑容竟如此燦爛。

然而,笑意卻未達她的眼里,就像是玩偶臉上的笑,少了那麼一點生動氣息,顯得僵硬。

「這不算是好管閑事。」花醉又揚高嘴角,聲音不慍不火。「是見義勇為。」

見義勇為?!

此話一出,周遭的人們全都嘩然。她這麼說,豈不是拐彎罵裴大少是地痞流氓嗎?

裴胤禎冷笑一聲,收回了手。「那你認為該怎麼做,才能將這小鬼從我這兒救回去呢?」

「裴少爺既然都見了血光,表示更要積德消災解厄,不如大少爺您今日就大發慈悲,放過他們這對孤兒寡母,一來可以消災,二來還能讓鄉親對您改觀……」她笑得很努力,盡展自己在續香樓所學到的長袖善舞。

她都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這裴大少不會不知道,他若堅持下去,也許會引起眾怒。

裴胤禎確實是另有打算,再一次將這個面生的姑娘從頭到尾瞧過一遍。

他見過太多國色天香的女子,卻是第一個姑娘敢這樣與他面對面,甚至與他對視的澄澈大眸中並未有任何曖昧。

她亮熠熠的眸中毫無畏懼,只是還帶著一絲不屑的意味。

不屑?這可有趣了,這女人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對他的不屑。

「可惜,可惜啊!」裴胤禎冷笑一聲,大掌揪住了小石頭的後領,像是拎小雞般的將他拎給一旁的隨從。「你費了這麼多唇舌,還不是要本少爺大發慈悲,認賠今日的倒霉事。」

花醉笑彎了一雙美眸,刻意讓聲音顯得甜美些。「吃點小虧也許會是佔便宜,再說今日裴大少見了血光,也消了厄,您不如就順水推舟,為自己積點德,以求長命百歲。」

「只可惜本少爺是眾人口中的禍害,不用積德也能長命百歲。」他對于自己的惡名早有自知之明,不在意再添上一筆。

真難應付。花醉的唇角有些垮,最後只好禮貌地道︰「那就由小女子為這對孤兒寡母出這筆醫藥費,送裴少爺去醫館吧?」看看有沒有大夫能順便醫好他那黑心病!

「銀子這種東西本少爺最不屑了。」裴胤禎冷冷睇看著她。「不過今日本少爺賞識你的膽量,圍觀的人們就只有你敢見義勇為,拔刀相助,那就依了你的請求,把小鬼的半條命送給你,不過,這個人情本少要在你身上討回來。」

啊?花醉愣了一下,眉微微一攏。

「裴少爺不是要賣個面子給小女子嗎?」怎麼還要在她身上討回來?

「你算哪根蔥?」他挑眉,又反問她這麼一句。「抬出花府千金就想壓我?有種你就教你家小姐來和我談,或是明日一早到裴府拿出你最大的誠意,要不,明日正午前我會送回只剩半條命的小鬼。」

「什、什麼?」她臉上笑容盡失,沒想到這個裴大少如此難商量,連稍稍讓步都不肯。

「你听見我說的。」裴胤禎嗤了一聲,不屑再覆誦第二遍。「要我賣你面子之前也該掂掂自己的斤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也要我賣面子給你?面子是我賜給你的,要不要臉就看你的決定,明日親自來我府里討回小鬼。」

裴大少話一撂下便拂袖坐上馬車。

真是惡劣至極!向來脾氣溫和的花醉終于動了肝火,臉上的笑容幾乎消失殆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裴家的奴僕將孩子帶離。

江寡婦被一旁的民眾自地上扶起,哭哭啼啼的走向花醉。

「小花姑娘……」江寡婦哽咽著擦拭淚水,然後雙膝一彎,跪在她的面前。「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小石頭是我這輩子的依靠啊!你最疼小石頭了,可不可以幫幫我帶回安然無恙的小石頭?裴少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他把氣出在小石頭身上,小石頭捱不住的啊!」

是啊,小石頭還那麼小,怎麼可能捱得住?花醉嘆了氣,將跪在地上的江寡婦扶了起來。

「我明天就親自去裴府一趟,當面跟裴大少要回小石頭,若要不回來,咱們就去報官,你就先別哭了。」花醉安慰著江寡婦時,心也逐漸沉重。

裴胤禎的惡名是全城昭彰的,沒有一個人能在得罪這名大少後還能全身而退。

她這根蔥到時候還能整株好好的嗎?

嗯,這真的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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