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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債 續 第十章

「他肯定很欣賞你。」因為,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對愛情偏執,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至于不要的,就完全毀滅!他們都是一樣,包括她。

「至少,他沒有阻攔我。」

他怎麼會阻攔呢?他恨不得世上所有的人,都從他跟顏宛如的身邊消失,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單純的自由,無人打擾;她想,這才是父親不阻止夏遠航的唯一理由吧?他是世上最、最無情的人,卻也是世上最專情、最最恐怖的人!除了愛人,其余皆是阻礙。

如果他愛的那個人,不愛他,那就是一件連想象,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所以,這世上顏宛如只有一個,這是姚逸洲之幸,也是顏宛如之幸。

「夏遠航,你何不放過你自己?」她不說放過她,因為,他在她的身邊,受傷的那個人會是他,她的性格太決絕,太極端,她其實不適合與人相戀。

如果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他們分離十年,彼此都學會愛人與被愛,學會珍惜與被珍惜,也許,他們還可以試著在一起;可是,並不是。

你以為愛是什麼?愛情可以戰勝一切,那是神話、是傳說;性格缺陷之所以是缺陷,就意味著是改變不了的、是深入骨髓的;她就是這樣了,改不來,也……不想改!如果十年之前的她,是年輕、是沖動,那麼十年之後的她,只會更偏執、更可怕!他為何不放過自己?為何還要這樣不依不饒?他難道不知道,她真的害怕嗎?

「放過自己?」他冷笑。「誰又來放過你?」她以為,這世上只有她是偏激、只有她是可怕的嘛?其實他們都一樣。

「姚水晶,如果可以,比起愛來,我更想要恨你!」愛她,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可是,卻也是世上最、最甜蜜的事情;他寧願辛苦。

「我知道。」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畢竟,她也覺得恨比愛容易。

她永遠忘不了,她說分手時,他轉身而去的背影。

他以前明明說過,她就是別扭,她就是不可愛,明明不想,可是卻倔強地永遠不會說出口,他哄了她無數次之後,卻在她最需要他哄的那次,真的放手了。

她永遠記得,她出院的那天,他出現了,她曾經在腦里幻想過無數次,她躺在病床上,睜開眼楮就可以看到他,可是,他一直都沒有出現;她越來越失望、越來越接近瘋狂,後來他出現了,卻只是遠遠的站在那里,看她走掉,他的眼中除了冷淡,再無其它。

然後,徐靖遠給她看了那段錄像;原來他的放棄,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那個說,永遠都不會放開她的那個人,最終還是真的放開了她;那個說,這輩子只屬于她一個人的那個人,最終,頭也不回地跑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她在機場,看著那個自己發瘋一樣愛著的男孩,筆直地走向出境口,連頭都沒有回過;她就那樣站在他的身後,他都……看不到。

那一刻,她真的恨了,恨透了他!

這世上,誰會真的陪誰一輩子,誰會真的相信地久天長?可是當年,她信了,她真的信了!所以他走後,她就發了瘋;她遷怒、她入魔,她毀掉一切她想毀掉的東西,同時也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當母親心痛地為她哭泣時,姚逸洲直接將她送到瑞士,她一個人在美麗如畫的城市里,靜靜地生活,佯裝平靜……一直到那對雙胞胎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甜甜地睡著,稚女敕無辜,看到他們時,姚水晶生平第一次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哭泣。

軟弱之後,她終于回到原來的自己,冷靜而自持,不再茫然,不再迷失,她是姚水晶,永遠都不會再走錯路,作錯選擇。

可是她還是錯了!

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在同一人身上栽倒兩次,原來最愚蠢的人,就是她。

他說,他恨她,可是,她的恨,並不比他少。

他們都恨,到頭來卻發現,他門都沒有錯,或者他們都錯了;那麼,誰怪誰?怪命運是一種懦弱,那就只能怪對方。

「姚水晶,這輩子你欠我的,一點一滴都要還給我!」

她唇邊的笑變得又冷又狠,「孩子,是嗎?我欠你一個孩子,對吧?」

「是!」他輕輕地說︰「你欠我一個孩子,十年前,我們本該有一個孩子的!」

她轉頭,望著他,「可惜,你在我身上永遠也得不到。」

「什麼意思?」他緊盯著她,眼神銳利。

「因為,在十年前,我就已經不能再生了。」她的笑容太過明媚,從未有過的明媚。「你這輩子,休想從我這里得到孩子。」

她為什麼會答應他那個做情人的提議,她為什麼會?就是為了今天!他心心念念的報復,只是為了讓她補償他一個孩子,可是當他發現,他永遠也不能得償所願,他的仇恨,永遠也沒有辦法消失時,他的心,會是怎樣的?

「我那天說過的吧?」她逼近他,近到可以看清楚,他黝黑瞳孔在听到她的話時,縮了一下,「我說過,你後悔的那天,一定、一定記得要讓我看到,我會慢慢欣賞。」

現在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她突然激動起來,用力掙扎,手腳並用,甚至連牙齒、指甲都用上,可是都不能撼動他分毫;他就那樣摟著她,貼得緊緊的,就連心跳都可以感受得到。

「姚水晶,你不要再對自己狠了。」他任她咬著,咬得鮮血淋灕、咬得撕心裂肺。「不要再懲罰自己、不要在憎恨自己。」她拿自己的最痛,當成回擊他的工具,任自己痛得體無完膚,她太絕,太偏執、太可恨、太……讓他心痛,讓他愛之若狂!

眼淚,就那樣流了出來。

一滴一滴,慢慢地滑入她的發絲之中,滲透,濕潤,「姚水晶,你恨我吧!永遠、永遠都不要原諒我,就這樣恨我吧!」

她沉默,然後,爆發!

***

一個巴掌重重地甩上他的臉龐,「恨!我當然恨,怎能不恨?夏遠航,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哪里了?當初我一個人躺在地上,滿地都是鮮血,我的肚子好痛,我好害怕,你去哪里了?我躺在病床上,疼得恨不得死掉,你在哪里?在哪里?醫生告訴我,由于我的情緒太激動,血一直止不住,子宮壁變薄,以後懷孕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你該死的又在哪里?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多麼希望你可以抱著我,吻著我,告訴我一切有你!可是你呢?你只會顧住你那可笑的自尊,你永遠主動地拋下我!你說,有選擇的時候,我只會選姚氏,不會選你;我告訴你,我就是只要姚氏,我不要你!因為姚氏不會背叛我,不會讓我失望,不會讓我痛苦!我永遠、永遠都不要選你!你就抱著你那該死的自尊,滾到地獄去吧!」

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掉落在他的皮膚之上,帶著傷、帶著痛,一直燙進他的心髒深處。

他眼里滿滿的痛苦、滿滿的後悔,酸的、苦的、澀的汁液,像毒液一樣侵入他的心髒;他伸手摟住她,任她怎樣掙扎都不放手;他親吻她的嘴唇,在哪里嘗到咸咸的滋味,帶著苦澀帶著刺痛,「姚水晶,一切有我、一切有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就算死,都不會離開你。」

「沒有用,什麼都沒有用!」她咬他,用力地、拼命地咬,破皮、流血,恨不能飲盡他的鮮血,「你給我滾,給我滾!」

他抱緊她,讓她咬、讓她恨,卻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對不起。」他低低地說著,「對不起,水晶寶貝。」

她崩潰了,在他懷里大聲地哭泣,哭得氣都喘不過來,終于,她伸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淚如雨下,「夏遠航,我們的孩子,他死了……死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明明不舒服,還要逞強;我不應該去南部出差,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害死他的,他肯定覺得我是個壞媽媽,所以不要我,並且再也不給我機會來彌補。」

他一點、一點吻著她的淚水,「不會的,我們告訴他,媽媽是個好媽媽,都是爸爸的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他要恨就恨爸爸,他要愛媽媽。」

他知道她有多麼愛小孩,她將自己來不及給予的愛,都給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其實會是一個最好的媽媽、最完美的媽媽。

她軟弱下來了,終于發現,其實自己可以不用一直那麼堅強、不用那麼一直硬撐;他在她的身邊,任她折騰,也不會放開她的手;當年到現在,整整十二年,她所想要的,不就是他那雙堅定而永遠不會放開的手掌。

愛什麼、恨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時此刻,他抱著她、他吻著她,將她十年前的傷口,一一撫平;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等待的,就是他跟他說「一切有我,你還有我。」

有他,有他……

哭累了、心傷透了,只有互相擁抱,才能舌忝舐十年前留下的傷口;他們都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可是撕開一看,原來里面早已腐爛不堪。

他們是彼此的良藥,只有對方才可以治愈,也只想要在對方的懷里傷心,整整深埋十年的傷,一夕揭了開來,痛是肯定的,可是只有那樣痛過,才會有機會復原、才會有機會……重新開始。

她抽泣的聲音,一點、一點地低下去,眼楮腫得像核桃、臉蛋漲得通紅、發絲凌亂、身子顫抖。

他記憶里,有著無數姚水晶絕美的畫面,清冷的、寧靜的、別扭的,還有甜蜜的;可是他卻覺得,此時此刻的姚水晶,是最美的。

還能更心動嗎?

走了這麼久、走了這麼遠,一回頭卻發現,他想要的,只有她、只有她……

就算當初以「恨」為名,也只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重回她身邊的理由而已,因為,在心底最深處,他一直都是明白的,他,不能失去她;就一如,她也不能失去他一般。

他們相生相依,缺一不可。

***

第一縷淺紅,慢慢地暈染海面,優美的愛琴海、漂亮的愛琴海,就跟他曾經夢想過的無數次那樣,他擁著她躺在愛琴海上,無人打擾,靜靜相愛。

「姚水晶。」

「嗯?」

「我愛你。」

走過漫長的歲月,你卻還是心底唯一的摯戀。

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終于,慢慢悠悠地輕輕哼了一句︰「……嗯。」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我知道。」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以恨為名,可是他們都知道,那是怎樣的恨。

「我們結婚吧!」

「……我不能再生孩子了。」

「我只要你,只要你……」

「……」

「嫁給我,好不好?」

「……」

「姚水晶。」

「不要吵,我累了,讓我睡。」

他無奈地抱著她,不再說話。

漆黑的眼眸,望著從海面一躍而起的那輪紅日,整片海域都被這片燦紅染遍,美得,屏息。

他輕輕地吻著她的發,這個他愛了整整十二年的女人、這個他愛入骨血的女人,相愛、相恨、相傷、相離,他們居然就這樣,走過了那麼長的歲月。

此時此刻,她終于在他的懷里,安靜、寧謐,他才真正覺得,自己是完整的。

她不是他遺失的那塊肋骨,她是他消失的那顆心,那顆永遠只為她一人跳動的心。

「姚水晶,我愛你,好愛你!」

懷里的人兒,悄悄地勾起嘴角,幸福,雖然走得很慢,但,終于還是來了。

***

那個……能讓宣告不能再懷孕的女人懷孕的男人,這是……什麼樣的男人?

嚴君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夏遠航,神情感嘆。

「嚴,讓你看我的弟妹,你看我干嘛?」夏怡航自從弟妹在自己面前昏倒,就慌到不行,連忙打電話急call嚴君堯過來︰老天保佑,千萬可別讓難得來一次的弟弟和弟妹出什麼事啊!

誰知道,嚴君堯搭了搭脈,就開始盯著自己的弟弟猛看︰這……該不會嚴君堯被寶貝老婆和女兒氣昏了腦袋,打算從此以後愛男人、遠離女人吧?

「嘖嘖嘖,我只是感嘆一下啊!」嚴君堯嘆息著,真想也給夏遠航模一下脈,可能,他有「哪方面」的天賦異稟也難說。

「我妻子到底怎麼了?」夏遠航擔心得臉色都變了,如果不是了解嚴君堯的醫術,他真想把這個詭異的男人一把推開,抱自己的老婆狂奔去醫院;到底怎麼回事?他都快擔心死了,可是這個男人卻一直在那打量他。

「沒什麼。」嚴君堯收回手。

「沒什麼?那她為什麼會昏倒?」他「鬼醫」的稱號是貨真價實的嗎?不會是浪得虛名吧?

「這要問你了。」嚴君堯閑閑地理了理袖扣。

「問我?」夏遠航快被這個男人繞得發火,如果不是有求于人,他真想狠狠地給這個男人一拳,說話不說清楚,不知道他現在擔心得要命嗎?

「的後遺癥,就是未來的七個月,你都得小心一點。」

夏怡航的臉蛋一下子就紅了,這個嚴君堯,不開口則已,一說話就這麼直接!幸好兒子和女兒都還沒放學回來。

「什麼七個月?」夏遠航怎麼覺得自己的理解能力變差了,為什麼嚴君堯說的話,他都听不懂?

「你這個小舅子,真的是天才?」嚴君堯懷疑地轉頭,問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柏凌風。

柏凌風沒有理會嚴君堯的諷刺,對夏遠航說︰「恭喜你,弟妹懷孕了。」

「什麼?」

夏遠航直接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遠航,我真的好高興,原來水晶有孩子了!」夏怡航激動地一把握住弟弟的手,天知道自從半年前他們結婚,她就天天在盼著這一天,現在終于盼到了!

「這是,真的嗎?」夏遠航只覺得不可置信,但同時也想到,姚水晶的身體懷孕的機會很小;如果她真的懷孕了,那麼她的身體會不會……

「不要質疑我的醫術,我會……」嚴君堯淡淡一笑,「很不高興。」

「她的身體……」

「我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嚴君堯開口,雖然他是主修外科,但對中醫的研究並不少,姚水晶的身體如何,他剛剛搭了脈就清楚,「不過,這個世界有許多事情,其實科學並不能完全解釋,我們不妨稱其為奇跡。」姚水晶懷孕的機會是很小,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也許,機緣巧合;也許,是這個孩子跟他們有緣;這種事情,又怎麼解釋得清楚呢?

「我知道了。」夏遠航感覺到掌中縴細的手,微微地動了下,立刻低頭看過去,那雙清麗的水眸,緩緩睜開;他撫著她的發,輕柔地開口︰「你醒了?」

姚水晶皺了皺眉,「我怎麼了?」她只是突然覺得頭好暈,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夏遠航的手,溫柔地撫上她的小月復,「水晶寶貝,你作好準備迎接驚喜了嗎?」

他不會說那種,擔心她身體、不要孩子的話,因為他知道,她心里有一個陰影,只有這個小生命才可以照亮;如果她會因為寶寶而有什麼事情的話,他說過,他永遠都不會放開她的手。哪怕是……死。

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掌心,緊得,永遠都不會被分開。

這個驚喜,是上蒼給他們的恩賜,無論如何,他們都會一點一滴都好好珍惜。

不過他們沒想到,上蒼的恩賜不只一個。

當夏家的寶貝女兒三歲的時候,她的弟弟在初夏來臨的那天,急躁地來到人世。

夏遠航輕輕地摟著妻子,一起站在育嬰室的玻璃外面,看見那個提前了半個月出世的小家伙,揮舞著他結實的小拳頭,在小床上練著他的肺活量。

他的心,再一次被一種叫作「幸福」的東西擊中,軟成一團。

輕輕地吻著妻子的發絲,「寶貝,謝謝你。」

謝謝你還愛我,也謝謝你沒有走遠,讓我可以追得上你,謝謝你。

姚水晶的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望著兒子,看著他小小的五官,覺得真是太美好了!她唇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夏遠航,不客氣。」

他們曾經迷失,曾經錯過,可其實那並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因為彼時的他們,還是太年輕,學不會珍惜與擁有。

有人說︰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嘆息;幸好,嘆息過後,他們還是可以再度得到愛神的恩賜;現在的他們,還可以相擁、可以相愛、可以相伴,真是一種最難得的幸福。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幸福。

他們這次,總算遇見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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