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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虎記 下 第十五章

好些日子沒踏進主院的書房,沈晚芽卻沒料到自己會在這書房里看見範柔紅,她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看著自己進來時,眼神竟有些鄙夷。

沈晚芽環視了書房一圈,沒見到問守陽,她不想探問範柔紅在這里的動機與目的,轉身就要離開。

「你站住!」範柔紅揚聲喊住了她。

聞聲,沈晚芽頓了一頓,才微笑回眸道︰「請問範姑娘有何指教?」

「在沒來‘宸虎園’之前,我以為守陽大哥對你有多好,人們都說他信任你,凡事不相過問,可是,我卻在這書房里,看見了我柔藍堂姐贈他的繡屏,他完全不顧你的心情,把繡屏給擱在日常起居的地方,看起來,你在他的心里也不過就是爾爾啊!」

「那面繡屏是我拿出來放的。」

「什麼?」

「我說話會很不清楚嗎?範姑娘,我告訴你,繡屏是我拿出來放的,其實,說是訂情物,我倒也不見他特別緬懷,所以,並非是他沒將我擱在眼底,我說這話,還有哪里不清楚的嗎?」

沈晚芽一字一句,說得無比婉轉動人,臉上的笑容清甜可掬。

「你撒謊,我才不信。」沈柔紅笑哼了兩聲,轉身拿起了繡屏,「那就讓我們試試看,對守陽大哥而言,這繡屏究竟還重不重要?」

話才說完,她高揚起雙手,狠狠地將繡屏給砸得粉碎。

沈晚芽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就在這時,範柔紅捂著心口,發出受到驚嚇的叫聲,立刻引來不少人,其中包括了問守陽。

「守陽大哥!」範柔紅急忙忙地躲到他的身後,「救我!守陽大哥,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柔藍姐姐的繡屏給砸爛了!還說這里容不下我!」

聞言,問守陽回眸瞅著躲在身後的範柔紅一眼,然後轉頭看著沈晚芽,見她一臉淡然,不似身在其中,倒像是在看一出好戲。

「是你嗎?」他看著她沉聲問道。

「是她!當然是她!」範柔紅不知道為什麼問守陽會有此一問,難道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嗎?

沈晚芽卻覺得好笑,如果他真的信她,根本就不該問!她朝他揚起一抹嫣然的微笑,點了點頭。

「對,說不定是,但也說不定是你朝思暮想的那個女鬼做的!如何?如果我說自個兒真見到範柔藍姑娘顯了靈,她才是真凶,你信我嗎?」

「你住口,這一切與柔藍無關,不要扯到她身上。」問守陽不悅地眯細琥眸,覺得這不像是她會說的話!

對,平日的沈晚芽絕對不會說出那些話,但是快要被心魔給逼瘋的沈晚芽,已經是顧不上這許多了!听著他出言護著範柔藍,她心如刀割。

「你,你越叫我住口,我就越想說,是她,就是她!是她的陰魂不散,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

啪!問守陽的巴掌不輕不重地落到她的臉頰上,不似掌摑,倒像是一種嚴厲的提醒,打在沈晚芽的臉上,教她覺得錯愕且不敢置信。

他打她!

她睜圓美眸瞪著他,好半晌發不出聲音。

一直以來,就算他給她再多的刁難與折騰,都不曾真正打過她!

「你失態了。」他冷冷地說完,朝著門外揚聲吩咐道︰「來人,進來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一下。」

說完,他回眸了沈晚芽一眼,大掌用力扯開範柔紅糾纏住他袍袖的雙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

這時,幾名奴僕進來清理地上的琉璃碎片,不約而同都以擔心的眼神瞅著他們的芽夫人,但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埋著頭干活兒。

範柔紅則是強忍住笑,走到沈晚芽面前,湊著頭,用極輕柔的嗓音對她說道︰「你該瞧瞧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一只喪家犬,芽夫人,你瞧見我這張臉了嗎?听我爹娘說,我的容貌與柔藍堂姐有八分神似呢!」說完,她輕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很聰明、很厲害,沒來‘宸虎園’之前,就一直听說你有多了不起,可是,只要我這張臉皮還在的一天,只要他還惦記著我家柔藍堂姐的一天,你,沈晚芽,就休想跟我斗!」

听著她充滿挑釁的一番話,沈晚芽側眸瞅著她秀麗的容顏,只是淡淡的一眼,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

就在她要回「隻秀院」的途中,冷不防地伸出一只男人的大掌將她擒了過去,問守陽抬起她的臉蛋,看見她白皙的肌膚上,紅色的指痕清楚可見。

「很疼嗎?芽兒。」他看著她的眼神里有著不舍,「我必須這麼做,因為你說的話太過分了,我已經有拿捏力道了,可是看起來——?」

「你放開我!放開!」眼下,他再多的解釋都進不了她的耳里,沈晚芽恨恨地掙開他的掌握,用力到被扯痛了,也要甩開他,「不要踫我,走開,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去,沒看見被她留在身後的男人以緊握的大拳捶向一旁的石柱,滿臉懊惱悔恨的表情……

自從那天書房的爭吵之後,「宸虎園」就一直彌漫著沉重的氣氛,兩個主子平日里話不多,只有在掌櫃們過來時,會就著生意談論。

「嘔……」

此刻,沈晚芽一個人蹲在廊邊,不斷地掩唇作嘔,卻是什麼也都吐不出來,臉色顯得十分蒼白。

「芽兒啊!你沒事吧?你不會又是吃了玫瑰糖吧?」鳳九娘趕忙過來,一邊替她拍背順氣,一邊擔心地說道︰「只是說也奇怪,那‘有應齋’的玫瑰糖可是人人搶著要買的珍品,怎麼就是不合你胃口呢?」

「鳳姨,你別再提那糖了,要不,我又想吐了。」她沒好氣地睨了長輩一眼,掩唇又要嘔了出來。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鳳九娘擔心地問道。

沈晚芽苦笑搖頭,強咽下想吐的感覺,「不知道,突然覺得胃口不是很好,老是翻騰著想吐,感覺舌根特別熱,特別想吃冰的、酸的東西,鳳姨,你行行好,給我弄碗冰鎮酸梅湯吧!今年還沒吃到胡伯他們辛苦弄的冰呢!我一會兒吩咐去凌室取些冰塊,你酸梅湯可以制得酸些,我正好把冰丟進去化開。」

「你你你……該不會是?」鳳九娘听傻眼了,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好半晌說不出話。

「是什麼?」沈晚芽被她的反應給弄糊涂了。

「快坐下!你快坐下。」鳳九娘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手,到一旁的扶靠上坐下,「現在你的身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了!芽兒。」

「鳳姨的意思是說……?」沈晚芽眨了眨美眸,低頭瞥了自己依舊平坦的肚皮一眼。

鳳九娘含淚笑著點頭,「對,你有身孕了!芽兒,多少年了,咱們‘宸虎園’沒听過孩子的哭聲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鳳姨,你確定嗎?」

「沒錯,老夫人生爺的時候,我可是片刻不離陪在她身邊,她害喜的樣子跟你現在是一模一樣,不會錯的!」鳳九娘合掌拜著天,「真是謝天謝地,我盼著你能懷上孩子,不知道已經盼了多久了!謝天謝地啊!」

「鳳姨?」沈晚芽輕喚了聲,露出了微微嬌羞的表情。

「你在這里坐著歇會兒,我去叫爺過來,放心,我知道你不好開口,讓我告訴他,他只怕要開心死了!」

「嗯。」她點點頭,沒有拒絕鳳九娘的提議。

不過,對他們兩個人近日的不愉快,鳳九娘倒是有些擔心,「一會兒他來了,就好好跟他說話,都是要當爹娘的人了,小倆口是不是就別吵了?」

「嗯,我听鳳姨的,不跟他吵了。」

「好好,就說定了!那我去跟他說,听到這個好消息,我看那小子從今以後怕是要心疼死你了!」

在鳳九娘走後,沈晚芽的表情驀然變得深沉,側轉過身,透過穿堂的圓窗,看著就站在窗花另一邊的範柔紅,看見那張秀麗的臉蛋上,在听到她有身孕之後,露出了不敢置信與妒恨的表情。

「你都听見了嗎?範姑娘。」沈晚芽微挑起眉梢,柔柔地對著那張酷似範柔藍的臉蛋說道︰「你想要試試看嗎?看是你那張臉皮,還是我肚里的這一滴血脈,哪一個對他而言比較要緊呢?」

「啊啊啊——!」

當問守陽听到鳳九娘說沈晚芽已經懷有身孕,他一時喜出望外,趕著要去見她,可是,就在他們要趕到之時,卻听見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抵達時看見沈晚芽就跪在地上,捂著疼痛的肚子,襦裙已經被血給染紅了大片,而範柔紅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臉手足無措的表情。

「芽兒!」他心急如焚地抱住沈晚芽,吼叫著要人去請大夫,親自將看起來虛弱且痛苦的她抱回房里躺著。

但是,一切都為時已晚,大夫診脈之後宣告,說沈晚芽因為被人給用力推倒,孩子禁受不住,已經小產了。

「還我孩子!叫她還我孩子……」沈晚芽推打著要抱住她的問守陽,激動地大喊道︰「孩子啊!我要我的孩子啊!」

「芽兒,冷靜下來,大夫說你才剛滑胎,不宜太過激動。」他輕聲地哄著,感覺心情一下子從雲端跌進了地獄里,看見她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他的心就像有千百刀在割著。

「你要我怎麼不激動?」她一下接著一下打他,「不要抱我!走開!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就到她身邊去!做什麼還在我這里?走開!」

「你冷靜一點。」他加重了語氣,卻也將她抱的更緊。

「我不要冷靜!你走開!走開……」她嗚咽了聲,將臉埋進他的胸懷里,崩潰地大叫了起來。

問守陽咬緊牙關,抱著她一語不發,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叫喊得累了,靜靜地偎歇在他的懷里。

這時,歸安腳步悄然地過來,輕聲稟告道︰「爺,範大人派人過來請邀,說範姑娘回去告訴他,芽夫人小產不是她的錯,他為了要澄清誤會,想要請爺過府一敘,請爺務必賞臉前去。」

「去替我回範老爺,就說不必多此一舉了。」問守陽抱著懷里的人兒,低沉的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毫感情,在歸安離去復命之後,他大掌溫柔地撫著沈晚芽柔細的發絲,俯首輕吻著她的頭頂,「是我不對,我不該試你,我向你保證,芽兒,我會給你、給我們的孩子一個公道。」

沈晚芽從他的話里听見了再認真不過的承諾,在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了小時候的事,她想起了在七歲那一年,娘親在後院里給她關了一小塊地,讓她種自己喜歡的花草。

她已經忘記自己究竟在那塊地里栽了些什麼,只記得栽進了一種味道很香的花,而那花的香味很容易吸引蟲子過來。

她記得自己有好幾天的時間,就守在那塊花田旁邊捉蟲子,一只不留地捉,即便是日頭赤炎,她就戴著娘親大大的帷帽繼續捉。

直到她娘親看不下去了,對她說,就算是有蟲子也沒關系,幾只蟲子吃不死花的,要她就睜只眼閉只眼,別跟自個兒過不去了。

但她沒有同意,只是用認真卻猶童稚的嗓音告訴娘親,說她用了很多心力去照顧那些花,所以,她絕對不容許有害蟲飛進來危害它們,哪怕只是一只也好,她都無法容許白白便宜了它們。

「哪怕只是一只害蟲也好……」她偎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柔軟的嗓音听起來有些恍惚,「我都不會允許她來毀壞我辛辛苦苦澆養出來的花田,我做不到,你能明白嗎?」

對于她天外飛來的一句,問守陽無法听懂她話里的涵義,但他沒有出聲,大掌順撫著她的發絲,心疼她此刻不堪一擊的脆弱,同時也心痛著他們沒有緣分謀面的親生骨肉!

沈晚芽不想看他沉痛的表情,閉上雙眼,放空自己全身的力氣依靠著他,狀似恍惚虛弱,但是她的思考卻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她知道自己會不擇手段。

為了要保護扞衛這一畝用了她全心全意養出來的花田,在必要時候,她很清楚地知道,即便是要了她的命,她都會在所不惜!

從那一天之後,「宸虎園」沒再听過「範柔紅」這幾個字,而京城也都在盛傳著,範厚原本回京述職,理應仕途順遂,卻沒想到前幾日讓人給參了一本,說範厚在外地當官時,為官不甚清廉,幾天之後,朝廷就降下一道旨意,降他官位,再派駐京外,好好的反省思過。

「義父,你找我嗎?」

沈晚芽走進「隻秀院」的小廳里,見到東福坐在一張靠椅上,雖然他的健康狀況依然十分虛弱,但是他逼迫自己正坐著,不想露出一絲毫病態。

「對,芽兒,你過來。」東福對她招了招手。

「嗯。」沈晚芽點點頭,走到長輩的身邊。

「這兩天,你的身子好些了嗎?應該沒有大礙了吧?」他抬頭看著她,一臉的關切,「女人家小產傷身,該吃的補品,你一樣一樣可都要吃下去,千萬不要挑嘴啊!」

「是,我知道。」她點點頭。

「爺待你好嗎?」

「這幾天,挺好的。」沈晚芽想到了問守陽這幾天的呵護備至,足可見他的內心有多自責後悔。

「義父指的不是這幾天,是一直以來,爺待你好嗎?」東福的目光忽然沉了一沉,「回答義父,如果爺待你好的話,為什麼你要吃藥呢?」

「義父?」她臉色微微泛白,「芽兒不懂你在說什麼藥?」

「姬大夫今天來見我,他把你一直在吃避妊藥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東福嘆了口氣,「他怕吃藥傷你的身,要你將藥給停了,可是你不听他的勸,所以他只好找上我,要我跟著一起勸你。」

沈晚芽咬唇不語,沒想到姬千日會出賣她,但听她義父的口氣,姬千日究竟沒有徹底出賣她。

「芽兒,告訴義父,爺待你不好嗎?」

她搖搖頭,泛著淺淡的笑,「不是他待我好不好,而是我不想要生他的孩子,義父,我自個兒心里有數,您就不要勸我了。」

「為什麼不要孩子?是因為上次小產的關系嗎?那要是有個萬一,你現在已經懷上爺的孩子,那你怎麼辦?」

「不生。」這個回答她說得沒有半點猶豫。

「你說什麼?」

「要是真懷上孩子,我不會把他生下來。」

「你的意思是說,倘若你現在肚子里已經有咱們爺的骨肉……?」

「對,我會把孩子給墮掉,當他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你敢!」問守陽的嗓音冷不防在他們身後揚起,宛如猛獸的咆哮,絲毫不掩飾被惹怒的心情。

他特地過來找她,卻沒想到會听見他們這一番話!

沈晚芽與東福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見他閻王般陰沉的臉色,被他銳利的眸光緊盯住,她一瞬間心口微窒,說不出話來。

在問守陽的眼里,只能看見她略微蒼白的臉蛋,他走進屋里,高大的身軀欺近她,將她硬生生逼退了兩步,抵靠到桌邊。

「所以,不是範柔紅,是你下的毒手嗎?那個孩子……我們那個夭折的孩子……是你嗎?」

「不,自始至終那個孩子就不曾存在過。」她語出驚人地說道。

「你說什麼?」

「我說,自始至終,我們就不曾有過孩子!避妊的湯藥我一直都在喝,我們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沈晚芽,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他忍不住咆哮,如果她未曾有過身孕,那日的小產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天的崩血,其實是我正逢癸潮,然後在事前吃了幾顆藥丸子,那藥性會讓癸血下得又急又猛,看起來就像是小產一樣,所以,根本就沒有孩子,你听清楚了嗎?沒有,那孩子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而正是因為她吃了那些會傷身的藥丸子,所以姬千日不願再給她避孕的藥帖,就怕再繼續服用下去,將會傷害她身體的根本,但她不肯听他的話,才會讓他找上她的義父,把她吃藥的事實說出來。

這一瞬間,問守陽不寒而栗,不敢置信自己親耳所聞,但他卻很快的就知道,當日的小產是她要對付範柔紅,在這一刻,他思緒清楚得連自己都要覺得不可思議,幾乎要痛恨了起來。

原來,都是假的,那日,她的哭喊崩潰,不過都是一場虛偽的戲碼。

但他對她的心痛,卻是真實無比啊!

「為什麼?」他咬著牙問。

「不為什麼。」她緩緩地搖頭。

「你恨我嗎?恨我是用那種手段得到你的,所以才不生我的孩子嗎?」

「不,不是這個原因,我就只是……不想生你的孩子,我不想要孩子,這輩子,我都不想要。」

在一旁的東福怔愣地看著他們,對于他們所說的每一字一句,都感到心驚不已,究竟當年納妾的事,沈晚芽有多少真相是瞞住他們沒說的?

「為、什、麼?」問守陽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見他堅持要個交代,她數度張唇欲語,最後卻只是淡淡地說道︰「如果,想做是我恨你,會讓你好過一點,那你就這樣想法吧!」

她的說法,讓問守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原來,你真的恨我,你終于肯說實話了!好,不生就不生,但是,對于一個不想生我孩子的女人,我問守陽也不稀罕,沈晚芽,從今天起,你我再無瓜葛了。」

這瞬間,沈晚芽的臉色慘白至了極點,她覺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糾扯著心口的痛楚,讓她覺得就算下一刻就會死掉也不奇怪。

就一句話……他就用一句話,將他們之間的所有給一筆勾消了!

她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在期待什麼,難道,她是在期待著他對待她的態度能有什麼不同嗎?

沈晚芽沒奢望過他能諒解她的想法,但……就一句話?

她左手緊握成拳,讓指甲陷進了柔軟的掌心間,借由那深刻的疼痛,讓自己忍住幾乎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與他夫妻一場,卻原來,有些事情不曾改變過!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在他的眼里,她仍舊是那個只能乖乖看他臉色辦事的小丫頭!

問守陽看著她受傷的表情,心里覺得諷刺又好笑,她憑什麼覺得受傷?這一切不過都是她自找的!

她深吸了口氣,用了好大的力氣才稍稍撫平從心口泛出的疼痛,再開口時,嗓音已經恢復了柔軟平靜。

「那請爺信守當日的承諾,我要留在‘宸虎園’。」

好半晌,問守陽沒有反應,只是冷冷地瞅視著她,驀然,他泛起了冷笑,在那抹笑里充滿了對她的譏諷。

「我真沒想到,你這個人比我料想中的更沒骨氣,在這種情況之下,一般人應該就要識趣走人才對,沒想到你竟然要死皮賴臉地待下來。」

「請爺不要忘記自己的承諾。」她淡淡地提醒道。

「我沒忘,更沒忘記你當初以死相逼的骨氣。」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不似夸獎,倒有著濃濃的諷刺意味,「放心,我不會毀棄自己的承諾,即便是對你,但是,別讓我再見到你。」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既輕又慢,語氣中的冰冷就像是鬼爪般,輕輕刮過沈晚芽的心房,令她感覺整個人打從心里泛涼了起來。

「是,爺的吩咐,奴婢听得再清楚不過了。」

听見她自稱「奴婢」,那溫順的謙稱教他听了刺耳。

「你當自己還是‘宸虎園’的下人嗎?不,從現在開始,你沈晚芽的存在比空氣還不如,什麼也不是了!」說完,他冷瞅了眼她慘白到極點的臉色,淡聲地對東福說道︰「東叔,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多奉陪了。」

話聲一落,他像是要離開他嫌惡的東西般,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這時,東福急忙忙地捉住義女的手,「芽兒,你這是在做什麼呢?只要你肯軟語求他幾句,爺會饒你的,快點追上去,跟他說你知錯了,以後不敢再有半句妄言,快去。」

「我當然可以去求他,也可以不再多說半句惹他生氣的話,但是,我的想法卻絕對不會改變,我不會生他的孩子,我不讓那孩子與我有一樣的命運。」望著問守陽消沒在門牆之後的背影,沈晚芽的嗓音淡淡的,就像是一陣泛過湖上的微風,而她的心里有多痛,只有她自個兒知曉。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晚芽抿起淺笑,搖了搖頭,沒打算開口回答。

「芽兒!」東福喝道,忍不住微微動了怒。

見義父臉色氣得透出慘青,她一時心急,連忙在他面前跪了下來,「義父息怒,芽兒不是存心要惹您生氣,您身子不好,請多保重。」

「氣你?怎麼會是生氣呢?我是擔心啊!你……?你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事到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呢?」東福嘆了口氣,把她給扶起來。

「請義父不必替芽兒擔心,只要能夠繼續留在‘宸虎園’,留在義父身邊,對芽兒就已經十分足夠了!」

「這不像你,芽兒,義父知道你是個骨氣比誰都硬的丫頭,怎麼肯在這時候留下來看人臉色呢?這不像你啊!不像你啊!」東福臥進了椅靠之間,嘆息著說道,卻已經不想再追究下去。

沈晚芽仍舊只是笑著不回答,對于這問題的答案,她心里早就有數,但就像是此刻揪在心口的疼痛般,她不想對任何人爭辯,也不想向任何人解釋,只有她自個兒明白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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