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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馭修羅 上 第十二章

「瓏兒?」律韜緩了口氣,回想自己剛才疾言厲色,怕是讓她心生不快了,遂改以柔聲,「是二哥不對,可是這外殿的冷風灌進寢閣里,把你給冷醒了?來人,還不關門?!」

他揚聲一喚,幾位值夜的當差宮人立刻從外頭將殿門給掩上,掛著厚氈的門窗,將屋外的風雪之聲吸去了不少,讓殿內的寂靜帶著一絲沉悶。

「瓏兒。」他柔聲再喚,大掌輕揉著她墨緞般的青絲。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開口說話,又悶了半晌之後,她才昂起嬌顏,還是忍不住問︰「你究竟在看什麼?」

律韜知道她問的是剛才他在雪地里看什麼,他徐起一抹淺笑,修長的手指撩起她頰畔的柔軟發絲,勾到她雪白的耳廓上。

「看著你啊!」他說這話,倒也不全然是假。

瓏兒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想說他在撒謊,想從他的眼神之中找到說謊的虛假,但在他的臉上,從眼角眉梢的寵溺,到泛在唇畔的笑意,都只能看見他對她毫無保留的真心。

直到這一刻,在她心頭最後一絲火灼似的痛才被徹底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些許委屈的不甘心。

而她差一點就因為這一點不甘,而生出了另一個瘋狂的念頭,差點就對他說出了她「願意」。

但最後總算拾回些許理智,忍住了默下聲,又偎回了他的懷抱里,為了貪得更多溫暖,以及發泄心里被他惹出的不忿,她伸出一雙還帶著幾分微涼的藕臂,多用了幾分力道,圈住了他修韌的長腰。

在感覺到他昂軀因為訝異她突然的親熱,而一瞬緊繃時,瑰女敕的唇畔得意地翹起一抹淺弧……

十一月冬至,京師向來最重此節,別說是皇家宗室,大官富戶,就算是至貧寒微之門,也會累積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

而皇帝更是從冬至三日之前,就已經是一刻也不得閑,從「大慶殿」領文武百官禮拜鳴鼓,次日五更駕行儀衛,當夜駕行太廟奉神主出堂,隔日再到「青城」齋宮,還未能歇足一夜,半夜三更就要至郊壇行禮,進行繁冗卻一樣都不能免的拜祭。

返回「青城」時,天色未曉,仍要強打起精神接受百官常服入賀,皇帝賜下茶酒……再到回京師賜下赦旨意,六軍歸營,才終于能返回皇宮大內,至于游幸別宮觀或大臣私第,皇帝改為賜酒食,大臣們得賜食,而免了接待皇帝御駕的功夫,倒也都領受得十分樂意。

幾日的奔波折騰,瓏兒見到律韜時,看他雖然神色還算矍鑠,眼下卻也有幾分平日不見的憔悴青痕。

才剛到「芳菲殿」沒多久,與她隔著一張玉幾分坐在臥榻兩旁,從幾上成迭的紙上取過一張,看著紙上的草圖,閑話了兩句,就在她開口對他提及想將這本荒草圖集先排印一版時,片刻沒听見回應,抬起目光,就看見他歪在引枕上,不知何時已經入睡。

瓏兒心里失笑,曾經听說他在西北帶兵打仗時,一連五個晝夜沒睡,都還能夠上戰場殺敵,所到之處無不披靡,她听說練過內功的人,底蘊深厚,瞧他眼前這副疲累的模樣,倒是看不出是個經年習武,內力深厚的高手了。

不過,當一位皇帝,辛勞不下于帶兵打仗,雖說那些來回往返,折騰人的祭奠儀式,都是一些虛禮,但終究是為了蒼生祈福,身為至高無上的君天,也是天下百姓的君父,他責無旁貸。

「小滿,去取一床被褥過來。」

給了吩咐之後,她擱下手里的紙張,過來替他除了長靴,接過小滿抱來的錦被為他蓋上,再讓小滿將玉幾挪到另一畔,自己與他同臥一邊,不想讓他睡得迷糊時活動下腳,一不留神就被玉幾的硬角給磕疼了。

將他安頓好之後,她就坐臥在他的身畔,就著引枕,側著玉幾繼續看著這幾日與太醫一起研究出來的成果。

忽然,他一只大掌擱到她覆著夾被的縴腰上,她回眸覷了他一眼,仍舊睡著,搖頭笑嘆了聲,不想擾他睡眠,只好讓他的手繼續擱在平坦的小月復上,卻不自覺一邊看著文書,一邊以食指漫不經心地在他的腕上滑著。

當她發現手上的動作時,楞了一瞬,才想不擾他清眠,竟然這樣騷擾他,正打算收手,就听他低沉的嗓音傳來。

「讓你模著舒服,繼續,不要停。」

「你再歇會兒。」她回眸瞅了他仍舊閉著雙眸的臉龐一眼,輕聲道。

「好,你繼續。」他唇畔噙著笑。

「嗯。」她拗不過他,以極輕的力道揉撫著他男性的寬掌,逐一地滑過他的掌心與長指,就只是輕輕地勾撫著,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了仿佛什麼東西與他相隨相連的親昵,「一會兒‘承力處’會將膳底檔送過來請示,我加上幾道藥膳,就這幾天,給你養精神,可好?」

「嗯,你看著辦。」說完,他默了好半晌,耳邊听見了她又捻起紙張的聲響,冷不防地沉聲問道︰「瓏兒,二哥到底還要等多久?」

聞言,她呆了半晌,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止了一下,但很快地又恢復了那柔似挑逗般的撫觸,輕道︰「就快了。」

話才說完,她已經被皇帝猛浪而來的一雙長臂攬住了縴腰,讓他仿佛鷹叼小雛般,抱進了懷里,她手里幾張紙飄落厚毯與青石地面,整個人順勢弓起了身,只能蜷曲在他的身前。

她嚇了一跳,卻一句話不說,靜靜地任由他一雙健臂鎖困住嬌軀,他也真能沉得住氣,沒再對她做出任何不軌的舉動。

律韜仍是閉著平素銳利的眼眸,以鼻尖輕蹭著她的發絲,嗅著從她發絲之間沁出的芳馥,沒有半點女子的胭脂味,但仍是香軟宜人,他極享受眼前這般靜好的曖昧,一句軟語,伴著陽剛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

「有你這句話,二哥很高興,再累都值了。」

孟府。

身為首輔之臣,陪著帝王來回奔波了數日,孟朝歌確實也有些乏了,不過,他卻仍舊精神奕奕,坐在案前提筆寫信。

「朝歌,不歇的話就陪好哥兒們喝酒。」京遠春的提督府就近在孟府對門,他手里拎著一壇酒,熟門熟路地模進來之後,順口跟孟朝歌的小廝吩咐去把皇帝賜下的酒食全往這里搬過來。

「虧你喝得下。」孟朝歌苦笑,一切看在眼里,頷首示意小廝照辦,繼續提袖寫信,「你是個練武之人,有內力護身,可以幾個日夜不眠,我可不行,等這封信寫完,就要去睡幾個時辰補眠,你愛就留下,隨你怎麼喝去。」

「沒人陪的酒,一點都不好喝。」京遠春撇了撇唇,撩袍在書房里揀了張凳子坐下,拍開酒壇封,就著壇身暢飲了一口,心滿意足咧起笑,才轉向振筆疾書的孟朝歌,問道︰「不是累了嗎?怎麼還想著要寫信?急著送去給哪位相好……對了,六殿下!就說嘛!你能有哪個相好呢?」

說完,他拍了下腦門,笑自己怎麼還會多此一問呢!

孟朝歌沒好氣地抬頭,瞪了這位多年兄弟一眼,從宮里回來,已經換下軍袍,一身藏青色勁服,雖說眉角過硬,鼻粱過挺,但和悅笑著時,看起來是順目舒服的一張臉。

「少胡說八道。」他笑哼了聲,繼續提筆為這封信做結尾,看著最後的落款,他目光微斂,掩過一閃而逝的幽光。

「朝歌,你不會是在打什麼鬼主意,算計你那位相好吧?」別人看不出來,但半輩子的兄弟,京遠春卻是一清二楚,「那傻小子可是把一顆心肝都給了你,你就忍、心--?!」

「我不是他,你少一口一句相好!遠春,我是個明年開春就要升格當親爹的人,能與六殿下有什麼?」孟朝歌的嗓音不冷,卻帶著涼意,細心地將信裝好,封上泥印,「他需要人寫信,我陪著他寫信,他在西北邊苦之地需要有人關心送藥,我就給他關心,給他送藥,我從沒要他信我,遠春,如果這就是你說的相好,那就是了吧!」

京遠春楞盯住他似笑非笑的俊顏半晌,嘴巴翕動了下,仿佛還有話想說,但是才張到一半,還是決定少說為妙,只好提起了酒壇,再灌了一口酒……

「膽大妄為的家伙!沒有朕的旨意,你竟然擅自回京?!」

「養心殿」的西暖閣內,雖然燒著溫暖的火盆,律韜寒冷的嗓音,仿佛與殿外的冰雪同樣凍人,他注視著跪在跟前請罪的六弟青陽,見他雖然一臉恭眉順眼,但他知道這個弟弟從小就只听一個人的話,所以跪在那兒,不過是做個樣子給他看而己。

「起來吧!」律韜冷哼了聲,但只讓他起來,沒有賜座。

不過青陽才不介意,他一路從西北奔波回來,不是車子就是馬背,早就坐得生疼,所以他的皇帝哥哥讓他罰站,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律韜撇唇冷笑,看他一站起來,就轉脖子動關節,活絡筋骨,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險些有沖動讓這個弟弟跪通宵,但終究是按捺住了,就怕跪出個好歹,有人會心疼。

青陽心里後悔剛才一時跪得太猛,明明屋子里有塊地方鋪著厚毯,他竟然直往青石地上跪落,現在兩個膝蓋生疼得很,不過這一跪至少有用,至少他皇帝哥哥不會太過為難他了,確定筋骨無礙之後,才抬頭看著律韜。

律韜看著眼前比自己年輕七歲的弟弟,兩年來,西北的軍旅生涯讓這位從小被嬌養疼寵的皇子多了幾分稜角,均勻的古銅膚色,讓他咧開笑時,一嘴白牙格外搶眼。

以前倒還不覺得,但是如今看來,在幾個兄弟之中,青陽的容貌與他最相似,不過平時總是嘻皮笑臉的,沒一副正經的模樣,與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恰恰相反,所以從未有人察覺這一點。

「為什麼回京?」律韜直接切入正題,不想與他瞎磨蹭。

「就……想踫踫運氣。」青陽躊躇了半晌,還是鼓起一口氣,沖口道︰「我听說你們在‘金陵’的事,皇上還帶了她去‘百陽鎮’,慕人大哥在那兒,我也知道,我想……或許,皇上已經改變了心意,不像以前防得那麼周全,會願意讓六弟跟她見一面,所以……」

「所以你無詔私自回京,當真就不把朕放在眼里?」明明都是暗地里進行的事,他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律韜眉心微蹙,心下冷笑道︰朝歌這狡詐的家伙!

他不必相問,也知道這兩年來,青陽與孟朝歌頗有幾分私交,書信來往,該說不該說的,難免都提上一些,但他不以為朝歌向青陽提起此事,僅只是不經心的一筆意外。

想必是刻意為之,鬧騰青陽回來警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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