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戲醫女 第二十章
程芷嵐笑道︰「世上有哪個男子不願意三妻四妾坐享齊人福的?再說我程家只有我一個男丁,倘若你不能多生多養,我多納幾房多子多福,也省得你辛苦了。」
「說得好!」徐萬年拍案舉杯,「這才是男兒該有的本色,那種一見河東獅吼就嚇得嗓若寒蟬的男人,真是給我們這種大丈夫丟臉。程老弟,我敬你一杯!」
顧芳華暗暗伸出一腳踩在程芷嵐的腳上,左右來回一壓,便讓他疼得酒杯都沒端穩,酒掖就灑了出去。
程芷嵐心里叫苦嘴上卻不能說,只得苦笑解釋,「未飲先醉,灑了徐大人的美酒,我當自罰三杯。」又連飲了三杯。
徐夫人在旁邊溫柔開口,「顧姑娘,听說你是京城名醫,我這幾日身子倦願、食欲不振,大夫們開的藥服了都不見好,不知道你可否替我診斷?」
顧芳華剛剛就己經留意到徐夫人的手一直藏在袖口里,似是不願意示人,便說道︰「可否借夫人的手一觀?」
徐夫人遲疑著慢慢將手伸出,只見本該是光滑細女敕的縴縴玉手,竟像是久做苦力的田問農婦的手掌一樣,滿是疙疙瘩瘩的新舊疤痕,且皮膚又老又皺。
顧芳華心中己有想法,問道︰「夫人似有提熱之癥?」
徐夫人點點頭,含淚說道︰「己經四、五年了,始終不見好。」
「濕熱癥頗難根治,夫人您除了要按時服藥之外,必忌口,不知前面幾個大夫開的藥夫人若都是按時吃了,那是否也忌口呢?」
聞言。徐夫人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是長泰人。在家鄉就嗜吃辣椒。即使嫁到華嵐來還是很難改。」
一听她說到長泰辣椒,顧芳華立刻雙眼一亮,「長泰的辣椒我知道!七國中哪里產的辣椒都比不了長泰的香辣,我在京城的時候也最愛吃用長泰辣椒做的菜,尤其是悅來鄉酒樓的辣子雞……」
見她說起美食來滔滔不絕,倒忘了正事是給人看病,程芷嵐輕輕咳了兩聲,說道︰「你這是勸人忌口呢,還是忙著說你那點美食經?趕緊開了藥給人家是正經。」
頓覺不好意思,顧芳華汕汕然道︰「回頭夫人把前幾位大夫開的藥方給我看看,我會重開藥方,不過我估計這癥結點還是在不忌口上。夫人,美食有時也如雙刃刀,雖然好吃,但是吃多了傷身體,尤其是辛辣之物最傷脾胃。咱們華嵐的氣候與長泰大不相同,更容易因為辣子吃多而上火,且一旦染上涅熱之毒就很難根除,為了自己的身體打算,先己心口吧。」
程芷嵐在旁附議,「是啊,芳華說得對,身子若是傷了,要養好可不是一日、兩日的,畢竟這不是皮外之傷或筋骨之痛,會損及血氣內里。」
徐萬年看他一眼,驚訝道︰「程老弟像是也懂些醫理啊。」
程芷嵐攤手聳肩,「沒辦法,天天和女大夫在一起,她連說夢話都是這些,我想裝听不見也沒辦法。」
听眾人一片那愉的笑聲響起,顧芳華在旁嬌嗅道︰「真敢說,你自己睡覺打呼怎麼不說?」
賓主相談甚歡,這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到宴席終于散場的時候,程芷嵐拉著顧芳華對徐萬年說道︰「她這些日子坐馬車給累壞了,今日得早點睡,我先送她回房,徐大人若是還想找我夜談,小弟一會兒再來奉陪。」
徐萬年暖昧笑道︰「我豈能不懂成人美意?絕不敢再拉著你夜談,以免佳人動怒,來日方長,還是明日再說吧。」
程芷嵐自稱和顧芳華只是未婚夫妻,但是兩人這樣出雙入對、同屋而居,言談之中透著諸多暖昧卻沒有引起旁人太多指指點點,只因華嵐的民風較之他國算是開放一些,否則也不會容下顧芳華這個女子入朝為官,不過,程芷嵐這般不在意又張揚的作風也算是少見。
顧芳華一邊配合他演戲,一邊對徐萬年的一舉一動察言觀色,趁四下無人時便和程芷嵐說道︰「他這麼放心安排我們住在一起,倒不怕我們說好了一起跑掉嗎?」
程芷嵐和她款款踱步往小院子走,低聲說道︰「他是習武之人,只要在飯桌上看你的吐納呼吸、言談動作,便知道你一點武功都不會,不用怕我會帶著你逃出這探宅禁院,就是真跑了也跑不遠。」
「那……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麼?」顧芳華擔心地挽住他的手臂,「只要你不亂動,他肯定不會對你怎樣,好歹你是朝廷命官。你說辭官了,他沒收到確切消息前是不會信的,若皇帝知道你到這兒了,卻莫名其妙的捎失,改日皇帝找他要人,他就麻煩了。」
見他低頭看著她笑,她不解地問︰「看我干麼?我說的不對?」
「都對,所以……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不過一句贊美便讓她有幾分小得意,只是擔憂之心更勝,「可是你到底想怎麼應對啊?」
程芷嵐滿是笑意,敵唇逗她,「你猜?」
「故弄玄虛!」她不禁伸手捏他鼻子。
他忽然將她抱起,哈哈笑著跑進院中的廂房。
一關房門,他將她放在地上,做了個嗓聲手勢,然後側耳傾听了一陣外面的動靜,小聲說道︰「一會兒你去和衛兵說,還想給徐夫人把把脈,問他們能不能給你帶路?你引開他們之後,我從後院翻牆出去。」
「這就要丟下我跑啦?」雖然嘴上說著玩笑話,但她心里異常緊張,知道他這夜探之舉危險至極。
程芷嵐神情一斂,極其鄭重的說︰「你和徐夫人若是見了面,也不要東拉西扯,暗著打采一下消息。剛才她說她是長泰人,而之前己經有消息說徐萬年和長泰、詔河暗通款曲,說不定這個徐夫人就是關鍵人物,你若是有膽有謀,就替我去套套話。」
「好!」她一口答應。
轉眼問,程芷嵐己經換了一身黑色夜行衣,顧芳華看他連蒙面黑紗都準備好了,這才確信他這一次真的是有備而來,雖然此事凶險,但不知道為什麼,仿佛只因為是跟著他,身邊有他,她竟沒有一絲害怕。
要出門時,他拉了她一把,小聲說︰「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什麼都探听不出來也不要著急,全身而退就是了。」
「你才要注意安全。」顧芳華別扭的咬咬唇,「若是我回來時不見你平安回未,就到處嚷嚷,讓你變成逃犯!」
他一笑,「好,一言為定!」
見他伸出小指舉高,她先是一怔,接著也伸出小指勾住,兩指相勾,如定盟約,生死不移。
顧芳華想見到徐夫人並不費事,徐夫人似也很喜歡她,再見面時還特高興地拉著她的手,說她看起來真像自己的小妹。
顧芳華便趁勢問道︰「夫人嫁到華嵐來,那您的小妹還留在長泰嗎?」
提起家人徐夫人便面露黯然神傷之色,輕嘆道︰「是啊,她留在長泰,現在也嫁了,夫家是長泰人,我們要見面可不容易了。」
顧芳華點點頭,「我小時候有些玩伴現在都嫁到外地去了,要再見她們也不容易呢。」
徐夫人看著她又笑道︰「傻孩子,玩伴畢竟是玩伴,比不得親姊妹的。唉,不過我們女人就是這樣,嫁了就是夫家人了。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只剩我爹,我娘去世得早,家中又沒有其他兄弟姊妹。」
「你爹一直都沒有再娶嗎?」
「沒有。他心中記掛著我娘,所以……」顧芳華回憶道︰「哦,不過在我小的時候,的確有不少人給他說親,還有一次他差點娶一位千金小姐過門,可惜後來被我弄擰了。」
徐夫人听著好奇,問道︰「怎麼會被你弄擰了?」
顧芳華笑道︰「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當年我才八歲,因為在街上玩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跑了,關到荒郊野外一處小院子好些日子,等被人救出來時餓瘦了一大圈,我爹看到我時就抱著我嚎陶大哭,責怪自己是因為忙婚事才沒照顧好我,並發誓絕不讓我再離開他半步,還發誓會專心的照顧我,結果,他的婚事自然就吹了。」
徐夫人听得吃驚,「怎麼在京城里還有人販子嗎?你能被救回到父母身邊,真是不容易。」
「是啊,我那時候幾乎以為自已會死呢……那小院子密不透風,里面還關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哥哥……」她說到這里,忽然皺緊眉頭,記憶深處似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頭疼的感覺又回來了。
是啊,有個半死不活的小哥哥………熱的鮮血、冰涼的身體……還有緊緊握住的雙手……以及,在耳畔回響的那些話——
「你受傷了?」
「會弄髒你的手帕。」
「不怕,我將來要做大夫給人看病的,還能怕髒。」
「一個女孩子也能做大夫?」
「女孩子怎麼不能?女孩子肯定比男孩子做的還要好。」
「那將來……我若娶了你這樣的女孩子,豈不是有福氣了?家中連請大夫的錢都要省了?」
「娶我?好貴的!要八抬大轎才行啊!」
「這有何難?」
「那一言為定。」
思及此,顧芳華驚然一驚!怎麼?她和一個人在很久之前就定了白首之約嗎?
徐夫人看她發愣,問道︰「怎麼?想起什麼事來了?」
她默然好一陣,輕聲嘆道︰「若是當年沒有被那個人販子抓,也許我爹現在也不會沒個老伴陪,好孤單啊。」
徐夫人感慨道︰「但你爹這樣的痴情男子世上還能有幾個?女人一生一世最想求的,不就是一個穩妥的日子?你沒有生活在這樣的大宅院里過,不知道這熱鬧的外表下……也有好多心酸的。」
顧芳華看她說著說著傷感拭淚起來,忙笑著安撫,「夫人是氣那幾房小妾嗎?不怕!不管怎樣,您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誰敢小瞧您?她們再爬也爬不到您的頭上。我看夫人氣度雍容,娘家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太守大人沖著您娘家面子,也不敢待慢您。」
她這樣一說,徐夫人破涕為笑,「那倒是,我娘家可是長泰數一數二的金刀馮家,誰不知道……」她話剛說到一半,似意識到什麼,便又笑笑將話題岔開,「對了,你和程公子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只是都這般出雙入對了,怎麼還沒拜堂成親?」
這回,換顧芳華嘆道︰「他前一陣子挑花纏身,氣得我不想理他,結果後來換我們倆都遇上霉運纏身,官都做不了了,便想若陪他出京散散心,就這麼遲遲沒有拜堂。等散完心之後,要在我爹面前拜了堂才算是禮成。」
此後,除了她為徐夫人把脈開藥方之外,兩個女人也只是東拉西扯的說一些閑話,顧芳華算著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被人護送著回了院子。
她出來這麼長時間,心一直是懸著的,生怕程芷嵐偷著出去的事情被人發現,更怕程芷嵐遭遇什麼意外。這會回到小院里,也不確定他是否回來了,只能忐忑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那兩名士兵沒有跟著進來。
他們從京城帶出來的隨從,都被徐萬年故意安排住到了別的院子里,顯然也是不想他們主僕串連在一起,以免生事。
屋內沒有亮著燈,難道他還沒有回來?
她擔心著,猶豫著,一手推開房門走進去,卻忽然被人從里面拉了一把,她剛要張口喊,就被人捂住口。
「別怕,是我。」程芷嵐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
她長吁一口氣,笑道︰「你平安回來了?還是嚇得沒敢出去?」
「回來了。」他松開手。
「怎麼不點燈?」她伸手去模桌上的火折子,又被他按住手,「先等一下。」
顧芳華覺得他的手有點猩熱,放在鼻翼下一聞,竟是血腥氣!她驚得急問︰「你受傷了?」
「嗯,只中了一劍。徐萬年負責看守軍情戰報的人比我想的多些,所以多費了些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