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上少爺 第十章
早上七點，鬧鈴響了。
一只藕臂從被單里探出來，伸到床邊櫃模索了一番後按掉鬧鐘。
昨晚有點失眠的閔曉年，張著愛困的眸子躺在床上賴著，並沒有立刻起床。
一會兒側過身，惺尬的睡眸看著被晨風吹得飄動的窗簾，她揉著眼楮努力想打起精神來。
驀地，放在床邊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由于工作因素的關系，她幾乎是立即反應拿起手機接听。
通常這時間打來的都是學姊或雜志社的同事，可能有重要的新聞，需要立即出門采訪或協助。
「喂……」雪足踩在微冷的地板上，秋天的早上有點涼意，今早氣溫好像又更低一點，讓還穿著短袖上衣和短褲睡覺的她，身子縮了一下。
「曉年，是我，子軡的媽……」彼端傳來不安的喚聲。
閔曉年愣了一下。
「穆太太？您這麼早打給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我媽發生什麼事？」穆太太第一次親自打電話給她，令她有些錯愕，感到不安，直覺猜測是不是老媽出了什麼事？不然不曾打給她的穆太太怎會親自打來？
「曉年，出事的是子軡……他在下班後要前往餐廳吃飯的途中出了嚴重的車禍，現在……現在正被送往醫院急救……曉年，我想我必須讓你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消息，畢竟你跟子軡正在交往。」
瞬間，閔曉年感覺腦門炸開，拿著手機的手一抖，手機險些從手中滑掉，如此噩耗令她無暇思考穆太太的最後一句話。
「車、車禍？有多嚴重？有、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嗎？」她抖著音嗓追問，不只聲音抖，連身子也在發顫，卻不是因為冷意，而是恐懼。「不，不會的，子軡他不會有事一一」
此刻的恐懼讓她想起昨晚入睡前的不安，急得淚花在眼里打轉，整個人都慌了。
「目前只知道情況很嚴重，子軡的堂哥和伯父也正趕往醫院當中……」穆太太的聲音透著焦急與心疼。「曉年，我馬上要趕去紐約，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我很抱歉突然這樣要求，但我想子軡需要你在身邊陪著——」
「我去，我要去！」她顧不得工作，顧不得請不請得到假，更顧不了老媽同不同意，只想盡快趕到穆子軡的身邊。「穆太太，您搭幾點的班機，我到機場跟您會合……」
「曉年，我已經在機場了，過半小時就要登機，你現在趕來也來不及。不過我已經請人幫你訂了下一班的機位，機票會在一小時後送去給你，你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請假、整理行李。」穆太太已經安排妥當。
「好，我知道了，謝謝穆太太。」她感激穆太太的安排，這一刻也完全忘了問她，怎麼會知道他們交往的事。
也許是穆子軡告訴他母親的吧，他真的很重視她、很愛她，完全不在意身分。
反觀她，卻只會退縮，不敢跟父母坦白、公開戀情。
這樣一個深愛著她的男人卻出了車禍——
她好擔心，再也忍不住坐在床上哭了起來。
「拜托，穆子軡，你一定要沒事才行，你不能丟下我，絕對不能——」
紐約，私立醫院頭等病房。
病房擁有一整面玻璃窗，采光良好，從病床的位置往外看是造景綠地，視野相當好。
病房內寬敞的空間分成病房及會客室，另外還有兩間私人衛浴。這樣的頭等病房相當昂貴，醫療費用不算，光是住院費一天就可能花上平常百姓將近一個月的薪水，若非有錢人絕對負擔不起。
穆子軡就住在這間舒適安靜的病房內，腦部受傷的他，剛從加護病房換到這里。
在加護病房經過七天的治療觀察，美國知名腦科名醫宣布，他的恢復情況相當良好，讓所有家屬朋友都松了一口氣。
「光修，既然醫生都說子軡恢復良好，為什麼他還是沒醒過來？」穆母靠在丈夫懷里。
這些天她因為擔心兒子，整個人瘦了一圈，十分憔悴，晚上失眠的情況也更嚴重了，說話總是帶著哽咽氣音，但還是強忍淚水打起精神，每天來醫院探視兒子。
「醫生不是說了，子軡可能是腦部受創才會一直昏迷著，不過他的昏迷指數持續進步中，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的。」穆光修柔聲安慰妻子。
這些天他也不好受，一邊擔心著臥在病榻上的寶貝兒子，還得強打起精神安慰過度擔憂的妻子。
「穆太太，你要不要先坐下來吃點東西？我熬了一點粥，我想子軡很快就會醒過來了。」默默站在一旁的閔曉年，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臉色蒼白難掩憂心的她，走過來安慰穆太太。
這幾天她單獨住在穆子軡的公寓里，沒有跟穆先生和穆太太一樣住在醫院附近的飯店。
一來她不想讓他們多破費，另外她希望能待在有穆子軡氣息的地方。一個人待在寓所很孤單寂寞，只好外出買食材回家，做一些營養炖品，好等穆子軡醒過來吃。
每天夜里，當她躺在那張有她和穆子軡親密回憶的床上，總是含著苦澀的眼淚入睡。
今早，她一樣強打精神熬了一鍋雞蓉粥帶來醫院，看穆子軡還昏迷中，這鍋粥今天他是吃不到了，剛好替狀況不太好的穆太太補補元氣。
「曉年，謝謝你……」穆母擔憂的眼神，落在也瘦了一圈的閔曉年臉上。
「穆太太，這是我應該做的，我知道你一向吃不慣西餐，所以才煮了粥，我肚子餓了，我們坐下來一起吃好不好？」她其實根本沒胃口，但為了穆太太著想，她陪著一起進食。
「就听曉年的話，坐下來吃碗粥，來，我們一起吃。」在七天前才得知閔曉年和子軡交往的穆光修，並沒有反對。
穆子軡對閔曉年的心意，其實在兒子未出國前，他老早就洞悉了。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兒子也沒再透露過什麼，穆光修也沒多去干涉孩子的事，一切順其自然。
從妻子口中得知兩人正在交往一事，穆光修完全表示贊成。他很感激閔曉年的體貼，他知道為了子軡的病情，她並不好過。
穆光修摟著虛弱的妻子坐下來。
閔曉年趕緊打開保溫鍋，替他們各舀一小碗。
「曉年，你也快坐下來吃吧。」穆父抬頭看著還站在一旁的她，擔心地吩咐道。
「好。」她坐下來，也替自己舀著散發著雞肉香氣的粥。
這時，靠窗的病床傳來細微沙啞的申吟聲。
端著碗的三個人驀地都僵住。
「穆先生、穆太太，你們有听到嗎？」她放下碗，率先跑到病床旁看著穆子軡。
躺在病床上頭發全部剃掉，包扎著紗布的穆子軡依舊緊閉著雙眼。
剛剛那聲申吟像是幻听一樣，是她听錯了？
「有，我有听見。」穆母激動的開口，她也走了過來。
「我也听見了。」穆父也點頭。
他站在妻子身邊摟著姜子。
「我們都听見了，那麼——」閔曉年微微激動的聲音中斷，因為她看見穆子軡的眼皮動了動，手指頭也動了動。
她屏住氣息，看見穆子軡慢慢地張開了眼楮。
「子軡……」穆父低聲喚兒子的名。
「太好了，子軡，你終于醒了！你快把媽給嚇死了！」穆母激動的哭了。
而站在一旁的閔曉年鼻子頓時涌上一股酸澀，眼眶發熱，激動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子軡……」她咬著唇瓣，伸出顫抖的雙手想模他微微動著的修長大手。
但她還沒踫觸到心愛男人的手，卻被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給打得頭昏腦脹。
「你們……是誰？」穆子軡張著疲憊的眼眸，掀動干澀的方唇，望著眼前三個陌生人。「我……又是誰？」
他接續吐出的這句話，讓穆太太險些暈了過去。
「子軡，你不記得爸媽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你想不起我們是誰？」穆父扶著虛弱低泣的妻子，一臉震驚的瞪著兒子。
「穆、穆子軡，你不認得我了？」閔曉年再一次感覺腦袋被炸開來。
穆子軡……竟然忘了她？
是誰老愛叮嚀說要記得想他，不能忘了他，結果她很乖很乖地把他牢牢記在心里了，每天想他。
而他，卻狠心的把她給忘了。
「穆子軡，你別裝了喔——大家都快被你嚇死了，你還有心情玩？」不願相信他失憶的事實，閔曉年強忍淚水走上前，她雙手插在腰上鼓著雙頰。
這家伙最愛逗她玩，喜歡看她出糗、丟臉，更愛看她害怕的模樣，個性根本很頑劣。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敢玩？！
「我不認識你！」他頭痛的揚臂，隔開閔曉年不讓她靠近。「把我的秘書找來……除了心恬，我誰都不想見。」
他醒來後每吐露一句話，就讓閔曉年心痛一次。
被推開後退一大步的閔曉年，震驚地僵在原地。
她看著眼神陌生的穆子軡，想從他漠然的神色里看出一絲破綻。
他是偽裝的，他在開玩笑，他……
但閔曉年驚慌地發現，他不是偽裝。
因為穆子軡的神色完全的漠然且冷酷。
他真的把她給徹底忘了。
「穆先生，這兩位是你的母親和父親，另外這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閔曉年。」站在病床前說話的人正是李心恬。
目前為止，穆子軡唯一記得的人。
跟穆子軡搭同一輛車，但在車禍中僅受輕傷的李心恬老早就出院了。
因為上司重傷住院，李心恬毫無怨尤地扛起所有工作，在穆子軡住院治療這幾天，她白天忙著公事，晚上會來醫院探視上司。
今天，她卻在還沒下班時就被緊急找來醫院。
上司醒來了，這是個令人開心的消息。
但當她抵達醫院時，才知道原來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而她是唯一被記住的人。
面對上司的「厚爰」，李心恬驚嚇大過于驚喜。
她忐忑不安地來到上司的頭等病房里，尷尬地站在病床前，替他介紹他自己的雙親和女友。
「心恬，我頭痛，別說了。」記憶中斷的穆子軡，什麼都忘記了，連雙親和女友都忘得一干二淨。
但奇異的是，他卻記得車禍前的片段。
他當時開車載著李心恬前往中國城，兩人約好要一起吃晚餐，但途中突然有輛廂型車逆向沖過來，直直撞上穆子軡的位置。
因此，即使有安全氣囊保護，穆子軡的腦部仍受重創。
坐在副駕駛座的李心恬，則在安全氣囊的保護下，幸運地僅受輕傷。
在穆子軡躺在加護病房救治期間，李心恬在醫師的允許下，只休息一天就立刻上班，替穆子軡扛起荒廢的公事。
她跟穆子軡純粹是上司下屬的關系，但現在上司醒過來，卻不叫她李秘書，而是親昵地叫她的名字，心恬。
這讓李心恬十分尷尬，尤其一旁還站著上司的親密女友，她很擔心，閔曉年會不會因此誤會而負氣離去。
「醫生，為什麼我兒子他會失去記憶，把我們都、都給忘了。」險些昏厥過去的穆母硬是強撐下來，抓著醫生問。
這也是閔曉年心中的疑惑，她也想追問醫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此時此刻她心痛到說不出話來。
她眼神空洞的望著穆子軡，那曾經落在她身上，獨寵她的炙熱目光不再，他眼中此時只有另一個女人——李心恬。
穆子軡看她的眼神真的好陌生，而他看著李心恬的眼神卻帶著依賴和溫柔，令人嫉妒又心碎。
「這需要進一步檢查，病人可能只是暫時失憶，這情況雖不多見，但的確有可能發生。」連腦科名醫都對這種失憶癥感到棘手。「我看應該讓虛弱的病人多休息，不被打擾，這對他的病情恢復會有幫助，等病人體力狀況許可後，我會再另外安排檢查。」
「我看……暫時也只能這樣了。」穆光修即使很擔憂兒子，也只能信任醫師，听從他的指示安排。「走吧，我們先離開，讓子軡好好休息。」
「我……」穆母不肯離開，但看著兒子疲憊又蒼白的臉色，也只能配合。「好吧，讓子軡先休息。」
心如槁木死灰的閔曉年，雙腳卻像被釘住一樣。
她並不想走，她想留下來。
就算他忘了她，但也許她的陪伴，能讓穆子軡很快想起她，恢復記憶。
「大家都離開吧，讓病人好好休息。」
醫師下達命令，于是一幫人被迫離開病房，就算閔曉年想留下來，也無法擅自留下。
醫生和護士率先出去。
穆先生摟著虛弱的穆太太也走向門口，閔曉年看了穆子軡一眼後，即使擔憂不安，也只能跟著移動沉重的雙腿。
李心恬殿後，病房內只留下專業的看護。
「心恬，你不留下來嗎？」就在大家走到門口時，躺在病床上的穆子軡卻開口了。
聲音不大，走在前面的穆父、穆母沒听見，但剛好走到門口的閔曉年卻听得一清二楚。
她單薄的身影僵在門口，抬頭看著一旁的李心恬，再看向躺在病床上，那個把目光完全放在李心恬身上的穆子軡。
他的眼中完全沒有她。
閔曉年臉色驀地刷成一片死白。
「閔、閔小姐，請你別誤會……」李心恬則尷尬到不知所措。「我跟穆先生真的不是那種關系，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
「……」閔曉年完全失去說話能力，全身顫抖著，她的心髒好像被狠狠揍了一拳，此刻痛到連呼息都痛。
「閔小姐……」李心恬以為閔曉年會暈過去，趕緊伸手攙扶。
但閔曉年強撐下來，她輕輕推開李心恬，扶著門框不讓自己倒下，好一會兒才放開重新站直。
「你進去吧，別管我。」把門關上，她心痛地順了穆子軡的意，讓李心恬留下來。
而她這個被遺忘的女友，孤單難過的離開醫院，茫然無助的回到穆子軡的寓所，一個人擁被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