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奴兒有理 第十三章
「唔……」
突然,一抹申吟逸出,打斷皇太後的思緒,她急忙湊上前問︰「孩子,你還好?」,宋珞淳幽幽醒了過來,一听到落入耳底的和藹聲嗓,那雙甫睜開的眸子不由得瞠得大大的,彷佛想將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待看清眼前人後,她不確定地嚅了嚅蒼白的唇問︰「您是……」
眼前深深凝視著她的長者眸中充滿了關切,但她很肯定自己未曾見過她。
「我是凜兒的皇女乃女乃。」
「皇女乃女乃……」
反覆喃著這個稱呼,渾渾噩噩的神思才漸漸清明,她是宇文凜的祖母,當今聖上的母親啊!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一促,不顧身體依舊軟綿綿得使不出半分力,急急就要起身行禮。
見狀,皇太後上前握著宋珞淳的手,出聲制止。
「躺著,你身體還虛弱,不用行禮了。」
宋珞淳定定瞅著眼前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知道她便是最疼寵宇文凜的老人家,心里無來由一酸,咽著嗓虛弱道︰「太後……您可以……可以幫我求求皇上……
讓……讓奴婢見王爺一面……」
皇太後見她醒來,頭一句話便是求這件事,心底的柔軟被她給勾挑出來,語氣跟著柔和許多。
「傻丫頭,皇上那頭是吃了枰砣鐵了心,說不通的。現下……養好你的身子比較重要。」
再次听到相同的勸慰,宋珞淳激動不已地紅了眼眶,絕望得心都要碎了。
還是行不通嗎?
連太後說情都不能通融一點點嗎?
她只是想見他一面啊……每每思及他往後得受的罪,她的心便無法不為他泛疼啊!
瞧她心痛絕望的模樣,皇太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嘆道︰「或許皇上的決定是對的,不見你,讓凜兒好好在里頭思過、徹底反省,對他比較好。」
原先她也曾怨過皇帝的決定,但皇帝私下找她詳談後,她才明白他嚴懲凜兒的苦心。
深談後,她回首細思凜兒這些年的行為,很認同兒子的做法。
凜兒的確需要管束,這些年若能在宗人府里收收心、斂斂性子,將來為國、為皇帝效力,也不枉宇文家祖先的期許啊!
因為如此,她釋懷、放手了,也希望眼前女子能與她抱有相同想法,讓孫兒能不受干擾地靜心思過。
眼前面對的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後,但因為身心俱疲,宋珞淳少了拘謹,緩緩地說出心中想望。
「奴婢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一別是三年啊!我只想見他一面……還有些話想對他說……」
兩人感情正濃,見面不外是兒女情長的難分難舍,如此一來只會讓孫兒更無法靜心思過。
思及這一點,皇太後微微沉下臉,不悅地問︰「都這時候了,你還想對他說什麼?」
宋珞淳緩緩說出心中想法。
「王爺向來有容人勸誡的氣度,奴婢想,三年的拘禁不短,若能和他見上一面,同他說說話,安安他的心,或許能讓他定下心,靜心思過。」
有些訝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皇太後方才的不悅盡散,她語重心長地勸道︰「如此甚好,但皇上已經下了旨,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哀家想,若你希望凜兒成材,就得徹底打消再見他一面的念頭!」
宋珞淳噙著淚,沒有血色的唇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此情此景,已不是她堅持便可以改變得了,她只能接受。
「奴婢明白了。」
听她飽含沉痛無奈的回答,皇太後知道,她是真心在乎著凜兒,加上她亦是為了凜兒才會滑胎,她實在無法怪罪她,只能心疼安慰。
「滑胎不是小事,現下養好自己的身子比較重要。」
皇太後再次落下的話猶如一道猛雷,朝宋珞淳劈頭擊來,驚震得她天旋地轉。
她……真的有了身孕?卻因為一時疏忽,硬生生讓孩子由她的體內流掉了?!
孩子就這麼沒了……宋珞淳無限哀痛地撫著肚月復,內心對孩子有愧疚、自責與深深的遺憾!
「你還年輕,將來還能懷上孩子的。」
這麼坦白對她也許太殘忍,但這是她遲早得面對的現實,還不如早些讓她面對。
想起孩子,宋珞淳心碎神傷,眼淚直落。
「可惜……孩子連爹都還沒知道他的存在,就這麼……沒了……」
瞧她如此難過,皇太後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揪拽住,酸楚不已地紅了眼眶。
這丫頭肚月復里的孩子是宇文家的血脈,她又何嘗不心疼呢?
怪只怪她太過寵溺孫兒,才會造成眼前局面,她這個皇女乃女乃多少要負一點責任。
心里萬般感慨之時,有個想法驀地在腦中成形。
酌量了片刻,她開口道︰「只要你答應能留在王爺府陪凜兒度過這三年,屆時哀家會請皇上賜婚,讓你嫁入宇文家。」
她還沒見過孫兒這麼喜歡過一個女子,在孫兒被圈禁的這段期間,她只能私心留住這丫頭。
宋珞淳震驚地直視皇太後,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但是奴婢只是一介平民,根本……」
「若你真的適合凜兒,無論你身分多麼卑微都不是問題,重點在于你能不能等凜兒,成全皇上讓凜兒成長的心機。」
皇太後這一番話,讓宋珞淳難掩激動地胸口發燙。
她沒想到,這高高在上的尊貴老人家竟如此開通豁達,並沒有一般百姓都介意的門當戶對觀念。
願意讓她這身分卑微的女子高攀她最疼寵的孫兒,這太令她不可思議了。
看著宋珞淳錯愕、不敢置信的神情,皇太後慈藹道︰「皇女乃女乃活到這歲數,看過太多名門婚配下的怨偶,深深體悟到,門當戶對不代表一切,我要我的孫子長進、幸福、快樂,只要你能成為他的賢內助,為何不能將你娶進門?」
宋珞淳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她與宇文凜之間最大的難關會是太後,沒料到……真的沒料到竟會得到太後的贊同。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奴婢可以等王爺,若將來真能與王爺廝守,這是奴婢求不來的天大福分。」
有了皇太後的贊同,兩人可以長相廝守,這也是她和宇文凜所企盼的,但此刻她的心情卻是五味雜陳,難辨滋味。
若肚子里的孩子沒掉……那該有多好?
聞言,皇太後憐愛不已地嘆道︰「好丫頭,委屈你了。」
宋珞淳搖了搖頭,就算沒辦法見上宇文凜一面,她冀望他可以耐著性子熬過這段歲月,等待兩人再見的那一日……
三更天的梆子剛敲過,靜謐的夜恢復原有的寂寥,除了蟲鳴,再也听不到其他聲音。
月光斜斜地透過窗格灑入,皎亮的銀色月光將空中的浮塵映照得清清楚楚。
宇文凜怔怔地望著眼前情景,心想,往日這時分他在做什麼?
終日無所事事,夜夜筌歌,飲酒听曲……可如今,他卻煩悶到想去數空中的灰塵。
他自嘲地揚了揚嘴角,如果宋珞淳見到他意志如此消沉,應該會板起臉,耳提面命一番吧?
思緒轉到那個總愛叨念他、對他說理的女子身上,本就低落的心情在瞬間墜至谷底。
離去前,她依依難舍,滿臉憂心地送他離開,但……在他確定被圈禁的這一個月來,他卻遲遲等不到她來見一面。
他雖明白遭圈禁是不允人探視的,但他卻私心希望,她能為他努力一下,至少讓他見她一面也好。
但他等不到她!
他像個傻子似的,天天數著日子,由天亮到天黑,由期待到失望……
他的確是個傻子,還是個無所事事的傻子,若不是,又怎會如此虛度光陰?
于是在第四十五天後,他徹底絕望。
在兩人的感情逐漸穩定後,他曾找福如嬤嬤問過宋珞淳的僕約,知道她和一般簽了死契的僕役不同。
她只簽了幾年僕約,時限一到,會依主人家的意思或自己的想法,決定是否再續約留下。
她若真的對他失望了,是不是會毅然決然離開?
如今遇上他被圈禁三年,她是否會順勢結束一切,與他劃清界線,不再有所瓜葛?
思及這個可能,他簡直快要崩潰了。
他腦中深深珞著她對他說教時的嚴肅模樣,還有她對著他笑時,眼眉皆柔軟的嬌美,更喜歡她被他逗得小臉緋紅的可愛神情,連她說著家中變故時的哀傷惆悵,也在在牽動他的心。
她的一顰一笑歷歷在目,豈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
而她,心里還有他嗎?
一個個猜測在腦中反覆再反覆,最後攪和糾纏成團,讓他怎麼也厘不清,頭痛得像是要炸開似的。
怕自己再繼續待在屋里,不是被胡思亂想、惆悵低落的情緒給淹沒,就是會被悶死。
宇文凜煩躁地起身踱步至屋外,想圖一絲清靜,卻發現心情因為眼前所見,變得更加低落。
仰頭一望,四周砌著高牆,牆上植著果實會刺人的蒺藜,外頭有著護衛輪夜值守,他雖可以自行活動,卻逃不過被圈禁劃定的空間。
他不禁攏了攏身上的厚氅,幽幽長嘆了口氣。
身在此處,他的自信、自負全在一夜間被奪走,或許……連最心愛的女子也失去了……
這樣的日子還有一千零五十天,漫漫長日,他該如何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