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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兒臨門 第一章

充滿藥味的寢房里貼上大大的雙喜字,這是一間新房,卻沒有一絲喜氣,有的只是沉沉的死氣。

緊閉的窗扉阻擋了屋外寒風,昨晚突來的一場大雪將天地化做一片雪白,院落里的積雪上留下淡淡足跡,不一會兒便被如綿絮雪花重重迭迭的覆住,消失無蹤。

此時房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個身影迅速進房,趕忙又將門關緊,抵擋外頭的風雪吹入屋內。

那是一名沾了一身雪花的女孩,約莫十歲大,穿著大紅色嫁衣,一踏進屋內便趕緊月兌下嫁衣,現出原本樸素的衣著。

剛剛她才捧著給少爺消災解厄、祈求延年益壽的長生牌拜完堂,一轉眼就恢復了尋常人家的裝扮,彷佛她是來當丫鬟,而非給少爺沖喜的童養媳。

風仰天臥在床榻上,冷漠地瞅著眼前忙著把她踩髒的地方弄干淨的女孩。

這就是爹娘替他找的童養媳?

長相真丑,雖是唇紅齒白,但嘴巴大得彷佛能吞下一座山,她的耳朵也很大,特別是耳垂又大又厚,難看死了;鼻子直而挺,而且山根豐隆、鼻翼飽滿,完全佔據了她半張臉—這就是有福之相?

再看她的下巴圓圓滿滿,相書上說這是能「豐頷重頤,旺夫興家」的極好面相。

眼楮嘛,又大又圓,黑白分明,他勉強還能接受。

她的眉則是天生的柳葉眉,听爹說,有這種眉型的女孩都是善良無比、心腸特軟的溫柔姑娘,真的假的?他才不相信。

整個評估下來,她還是丑丫頭一個。

他寧可要個沒有福相的美女,也不想要這個據說很有福氣但丑得要命的丑女。

長的丑也就算了,皮膚還黑得像木炭,身子瘦巴巴的沒幾兩肉,頂著那張面相一流的臉感覺真奇怪,這種天氣穿得比他單薄不怕生病嗎?

她是給他帶來福氣還是煞氣,這女孩哪有幫夫、旺夫的樣子?

爹娘該不會是誤信江湖術士的蠢話,盲目的覺得只要八字好、面相好,其他就什麼都不管,硬把這個丑女塞給他,別說沖喜,他光看到她就倒胃口,一肚子火。

等等,他沒眼花吧?

她……

風仰天揉揉眼楮再定楮一看,她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是個長短腳!

該死!為什麼他必須娶這麼討人厭的丑女沖喜?幸好昨晚氣候溫度驟降,他宿疾發作,導致原本就體弱的他病得下不了床,根本沒和她拜堂,待日後他病好了,休想要他正式娶她做媳婦。

風仰天對她的第一印象糟到極點,府中隨便一個丫鬟都比她順眼。

女孩忙完手邊的事,快步走到床前,雖走路一跛一跛的,但她的動作迅速,和常人無異。

「少爺,我是從兩座山後的村子過來的喜兒,今天起開始伺候少爺。」喜兒笑容滿面,「夫人要我好好照顧少爺,我最會照顧人了。」

她一邊收拾雜物一邊自言自語,「我家有七個孩子,我是大姊,打小就在帶孩子、照顧弟弟妹妹,我其中一個妹妹身體也不好,因為她的病,我們欠大夫很多藥錢,不過只要我到這來,爹娘就能拿到一大筆銀兩,還大夫藥錢……」

「妳很吵!」風仰天不耐煩的想拿起玉枕往她身上砸,偏偏手臂無力,沉甸甸的玉枕他根本拿不動,于是轉而吃力的將身上的錦被踢到床下。

「少爺,不可以踢被子,你會著涼的。」喜兒不以為意地拾起被子替他蓋回。

少爺瘦弱又蒼白,臉上毫無血色,臉頰凹陷一點肉也沒有。喜兒不解有錢人家的少爺怎麼會是這副模樣,一定是沒有好好吃飯喝藥,沒關系,以後她會督促他,要他一定要把飯吃完,再苦的藥也一定要喝下肚。

「我的事不用妳管。」風仰天沒好氣的說,努力抬腿要踢她。

喜兒順勢抓住他,把他按回床上躺好。

少爺好可憐,腳細細瘦瘦的,不知道能不能走路。

風仰天知道自己病弱無力,卻沒料到竟連掙月兌一個女孩的力氣都沒有,心情頓時又惡劣幾分。

「當然要管,老爺夫人是買我來照顧少爺的,少爺的病要是沒有起色,我就會被趕回家,夫人還說,若我沒辦法讓少爺的病情好轉,就要追回我的五十兩賣身錢,那我妹妹的藥錢怎麼辦?」喜兒理所當然回道。

說好听是童養媳,講白了就是賣給有錢人家的病少爺當專屬丫鬟,少爺好,她的日子就好,少爺不好,她的未來就一片黑暗。

風仰天想不到一個丫頭居然敢這樣和他說話,長期臥病在床的不滿和被頂撞的憤怒讓他決定與她作對到底。

「那是妳的問題,就算妳全家死光光又關我什事,走開啦!丑八怪,看了就討厭。」他瞇起眼,語氣不悅,雖然身體虛弱,但他仍強烈的表達自己對她的不滿。

「少爺快躺好,你需要休息。」喜兒充耳未聞,她能體諒他長期被病魔纏身,導致脾氣暴躁、性格乖僻。

「我的丫頭們呢?下人是死哪去了!」他氣虛的喊,雙腳再度努力的朝她亂踢,「妳滾啦!」

「不會有別人來了,以後少爺歸我負責,夫人把少爺身邊的人都遣走了。」喜兒再次把他的雙腳捉住,按回床上。

「夫人說,五十兩都能買好幾個丫鬟了,如果買了我還要派人來伺候少爺,就太浪費錢了,一點都不值得,所以我要做值得五十兩的工作。往後少爺的生活起居全由我來照顧,少爺需要什麼,吩咐喜兒一聲就行了。」她不在乎少爺的惡劣態度,仍笑盈盈的把自己的職責告訴他。

就算少爺討厭她,她也不會走,她是夫人買來負責要將他的病照顧到好,她很清楚自己的本分。

「我不要妳,丑丫頭,滾出去!」風仰天對眼前這個沒有對他百依百順的丑女孩,抱著非常大的成見與敵意。

「丑八怪,看到妳只會加重我的病情,妳想害死我,妳一定是故意要來害我病死的!」他氣虛的說,但出口的話字字激進。

「我沒有,少爺你誤會了……」喜兒想解釋。

風仰天打斷她的話,「妳有,我就快要死了,整天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妳還故意氣我,這是陰謀,妳想害死我對不對!妳人長得丑,心也跟蛇蠍一樣邪惡,我不要看到妳,快給我滾出去!」

「少爺,你身體不好應該乖乖躺著休息,亂發脾氣對你的病情沒有幫助。」喜兒沒把他的咒罵放在心上。

久病之人,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不能把氣話當真。

她知道少爺之所以脾氣大,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就像她生病的妹妹有時候也會很任性。

「憑妳也想管我,妳算什麼東西,看我病得快死,想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是吧,難怪妳是瘸子,一定是壞事做多讓人逮著給打的吧!」風仰天氣得口不擇言。

喜兒臉色一沉,顯然對他所言有些不悅,但隨即臉上又維持淡笑。「少爺,夜深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或者你飽了不困,要我說故事或唱歌都行。」

他罵得正順,哪管她高不高興,「沒規矩的野丫頭竟把本少爺當成三歲小童,妳是沒長眼楮呀!真不知是什麼樣的父母才會生出妳這種丑陋沒教養的女兒,我要是妳爹,早在妳出生時就掐死妳,省得出來丟人現眼!」

就是這句話,讓喜兒的忍耐瞬間到達極限。

他罵她什麼她都可以忍,扯到她爹娘就不行!

「少爺,我勸你最好躺著休息,別再使性子,這對你的身體沒好處。」她的語氣溫和中帶著嚴厲,笑容僵在臉上。

偏偏大少爺他不屑懂人家的臉色,繼續問候她的爹娘—

「叫妳出去妳是耳聾了,還是听不懂人話,妳娘是沒教過妳怎麼伺候主子嗎?」

見罵了半天沒反應,風仰天更是憤怒,一個丑丫頭也敢不听他的話,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回頭一定要叫娘教訓她,才這樣想著,沒想到喜兒動作比他更快。

「」的清脆巴掌聲響起,風仰天錯愕的摀著燙熱的臉頰。

「妳打我」怒火在他眼中燃燒,「我長這麼大,連我爹娘都舍不得打我,妳竟然敢打我」

他氣得一口氣喘不過來,猛烈地咳著,喜兒熟稔地拍著他的背,讓他舒服點。

「不听話的孩子本來就該被教訓。」喜兒平靜道,他的怒罵惹得她幾乎忘記自己的身分,直接把他當不受教的弟弟們修理。

此刻的她不是丫鬟,也不是剛拜完堂的沖喜新娘,而是一位正在管教弟妹的姊姊,態度強硬得一點也不退讓。

少爺實在太欠人管教了,是該有人好好管管他,若他是她弟弟,絕不可能讓他這麼放肆無理。

他們窮人家的孩子是沒念過多少書,但該有的規矩還是懂得,胡亂狂罵絕不是正確的事,必須有人來糾正他的言行。

夫人既然將少爺交到她手上,她就會負起責任管教他。

「我是少爺,我的年紀比妳大四歲,誰是孩子!」風仰天不服氣的撐起上半身,雖然他一直躺在床上,但他相信,他若站起來肯定比這死丫頭還要高。

「在我看來,少爺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喜兒將他按回床上,「你年紀比我大又如何,你有比我能干嗎?」

「妳—」他氣結,拚盡力氣放聲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我快被打死了!」

喜兒一臉莫名其妙,她哪有要打死他?

風仰天把所有拿得動的東西都摔到地上,拚命吵鬧,大有非要吵到所有人都來才肯罷休的模樣。

房門被用力推開,風夫人率先進房,一見寶貝兒子臉頰上那鮮明的掌印,氣得左右各摑了喜兒一個耳光。

「仰天是妳可以打的嗎?」風夫人摟著心肝寶貝,怒氣沖天地道︰「來人啊!把這死丫頭拖下去打五十大板。」迎娶的儀式只為了沖喜,可她壓根不把這丫頭當媳婦。

風仰天依偎在母親懷里,心里得意揚揚,她再怎麼囂張還不是一個丫頭,想跟他斗?

「娘,我好痛呀,我從來沒受過這種羞辱,五十板怎麼夠?妳要替我出氣,一定要打她一百板,我不管,要一百板!」

「好好好,就一百板。」風夫人連聲答應,「快拖出去,我警告你們,板板要有聲,誰敢包庇這死丫頭,誰就替她挨板子!」

門外的下人正要入內,風老爺在此時進屋來,護著喜兒,不讓妻子再打她。

「夫人,妳這是要打死她嗎?喜兒是給天兒沖喜的,萬一打死了,別說招來福氣,恐怕會替天兒招來煞氣。

「再說,妳那寶貝兒子的脾氣妳還不了解嗎?要不是他先對人家使性子,喜兒這麼乖巧的孩子,豈會無緣無故動手。」

妻子對兒子的溺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一直勸她別寵孩子,她就是不听,硬是把仰天寵上天。

風老爺不用想也知道,以仰天的驕縱蠻橫,一定是他對喜兒做了過分的事,否則乖巧孝順的喜兒不會出手。

「天兒是我們的獨子,你怎能替外人說話?」風夫人氣憤不已,「天兒是少爺,少爺想如何就如何,還要听丫鬟的不成?就算他打罵這個丑丫頭,她也不能反抗,誰教她出身卑賤,要不是她八字好、面相好,我才不會讓這種出身的賤丫頭進我風府大門。而且能做天兒的童養媳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結果她不但不知感恩,居然還敢打天兒,我絕不饒過她!」

風仰天仗著有母親挺他,大吐苦水,「娘,妳都不知道,這個丑女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對我大呼小叫,一點規矩都沒有,我是少爺耶,說她幾句也不行嗎?竟然趁娘你們不在時對我動手,要是娘再晚個幾步,兒子就要讓她打死了。」

「好好好,娘會替你做主。」風夫人安撫著兒子,對丈夫怒道︰「你听見沒有,受委屈的是天兒,你就會袒護別人的女兒,自己的兒子被欺負也不管。」

風老爺對兒子所說的話只信一半,他很清楚兒子的個性,他的話要是能信,六月都會下雪了。

「娘,我討厭這個丑女,妳趕她走嘛!」風仰天繼續對母親撒嬌。

這麼膽大妄為又一點也不美、不可愛的童養媳,他才不要。

見妻子似乎真打算趕走喜兒,風老爺再次出言提醒,「喜兒的八字好到不能再好,跟天兒配在一起會幫夫、旺夫,只要妳不怕兒子在弱冠前夭折,就把她趕走吧。」

風夫人止住了到嘴邊的話,權衡輕重,首要之急,當然是兒子的小命要緊。

「天兒,你爹說得對,你的病要緊,暫時先留下她。」

風仰天一听,氣得猛咳,沒料到娘竟然不幫他。

風夫人為了讓兒子滿意,嚴聲對喜兒道︰「出去外面跪著,沒有少爺允許不準起來。」

「夫人,外頭正在下雪,妳叫一個孩子跪在雪地里……」風老爺忍不住勸阻。

喜兒見老爺夫人要吵起來了,連忙道︰「算命先生說我命好的很,能長命百歲呢!一點風雪不算什麼,我沒問題的。」說完徑自走到屋外,面對著風仰天的房門跪下。

外頭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她單薄的身上,旁人看了都覺得冷,喜兒仍直挺挺的跪著,彷佛真的不要緊。

「她都照做了,你氣也該消了,叫她起來吧。」風老爺轉頭對兒子道。他心疼喜兒,好好一個女孩進他府里受苦,這怎麼對得起人家的爹娘。

他對妻子只會疼寵自己的兒子,卻對別人的孩子如此刻薄的行為感到羞愧。

風仰天不高興爹替喜兒說話,高傲地揚起下巴,「不要,我要她跪上七天七夜,反正她的八字好,大富大貴嘛,跪個幾天也死不了。」

听到兒子說出這種話,風老爺大怒,本想好好教訓兒子,但看看一旁的妻子,為了不想將事情鬧大,他只能壓下怒火,拂袖而去。

慈母多敗兒,此話一點也不假,再讓她寵下去,天兒遲早會無法無天,誰也管不了!

「娘的寶貝,別管你爹了,你爹就會幫外人,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風夫人不認為自己有錯,她的兒子才是最要緊的。

哄兒子躺下後,她回頭嚴厲地對下人道︰「還在磨蹭什麼,快點收拾好,沒瞧見少爺要休息了嗎?」

下人們連忙把被少爺使性子亂砸的東西收干淨。

「娘,我不要丑八怪伺候,我一看到她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病就好不了,娘一定不願意我病好不了吧!」風仰天再提出要求。

「你放心,娘立刻讓原來的丫鬟伺候你。」而那死丫頭就再退回去,讓她父母還她五十兩來。

得到母親的應允,風仰天得意地朝門外的喜兒露出勝利的笑容。

死丫頭,他非整到她求饒不可!

夜越深,雪下得越大,喜兒跪在雪地里,凍得全身發抖,嘴唇青紫。

盡管從小身強體健、未曾生過病,也禁不起這般嚴寒風雪的摧殘,喜兒微弱的氣息幾乎被冰凍,吐出的熱氣也瞬間結成冰珠,墜在銀白的雪地,剎那間消失無蹤。

屋里不時傳出激烈的咳嗽聲,再大的風雪也掩蓋不了受病痛折磨所發出的申吟。

喜兒心想,少爺一定很難受吧?

在這樣的寒夜,怎麼可以沒人守在床畔照顧他,就算少爺不要人陪,姊姊們也不可以接受這種要求啊,怎麼能因為少爺發脾氣,扔東西趕她們走就真的走得一個也不剩,少爺若有什麼需要該怎麼辦呀!

病人就應該要被照顧。

就在她猶豫是否該不顧少爺的命令進房照顧時,房內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還夾雜著痛苦的申吟。

少爺怎麼了

喜兒心下一驚,連忙想起身,可凍僵的手腳完全不听使喚,才稍稍站起,就又摔回雪地里,她又試了幾次,終于成功站起,進到屋內,看到的就是風仰天倒在地上,神色痛苦。

「少爺,你怎麼了?」她緊張地扶起他。

「疼……好疼……」風仰天手抱著月復部,虛弱地說。

喜兒借著月光,注意到他手足都呈青紫色,額頭也紅腫了,「少爺,我這就去請大夫。」

听到她要走,風仰天連忙抓住她。

「不要走……不要拋下我……妳們每個人都一樣……都希望我快點死……妳走了才不會回來……我不要一個人……」

此時的風仰天沒了稍早的囂張氣焰,只是一個受病痛折磨的十四歲少年。

「少爺,我不會不管你,不舒服要找大夫來看,你纏著我沒有用。」喜兒耐心勸哄他。

「我不要听,我不要看大夫,我討厭吃藥……」大夫就只會開藥給他,藥好苦、好難喝,他不想喝。

「不吃藥,病怎麼會好?」喜兒想了想,還是要去請大夫才對。

回答她的是握得更緊的手,喜兒沒轍,只能由著他去。

強風灌進屋內,令風仰天冷得發抖,喜兒不知該怎麼辦,憑她一人之力又沒辦法將少爺扶回床上,只好先拖來被子暖暖他的身子。

過了一會兒,喜兒發現他仍顫抖不已,想去關上門,卻被察覺她動作的風仰天拉緊緊扣住。

「不要走……」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用盡全身的力量不讓喜兒離開。

他好害怕,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也許撐不過今晚;也許下一刻他就會痛得昏死過去。

從有記憶以來,都是湯藥和大夫伴著他,每個人都在背後竊竊私語著他病得多嚴重,沒有人認為他會活到弱冠,都在猜他什麼時候會死。

他只能用發脾氣和扔東西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假裝自己很堅強。

「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你不要害怕,我絕對不會拋下你一個人不管。」喜兒堅定的承諾著。

「誰害怕了,我什麼都不怕。」被看穿心事的風仰天回嘴反駁,手卻仍緊抓著她不肯放。

喜兒沒回話,少爺不喜歡被人說出他的心事,她不說就是了。

「妳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他瞪了她一眼。

「不是,我是在想,風雪這麼大,我把門關起來好不好?」她連忙否認。

「不好,妳靠過來一點。」他吃力地掀開被子一角,示意她窩進來。

「少爺?」喜兒不解。

「快點進來,我很冷,妳想凍死我嗎?」

喜兒一听,連忙把沾了雪的衣物月兌掉後鑽進被窩,將他護在懷里,「少爺,有沒有暖和點?」

風仰天沒有回話,剛剛又一波劇痛襲來,他已疼得說不出半句話,緊抓著她的手溫著月復部,企圖減輕疼痛。

這一夜,喜兒整晚沒有闔眼,緊緊抱著風仰天,設法替他保暖、減輕疼痛。

雪,在第一道曙光照進屋內時停了。

喜兒疲憊地看著時而囈語、時而申吟,睡得十分不安穩的風仰天。有多少個夜晚,少爺是一個人害怕的度過?

病人任性的話不能全部听信,那些姊姊們卻放任他孤單一人,害怕隨時會來臨的死亡,實在太過分了。

喜兒好心疼,少爺雖然生在大戶人家,但受病魔折磨時,卻只有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得到的關心還不如她妹妹的多。

不過不要緊,從今以後不管少爺怎麼待她、有多討厭她,她都會守在他身邊,把少爺當作自己的弟弟來照顧,絕對不讓少爺孤伶伶的一個人。

睡意逐漸襲來,折騰一晚的喜兒終于支撐不住,疲倦地闔上雙眼。

翌日一早,丫鬟們照例端著水進來要伺候風仰天漱洗,卻見到喜兒抱著少爺睡在地上,旁邊還有喜兒的濕衣服,嚇得驚叫出聲,其中一人轉身奔去向夫人報告。

「吵什麼……滾出去。」被驚醒的風仰天,虛弱地對其他丫鬟下令,身體依然不適。

發現自己讓人抱著,視線移到給予他溫暖的人臉上,是喜兒。

她果真照顧了他一整夜,寸步不離的守護他,陪他度過難關,其實靜下心瞧,她雖然稱不上好看,但眉宇間充滿溫柔,溫暖得讓人心安。

「少爺,身子還疼嗎?」喜兒也被驚動,她睜開沉重的眼皮,柔聲淡笑,關心著他的狀況。

「疼,再抱緊一點,越緊越好,我好冷。」不是他無禮,而是他真的很難受,很想從她身上汲取更多以往從未體會到的暖意。

喜兒照做,但心想這不是辦法,連忙向其他丫頭提醒,「少爺的爐火熄了,快生起別凍壞少爺。」

被眼前景象驚呆的丫頭們這才大夢初醒,連忙把爐火點上,屋里頓時溫暖不少。

「這樣可以嗎?還冷不冷?」

「不行,抱緊我,不準放手。」近乎命令的撒嬌,風仰天喜歡上被她保護的感覺。

她的關心是真的,不像其他丫鬟總是不情不願,但她的關心卻又和爹娘的不同,他不知該怎麼形容這種差異性,但有件事可以確定,喜兒不會害他,她是可以信任的。

不一會兒,風老爺、風夫人都來了,看到這畫面也都驚詫萬分。

「娘的寶貝,你怎麼會躺在地上,是不是這丫鬟又欺負你?沒關系,娘替你好好教訓她!」

風夫人擰著喜兒的耳朵要將她拖出被窩,卻听到兒子開口—

「不準動她!」風仰天面色不善地瞪著娘親,手仍抓著喜兒不放。

才隔一晚,他已經無法再用幸災樂禍的態度看她受罰,她是真的對他好,她是不一樣的。

「你說什麼?」風夫人吃了一驚,懷疑自己听錯了。

風老爺適時出聲,「天兒的身體要緊,先扶他回床上,有什麼話等等再說。」說著,抱兒子上床榻,也把被子一並拾回床上。

少了被子遮掩,只著里衣的喜兒縮起身子,不知所措地低下頭。

「天啊!瞧瞧這死丫頭,妳是想誘惑天兒,好當上風家名副其實的少夫人是不是?」風夫人尖銳地大呼著,喜兒雖是童養媳,但她打的算盤是他日天兒身子養好,她便要替他物色大戶千金,這樣才能和風家匹配。「不知羞恥,也不想想妳是什麼出身……」

風仰天受不了母親惡毒的言語,喜兒是真心待他好的人,他不喜歡听到任何人說她的不是,親娘也不行。

于是他一個轉身踢落被子,恰恰蓋住喜兒的身子,「這被子一點也不暖,我快冷死了。」

「好好好,娘叫人給你多拿幾件更暖和的錦被來。」

喜兒看了他一眼,躲在被子里迅速將濕衣服再穿回身上,只是在凜冽的嚴冬里穿上濕衣,那刺骨的寒意彷佛可以蝕心,她冷不住打起哆嗦。

安撫了兒子後,風夫人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喜兒。

「叫妳跪在外頭,是誰準妳起來的?趁著半夜沒人監督偷偷爬起來,老爺,你自己看看,這個死丫頭哪里有你說的乖巧。」

喜兒一句話也沒說,她確實沒得到允許就擅自起身,這是她的錯,她沒想要反駁。

「事情的經過都還沒問清楚,我相信喜兒不會無緣無故跑進來,妳忘了她照顧天兒一整晚嗎?再說,在處罰喜兒之前,這些玩忽職守的丫鬟難道不需要罰?」風老爺替喜兒說話,並點明問題所在。

風夫人沉默了下,老爺說的沒錯,丫鬟們是上哪偷懶去了,竟敢放她兒子半夜沒人照料。「我沒說不罰,這幾個丫頭陽奉陰違,統統都要嚴懲。」

「是我叫她進來的,要罰罰我,不準動喜兒,她沒有錯。」風仰天忍不住替她說話,見不得她受委屈,更何況,若非她進來,他恐怕無法撐過昨晚。

此時此刻,他和喜兒站上同一陣線,決心護衛她到底,就像她守護了他整晚,將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來一樣,她是特別的。

「老爺、夫人,大夫來了。」

一個丫鬟領著大夫進屋,暫時轉移兩人的注意。

半晌後,大夫診察完,問了昨晚的狀況。

「大夫,我兒子情況如何?」風夫人焦急地詢問。

大夫做出結論,「風少爺手足青紫、月復部疼痛,這都是寒厥的癥狀,幸好這女娃照顧得宜,暖了他的身子,減輕疼痛,才保住風少爺的性命,否則,只怕風少爺昏厥後就醒不過來了。」

「妳看看,喜兒是個福相的女孩,能幫夫、旺夫,這沖喜還真是沖對了,要不是有她在,天兒恐怕活不過昨晚。」風老爺語重心長的對風夫人說著,心里非常感謝喜兒的照料。

風夫人雖看她不順眼,但念在她救活兒子的分上,收回原本要叫她到外頭繼續跪著的念頭。

「大夫,這病能醫嗎?」她關心的還是只有自己兒子的病情,原本體弱的他可禁不起其他病痛折磨。

大夫開著藥方,「用人參三錢,白朮一兩,附子、肉桂各一錢,以水煎服,數日後便能痊愈。但要小心再受寒,這寒邪客于經絡,必定會引起身體疼痛,少爺身體虛弱,更要謹慎照顧,寒熱之氣都是由手足侵入,風少爺昨晚本當四肢麻痹無力,幸虧有這女孩,讓風少爺保持在出力的狀態,活絡經脈,才保住了手足。」

眾人將視線移到喜兒身上,只見她不自在地揉著手腕上的瘀痕—風仰天留下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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