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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居正室 第四章

喬雨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抬頭望著曉喻坤,曉喻坤強忍著別過臉去,佯裝與她不熟,不露半點兒情緒。

「相公與妹妹這一唱一和的,我不答應看來是不行了。」終于,她咬牙切齒地表示,「也罷,一些藥粉罷了,叫人去我屋里取吧!」

「多謝姊姊。」縴櫻盈盈一拜,「這份見面禮送得實在,比送那金銀玉飾強得多了。」

喬雨珂此刻目光煙亮,指不定連想殺了她的心都有。

縴櫻忽然有些不忍。她生平從未如此刁難過一名女子,若非為了報恩,她怎麼能學來如此尖酸刻薄之語?

可是,這道路既然走了,就得走下去……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藥我親自去取吧。」蘇品墨雪上加霜地說︰「縴櫻,你等著,一會兒回來,我再親自替你敷上。」

「多謝爺。」縴櫻微笑。

喬雨珂已經氣得全身發抖,站都站不穩了。

有時候,她真看不明白,喬雨珂與蘇品墨之間既然跟仇人似的,為何此刻的模樣倒像在吃醋?

蘇品墨也有些奇怪,若想休妻,用什麼法子不好,偏偏以納妾來激怒對方……這無論怎麼看,都無法理解。

總之,這對夫妻的關系古怪得很,她總覺得,事情並非如他倆表面上說的那般簡單。

蘇品墨當然沒有親自替她敷藥,而是派了個叫小萍的丫鬟專門伺候她。

不過,他倒也沒有走遠,敷藥的時候,他就站在紗簾外,叮囑小萍先洗淨方才上的金創藥和血水,方可再用藥。

「可疼嗎?」他在簾外擔心地問。

「不疼……」然而縴櫻才剛回答完,洗濯傷口時的刺痛感,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聞聲,蘇品墨調笑道︰「看你還敢扯謊。」

「爺可有什麼辦法能止疼嗎?」她反問。

「不如……」他思忖片刻,「我唱首曲子給你听吧?」

縴櫻一怔,「听曲跟止疼,有什麼關系嗎?」

「你听了便知道了。」他不答。

她還感到迷惑,他已經在簾外唱了起來,這一唱,她還真笑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想不到,他堂堂英俊公子,卻有一副不著調的嗓子,簡簡單單一首曲兒,連農夫都能唱好吧?他卻唱得七零八落,讓人听了心里七上八下,像蕩秋千一般驚險,到最後,不笑都不成了。

呵呵,真難為他了,為了給她止痛,想出這麼一個奇招,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待到回過神來,傷口已經包扎完畢,留下瓊花玉脂粉的清涼,還散發出一股芬芳,有如晨花清新。

縴櫻忽然感到,蘇品墨原來是如此純善之人。他本不欠她什麼,就一樁買賣而已,但他卻寧可自己出糗,也要給她安慰,可見,宅心仁厚。

隔著簾子,她只能看到他淡淡的身影,他那般緊繃地站著,連坐也不肯坐,等她傷口包扎妥當了,身形才似稍稍放松,可見,心中是真的牽掛。

對于幾近陌生人的她,他能如此關懷,實在難能可貴。

心下微動,恍如一池春水在太陽底下明晃晃的,而池畔,生著荷花的馨香……

「縴櫻,你早些歇息吧。」他最後道,「明兒個我再來看你。」

她掀簾而出,微勾起唇說︰「依稀記得,爺似乎提過今晚有好戲要邀妾身一起看的?」

「你倒記性好,」他笑,「本是如此,但你現在受了傷,還是早些歇著吧。」

「妾身本無大礙,」縴櫻輕道,「現下又睡不著,不如跟去看看吧。」

「為何這般好奇?」他尋味地看著她。

「妾身想盡快了解府中的一切、了解爺的一切,如此才更能助爺一臂之力。」她坦言答。

蘇品墨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柔和,仿佛感念于她方才說的這番話。

「跟去瞧可以,」他終于應允,「不過你得保證不會害怕。」

「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縴櫻越發好奇了。

「你也知道,我的妹子品煙當年意外去世,家母因此一病不起,」一提起這件事,蘇品墨的臉色抹上幾分哀愁,不過稍縱即逝。「可奇怪的是,每逢月圓之夜,家母都說……品煙回來看過她。」

「怎麼可能?」她難掩詫異地瞪大眼楮。

「對啊,怎麼可能。」蘇品墨的表情也顯得有些無奈,「府里這些年來也傳得厲害,都說是品煙的鬼魂。」

「鬼魂?」縴櫻一怔。

「你不怕鬼吧?」他淺笑。

「怕鬼要先相信有鬼,」她聳聳肩,「可惜妾身自幼就不信這世上有鬼。」

「不錯,」他頷首,「我也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那麼爺認為那是什麼?」

「若非鬼,即人為。」蘇品墨凝眉,表情變得嚴肅,「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是想不出來到底是何人所為、目的為何?」

「妾身跟爺去看個清楚。」縴櫻篤定道,「凡事有果必有因,妾身會隨爺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弄個明白。」

他點頭,上前牽住她的手,領著她往房外走去。

這一刻,仿佛她是他最信任的人,就算只是種美好的幻覺,她也喜歡。

入府這些天,縴櫻還沒到過蘇夫人的屋子。

蘇夫人獨居南廂,听聞是府里最美麗的院落。一見之下,果然不錯,仿佛世外桃源,砌得小橋流水,陪伴月下花樹妖嬈。

「我們先在這里等等,」蘇品墨帶著她躲在假山後面,「看看今晚會發生什麼事。」

夜色清明,月光顯得無比柔和,照得他俊朗的臉龐仿佛也添了一輪華彩。縴櫻忽然覺得,就算這樣默默無語、並肩站在一起,也是一種享受。

他看著她,靜靜地微笑,輕聲道︰「怪無聊的吧?」

縴櫻立刻搖頭,「一個人待在房中也是無聊,還不如陪陪爺。」

「你這丫頭怪會說話的。」蘇品墨又笑,思忖片刻後,仿佛想到了什麼,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假山石上。

這一看,她隨即驚奇地瞪大眼楮,只見石上忽然出現了一只小狗的影子,接著又幻化成了老鷹、兔子、魚兒等各式小動物,皆活潑好動,可愛至極。

她自問看過不少跑江湖的玩過這一招,但都不如他比劃得細致。

想來他是怕她無聊,才會如此逗她開心吧?

其實,他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她這樣一個人,何必為了她費心神?

縴櫻忽然很想把這一刻保存下來,裝在琉璃瓶子里,日後無聊的時候拿出來再細細回味一番。

從小到大,都沒人這樣費力地逗她開心,父母姊姊皆與她疏離,師父又那般嚴厲,她還是第一次嘗到被寵愛的滋味。

就算再堅強,她也只是一個小女孩,她的確貪戀這種滋味……

「有人。」蘇品墨忽然收回手,低聲道。

縴櫻往月色深幽處望去,真見一抹人影倏忽飄浮在空中,淡淡的,靈動如魅。

「你在這兒等著,我跟去瞧瞧。」他對她小聲吩咐。

見她微頷首,蘇品墨立刻施展輕功,追上那抹淡影。

可以確定,那是人,而非鬼,且此人腳下功夫了得,似踏水凌波,在江湖高手中亦是罕見。

難怪會被誤以為蘇品煙的魂魄回來了。

「老夫人!老夫人!」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廂房內傳來順嬤嬤的驚呼聲,縴櫻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沖向屋內,生怕發生什麼意外。

「煙兒——煙兒——」床榻上,蘇夫人仍舊神志不清,嘴里喊著女兒的名字,掙扎著要爬起來。

「出什麼事了?」縴櫻焦急問道。

「方才……小姐的鬼魂又出現了!」順嬤嬤瑟瑟發抖,「都怪老身不好,一個大意驚動了她……」

「爺呢?」蘇品墨不是一直跟著那抹淡影嗎?

「追出去了。」順嬤嬤使勁按住蘇夫人,「姨少女乃女乃,你快來幫幫忙,老夫人這下又要鬧騰了。」

縴櫻上前,緊緊握住蘇夫人的手,對方雙手冰涼,身子不斷動彈,怎麼按也按不住。

「通常這種時候,該怎樣安撫老夫人?」她急問道。

「若是少爺在,會給老夫人唱歌。」順嬤嬤連忙答。

「什麼歌?」

「一首歌謠。少爺和小姐小時候,老夫人常唱給他倆听的,就連小姐的……鬼魂回來時,也會唱的。」

「那嬤嬤快唱啊。」她趕忙催促。

「老身不會……」順嬤嬤有些困窘地搖頭,「再說了,老身這把粗嗓,會把老夫人嚇著。」

「什麼歌?我來唱。」

「羊角花兒。」順嬤嬤答。

幸好這首歌謠她听過,她的歌聲雖然不算清亮優美,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縴櫻硬著頭皮唱了起來。

「山澗的羊角花兒啊,為何這般紅艷?是晚霞染紅的顏色,還是杜鵑啼的血?一看到羊角花兒啊,就想起你的臉。花兒開在山崖上,那般遙遠——」

說來奇怪,蘇夫人听到歌聲,居然漸漸安靜下來,握著縴櫻的雙手也開始變得溫暖。

縴櫻借機扶她躺下,蓋上薄被,輕輕拍著她的背,仿佛在哄一個嬰孩。

而蘇夫人也緩緩閉上了眼楮,呼吸變得均勻。

「少爺?」順嬤嬤忽然輕聲喚道。

縴櫻回頭,看到蘇品墨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正淡淡笑著,看向她。

他緩緩踱進房內,用眼神示意順嬤嬤先退下。

「追上那人了嗎?」確定沒有旁人後,縴櫻才問道。

「那人腳下功夫厲害,若真要追,怕會耽擱許久,我擔心娘的情況,便先踅了回來。」蘇品墨神情嚴峻,「不過可以肯定,是個女子。」

「假扮品煙小姐的,當然是個女子。」她只覺得他在說廢話。

「歌唱得不錯,」他突然話鋒一轉,「倒是很像當年品煙的歌聲,難怪我母親會安靜下來。」

他坐到床緣,凝視睡去的母親,臉上一片溫柔神色。

「這首『羊角花兒』算是兒歌嗎?」縴櫻忽然好奇道。

「誰說是兒歌了?」他有些好笑地回答她,「這只是我們小時候听母親唱的罷了。」

「歌詞甚是淒涼啊,像是懷念舊人之作。」她尋思道。

「你也有此感覺?」蘇品墨側目地問,「說實話,我從小就這麼覺得,可是沒敢問……」

「或許老夫人年輕時有一位心儀的男子,後來離散了,懷念他時故唱此歌。」縴櫻揣測道。

「你啊,瞎想!」他不由笑了,「我母親十八歲就嫁給了我父親,哪里會有什麼情郎呢?」

「十八歲也不小了,能發生很多事呢。」縴櫻亦笑道。

「鬼丫頭真敢胡猜,也是我好說話,要是換了別人,你敢把這番話說給他听試試?」他輕敲了她的腦門一記,「看他不罰你!」

縴櫻俏皮地吐了吐小舌,這一刻,倒是輕松自在的。

跟蘇品墨相處比她想象中要容易得多,他的確不算難說話的人,平時待府中僕婢也甚是隨和,她覺得自己今後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只是,他有一顆深不見底的心,這個她得當心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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