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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居正室 第七章

第四章

沁州的夜晚似乎格外清爽,比起喧囂的京城,果然是靈秀水鄉,仿佛每吸一口氣,都是新鮮的,不染半絲塵埃。

縴櫻憑窗而立,眺望明月,雖被軟禁卻無倉皇恐懼之感,師父常教她要靜心,此刻她深感經年所學之有用。

「姨少女乃女乃,」門外突然傳來順嬤嬤刻意壓低的叫喚聲,「爺來看你了——」

蘇品墨?

被軟禁之後,雖然肅太妃沒有派侍衛嚴加看守,想來還是會差人暗中監視,平日能自由進入她房內的,也只有順嬤嬤了,她雖然明白他自有辦法來看她,但如今她是頭號嫌疑犯,他本應該離她遠一點兒,有什麼等事情查明再說不遲,不怕肅太妃發現後生氣嗎?

「爺,」見蘇品墨打起簾子進來,縴櫻連忙上前躬身道,「這麼晚了,爺還不歇著?」

「用過晚膳了沒有?」他並未回答,而是逕自問道。

「廚房早送來了。」她希望他不要看到桌上分毫未用的飯菜,然而,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又怎會不見?

「這都是什麼?」他坐到桌前,瞧了瞧眼前的菜色,不由得滿臉慍色,「廚房居然敢如此怠慢你!」

「妾身本來就喜歡吃清淡的……」她倒不想同那些勢利的下人計較,「白菜豆腐正好。」

「他們看你被軟禁,就真把你當成犯人了!」蘇品墨憤憤道,「順嬤嬤,我是怎麼吩咐的,姨少女乃女乃的吃穿用度一律不得苛減,連我的話都不管用了?」

「少爺別生氣,」順嬤嬤急道,「等老身去查明是誰在背地里怠慢,一定將他逐出府去。」

「現下要緊的,是好好做些宵夜來,」蘇品墨吩咐道,「忌過甜過油膩的,也不能一味清淡寡味,交予你去辦吧!」

「是。」順嬤嬤低頭退下。

縴櫻坐到一旁看著蘇品墨,臉上不自覺溢出笑來。

「笑什麼?」他抬眸瞧見,有些好奇。

「妾身現下總算知道,為何世間女子皆想嫁人,」她勾起甜美的笑說道,「來,有人疼愛的滋味,如此之好。」

「你也忒能滿足了,」蘇品墨搖頭莞爾,「不過關心你一餐溫飽而已。」

「妾身從小離開父母,深知若有人關心一餐溫飽,已是可貴。」縴櫻仿佛思什麼回憶,眼中有些黯然。

「櫻兒,」他忽然對她換了輕柔的稱呼,「倒是從來沒有問過你,家里可還有什麼人嗎?」

听見這般親昵的稱呼,她的心不由得一突,過了會兒才回神回道︰「爹、娘、兩個姊姊……」

她不想瞞他,遲早有一日,他會知道她的身分。

「為何你會離開他們?」他凝眸不解。

「原本,我以為如父親所說,要送我出去學些本事,可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八字與父親相克,他不得不送我離家。」

從小,父親就說她是習武的好材料,會送她到師父那里,是想將她培養成為一代女將,將來可助丞相府一臂之力,但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父親為她的所有籌謀,無關志向,只出于迷信而已。

她有一個很自私的父親,但她心中沒有怨恨,相反的,她慶幸自己從小可以離京過遙逍自在的生活,不像她的兩個姊姊,不是待嫁閨中,就是老死夫家。

「可想家了?」見她沉默不語,蘇品墨關切道。

「想……」她點頭,「但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不去想。」

這樣的心思,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卻能很自然地說出口。

她一向覺得,行走江湖應該收起所有的柔弱,就像師父那樣,有一顆凝結冰霜的心,遇事才能從容淡定,但她沒料到,冰霜遇到了暖意,也會微微融化。

雖然,她不知道這樣的暖意是否只是一種幻覺,他對她應該很有戒心吧?或許他所有的關懷,只是試探而已。

「怎麼不問了?」她有些不解地向他提問。

「問什麼?」他卻道。

「妾身以為,爺要接著問,妾身家在哪里、父母是誰。」她莞爾。

「是想問來著,可你一定不會說,」蘇品墨仿佛早已猜中了她的心思,「其實你到底是誰、為何來到我身邊,並不重要……」

她一怔。

「還記得嗎?」他微笑,「我說過,這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的到來,能帶來好的結果。」

「爺不怕妾身有壞心?」縴櫻蹙眉。

「不,你沒有。」蘇品墨答得篤定。

「爺如何得知?」她倒意外。

「你的眼神。」他信心滿滿地回道,「我雖不太懂得認人,但也懂得看人的眼楮。你的眼神,真誠清澈,我不會看錯。」

他竟信她至此?她的心尖不經意被他這番話給觸動了,就像被蜂吮吸了一下,只一下,便溢出蜜來……

「妾身定不負爺的信任。」縴櫻深深地回應。

兩人的對視間,仿佛無形之中產生了一種默契,就好像廣大的天地間,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親近之人、當下唯一的依靠。

她的發絲有些凌亂,蘇品墨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撥了撥,也不知她用的什麼洗發膏,那馨香淡如茶香,沁入他的心脾。

他忽然有些恍神,一向以君子自居的他,這一刻,竟有些心猿意馬。

他是怎麼了?

假如他心底沒有別人,這樣倒也正常,畢竟她如此可愛,任何男子都會心動的……可他早就將自己的情緣塵封,為何,密封的匣子還會被掀開?

他不由得自嘲地笑,笑自己不過還是普通男人,遠不及想象中那般堅定。

其實,這些年來,他也曾有過與女子同床共枕的時刻,從前那些侍妾,總是趁著他不備,鑽進他的被里……

所以,他才要將她們——打發回家吧?倒也不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只是討厭那樣的引誘。

可他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對方還沒怎麼引誘,他倒先動了心思。這還是多年來的頭一次……

是多年禁欲讓他情不自禁,還是她當真與眾不同?他想不透,也不敢去想……

一時之間,她頭發的香味似乎淡了,可她肌膚的氣息,又似玉露一般,濃郁起來,弄得他的心此起彼伏。

他下意識挪了挪身子,不敢與她太過接近,但心底又渴望拉近距離,她身上仿佛有一縷游絲牽著他,甩也甩不掉。

縴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嚇了一跳,雙頰倏地暈上一抹緋紅。她雖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畢竟這陣子他常有意無意出現這種疼寵她的模樣,讓她無法嚴厲拉開距離,只能稍稍放縱自己沉溺片刻。

「少爺!少爺!」突地,順嬤嬤急切的聲音猛地打亂這一室的寧靜曖昧。

「什麼事?」蘇品墨如遇救兵,立刻抓緊機會穩定心緒,詢問道︰「可是宵夜端來了?」

「太、太妃,請少爺和姨少女乃女乃前往花廳一敘。」

聞言,縴櫻也立即拉回心神。她縱使行得正,也不免心頭一緊,這深更半夜的一定出了什麼大事,否則肅太妃不會隨意召見她這軟禁之人。

縴櫻與蘇品墨相視一眼,皆沒有說什麼,當即草草理裝,頂著夜間的涼意,快步來到花廳。

花廳里燈火通明,肅太妃端坐堂上,不料,喬雨珂亦在。

一名男子被縛住手腳,跪在階下,縴櫻仔細看了看,是廚房的采辦孟大,也不知他所犯何事,竟像個罪人一般。

「品墨,你來了,」肅太妃道,「雨珂發現了一件事,讓她對你講吧。」

蘇品墨不解地看著喬雨珂。

她抿了抿唇,方道︰「前一陣子,你可曾因為生意的事兒,與萬有錢莊的彭掌櫃不睦?」

「不錯。」他點點頭。

「孟大便是受了彭掌櫃的收買,將蟹黃摻入蛋黃酥之中,讓咱們蘇府犯下大不敬之罪,以示對你的報復。」喬雨珂道。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孟大?」蘇品墨挑眉,望向階下,「少女乃女乃說的可是實情?」

「少爺……」被縛在階下的男子痛哭流涕,「小的一時間鬼迷心竅了,少爺,您要攆要罰都隨意,砍了奴才的狗頭也成,還請不要牽連我家中老母……」

「還不快把他拖走!」喬雨珂厲聲道,「省得在這里污了太妃娘娘的眼!」府中奴僕立刻應聲,將孟大拉了下去。

「太妃,如今查明事情真相,可還我們蘇府一個清白了吧?」喬雨珂轉身道。

「呵呵,」肅太妃卻笑了,「雨珂啊,哀家本以為你是個醋壇子,不料關鍵時刻卻是個賢內助啊!」

「雨珂只是不希望受連累而已。」她倔強道。

「既然事情查明了,縴櫻,你也不必被軟禁了。」肅太妃道,「不過,你得好好感謝雨珂啊——」

「妾身多謝少女乃女乃。」縴櫻當即對喬雨珂盈盈一拜,「少女乃女乃此恩,妾身永世不敢忘。」

「不必客氣,」喬雨珂冷冷地答,「我也不是為了你。」

「品墨,看來你挺有福氣的,」肅太妃笑道,「一妻一妾能如此相處,已是難得。」

「外甥也是此刻才知曉,原來自己如此幸運。」蘇品墨亦笑道。

他側眸,看了喬雨珂一眼,顯然對她的出手相助甚是詫異不解,卻沒有多說什麼。

眼下,保持蘇府一團和氣是當務之急,要說什麼,也得等送走了肅太妃再說。

不過,縴櫻在一旁,卻看出了些端倪。

都說喬雨珂對蘇品墨無情,與戲子勾搭,一心要離棄夫君,但此刻看來,她心中絕非如此涼薄。

或許,她也是愛著蘇品墨的吧?但兩人倔強的性子,讓彼此不敢承認……

這個想法,倒讓縴櫻霎時明了了從前的諸多疑問。

不錯,如此倒說得通了。為何她不愛蘇品墨卻肯下嫁于他?為何大可與戲子私奔卻遲遲不敢邁步,真是為了錢嗎?

呵呵,也許,她該試探一下喬雨珂,一切都會清楚了。

但不知為何,本來讓她激動的發現,卻忽然讓她的心一沉——她猛地意識到自己是否太過入戲,真把自己當成了蘇品墨的小妾?

為何,心里會有酸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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