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雕龍 下 第十章
雖然原羽縴躲藏似地將身子側轉在原玉龍身旁,但關墨龍還是一眼就找到她。
三年了,她的美麗一如往昔,甚至出落得更加風韻超逸,方才視線交會的剎那,她眼底充滿了再次見到他的嫌惡之情,然而這樣的神情對于關墨龍而言,只會是一種更加致命的美,讓他沈溺。
原羽縴似乎無法忍受再被他多看一眼,把身子更藏往原玉龍的身後去,讓他不得不把目光凝注在原玉龍的身上。
「瑪烈,那個人咱們是不是見過?」關墨龍身後的隨從巴青瞪大眼楮盯著原玉龍,壓低聲音問著身旁的另一名隨從。
「我也覺得眼熟。」瑪烈也很困惑。
「原府可真是個女兒國,放眼看過去全是女人,這當中唯一的一個男人,不用猜也知道是原玉龍了。」巴青曾替關墨龍調查過原家的背景,所以對原家的家族成員再清楚不過了。
原玉龍,他就是原羽縴的未婚夫?
關墨龍懶洋洋地打量著原玉龍,眉宇間帶著挑釁的意味,他和巴青、瑪烈一樣也覺得他有些眼熟。其實,原玉龍長著一張他並不討厭、甚至還有些順眼的臉孔,奇怪的是,他對他一點陌生感都沒有,這樣一個膚似白雪、貌若櫻花的男人,不論男人或女人見了,應該都會為之傾倒吧?
他無法不承認,他們這一對有如金童玉女、天造地設似的般配。
原玉龍禮貌地對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沒有防備和惡意,也沒有戒慎和畏怯,那麼純淨的笑容,讓他只有一種想要狠狠摧毀的沖動。
他冷冷地低眸,瞥見原玉龍和原羽縴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妒意讓他的神情變得冰冷,下頜僵硬地繃緊,眼底閃過一抹幽暗的惡意。
原夫人注意到站在宦官李公公身旁的青年公子,目光緊盯著羽縴的方向,眸光如烈火般熾熱,而羽縴的神色也頗為異樣,不似平日那樣平穩從容。她忽然感到不安,心頭不禁突突亂跳起來。
「李公公,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原夫人面朝身穿紅袍的李公公客氣地問道,她看那青年公子衣飾比李公公華麗,站在李公公身旁神色坦然、毫無局促,必然不是平常人。
「在下官職微小,夫人不用稱呼我『大人』。」關墨龍唇角微微勾起,看起來似乎在笑,但依然給人一種冰冷倨傲之感。
原夫人萬分驚異。一個官職微小的青年,竟然能乘坐正三品以上朝廷大官才能乘坐的紫頂大轎?
「原夫人,這位是成陽公的第三個兒子,關墨龍關公子。公子雖然官職微小,但近日很受皇上重用吶。」李公公笑著說,解開了她心中的疑惑。
原夫人聞言臉色驟變,倒吸了口涼氣,難怪羽縴一看見這個男人,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原來他就是關墨龍。
「听說李公公要來拜訪原府,便讓我想起三年前在香山鎮有過一面之緣的故人,特地隨著李公公前來拜訪。」關墨龍淡淡笑道。
羽縴的神色倏然一變,瞥一眼關墨龍,見他似笑非笑地盯住自己,輕聲問︰「姑娘別來無恙?」
「我不認識你。」她轉開視線沒有看他,聲音冷漠淡然。
原玉龍微微一怔,低眸看了她一眼,而關墨龍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原夫人的視線從玉龍、羽縴再到關墨龍的臉上一一掠過去,感到強烈的不安。
當年,關墨龍一出現就奪去了原光識的命,帶給原家莫大的打擊,如今又跟著花鳥使李公公一起出現,恐怕不會只是單純拜訪故人這麼簡單。
花鳥使專為皇帝到公卿百官及庶民之家采擇美貌女子納入後宮,只要看中了誰家的閨女就得送入宮去,倘若官民之家有人隱匿閨女或是反抗征選,便得處死。凡花鳥使來訪,眾女眷不論老少美丑全都得要出迎、不得藏躲,這規矩原夫人是知道的,所以盡管心中害怕,還是不得不把羽縴、雲京和朱夜喚出來迎接。
人人听見花鳥使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葛姨娘這個無知蠢貨自作聰明,搭上長安最有名的媒婆石七娘,硬是把花鳥使給招惹了來。
災星進門,還能沒有禍事?
今日來了花鳥使李公公這個災星,已經夠叫原夫人晴天霹靂了,再來一個對羽縴似乎沒有忘懷的關墨龍,兩顆災星降臨原家,原家三個女兒還能不能保得住?
原夫人愈思愈想,身上愈感到一陣陣發冷,她努力壓下這不祥的預感,行了賓主之禮後,將關墨龍和李公公迎進了正廳。
原夫人請關墨龍和李公公坐在尊位,自己帶著原玉龍坐在下首,眾人依序一一落坐,奴婢們立即奉上香茶和精致茶點。
羽縴原本拉著雲京和朱夜坐在離關墨龍和李公公最遠的角落,沒料到葛姨娘一把拉起雲京,帶著她硬擠到最靠近李公公的位置,滿臉討好做作的笑容,生怕別人看不出她不惜葬送自己親生女兒、也要攀上皇家高枝的心思。在場的原府女眷們人人都避開眼,不敢看葛姨娘那副可憐又下賤的樣子,而被她拉在身旁的雲京,臉色更是紅得像塊紅綾,窘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葛姨娘這一舉果然引來李公公的目光,在雲京的臉上多打量了幾眼,微微笑道︰「听聞人言,原府三位小姐個個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葛姨娘喜不自禁,搶著說道︰「公公,我們家雲京是極美的,人人都那麼說,琴棋書畫也樣樣都不差。」
有原夫人在場,原沒有葛姨娘說話的余地,此時一副急著獻寶似的丑態,把原夫人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雲京更是滿面通紅、無地自容,恨不得眼前有個地洞好讓她鑽進,死也別再見人。
「妳行了,這是在干什麼?還不帶著雲京坐到後頭去!」原夫人沈下臉,不滿地瞪著葛姨娘叱罵。
雲京被自己的親娘氣得眼圈都紅了,她甩開葛姨娘的手,轉過身去和羽縴、朱夜她們坐在一起。
看見原夫人滿臉厭惡之色,葛姨娘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分,連忙收斂,不情不願地往後坐到三個侍妾的前頭。
原夫人竭力克制對葛姨娘的嫌惡,平一平怒氣,小心謹慎地對李公公說道︰「小女的姿色平庸得很,要說國色天香言過其實了,跟宮里的妃嬪娘娘們更是沒法比的。而且我這幾個姑娘一個比一個還要蠢笨懶散,成日里惹得我生氣頭疼,我還怕她們的夫婿消受不了呢。」
李公公緩緩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不管誰見了咱家,都急著說自家閨女的不好,其實好與不好並不是讓夫人來說,而是由咱家來看,皇上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只有咱家最清楚。」
原夫人臉色微微一僵,強自鎮靜,勉強笑了笑,說︰「依公公看,我的三個女兒有入宮資格嗎?」
「有。」李公公點了點頭,笑意更深。「每一個都有。」
原夫人的臉一瞬間失去了血色,羽縴、雲京和朱夜三人也驚慌得彼此對望著,只有葛姨娘滿臉樂不可支的神情。
原夫人內心掙扎了一下,深深吸口氣,平靜地對李公公說道︰「公公,長女和次女都已訂親,麼女年紀還小,怕都不適合入宮。」
葛姨娘聞言驚跳了起來,急切而激憤地大喊著︰「誰說我家雲京訂親了?根本沒那回事!我家雲京從來沒有訂過親!」
「妳住口!」原夫人與她怒目相對,肅然道︰「雲京已經許配給玉龍了,她的婚事由我說了算!」
雲京驀然抬頭望向原夫人,一絲難掩的喜色自她眼底劃過,她轉頭看向玉龍,只見他滿臉訝異之色,而身旁的羽縴和朱夜表情同樣驚愕不已。
「我是她的親娘,她的婚事該由我作主才對!」葛姨娘氣憤地頓足喊道。
原夫人冷然看著葛姨娘,說︰「妳自己問雲京,她是不是同意嫁給玉龍?她若不同意,我便交由妳來作主。」
葛姨娘瞟了雲京一眼,雲京的心思她如何不知,知道問也是白問,愈想心愈不甘,指著雲京罵道︰「妳是傻子嗎?進宮當貴妃娘娘妳不要,非要給人家當側室,妳怎麼就這麼賤命呀!」
雲京的心口彷佛被一記重拳擊中,眼淚不禁迸了出來。
「姨娘怎麼這樣說話!嫁給玉龍哥哥怎麼就賤命了?」朱夜實在氣極了,忍不住橫她一眼。
「給人家當側室還不叫賤命嗎?」葛姨娘瞇眼瞪著朱夜。
「貴妃娘娘就不是皇上的妾了?難道二姊當得了皇後?」朱夜按捺不住,不服氣地駁斥。
「朱夜!不可胡言!」原夫人臉都嚇白了,連忙轉向李公公,含笑說道︰「小女心直口快,並無不敬之意。」
「無妨,三小姐少女心性,天真可人得很。」李公公的目光悄然落在朱夜的臉上,和悅地笑了笑,看似不以為忤,但眼神卻看得朱夜心底發毛。
羽縴忙拉住朱夜的手,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多言,葛姨娘身旁的三位侍妾也把她她拉回去坐下,低聲相勸。
「李公公,訂了親便不能入宮了嗎?」
眾人的不安和焦躁被這個清冷淡漠的聲音凍住。
羽縴看向說話的關墨龍,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沁入腳底。
「還未入過洞房都尚有機會入宮。」李公公輕輕一笑,轉頭對原夫人問道︰「原家大小姐和二小姐雖然都訂了親,可也都還沒入過洞房吧?」
「當然還沒有!」未等原夫人開口,葛姨娘便跳起來急切地搶著說。「且不說雲京了,就連訂親三年的長女也都還是完璧之身吶!」說完,含著一臉痛快的笑意看向原夫人。
羽縴心里一驚,嘴唇倏地失了血色。不會吧?為什麼要扯到她身上來?不要!她死也不要入宮!
原夫人按捺不住驚怒之情,知道葛姨娘這是在報復她了,眼下只焦急著如何擋禍,沒工夫跟她算這筆帳。
「李公公,羽縴姑娘是我的朋友,入宮之事別算上她,行嗎?」關墨龍漫不經心地笑著開口。
羽縴愕然地抬起眸看他。他想做什麼?
「那有什麼問題,既然是公子的朋友,咱家只好睜只眼閉只眼,就算看見了天仙美女也當做沒看見。」李公公臉上滿是討好的神情。
「多謝公公。」關墨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渾身僵直的原羽縴,只見她冷冷瞪著他,一點都沒有領情或感激的反應。
原夫人沉默地看著關墨龍,眼神少有這麼疑惑和憂慮過。
李公公滿面堆笑道︰「原夫人,三日後,宮里會派內給使前來接二小姐、三小姐入宮充才人,將來能不能被皇上看中,就得看她們的造化了。」
雲京和朱夜驚駭地呆住,瞪著恐懼的大眼楮,幾乎不敢相信。
「求公公……高抬貴手……」原夫人驚得手腳冰涼,渾身哆嗦,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搖晃著就要倒下去。
原玉龍急忙沖上前扶住她,他感覺到原夫人內心的驚恐和害怕,再望向羽縴姊妹三個人,只見她們臉色慘白,雲京摀著臉失聲痛哭,朱夜呆滯地站著,他雖然並不清楚花鳥使李公公的來意,但听李公公提起皇帝,又听原夫人提到了入宮之事,便猜測出此事與皇帝選妃有關,再听到李公公說要把雲京和朱夜接入宮充才人時,這才算徹底弄明白了。
他忽然憶起曾經讀過的雜聞佚事里,曾提到花鳥使這樣的語句。依稀記得故事說的是一名男子聘娶的妻子,在未及迎親之前便讓花鳥使給看中,立即便要將他的妻子送進宮去,那男子情急之下打算移花接木,用婢女代替妻子入宮,不料事情敗露,男子便以欺君之罪被皇帝杖殺了。
他知道,在如今這個世界里,皇帝便是天,天下也都是皇帝的,誰都不能反抗皇帝,反抗的代價便是死,而原夫人和羽縴姊妹三人最大的恐懼便在此。
恐懼和失去這樣的情緒,對于他來說只覺得如雲霧一般,並沒有太真實深切的感受,但是看見疼愛自己的原夫人,和待自己情真的姊妹三人那般驚懼害怕——出于本能,他便想要保護她們——保護所有愛他的以及他所愛的人。
「李公公,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作主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樂,任何逼迫的手段只會造成痛苦和怨恨。」他冷靜地看著李公公,烏黑的眼瞳亮光閃閃,像倒映在井底深處的星光。
李公公愣住了,瞇著眼覷定他,像是听不懂他說了些什麼。
「玉龍……別多話,不可對公公無禮。」原夫人聲音發抖著,害怕玉龍得罪李公公,嚇得幾乎語不成句。
「娘放心,我知道分寸。」原玉龍扶她坐好,轉過身含笑直視李公公,繼續說道︰「有個故事不知李公公有沒有听過,故事說的是長安城內有位富商看中了鄰人的妻子,強娶為妻,娶來後對妻子百般寵愛,妻子待富商也十分恭敬柔順,兩人不管人前人後都表現出恩愛親昵的模樣,叫人稱羨不已。但是,某一夜有名婢女從這對夫妻的房門外經過,瞧見映照在窗紙上的影子後大吃了一驚——她看到妻子的影子化成了巨蟒,張著大口想要吞噬富商。表面上看起來妻子似乎認命順從了富商,但其實內心早已對富商恨之入骨,恨不得化成毒蛇巨蟒吞食了他。」
廳上一片寂靜,眾人皆被這個故事驚呆了,任誰都听得出原玉龍這個故事當中的涵義,雖然玉龍平和從容地用隱喻的方式講了個故事,態度上並無不敬或失禮之處,但故事本身對李公公明顯帶有恐嚇意味,而宦官偏是最惹不起、也最得罪不起的,原夫人見李公公皺緊黑眉,臉色陰雲重重,愈來愈難看,一顆心不禁跳得極其猛烈,冷颼颼的寒氣從背上陣陣掠過。
「原少爺這個故事說得可真好。」李公公冷冷一笑。「換言之,原家二小姐和三小姐進了宮之後,也可能化成毒蛇巨蟒?」
原夫人心中焦急,欲替原玉龍辯解,但是見玉龍沉著自信,神態如常,知道他正在為眼前幾乎成為定局的情勢做最後一搏,便一點聲音也擠不出來了。
「人的內心情感,並不是肉眼可以看得見的。」原玉龍望著李公公,淺笑道︰「當恨意累積得愈多愈深之後,會變成什麼東西?誰也不會知道。男女之間若能兩情相悅方是美好境界,陪伴在皇上身邊的女子有很多,相信皇上並不會希望朝夕相對的女子,其實內心是對自己充滿著怨恨。」
李公公呆了半晌,被原玉龍的話噎得張口結舌、欲辯無詞,原玉龍的言下之意,是指皇上身邊若存在著充滿怨恨的女子,追根究柢,便是他這個花鳥使的過錯了。
「皇上至尊至貴,能被皇上看中的女子,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有誰敢對皇上心生怨恨?」李公公壓不住一肚子的怒火。
原玉龍淡然一笑,神色平和地說道︰「違抗皇命便是死罪,人人皆怕死,當然沒有人敢反抗皇上,但是不敢反抗並不代表不敢怨恨,表面上看不見的東西,並不代表不存在。」
李公公愕然無語,面孔脹成豬肝色,額上暴起的青筋不停抖動著。
原夫人早已嚇出一身冷汗,咬著牙不敢出聲,羽縴、雲京和朱夜三個人亦面面相覷,不安地互相緊握雙手。李公公面對的從來都是溫順听話的人,原玉龍雖然措辭平和有禮,但句句隱藏的皆是反抗言語。得罪李公公就等同冒犯皇上,她們都無法揣度,接下來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將是驚濤駭浪?抑或是浪靜風平?
「原少爺很會說話,幾乎快把李公公給唬住了。」關墨龍突然站起身走向原玉龍,嘴角帶著既邪惡又囂張的微笑。
原玉龍明淨澄澈的眸子盯著他,靜默不語。
「原少爺說的不錯,內心的怨恨是看不見也模不著的,但是皇上身邊的女人難道一個個都怨恨皇上嗎?」關墨龍定定凝視著他,語氣充滿譏諷。「感情這種東西是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進宮見了皇上之後,怎麼知道她們就一定會怨恨皇上呢?原少爺似乎忽略了人性,權勢能逼人低頭,富貴能使人變心,如今愛你的人,將來也有可能愛上別人,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改變。」
如今愛你的人,將來也有可能愛上別人。
關墨龍的話令原玉龍微微愕然,失神了片刻。
「權勢確實能逼得人低頭,但富貴卻未必能使人變心。」朱夜惱怒地站起身走上前幾步,無懼地看向關墨龍。「什麼都有可能改變,但是也絕對有死生不渝的感情,關公子如若真心深愛過一個人,自然能懂得一旦如海深情遭到破壞,那恨意會比毒蛇猛獸還要可怕。」
原玉龍轉過頭,溫柔睇她一眼,他知道無論什麼時候,朱夜總是會第一個沖上來與他並肩站在一起,給他幾分可依靠的力量。
「死生不渝的感情?莫非三小姐已心有所屬?」關墨龍懶洋洋地環胸淺笑,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原羽縴怔忡出神的模樣。
「我只是打個比方。」朱夜低下頭,緩緩背過身去,當听見李公公要她入宮充才人時,她心中所想的何止是恨和怨,根本連死的心都有了。
「比方?」關墨龍輕慢地勾起唇角,邪邪笑著。「小丫頭,既然心有所屬又何必害怕承認?是怕承認了之後會惹人傷心?還是怕有人因此為難?」
朱夜心底一驚,微顫的長睫如羽翼垂下,閃避著關墨龍犀利的目光。
「我三妹年紀還小,言語無忌,並不值得如此探究。」羽縴冷冷插口,雙眸含怒望著關墨龍。
關墨龍挑了挑眉,俊眸甚是狡獪,頗有興味地瞧著她,輕笑道︰「權勢能使人低頭,富貴未必能使人變心?三小姐所說的話並不怎麼能說服我,這讓我更想拿三小姐試驗一下,看看結果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麼死生不渝。」
羽縴驚愕地盯住關墨龍滿臉譏諷的神情,臉色煞白。
原玉龍呆怔地望向朱夜,眼底充滿了痛意和黯然神傷。
難道一點轉圜余地也沒有了?
他目光深黯地瞅著朱夜,見她臉色蒼白如紙,眼楮空洞絕望,像失了魂魄一般,心口慌亂地拚命狂跳起來。
他真的無力保護她?他就要失去她了嗎?
李公公站在關墨龍身側,含著一抹快意的笑,朝著面色怔呆、早已滿額虛汗的原夫人說道︰「原夫人,能侍奉天子那可是莫大的榮耀,一旦得了皇上恩寵,你們原家能得的好處多得數不清,咱家不妨露點餡兒給夫人知道,近日皇上正為了廢後之事煩心,宮里兩位貴妃也漸有失寵之勢,二小姐和三小姐此時入宮會是得寵的最好時機,你們現在心里怨我,等將來小姐得了寵,富貴榮耀了原府,只怕不知要如何感激咱家了唷。」
原夫人始終靜默無語,神色淒惘地凝視著雲京和朱夜,手心捏出了汗。
雲京的目光透著一股絕望,不停用手絹拭淚,而朱夜表情木然,彷佛听著與自己無關的事,她那如死水一般平靜的眼神,看在原夫人的眼里更加難受不安。
廳內靜悄悄地無人出聲,只有葛姨娘湊上前,堆了滿臉的笑,諂媚道︰「有勞公公多多費心了,公公這份恩情原家會記在心上,將來果真獲得聖上寵眷,定當回報公公這份恩情。」
李公公瞟了葛姨娘一眼,臉上雖掛著笑,眼底卻冷冷閃過一抹鄙夷之色。
「兩位小姐與家人還有三日可以相處,有什麼想說的話,抓緊時間趕緊說一說,進宮之後想再見一面可不容易了,咱家還有蕭府要去走動走動,就不久留了,告辭。」李公公說罷,朝原夫人微微躬身,轉睇關墨龍,揚起笑容說道︰「公子,去過蕭府之後,咱家還得去府上向成陽公請安,不如一道走吧。」
「蕭府並沒有我想伸手幫一把的故人,去了也沒意思。」關墨龍意有所指地斜眼瞅向羽縴。
「原家大小姐的面子真大呢。」李公公輕笑著。
「我先回府恭候公公大駕。」關墨龍朝廳上眾人略一施禮,再轉向羽縴淡淡頷首,恍若無意地說道︰「小姐日後若有需要相助之事,我一定盡力幫忙。」
羽縴的身子僵住,關墨龍向她炫耀著他可以改變命運的力量,在兩個即將入宮的妹妹面前給了她強烈的罪惡感,逼得她彷佛要窒息。
眾人將關墨龍和李公公送出門,站在門口目送他們上轎離去。
看著臉色蒼白、兩眼無神的雲京和朱夜,羽縴的心又痛又澀。由于關墨龍的一句話,讓她可以不必入宮,但是雲京和朱夜卻沒有她幸運,就算她躲過了這一劫,也無法開心得起來,她茫然轉過頭看了一眼原玉龍,他正深深凝視著朱夜,眼神沈黯,黑眸彷佛彌漫著霧氣,眼底的傷痛是如此明顯。
她的心口一滯,有種強烈的失落感慢慢地從她的骨髓里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