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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 第九章

「小姐,當心!」

金鱺急喊,然而,遲了。

分著心,傻傻笑著的無雙,裁布的剪刀,喀嚓一聲,剪破了她的指。

血迅速淌出,在布料上綻出一朵又一朵,紅似梅的血花。

她吃痛地抽回手,看見血弄髒料子,不顧傷勢,用手背抹去血漬,不讓布料毀損。

「小姐,快止血——」銀鱺絞來帕子,要按住她的傷口。

「不,先幫我把料子弄干淨!」無雙不覺疼痛,只急于護好布料。

金鱺與銀鱺只能分工合作,一人搶救布料,一人哄著主子,為無雙簡單處理傷口。

「血洗得掉嗎?」對自己的指傷,她瞧也不瞧一眼,不斷瞅著金鱺,緊盯她搓洗布料。

「洗掉了,小姐放心,瞧,沒有血跡了。」金鱺一洗淨,便趕忙拿給無雙檢查。

「還好。不然,這塊料子就浪費了。」

月牙色的布料,泛有一層絲光,仿似月暈淡淡暉映。

這是一塊適合霸下的布料。當她第一眼瞧見,便直覺想著。

腦海里勾勒出他的身形、他的神韻,以及這襲泛光料子,披覆在他身上,會是怎生模樣……

比起鮮艷彩料,簡單而素雅、純粹而干淨的顏色,便能將他的風姿襯托出來。

「裁制衣裳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吧?」銀鱺不放心道。她擔心衣料沒裁完,主子的十指已不知要剪傷幾根。

無雙淡淡睨她︰「你們不是說,親手裁制衣裳更有誠意?」

那是因為……主子劈頭就問︰要送什麼禮,最實際、又貼身,還能時時帶著,寸步不離?

她們兩人才會異口同聲,回答了「衣裳」。

尤其是自個兒挑了料子,一針一線,密密細縫,繡上了紋樣,這等心思,收到衣裳之人,定是滿心歡喜。銀鱺那時,補了這幾句。

金鱺也點頭如搗蒜;衣裳不僅貼著身,還暖了心呢。

她們萬萬沒想到,主子稍稍一想,立即使出決定;那就來做吧。

到底是哪來的雄心裝志?

又是哪來的……毫無自覺?

一個自小練武耍劍,模兵器的時間,遠勝過模繡針、繡剪的女娃,竟然充滿自信,說要做件衣裳送人?!

有沒有考慮收到衣裳之人,是否有勇氣穿出去見人呀?

不由得對于即將拿到此禮者,送上默默同情。

她們大抵也猜到,苦主……呃,幸運兒是誰。

「小姐是為八龍子裁衣嗎?」

無雙未答。

沒有否認,便是承認了,否則,早早斥責了她胡說八道。

「小姐為何待八龍子這般的好?金鱺還以為小姐討厭那種性子的人。」

「他的性子有何不好?」無雙反問。

「就因為太好、太與世無爭、太沒有野心,在咱們那兒絕對吃大虧,被人當成俎上肉,愛怎麼宰割,便怎麼宰割。」金鱺道出想法。

無雙幾乎完全認同。

看慣了丑陋、扭曲的人性,再見他,倒覺得他……純淨。

他越純淨,越顯得她……心思污穢。

「小姐是不是心里做著打算?」銀鱺另有見解,猜測著,小姐的做法,有其理由和目的。

金鱺跟著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小姐百般接近八龍子,與他交好,是因為他身上有利用價值?」

兩名魚女有此聯想,全因見多听多。

身處勾心斗角、時時算計、踩著別人往上爬的環境中,她們不相信世上有不求回報的好事,誰用心去討好、費勁去諂媚,定當有所圖謀。

無雙在兩人注視下,靜默不語,半晌,才咧了抹笑,與其說像嘲諷她們的後知後覺,倒有更多自嘲的味道。

笑靨雖飛揚,眸子里,那在裁布之前,閃閃輝煌的光卻已消逝。

她冷著聲、寒著嗓,字字如雪,無溫︰「我當然有所圖謀,否則,何須為他摘花、為他抄寫情詩、為他裁衣?做那些……浪費功夫、又教人起疙瘩的事?我又不是吃飽閑著,更不是追在男人身後,求他們回顧給愛的花痴女。」

對,她的心思多麼的無恥、多麼的勢利。

為了自己,傷害誰都在所不惜。

欺騙也好,哄誘也行,扯出漫天大謊她亦不在乎,她只知道這麼做,有機會讓她的雙腿恢復原樣。

「小姐,能否說明白些?」金鱺銀鱺仍是不懂,追求龍子是要獲得什麼?

「我不想多說。」無雙皺起眉,撇開了臉。

越說,越嫌惡自己;越說,越有想抽手的念頭……

無雙失了裁衣興致,太虛偽了何必呢?

反正,左右都是騙,由金鱺、銀鱺或任何一個人,完成這件衣裳,再誆騙霸下,是她親手裁制,還為此弄傷了手指,他不信嗎?

他一定信,而且毫不存疑,笑容暖暖的,收下衣裳時,向她道謝……

無雙拳兒一緊,指甲刺入掌心,帶來了痛。

剪子拋回布料堆中,悶鏗一聲,仿佛心里深處也發出同樣的重響,有著什麼……碎裂了開來。

「你們兩人裝聾作啞就好,今日听見的每一字,誰都不許泄漏出去,別壞了我的事。」

金鱺銀鱺見她芙顏鐵青,眉與眼已無先前悅色,甚至罩了層陰霾,灰撲撲的……

在此時,她們緊閉雙唇,除了猛點頭,也不敢做其余回應了。

「她,是為了仙果,絕對是。」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水波輕漫的雅廳,靜得不聞笑語。

幾名龍子的眸光,紛紛投向開口的九龍子,而他,還咬住一截烤魷足,嘴里喃喃有聲。

「我老覺得哪里違和……她怎可能轉性子,突然做起風花雪月的事,我一時沒想通,剛看到桌上果物,才靈光一閃,明白了她的反常。」

烤魷足咀嚼幾口,咽下,九龍子邊舌忝去嘴解褐醬,邊拍桌角,呼喚霸下︰「八哥!你要留神些,那丫頭居心不良!」

「那丫頭?……是近日來,追著老八跑的龍女無雙?」五龍子對于此事素有耳聞,其余幾名兄弟亦然,老早便想找機會問問老八。

「腳都殘了,還能追?」這等執著未免太強大了。四龍子雖哧笑,卻也贊嘆。

「正因腳殘,需要仙果醫治,而老八正是當中緊要關鍵。」二龍子接續說道。一因,一果,細思起來,倒有幾分關聯。

「也許,她是真心愛上老八,沒有你們揣測的那些心思。」三龍子樂觀許多,不妄下斷語。

老八個性好,擄獲女人芳心,無須意外嘛。

「『那個地方』養出來的無雙,我不覺得她對情對愛會有冀望,或……嗯,長進。」七龍子說得很實際。

「那個地方的名聲——」五龍子笑了出聲,唇角輕揚︰「確實,眾所皆知。」

聲名狼藉得……從所皆知。

那個地方,圖江城,彈丸之地,規模遠不及龍骸城,里頭充斥著難以想象的爭、斗、搶、殺。

為權、為利、為地位、為寵愛,無所不爭,無所不用其極……

外人眼中,圖江城大位到手,那又如何,不過是小小城池,身分亦不顯赫,何苦為那小小圖江龍王,爭去了性命,也爭斷了親情?

可在圖江城里,不爭、不搶,不代表自己能高枕無憂,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成為哪個人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擋去誰人道路,被人欲除之而後快。

那個地方,想爭的人太多;不想爭的人,為求自保,不得不去爭。

「圖江城的傳言,我是听說過的,但並非城里人皆是勢利、自私、工于心計,至少,我覺得無雙不是。」霸下為她說話。

有著那股朗笑的她,不是。

像在發散著光的她,不是。

「她之前問了我許多仙果之事,臉上神情……我就覺得古怪,我還告誡她,別把主意動到八哥身上,結果沒幾天,她便送花追求八哥……怎麼想,怎麼覺得她有鬼。」九龍子要大伙評評理。

太過巧合了嘛,不能怪他以小人之心,看待她的所作所為。

「待時機成熟,她一定會再開口,向八哥你討仙果。」九龍子做下結論。

「若真如此,那丫頭的城府,可謂深沉。」七龍子仰下水酒。

「為得仙果,連感情都能拿來當手段,不愧是圖江城的人。」二龍子性情直爽,若無雙確實想要仙果,直接開口索討,他還欣賞些,耍這種小心機,倒教人不齒。

「我們九人,要是生在圖江城,怕是無法像此刻,悠哉品酒、閑話家常。」大龍子心有所感,口吻像嘆息。

「大抵……每日想著,如何在對方的酒菜里下毒吧。」六龍子少言,一開口,便一針見血。

「听說,無雙那丫頭的腿,就是給毒殘的。」五龍子曾從魟醫口中听聞些些。

霸下聞言,抬起了頭。

五龍子吁著香火,仍在說道︰「『融筋蝕骨』由腳部開始,一寸一寸蠶食著,毒性未解清之前,它的效用自當不用失靈,繼續向上蔓延。」

除雙腿之外,身軀其余部分亦難逃毒噬。

腳殘,不過是最輕微的狀況。

「誰呀?!下這種毒手?!」四龍子啐聲。

「當然是圖江城的人呀。」

「要殺要剮,也給人一刀斃命,玩這種凌遲手法,真讓人作嘔!」解決對手,就該干干脆脆!四龍子討厭拖泥帶水。

是呀,何必用此方法折磨于她?

讓她為了腿傷,飽受治愈之苦,還得提心吊膽,怕著毒性擴散?

霸下心里沉沉的悶,有些疼。

「這麼說來,無雙身上毒不解,她隨時有可能……死?」九龍子倒有些同情她了。

「所以她急于取得仙果,也不難理解。」五龍子說著,眼眸有意無意瞟向霸下。

「理解歸理解,她可以開口求八哥,而非用騙的,尤其還騙人感表,太惡劣。」關于這點,九龍子很不諒解。

「她若開口求你,你可會替她取仙果?」大龍子嗓輕,問向霸下。

霸下先是沉默,幾位兄弟凝覷他,等著听他答案。

這問題,好難。

先前與小九的嬉鬧,說要采來仙果,喂養他的食欲,兩人皆清楚,戲言爾爾。

不是他會不會,而是他,能不能。

「她並不一定……會開口,提出要求。」在他沒親耳听到之前,他實在不願去煩惱這個答復。

「就算她不開口,萬一她再毒發,我怕你也會于心不忍。」大龍子輕聲說來,仿似預言。

現在,光耳聞她的毒,霸下那對劍眉已蹙成深結,聚攏于眉心,他自己定未察覺,但在場所有人全看在眼里。

連听,都藏不住心疼,再親眼目睹,更不可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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