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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銀夫糟糠夫(下) 第十九章

「小姐,你在想什麼?」紅菱發現她在笑,連忙問。

相處幾日後,大娘二娘曾在私底下對她說︰「王爺送過來這兩個看起來是妥貼人兒,日後你再多多觀察她們,如果沒覺得什麼地方不妥,就讓她們給你分憂。」

她們是過了三個娘那關了,而她向來信任娘的眼光。

「你們已經服侍王爺很久了?」

「回小姐,我們八歲進將軍府,本來是廚房的打雜丫頭,太夫人覺得我們還看得過眼,就把我們分派進主子的耕勤院,從三等丫頭當起,熬過幾年,才升上一等丫頭。」

她們本分而認命,一心為主子辦事,旁人的慫恿皆沒入眼,慢慢地,她們得到王爺的看重。

「在你們眼中,王爺是個怎樣的人?」

「五年前,主子溫柔斯文、體貼也風流,不管是對家里的長輩、妻妾、丫頭或……」紅菱稍稍頓下,想起了主子的交代。主子說過,如果姑娘想知道什麼,便鉅細靡遺全數回答。于是,她接起下面的話,「或外面的姑娘都很好,他待誰都沒紅過臉,雖然在外人眼底,有那麼些許紈褲氣,但周圍伺候的人都樂于同主子親近。」

「之後呢?」

「主子受傷醒來後,性子略有轉變,似乎對仕途上了心,過去幾年,主子留在府里的時間並不多,全心全力在戰場上建立功勛,這讓老將軍和太夫人很感欣慰。」

紫荷只提到老將軍和太夫人,換言之,董亦勛的嫡母和兄弟董亦橋,是不樂意看見他改變的?

郁以喬能理解那種心情。小時候她也偷偷期待過,讓大橋考前失利,感冒拉肚子、睡過頭……不管是哪個原因,能把第一名讓給自己就行。

「大夫人待王爺不好嗎?」

「不,大夫人待主子好到不行,听說,小時候都是大夫人寵著縱著主子,連句大聲話都不說,凡是主子想要的,便想盡辦法替他要到手,比起二少爺,夫人對待大少爺更盡心盡力。」

怎麼會這樣,很矛盾哦,既然嫡母對董亦勛盡心盡力、兼之縱容到底,又怎會不樂意見到他長進?想半天,她想出幾分意思,問︰「說說,大夫人是怎麼對待二少爺的?」

「大夫人對二少爺很嚴厲,動輒打罵責備,可是在嚴母教導之下,二少爺自小便表現不凡,很得太夫人和老爺的賞識。」紫荷道。

紫荷果然是個穩妥人,不過幾句簡單話,沒有批判或過多說詞,便讓她听出端倪,看來她們不只能做事,還是明白事理的,董亦勛把她們送到自己身邊,是為了幫襯她一把,好讓她在將軍府里活得夠久吧。

之後,她們又聊了些將軍府里的人事。

說家大業大……其實也還好,董昱的兄弟早已分府另住,董昱有一妻八妾以及通房數名,卻只有兩個兒子和七名女兒,因為聯姻關系,將軍府和朝堂上許多大臣都是姻親,自是在朝堂上形成一股勢力。

董亦勛身邊有兩個沒生下孩子的通房丫頭,以及五個小孩,董亦橋有一妻二妾,子嗣卻遠遠不如哥哥,目前小妾肚子里有一個,還不知是男是女,而正妻莊氏替他生下一個兒子,卻是體弱多病,大夫說怕養不過十歲。

看來,如果要配種,董亦勛是比較好的選擇。

郁以喬在胡思亂想間,馬車停妥,紅菱、紫荷掀起簾子,扶她下馬車,她雙腳甫在地上站穩,就發現董亦勛已經站在自己眼前。

他伸過手,等她把自己交上去,她只猶豫片刻,就決定順從、不抗爭。反正從來都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就算不當俊杰,她也不必為難自己。

董亦勛很滿意她的表現,握住她,領她走進酒樓里。

那是一座臨湖而蓋的樓房,它佔地非常廣,一磚一瓦、一梁一柱都帶著古樸之意,看起來頗有些歷史。

一行人方走到店門口,立刻有掌櫃親自到門前迎接,將他們領進二樓一間廂房里。

現在正值盛夏,天氣炎熱得很,不過因為臨近湖邊,窗子打開,徐徐微風吹進來,帶著幾分清涼感。廂房的布置很雅致,兩幅畫、一張方桌,小小的茶幾擺在牆角,茶幾上擺著一個官窯美人瓷瓶,瓶里插了幾枝女敕綠鮮竹,看起來格外清爽。

紅菱、紫荷伺候郁以喬坐下後,便雙雙退到門外守著。

廂房里,只剩下董亦勛和她,自從那日在城西綢緞莊會面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面,原則上,對她而言,他就是個陌生人。

但是對董亦勛來說,並不陌生,他熟知她一切,她的言行、想法做法,她的與眾不同、她的特立獨行,越是從旁人嘴里听得她越多消息,他對她的興趣便越是濃厚。

都說父母親的教養造就孩子的性格,可依他看來,反倒認為是她改變了三個母親的性情。

郁以喬想不出該找什麼話來同他說,可兩人若就這樣坐著,實在很尷尬,她想了老半天,才勉強找到一句不突兀的話——鳳陵公主怎麼還沒來?

可是她的話還含在嘴里,便先迎來董亦勛的問句,「你害怕嗎?」

「怕什麼?」她抬起頭,清澈的眸子對上他的。

「那個謠言。」

「哪個謠言?」

「我命里克妻。」

她本來還想開玩笑說︰那不正好,如果這時代的男女人口不平均,女多男少,只要把多出來的女人全嫁進他府里,就可以輕松解決這個人口失衡問題。

但她看見他眼底的認真,也不認為古人有這種幽默感,還是算了。她實心實意搖了下頭。

「你不信?」

「不信。」

「為什麼不信?」

「如果事事信天命、相信命里注定,那麼所有人都不必努力了,反正你躺在軍帳里也會打勝仗,何必勞其筋骨、動其體膚,騎馬上陣砍殺敵人?」

「可過去五年,我一妻、二妾、二通房都死了,這是事實。」

「好吧,你硬要說這是天命,也許只是老天爺在提醒你,別再糟蹋女人了。」

她忍不住嘆氣,想起三個娘說的,那個將軍府里肯定有只看不清模樣的豺狼虎豹。看來,就算她對當馴獸師這行不感興趣,也得提早了解動物習性,免得被啃得剩下骨頭還不曉得自己招惹到哪類肉食性動物。

她的回答引來董亦勛一陣大笑。他怎麼都沒想過她竟會是這等反應,不迷信已是讓人訝異,她卻還替天發言,講出這種無視禮法的言論。

「好。」他點頭。

「好?好什麼?」

「糟蹋過你之後,就不去糟蹋別的女人了。」

「蛤?」她吭一聲,擺明不了解他的語意。

難道他的意思是,娶完她就不娶小三、小四、小五進門?難道他想表達,自己有意打破親王的一正妃、兩側妃及無數通房的例行制度?

去!她在想什麼?人家家里還堂堂正正擺著兩位通房丫頭呢,幻想可以減低生活壓力,卻沒辦法創造事實,白日夢還是在閑暇時隨便作作就好,別沒事拿來搞死自己。

「不好嗎?」

「蛤?」什麼東西不好?她回答同一句,顯得愣頭愣腦。

見她這番模樣,他又笑了。要說她精明能干,她的母親卻說她缺乏手段,而這副呆呆的傻模樣,怎麼也和精明沾不上邊。

可說她笨,「食為天」、工作介紹所確又真真實實出自她的主意,他要怎麼界定她?說實話,還真有幾分困惑。

「我說,你不必去學習那些賢德寬厚,反正再娶幾個進來下場都一樣,不如就順應天命別糟蹋那些好姑娘。」他把話剖得一清二白。

她終于確定自己沒猜錯,她耳朵里出現的是實言、不是幻語,只不過……要相信男人的破嘴嗎?行了,有些話听听就好,別同他較真。

抿嘴一笑,她丟開拘謹,說道︰「王爺可千萬別這樣說話,倘若傳出去,人人都要說我善妒、不守婦道。」

「你在乎嗎?」

「就算不在乎,但人言可畏,否則怎會一個克妻謠言,就讓王爺不得不紆尊下娶?」

他微哂,不作答。總不能讓她曉得,這謠言背後有自己的推波助瀾。

郁以喬換了話題,問︰「能夠聊聊嗎?王爺那些枕邊人是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

「我總得曉得何處有虎狼出沒,才能提槍帶棍、防範未然。」

虎狼?真是個好形容,他又想笑了,原來旁人嘴里對她的形容,都不及與她面對面這般鮮活。

「我的嫡妻在生下兒子之後,身體就不大好,日日用藥材養著,可也熬不到兩年就走了,太夫人心疼禹襄,又擔心嫡子沒有受到好教養,便留在身邊帶著。」

禹襄是他的長子,今年六歲,長相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讓祖母養在膝下,任性了些,性子也驕傲了點。

「哪些藥材?」她一下子就把後宮甄嬛傳拿出來套用了。

「藥材沒問題,不過那幾個小妾通房天天都要到屋里同她請安,到底說了什麼話沒人知道,只曉得每回小妾請過安後,她的病情就會更沉重些。再加上當時幾個小妾、通房陸續懷上孩子,她心郁難平,不多久便離世了。」

這番話里有些許訊息︰那位正妻掌管內宅很嚴厲,身子好的時候沒人敢作亂,直到她生病,群魔亂舞,一個個騎到她頭上,不但魅惑她的丈夫,還一個個在肚子里落了種,她是被活活氣死的。

「你不是在墜馬重傷之後,不記得過去的事,怎還知道這些?」

「不記得又如何,總會有人想引我記起過去的自疾是怎生模樣。」

念頭自腦中閃過,她問︰「記得之後呢,恢復過去的習性態度、為人處世?」

他瞄她一眼,眼底流過欣賞。這麼快就嗅到虎狼住在什麼方向?不過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

「接著一名小妾和一名通房丫頭彼此陷害,她們喂對方的兒子吞下毒藥,事情被揭發出來,太夫人發話,杖斃!」

那是他另外兩個兒子,禹寬、禹祥,只比禹襄小一歲。

「孩子呢,救回來了嗎?那個毒有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什麼病癥?」郁以喬驚呼。竟然對孩子下毒?她還以為白雪公主的壞皇後只會出現在西方世界,沒想到,東方人的惡毒也不遑多讓。

「他們運氣好,中毒時,府里正好有太醫在,救得及時,沒留下什麼毛病。」

听到小孩沒事,她松口氣,接著問︰「兩個孩子吞下去的毒藥是同一種嗎?」

他淺笑,點了下頭。她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重點。「所以在杖斃那兩個女人之後,府里就不再往下追查了。」

「為什麼不?因為凶手抓到了,沒有追查的必要?」

「當然。」

她輕嗤一聲,說道︰「就沒人懷疑,為什麼兩個母親會起同樣的心思,妒忌對方的孩子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會膽子大到想要用藥,而且用的還是同一種毒藥?這當中,有沒有受人煽動、有沒有人在背後指使,又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精致的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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