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是偉大的開始 第三章
現在的戴英霞,不能想象當初自己也是那種以男友為主的弱女子,用情太深,失去自己,等到一日發現男友變心了,每天發狂打電話,神經兮兮搜尋男友劈腿的證據,證明被男友背叛後,還可憐兮兮地選擇原諒只要男友回來,那時連離開的力氣都沒有,自尊踩在腳下不堪回首。
戴英霞再不會那樣傻了,心疼最愛的男人到最後痛的都是自己,誰又來心疼自己了?現在她對追求她的男人任性,下意識地想安慰過去失戀的自己。她听過何韻詩的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歌真好听,歌詞很入心。戴英霞想著,女人變得狠心,也是失戀淬鏈出來的啊,毫無心機的戀愛又得到什麼呢?
今晚她跟好友聊到十點多回家,她打算洗個澡,早早上床睡。可一進家門,看到媽的男友焦叔也在,心情立時緊繃。
焦叔比她更緊張,本來癱在沙發吃洋芋片看電視好逍遙,看戴英霞進門,他倏地從沙發跳起,肥胖的身軀踫落茶幾上的杯子,杯子鏗地一聲摔碎。焦叔脹紅面孔,蹲在地上收拾,滿頭汗,白色泛黃的T恤被汗浸濕黏在松弛皮膚上,慘不忍睹。
戴英霞尷尬。
焦叔慌亂地朝她喊︰「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小心把杯子都打破了。你要不要看電視?遙控器給你——」又慌亂到處找遙控器。「放到哪去了?剛剛還在啊!」
「沒關系你看就好了。」看他緊張,怕給他壓力,她擠出笑容。
「你媽臨時被叫去輪大夜班——」焦叔拿抹布抹干地板,手也沒洗又沖進廚房端來好大一碗湯面。「我跟你媽晚上煮了什錦面,湯頭是我親自熬的,你媽說你常加班要補一補。來,你喝——我從電鍋拿出來還熱著。」
不要吧?戴英霞驚恐地看焦叔很熱情地把海碗湯面呈上來,按在碗邊緣的拇指指甲深陷湯里,而其他露在碗邊的指甲縫全是黑垢,他慈愛地笑咪咪端來愛心湯面,戴英霞不感動,還一陣反胃。
「我晚上吃過了,我不餓——」她驚恐地閃躲湊來的碗。
他一直把碗湊過來。「這個湯很補,對你很好,你媽叫我一定要盯著你吃,她說你太瘦了,來,坐下喝——」硬把碗公塞給戴英霞。
坐下?戴英霞雙手捧著海碗,看著沙發。坐哪?上頭都是洋芋片碎屑。
焦叔發現她的視線,又暴走起來。「我馬上整理干淨!」
他大動作拽下軟墊, 哩啪啦猛拍沙發,塵埃飛揚,戴英霞忍不住打噴嚏,湯就濺出來了,焦叔見了湊去接碗,戴英霞閉著眼不知他伸手過來轉身要拿衛生紙,于是兩人撞在一起,湯面撞翻了,湯汁潑在戴英霞身上。
「喝?!」焦叔倒抽口氣。「唉呀,怎麼辦!」抓起剛抹完地的抹布就要朝她撲——
「STOP!」戴英霞終于大聲喝止。「冷靜,不要動。」再搞下去,她會發瘋。
焦叔尷尬地站定,紅著臉,杵在戴英霞面前。右手抓著抹布,一額汗,眼看他窘得連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戴英深吸口氣,拿出專業秘書的冷靜口吻說︰「不要緊,套裝可以送洗,面我放著餓了會吃,沙發的屑屑不用急著清。晚上我要趕一份報告,需要查資料所以等一下會去7-ELEVEN趕工,在房里工作太放松我會有惰性,我很晚才會回來,所以你現在坐好,繼續看電視吃零食不用招呼我。來,坐下,對,不要動,坐好。」戴英霞將他按回沙發,遙控器塞進他手中。「繼續看電視,當我不在家。」
在焦叔抱歉的目光中,戴英霞很快地閃回房間。靠在門扉,長吁。真是,比上班還累。這個十八坪大,兩房一廳的小公寓,已經夠窄,還多個不熟的男人,別說她不舒服,焦叔也不自在。
戴英霞打開燈,書桌立著爸爸的照片。爸爸戴青山坐在他珍愛的白色鋼琴前正在彈奏。他過世時,戴英霞才一歲大,跟父親的記憶,全是從媽媽那兒听來的。
爸爸是留美回國的鋼琴名師戴青山,大媽媽十五歲。父親原是有婦之夫,卻愛上自己的學生。在保守年代,這不倫戀鬧得沸沸揚揚,造成爸跟原本的家庭決裂。離婚時,因為內疚,將財產全給了原配,只帶走那架白鋼琴。在長輩及家人的不諒解中,他跟媽媽結婚,同年,戴英霞誕生。這段始終不被祝福的戀情,只維持兩年,戴青山在一次嚴重的藥物過敏下,驟然離世,留下才一歲多的戴英霞,和二十歲就成為寡婦的媽媽。
媽媽認命地承擔悲劇的結果,總說這是她的報應。戴英霞也曾問媽媽,倘若時光倒流,還會跟爸爸不顧一切戀愛嗎?她說絕不會。可是當年才十八歲的媽媽,那時面對愛情就像被海浪卷進漩渦里,被爸爸深深吸引,暈頭轉向。等她醒了,冷靜了,才知道怕。知道怕的時候,讓她不顧一切投奔的男人已經死了,而她依靠的原生家庭也斷絕來往,她忽然間成為一個小孩的媽媽。她可憐的媽媽,就這樣孤立無援地活下來。
戴英霞不敢想象那時候媽媽的處境,當時她有多麼孤獨旁徨?而媽媽畢竟沒有拋棄她,媽媽到面包廠工作,一天兼三個班,咬牙撐過來。所以,戴英霞有能力時,希望媽媽快樂,即使談起黃昏戀的媽媽帶給她不便,即使媽媽戀愛的對象,不論背景或外表都令她錯愕,但她不好意思反對。媽媽吃過那麼多苦,她總認為自己委屈點又算得了什麼?
算了,媽媽開心就好了。
戴英霞換上干淨衣物,帶上筆記電腦、mp3、書本、工作資料,這些全收進包包里,出發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幸好現在的便利商店都設有座位,弄得跟咖啡廳一樣,她在午夜時,還有個清靜的地方窩著,逃避跟焦叔獨處的窘境。
戴英霞像往常一樣,跟店員買了咖啡,戴上耳機,打開電腦,一邊听著父親演奏的鋼琴曲,一邊處理商務資料。
父親的音樂,在寂寞的午夜里陪她。
父親留下的錄音卡帶,英霞找了工程師全轉成mp3檔。听著對她來說很陌生的父親,彈奏一首首鋼琴名曲,就好像他陪在她身邊。戴英霞帶著對父親的緬懷跟好奇,愛上鋼琴,認識一首又一首鋼琴名曲。有時,她會幻想,再次見到父親珍惜的那架白鋼琴。
那架鋼琴在她兩歲時,一次嚴重的肺炎中被媽媽變賣,籌措龐大的住院費。這是媽媽的遺憾,也是戴英霞的心結。那架白鋼琴,流落何方呢?
父親親手演奏了無數次的琴鍵,她好想模一模。也許她是踫觸過的,媽媽說過,爸爸曾抱著她,抓著她的手撫觸琴鍵,可惜當時年幼無知,完全沒有記憶。
沒記憶,也許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幸運。對爸爸毫無印象,尚且令戴英霞沉迷于父親演奏的音樂里。倘若有了鮮明的回憶,一旦失去父愛,會比現在痛苦N倍吧?
周日夜晚,英國服飾品牌flamingo旗艦店開幕酒會,即將登場。在精英百貨公司中庭廣場,聚量眾家媒體。受邀的模特兒及演藝明星陸續進場,他們配合公關公司請托,紛紛展示身上的flamingo服飾,接受媒體采訪。
戴英霞陪老板曹復出席,曹復身上的flamingo三件式西裝,是戴英霞幫他挑選的,黑色可以令他顯瘦,背心把曹復寬廣的肚腩遮住。曹復行走不便,走幾步路就喘,戴英霞體貼地候在一旁,陪他招呼商界朋友。
「若谷」雜志的社長何淮安,由張助理陪同出席。他穿flamingo的鐵灰色西裝,高挺拔的身形,一現身就引來媒體注目,跟出席的男明星相比,何社長毫不遜色,還多了熟男魅力。
他敷衍地接受片刻采訪,就低調地閃到宴會角落,他不像曹復熱衷和商場人士攀關系打交道。他面帶笑容,喜愛獨自站在一隅,默默觀察人們。
他的視線常溜到曹復身旁的戴英霞。那位美麗的女秘書,忠心默默地跟隨在曹社長旁,曹社長不時地低聲跟戴英霞交談,從他的姿態看來,他非常依賴他的秘書。
戴英霞。
何淮安倚著粱柱,巧妙地隱身在陰影中,他支開助理,也避開旁人的打擾,盡興欣賞那個美麗女子。她一頭蓬松長發,穿著無肩、深V領的白洋裝,使得她像朵白雲,清新、輕靈,獨立在打扮妖艷、濃妝艷抹的嬌客間。這朵白雲,顯得更迷人,更抓住眾人視線。她很懂得穿衣服,何淮安贊賞地想。她還很懂得幫老板攀關系,何淮安看她笑容滿面地陪老板應對各界人士,她不時溫柔地在老板耳邊講悄悄話,給老板提醒。
怪不得啊,業界傳聞這個漂亮迷人的戴秘書跟她老板曹復有不尋常關系。曹復看著戴秘書的表情,毫無老板的霸氣,反而像是個很需要被關愛的孩子。
此時,舞台上主持人宣布活動開始,在一番制式化對品牌的溢美之詞後,隨即邀請時尚界要角陸續上台發言。
張助理跑到何淮安前,對他比OK的手勢。
何淮安點點頭。「都說好了?」
「沒問題,照您說的安排好了。我們過去吧——」張助理喜孜孜的陪老板走向舞台。同時,那邊,戴英霞也陪老板曹復走向舞台。兩方人馬站在舞台邊。此刻舞台上,flamingo總裁及設計師群正在發言,感謝今晚賓客們的參與,並興致高昂的宣布flamingo未來的新計劃。
終于輪到貴賓發言了,主持人高喊︰「現在,讓我們歡迎時尚界重要人士上台,與我們分享flamingo帶給他們的感動。」
戴英霞朝老板使個鼓勵的眼色,曹復整整領帶上台。
「不好意思……」公關公司的沈小姐忽然跑來,攔住曹復。「因為何先生臨時有急事,所以我們發言的順序調換了。」
戴英霞愣住。「不可以這樣,說好我們先——」
主持人喊︰「……讓我們熱烈歡迎‘若谷’生活時尚雜志的何淮安社長上台——」
「這什麼意思?」曹復瞪向何淮安。
何淮安朝他們點個頭,低聲說︰「不好意思,我待會兒有急事先上台——」
「等一下,喂,等一下!」何淮安不理戴英霞的攔阻,逕自上台。戴英霞瞪住公關小姐,質問︰「你們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真抱歉,我們也不知道何社長臨時有事,他也是突然跟我們說的,這是意外,我們不是故意的。」
「真是,真是豈有此理,這太狡猾了。」戴英霞握拳氣極了。
何淮安在戴英霞憤慨的眼色中,從容地站在舞台上致詞。他風趣地引述男人穿上flamingo西裝可以造成的驚人效果,還請張助理搬來兩個超大的人形立牌,一個是邋遢宅男,另一個是宅男換上flamingo西服後神氣的模樣。他幽默的談話、自信的語調,立即征服在場所有人士,逗得大家哈哈笑。連flamingo總裁听了翻譯的話,樂得豎起大拇指。
戴英霞瞪著何淮安,這下好了,他把場子搞得這麼熱,存心要讓接著上台的曹復丟臉嘛。
「真的很不好意思——」公關小姐還在跟戴英霞賠不是。
曹復瞪著何淮安。「英霞你看看,你看吧,他就是這麼陰險的人,把我最得意的員工挖走,現在又故意讓我難看,我不上台,我退席!」曹復對于之前的資深企編郭達明跳槽到若谷,又被若谷解雇的事耿耿于懷,現在彼此的仇又多一筆。此刻上台,只是讓他被當笑話看。
「曹社長……」公關小姐急了。「拜托您看在flamingo總裁面子上請坐……」
「我們走。」曹復拉戴英霞走。
「不能走。」戴英霞挽住老板的手。「現在很多記者在,臨時退席鬧出新聞,反而顯得我們不大器,還會得罪flamingo,這不是稱了人家的心嗎?」何淮安是知道的,他故意臨時說有急事,存心讓他們進退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