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明珠 第三十章
第十章
母親為司徒皇室所準備的大禮,誰都逃不掉!
這才是華丹陽輪回陣的最終儀式。
那個被逼得吃了親生骨肉才活下來的女人,如何甘心就這麼敗給司徒爍和他的走狗?她才是真正連自己的心肝都吃了,能司徒爍斗到底的羅剎厲鬼!
她要司徒氏兄妹反目成仇,要司徒皇室上演骨肉相殘的戲碼,要讓這一切在未來給她陪葬,連她生下的兩個孽種也不例外!
以被詛咒者骨肉至親的鮮血為咒,以鎮守司徒皇氏五行方位的司徒氏先祖墓地為陣,讓司徒爍咎由自取的動亂為破陣的起始,五陣破方能催動咒術,華丹陽是有資格讓司徒爍不得不聯合單鷹帆、單鳳樓、辛別月樊豫之力,才得以被打敗的,她創造出狠毒至極的千年輪回陣,對付司徒爍。
司徒爍勢必容不下炎武,這是華丹陽對他的個性下的賭注,因此也用盡心思,不讓遠嫁炎武皇帝的小公主司徒凝有機會懷下武皇繼承人。
司徒凊曾說過,為了保護鎮守天朝五行之氣的墓穴,當年點穴的陣術師藏起了其中一座,而這座墓穴的位置,只有歷代的鎮國巫女知道。樊豫卻說,司徒凊料錯了,因為他無意間得知了這個不外傳的秘密。
輪回陣,究竟是預知人的未來,或無形中暗示並引導人走向那個未來?天人轉世的樊豫是唯一能在陣中抵抗華丹陽那些幻境的,在角力過程中,他或許窺探了華丹陽,卻也有可能不自覺地中了華丹陽的暗示——他自以為用九死一生陣困住司徒凝,能保護她不再受無間罪咒之苦,並且將鎮守天朝五行之氣、被藏起來的那座墓穴移到九死一生陣中,妄想造出一條反其道而行的脈。只進不出,此陣必毫無破綻,他在陣中安排的一切會確保沒有任何人能離開九死一生陣,世間也沒有人能找得到這座陣的確切位置。卻沒想到果然如華丹陽所期望,他以陣法守住的隱藏龍脈,竟因心軟地放了阿斯爾進陣內找司徒凝,讓他們夫妻團聚,最後卻被躲避天朝追兵的阿斯爾給破了。
接下來是必然會遭到司徒爍忌恨、鎮守羌城的明氏一族,終將在司徒爍對預言的驚恐,咎由自取下成為以鮮血和怨念破陣的祭品;然後是她未能及時做好安排,只好留給女兒完成的蟒城凜霜城,直到最後帝都城郊的這座皇陵,五座陣破,最終魔咒才能以真正的巫女公主鮮血為鑰匙降臨人間!她要那個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男人陷入瘋狂的魔魘之中!仇余鳳獨自站在帝都城郊的龍穴中央,目光狂亂地狠狠在自己手腕上割出一道深刻的刀口,讓鮮血流入龍口……
被吸引而至的龐大怨靈,在地獄入口掙扎著,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個女人的兒子!他必須死!
司徒爍仍是將叛黨主謀全部打入大牢,等待秋後處決,至于主謀者以下,只要他們畫押供出慫恿他們參叛變的主謀,一切既往不咎。司徒爍讓這些人相信要免于一死,就必須有人完全承擔責任,替全部的人上斷頭台,否則只會連累所有人,畢竟這位暴君可是曾經眼也不眨地下令抄九族,如今這樣的判決已算是相當仁慈。
在操弄人心方面,他果然很有心得。
樊顥身為主謀之一,司徒爍將他囚在特別的牢房,因為他需要靠這個年輕人引出樊豫。
至于自在,司徒爍將她安排在那座花園里。就如同當年的約定一樣,只不過當年他是為了妻子打造的,而如今他調派來數十名女衛作為花園的守衛,雖說是為了保護她,但也幾乎等同監視。
不過,她也不覺得哪里不好,這地方反正挺舒適的,雖然不是舊的那處,但仿得極相似,真是讓她懷念。
司徒爍就如過去所承諾的,每日下朝之後到花園里來。
叛軍失敗後,失蹤兩個月的文武百官全都在持國公府里找到了——一個個肚子都肥了好幾圈,可以上神桌了,看樣子樊豫對他們挺仁慈啊!這讓司徒爍不無興起換掉這群酒囊飯袋的想法,被困在陣法里兩個月,只知道享樂,他還需要指望他們忠君之事,擔君之憂嗎?
他一到花園里,便待上大半天,在這里和自在一塊兒用膳,入夜了才回寢殿,讓自在也松了一口氣,她雖然對自己的模樣早已釋懷,但是面對過去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心里還是有一些介意。
自在並沒有放棄說服司徒爍網開一面。她知道再仁慈的帝王也不可能允許造反,更何況司徒爍向來和仁慈扯不上關系,但起碼她應該阻止他殺樊顥。
她不知道樊顥的母親是誰,但是當初她對仇余鳳玉石焚的做法表示不贊同時,仇余鳳便把樊顥的身世告訴她,目的當然是為了說服她,就算他們成功拉下司徒爍,天朝也不用擔心皇位後繼無人。
樊顥確實有幾分像司徒爍,而這番說詞後來也得到樊豫證實。
因此,自在根本沒想過,當年司徒凊為何顧忌不說。但話說回來,如今就算瞞著不說,樊顥同樣難逃一死。
她靜靜地觀察司徒爍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反應,卻見他不怎麼震驚,也許早有猜測。
「你是要我,將來把皇位傳給一個隨時準備殺我的……「兒子」?」他的神情和語氣無比嘲諷。畢竟是皇帝,親生兒子帶頭造反,也仍是謀反,不可能享有特權。
「你要傳位給誰,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希望不要看到父子相殘的慘劇,他從來就不是以皇子的身分被養大,對你沒有感情也不能怪他。」
司徒爍重重地放下茶杯,沉默半晌。「我自有打算。」然後便不再開口。
自在不由得嘆氣。也許當年她對他,真是認識太少。她所熟悉的,一直不是身為皇帝的司徒爍。
司徒爍將樊顥軟禁在深宮。
他以前是見過這孩子的,當時其實懷疑過,這孩子的眉眼有幾分像司徒家的人,不過他只以為這孩子是司徒凊所出;但如果司徒凊基于報復他而藏起他兒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樊顥是他兒子,那麼確實是如今他唯一適合繼承皇位的兒子——樊豫和司徒凊這如意算盤打得真響亮,只要扶持樊顥登上皇位,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惜司徒凊已死,而樊豫這輩子最好別再踏進天朝一步,他不打算上演虎毒食子的戲碼給他們看,但樊顥這輩子也別想離開深宮!
司徒爍前腳才離開,易容成司徒虹,神情恍惚的明珠便找到這座宮殿。扮作皇帝最縱容的公主——最寵愛其實未必,明珠到現在也沒見過司徒爍幾次,他大多數時候是待在袁妃那兒,而且據宮奴的表現來看,司徒爍跟袁妃待在寢宮時,最好連她也別去打擾。明珠自然不會自找麻煩,但她也忍不住懷疑,司徒爍難道真的特別寵愛性格易怒乖張的袁妃?這宮里多的是比袁妃更貌美,更溫柔的女人,看來司徒暴君的喜好特別怪異啊!
但無論如何,旁人相信司徒虹是最受寵的公主,因此她在後宮幾乎是暢所欲行,除了某座花園,龍城里還真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她進到軟禁樊顥的寢宮時,宮廷守衛有些緊張地看著她,而被司徒爍派來照看樊顥起居的張公公只是沖著守衛搖搖頭,然後一臉他也怕了這驕蠻公主的無奈表情。
他失敗了!他竟然失敗了?不可原該!
明珠腳步極輕地接近樊顥,靠在涼亭扶攔上喝悶酒的樊顥即使有所察覺,一開始也並未太在意。司徒爍顯然不打算殺他,從他在這座宮殿里里外外部署的守衛就知道,他派出了最頂尖的高手來「保護」他,反過來說自然就是監管了,那麼他在這里恐怕沒有任何人動得了,誰會想襲他?
明珠的腳步輕得不像自己的,她像一縷游魂在龍城里游蕩多日,這深宮里多少秘密怨氣,那些蟄伏在每一道陰影中,附身在每一處古老事物里的黑暗情緒,再再都讓她體內殘存的蠱毒發作,迫使她每每和洶涌而來的戾氣狂暴的殺意對抗著,直到筋疲力竭,再回神時連自己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能慶幸無論她在這宮里多自由,都還是困在巨大黃金籠中的鳥兒,飛也飛不出去。
當她冰冷的小手按住樊顥的頸子,樊顥立刻反擊,粗魯地將她拽到身前,他沒有見過「司徒虹」,但是從她的衣著打扮來看,也猜得出她的身分。
「樊大哥?」明珠恍然如大夢初醒,幾乎忘了自己怎會來到此地……這里還是深宮嗎?為何樊顥會在此?
樊顥認出了明珠的聲音。他知道仇余鳳又把明珠送回宮里,仇余鳳總是知道如何說服他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確實他也不知道叛變在即,他要怎麼安排早該消失在人間的明珠?若是叛變失敗,明珠將會無處可去,司徒爍也會更加大力掃蕩他們身邊的一切,倘若明珠再被抓住,她的身子禁不起再一次利用妖蠱之術重生;但只要她易容成公主,無論成敗,都是一層保障,于是那時他只能咬牙答應——就算不答應,對明珠來說,他的意見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
無論是樊顥或陽,顯然都比不上她的血海深仇來得重要。這是他一直不願意去深想,更不願意承認,可是確確實實讓他失望,讓他痛苦的事實。
樊顥伸手踫觸她的臉,神教內易容高手所使用的易容術他並不陌生,那些幾可亂真的技術,只有接觸過的人才知道辨別的方法,當他確定眼前的女子確實是易容後的明珠,便拉著她往自己的寢殿走,在進到沒有任何侍從衛兵的寢殿內,將門反鎖,接著等不及取下她的面具,便緊緊地抱住她。
「樊大哥?」從她認識樊顥以來,即便在她身為千夜坊花魁那時,他也不曾對她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在羌城那時牽她的手,已經是他們倆有過最親密的行為,有時她甚至對如此「善良」的樊顥有一些憐惜。
但是,這個難得的擁抱,隨之而來的卻是令人迷亂的熟悉感。
樊顥的衣裳總會特別使用燻香,而陽則隨身帶著香包,兩者味道迥異,所以有時候縱使她感覺到樊顥的氣息有些熟悉,總會認為是自己多心。此時,樊顥被軟禁在這里數日,身上沒有慣用的燻香,當然也沒帶上香包,對于陽身上沐浴過後,全然潔淨的,只屬于他的氣味,她卻是再熟悉不過……
明珠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你……」她伸出手,撫過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過去她為何從沒發現,樊顥和陽,除了那張猙獰的臉皮之外,有太多太多驚人的相似之處?尤其當樊顥肆無忌憚地表現出對她的想念時,眼里灼熱迷戀的神采和陽完全一樣,那雙眼楮,日日夜夜,連夢里也來糾纏,她怎麼能夠忘記?怎麼能夠忽略這麼多的……訊息?
在雁城那時候,陽若要肆無忌憚地她纏綿,若不是在樊顥的行館,也是在千夜坊——在神教的地盤上,樊顥向來也是備受禮遇。那時她總是擔心陽的處境,被他那樣壞心眼的,用各種手段欺負著,卻怕極了他惹上不該惹的人,擔心他的行蹤被發現了,會遭人驅趕,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怕他被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