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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公子的賭約 第二十章

四下冷冷清清,沒有半點人聲,靜謐得像是沒有人居住,更沒有半盞燈火,卜希臨不禁懷疑他根本不在府里,然而,當她要再往前走時,便听到一道虛而沙啞的低斥聲,「全都給我滾開!誰來我都不見!」

卜希臨怔住,拄著拐杖,踏上石階,推開房門,驚見里頭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再仔細一瞧,就見文世濤坐在床上,眼上蒙著白色布條。

「世濤,你的眼楮怎麼了?」她啞聲問著。

聞聲,文世濤眯眼低罵著。「你是誰?誰準你踏進這里的?」

「是我啊,七彩……」她蹣跚地走到他面前。

文世濤胸口一窒,撇唇冷聲質問︰「你是誰?」

那語調像極了希臨,但是……和希臨的不同,而且希臨已經背叛了他,她不可能再回到他面前!

「希臨啊……」她探手輕撫他的頰,然而手才剛撫上,他隨即將她撥開,濃眉緊攢著。

「你以為我雙眼瞎了就能蒙騙我?」他哼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要是你不走,結果死在這府里……也該是無話可說吧。」

卜希臨怔愕地看著他,他的雙眼被蒙著,但唇角的笑份外冷厲,像是將自己隔離在所有人之外,他不再倚靠任何人,不再抱持希望,墜入他最恐懼的黑暗之中。

淚水冷不防涌出。她不懂,不過是分離一段時日,怎會人事皆非?

為什麼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卻認不出她是誰?

「文爺,她真的是卜姑娘。」在門外的盧叡溟忍不住地踏進房內,出聲道。

文世濤循聲轉過頭。「……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他的嗓音裹著惱怒,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文爺,你不是說了要卜姑娘回到文府,如今她回來了,你為什麼不信她?」盧叡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很難把他和當初所認識的七彩連在一起。

「她沒有遵守約定在七日之內回來!她消失了,就連她的家人也被接走……」說到一半,文世濤突地頓住,像是意會了什麼,笑得冰冷。「如果,她真的是希臨,而你和她一道前來……難不成是你把她一家接走?你們在一起?」

卜希臨瞠圓水眸,淚如雨下。

她所認識的七彩有點壞、有點防備人,可是不會口出惡言,蓄意傷人,而眼前的他不相信任何人,關在自己的世界里,渾身像是長滿了刺,誰要靠近他,就要有被他傷害的覺悟。

「你在胡說什麼?卜姑娘之所以拖到現在才回來,那是因為她差點死在山賊手中,要不是我剛好經過的話,你根本再見不到她了!」盧叡溟怒不可遏地罵道。

那沉怒的一擊,將仿佛沉入海底的文世濤給打上水面,他怔愕好半晌,才啞聲問︰「真是希臨?」

是她嗎?

沒有背叛,只是因為意外而延遲歸來的時間?

「我醒來的時候,早已過了七天之約,盧爺在那之前,就先將爺爺和拾幸接到他府里照料,我……」卜希臨扁著嘴,淚流滿面。「七彩,我不是故意要失約的,我……」

文世濤難以置信真相竟是如此。

孔雀山上確實有山賊出沒,他之前也是因為山賊襲擊而摔落山溝……他以為有幾個壯丁陪同應該會比較安全,豈料山賊那般無法無天。

「希臨……」他啞聲叫喚,伸出了手,等著她的回握。

卜希臨抹著淚,拄著拐杖費力地走向他。

拐杖在雲石地面上,敲出特別的聲響,他不禁奇怪的問︰「那是什麼聲音?盧爺還在房內?」

「……是拐杖的聲音,我的腳還不方便,想走路就得要靠拐杖。」一小段路走得她氣喘如牛,但她握著他的手,十分堅定。「對不起,七彩,我沒有遵守諾言,我醒得太晚……要是我早點醒來,就算用爬的也要爬回天水城。」

文世濤聞言,眼眶發熱著,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將她拽進懷里,發現她的身子又更縴瘦了。

「你瘦了好多。」他喉頭像是被什麼梗著。

「你也是啊,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飯?」她捧著他的臉,發現他的面頰像被狠狠削過,就連膚色也慘白得嚇人。「你的眼楮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看不見?」

「我……」話到舌尖,他頓住不語。

他不想說,不能告訴她,那是因為他輸了賭約,要是她知道了,必定內疚不已,必定想要照顧他,可他身上的詛咒依舊,她要是待在他身邊,會落得什麼下場?

現在的他,還有什麼能力保護她?

她就算遇上山賊,還身受重傷,仍沒將詛咒放在心上,一心記著承諾……如今他知道這一切就足夠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啞聲問著。

文世濤沉默著,心里清楚她不該再待下,否則下一回要的就是她的命了,可是她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邊……他真的希望她可以待下,陪在他的身邊,哪里都不去,然而……

「說啊,到底是誰害你變成這樣的?」卜希臨心急問著。

「當然是你。」

房外傳來似笑非笑的嗓音,文世濤不禁收緊雙臂,卜希臨則回過頭去,瞧見來的是令她感覺陰冷的朔夜,還有伏旭,而後頭還有一男一女……

「大哥,你怎會變成這樣?難道你就是因為變成這樣,才連我也不肯見嗎?」文執秀飛步進房,驚詫的看著眼上蒙著布條的兄長,再看向他懷里的卜希臨。「是你……害的?」

這些日子,她曾經回來幾次,但大哥怎麼也不願意見她,教她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我……」

「與她無關。」文世濤沉聲道。

「誰說的,還不是因為她沒有遵守承諾,才讓你輸了賭約,輸了眼楮。」朔夜低聲笑著。

「夠了!」文世濤低斥道。

卜希臨听得一頭霧水,反倒是文執秀察覺是怎麼一回事。「大哥,你怎麼可以要朔夜起咒?我不是跟你說過,文家的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不,他身上確實是有詛咒,可惜卜希臨沒有依約在七天內回來,所以我挖走他的眼楮。」朔夜說得稀松平常,仿佛他拿走的不過是件無足輕重的東西。

霎時,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就連伏旭也以眼神譴責著他。

「師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上一次明明就幫了執秀,為何這一回……」

「是你挖走七彩的眼楮?」伏旭的話被卜希臨冷聲打斷。她的眼里噙著怒火,眨也不眨地瞪著朔夜。

「是。」

「可以還他嗎?」卜希臨從文世濤的懷里站直,稍稍往後一步,拄著拐杖,走向朔夜。

「看你拿什麼換。」朔夜好整以暇地開出條件。

「希臨,不要!」文世濤想抓住她,可雙眼瞧不見,不知道她早已走開兩步之外。「你不要亂來。」

「好,我用我的眼楮來換。」她說得義無反顧。

朔夜微揚起眉。「不,依我看……用你的雙手吧。」

文世濤聞言,抿唇低喝著。「我不準你這麼做,你的手是用來雕刻的,你不能失去它們。」

卜希臨置若罔聞,雙眼鎖定朔夜。「只要用雙手就可以換回他的眼楮嗎?」

「失去雙手,你往後就不能再雕刻了。」朔夜好心提醒著。

「他身上的詛咒未解,他肯定會離開我,失去他,我一樣無法再雕任何東西,可只要他還在,失去手,我還有腳,就算沒有腳,我還有嘴巴可以咬著雕刀……」卜希臨把手伸進包袱里,緊握著雕刀,看著他。「來吧,用我的雙手換回他的雙眼。」

听了他們的對話,她不難猜出,這一切災厄分明是因她而起。既然七彩的眼楮是因為她才不見,那麼,她不計代價也要替他贖回。

朔夜揚起濃眉,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半晌,血紅的唇才吐出淡淡幾個字。「我不想做這交易了。」

「為什麼?」卜希臨臉色愀變。「你不是個咒術師嗎?是你自己說可以交換的,為什麼現在又說不做這個交易?!」

「難不成我沒有決定權嗎?」他哼笑著。

「沒有!」卜希臨水眸閃動火花。「我警告你,把世濤的眼楮還來,否則我……」

「喔?威脅我?」朔夜輕嘖了幾聲。「真教我害怕。」

「希臨,不要。」文世濤阻止著。

「你!」卜希臨緊握著雕刀,惱火地往他臉上擲去。

朔夜閃得極快,但雕刀卻劃過他面具上的系繩,面具松月兌,露出他的真實面容。

一旁的文執秀沒瞧清楚狀況,發出尖叫聲,教文世濤忘了自己看不見,情急之下,扯掉蒙眼的布條看去!

那是張俊魅而惑人的容顏,尤其是那雙黑曜石般的瞳眸,深邃得像能將魂魄攝入,而那似笑非笑的邪謔神情,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文世濤不禁月兌口叫喚,「小叔叔!」

他話一出口,眾人莫不看向他。

「還記得我呀,世濤。」朔夜勾唇道。

文世濤直瞅著他,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我的眼楮……」他看著十指,再抬眼看去,瞧見了範姜魁、執秀、伏旭、小叔叔……「希臨……」

「七彩,你的眼楮看得見了?」她艱難地走向他,凝睇著那雙像是從沒被傷害過的瞳眸。

「心急的丫頭,我不做交易,那是因為已經沒有交易的必要了。」朔夜輕哼著,索性把面具整個拿掉,露出他左頰上,刺青般的黑色古老文字。

卜希臨和文世濤不解地看著他。

「我說過,只要她愛你,你身上的詛咒就可以化解。」他垂睫低笑著。「看來,她果真是愛你的。」

「小叔叔,你怎麼會知道我身上有詛咒,又怎麼會變成咒術師?」文世濤看著二十年前帶著範姜伶私奔而生死未卜的小叔叔,他看起來就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臉上沒有半點歲月留下的痕跡。

「我本來就是咒術師,天生擁有資質的咒術師。」他笑了笑。「而我,也是對你和執秀施咒的人,如今回來,不過是順道解開你們身上的束縛罷了。」

在文世濤尚未出世之前,文家人為了得到財富,所以要天生擁有異能的文予懿施咒,卻沒想到起咒換來的是文世濤的異瞳。

異瞳會帶來災禍,是天水城里時有所聞的傳說……他們沒有想到,想得到財富,竟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責怪文予懿沒把話說清楚,對文世濤更是又懼又心疼。

隨著文世濤的逐漸成長,文家財富的累積速度非常可怕,讓文家人遺忘了異瞳的可怕,對他疼愛有加,但當家里開始發生莫名災禍,甚至有人離奇死去之後,他們駭懼地將他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以為這麼做,可以避開災厄。

然而,災厄依舊不斷,適巧文家長媳有喜,于是他們再次要求文予懿起咒,用長媳肚里的孩子換取文家的平安。

于是,在文執秀出生之後,文家的財富更加可觀,家人也頗順遂平安,然而就在文執秀遇見被關起來的文世濤時,命運之輪開始轉動,文執秀的病體顯現,而文世濤更是將災厄發揮到極致,文家最終只余這對兄妹。

如今,文予懿,也就是朔夜歸來,只是為了一償夙願,然而為何經過二十年,他卻完全不見衰老,還有這二十年來他到底待在哪兒,範姜伶的下落又為何……這些至今依舊是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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