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終篇︰一品誥命妻 第六十七章
婉瑛又去看了下硯哥兒,確定他真的乖乖地在房里堆疊積木,便乘機夸獎孩子幾句,母子倆摟摟抱抱,親熱了好一會兒,這才打算折回去,心想丈夫和白姨娘應該說完話了。
待她穿過曲廊,隔了一段距離,白姨娘正巧跨出寢房,並順手帶上門扉,看來是要回去了,婉瑛正欲上前,卻見大管事就站在廊外的樹下,出于本能,她馬上躲到柱子後方。
當大管事瞧見白姨娘從寢房里出來,立刻走進廊下,來到她面前,顯然是特地在等對方,這可不太尋常,讓婉瑛想起這幾天忙著照顧秦鳳戈,將追查殺害彩霞的凶手一事都拋到腦後,直到此刻,才又記起來,忍不住把大管事、彩霞和白姨娘兜在一起。
「除了都和秦府扯上關系之外,這三人之間又有什麼關聯?如果找不到,也只能算是臆測……」
她恨不得能夠往前幾步,好看清兩人的表情,以及說了些什麼,但又怕驚動對方,只好作罷,不過還是目不轉楮地緊盯不放,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而此時的大管事在听了對方的話,臉色陡地一變,不過很快地又恢復經常掛在臉上的笑意,只是多了股哀傷。
「……小姐要我怎麼做,我都會照辦。」在他的心目中,她永遠是自己的「小姐」,只要一句話、一抹笑,就能為她死。
白姨娘綻開高雅矜持的淺笑。「那就好。」
既然彩霞和荷花都已經不在人世,知道所有內情的就只剩下眼前這個男人,相信他寧可一死也會保護自己,絕不會讓任何人懷疑到她身上,至于鳳鳴,更不可能會出賣生母的,倒可不必擔心。
面對一生摯愛的女子,大管事情難自禁地舉起右手,很輕很輕地踫觸了下垂落在她鬢邊的發絲,余願足矣。
「那麼就請小姐多多保重。」大管事收回手掌,轉身離去,沒有人瞧見他臉上義無反顧的表情,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即便是死也不在乎。
見大管事走遠了,婉瑛更加確定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向白姨娘。
「白姨娘要回去了嗎?」見對方轉過頭來,臉上完全看不出異樣,婉瑛實在很難猜測她跟大管事方才談了些什麼。
「是,大少女乃女乃,奴婢正在等金嬤嬤。」白姨娘垂眸回道。
听對方口口聲聲都自稱奴婢,但是口氣、姿態並不顯得卑微,還帶了些清高自傲,婉瑛心想對方的出身應該不錯,才能培養出這麼好的氣質。
「白姨娘若不急著回去,不妨留下來陪我喝杯茶,咱們聊一聊。」婉瑛想要多了解對方。
白姨娘淡淡地啟唇。「奴婢不敢,能來探望大少爺,便已經心滿意足,不便待太久。」
「那我就不勉強了。」看來只好去問別人。
才這麼說,金嬤嬤已經和廚子討論完畢,尋了過來,然後向婉瑛告辭,又帶著白姨娘回秦府去了。
當婉瑛回到寢房內,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訴秦鳳戈方才所見之事,想要听听他的看法。
只不過秦鳳戈已經有些倦了,在春香的攙扶下,由靠坐改成平躺,見妻子走近便問︰「白姨娘她們都回去了?」
「剛走……」她正欲開口。
他微揚起嘴角。「記得小時候因為一時貪玩,爬到樹上,結果不小心摔下來,人是沒事,卻受到驚嚇,導致高燒不退,喝了大夫開的藥也沒用,把全家人都給急壞了,白姨娘便跟菩薩祈求,只要我能好起來,願意吃一輩子的早齋,直到現在,還是遵守著自己所發的願。」
「呃、她待你真好。」婉瑛把到了舌尖的話又吞回去,若是跟他說白姨娘說不定和彩霞的死有關,難保他不會大發脾氣,怪她胡思亂想。
「白姨娘確實待我比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好,難怪二弟心里難受,我也只能從旁暗示,要白姨娘也多關心一下二弟,別冷落了他。」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惜成效不大。
婉瑛听了相當驚訝。「居然有這種事?」還以為每個當小妾的都會把全部的希望放在親生兒子身上。
「因為我與爹長得太像了,白姨娘只要見了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也把所有的關心都擺在我身上。」秦鳳戈嘆道。
她點了點頭。「看來她真的很愛公公,才會產生移情作用。」
「移情……作用?」秦鳳戈強忍著困意問。
「移情作用就是把對過去生命中一些重要人物的感情,寄托或轉移到相似的人身上,心靈得到滿足……」婉瑛一面回答,一面想著白姨娘,看來得先從對方的身家背景開始調查。
「夫人,將軍已經睡著了。」春香很小聲地說。
「這麼快就睡著了……」婉瑛不由得看著丈夫的睡臉,再三斟酌,還是決定先找到證據再說。
不過到底問誰會比較清楚?
就這樣,一整個晚上,婉瑛都在想這個問題,要說最清楚白姨娘的出身來歷,當數秦府里頭老一輩的人了,好比金嬤嬤,因為待得最久,應該比其他人知道的還要多,不過她並不是個嘴碎的人,就怕從對方嘴里打听不出什麼,又不能去問其他長輩,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更好的人選。
到了第二天,待秦鳳戈用過午膳,她才有空踏出寢房,頰畔感受到久違的熱度,不禁走出廊下,仰頭看著陽光普照的天空,才想到都已經立春,很適合到外頭走一走,要是有張輪椅該有多好,可以推著秦鳳戈到花園散心。
「夫人!」小菊喚住正在發呆的主子。「門房說趙姨娘在偏門外頭嚷嚷,吵著要進來探望將軍,不知如何是好,趕緊讓奴婢來問問夫人。」
說起這位趙姨娘,想到立冬那一天,跟著秦鳳戈回到秦府,曾經和對方打過照面,對方當時極力想跟她說上幾句話,秦鳳恕擔心生母不會說話,萬一惹出禍端,又會挨老太君的罵,硬是把人給拉走了,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有了!趙姨娘和白姨娘都是公公的小妾,應該知道些什麼,她不禁精神大振,心想得來真是全不費功夫。
「快請她到小花廳來坐坐。」婉瑛雀躍地說。
小菊應了聲是,轉身去辦了。
就這樣,她先到小花廳,摩拳擦掌的等著趙姨娘送上門來。
過了片刻,小菊便領著趙姨娘跨進門了。
走在身後的趙姨娘可是精心打扮過,就怕穿得太過寒酸,會被人取笑,不過太過招搖,也更顯得俗不可耐。
趙姨娘臉上滿是諂媚。「奴婢給大少女乃女乃請安。」
「趙姨娘不必多禮,請坐。」婉瑛也不端架子,比了下對面的座椅說。
她假意回絕。「哎呀!在大少女乃女乃面前,奴婢不敢。」
婉瑛也很堅持。「都是一家人,就別客氣。」
「那就多謝大少女乃女乃了。」趙姨娘這才眉開眼笑地坐下。「知道大少爺受傷,奴婢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能親自前來探望,可是又擔心老太君不同意,說我來了只會給大少爺和大少女乃女乃添亂,直到今早才鼓起勇氣開口問了,老太君說只要大少女乃女乃點頭便可。」
「趙姨娘也是一番好意,又豈會不答應。」婉瑛客套地說。
趙姨娘夸張地嘆了口氣。「听說大少爺只受了輕傷,我一顆心才放下,否則就算用我這條命去換也願意。」說著,還用巾帕拭了下眼角。
「趙姨娘能有這份心意,我就很感激了。」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換個話題。「對了!我剛進門沒多久,想多知道一些有關公公婆婆的事,就不知趙姨娘清不清楚?」
「奴婢當然清楚,大少女乃女乃想問什麼,盡管開口便是了。」趙姨娘只差沒拍胸脯打包票。
她就是在等這句話。「公公生前就只納兩名妾室?」
「是,就只有奴婢和白姨娘兩個,奴婢生下三少爺沒幾年,老爺和大姊就相繼過世了。」趙姨娘嘆息地說。
婉瑛清了清喉嚨,跟著步入正題。「昨日白姨娘來過,我看她似乎話不多,想要聊上幾句,都不知該從何聊起。」
「不只是對大少女乃女乃,就連在秦府里頭,她也甚少跟其他人說話,自以為讀過幾年書,又出身書香世家,父親和叔伯不是進士就是舉人,在地方上很有名望,才會養成那副心高氣傲的脾氣,哼!到頭來還不是當妾的命……」
「白姨娘既然出身書香門第,又為何願意當妾呢?」她不懂。
趙姨娘神情有些幸災樂禍。「大少女乃女乃可是問對了人,這還是老爺生前親口跟我說的,說來說去,都是因為讀書人死腦筋,不知變通,也不懂得做人,才會不小心得罪高官惹禍上身,最後家道中落,只好把女兒賣給人家當妾……」
「等一等!」婉瑛突然喊停。「這個故事我好像在哪里听過……」
「大少女乃女乃,這可不是故事……」
「啊!」她從座椅上驚跳起來,想起秦鳳戈說過有關大管事年少時曾經喜歡過一名女子的事。
難道白姨娘就是……
「大少女乃女乃是怎麼了?」趙姨娘瞠眼問道。
她搖了搖頭,又坐下來。「沒什麼,你繼續說下去。」
「是。」趙姨娘當然要努力表現。「听說她在跟了老爺之前,就被賣過兩回,都已經是殘花敗柳了,虧得老爺還會看上她,願意讓她進門,也算是遇到貴人,上輩子燒了好香……」
婉瑛不去理會趙姨娘的冷嘲熱諷,心里想著白姨娘雖是大管事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子,卻是公公的小妾,礙于身分,這輩子終究還是無緣。
那麼白姨娘和大管事只是基于過去的淵源,跟彩霞的死無關,是自己想太多了,果然光靠直覺還是破不了案。
誰知才過幾個時辰,大管事卻被人發現死在自己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