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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榻前的帝女 第七章

「什麼,要往夕歡閣塞人?」

乍聞自己的院落要添人,正欲跨出月洞門出去的鳳揚塵,第一個感受是不快,而後是厭惡,接著是冷笑,想著該用什麼方法將人趕走。他的地盤上只有他能囂張,旁人休要指手畫腳或把他的屋子搞得烏煙瘴氣。

他不喜歡有外人在身側走動,干什麼都不方便,尤其是那些心懷不軌、別有所圖的,他看了就厭煩,整天防來防去,他日子還怎麼過得下去。

這幾年大哥的手伸得夠長了,以為是二房長子就能佔大房的位置,不時安排「自己人」到各商號,企圖掌控鋪子里的運作和獨攬大權。

更可笑的是還頻往他床上送美女,認定他色欲燻心定會笑納,想藉由美色來引誘他,最好令他沈迷聲色犬馬之中,從家主承繼人選中被剔除,由大哥接手。

可惜眾人推牆推不倒,他依然穩如泰山,有老太爺在的一天,誰能動搖他分寸,自找難堪罷了。

「少爺听小的把話說完,這回不是大少爺或二老爺給你送人來,是那邊來的。」滑頭的烏參擠眉又弄眼,笑得臉上像開了朵花似的。

「那邊?」他在打什麼啞謎?

「是老太爺給你送人了,讓少爺你多幾只臂膀,日子過得更舒心。」听說是一等一的姿色,花般的小美人兒,他和奚世有眼福了。

說不定還能有看對眼的,那他家老娘不用愁白了發,擔心兩眼一閉前抱不到白胖孫子。

聞言,那雙慍怒的黑陣轉為興味,嘴角一勾。「都來了什麼人呀!別是眼大如牛目,鼻歪嘴闊的母大蟲,少爺我可是矜貴得很,見不得嚇人的丑物。」

鳳揚塵模了模臂上小小的齒印,印痕褪了不少,可疤還在,偶爾一模還能憶起當日的痛,那兩排不怕咬酸了的小白牙咬得可用力了,讓他沒齒難忘。

「才不會,老太爺的眼光少爺還信不過?全是皮女敕肉細,嬌滴滴的……」他偷偷貓過一眼,比晴雨閣的荷月還要美上三分。

只是荷月是大少爺最寵愛的侍女,早就是他屋里人,等明年少女乃女乃進門就要抬為姨娘,那身段妖嬈得很,媚得入骨,就是少了靈性,多看兩眼就膩了。

「二少爺若是怕見丑婦就把眼楮給捂了,我等的容貌是差了點,難入二少爺尊眼,你也別當我們是一回事,隨便賜個破柴房讓我們窩著,我們姊妹便感激不盡。」還母大蟲呢!她要真能吃人,第一個先把他吃了。領了老太爺的命,未經通報便直闖夕歡閣的少女冷聲道。

梨花樹下月洞門前,四名嬌俏秀麗的小姑娘站成一排,長相各異,卻個個雪顏玉膚,貌若畫里的人兒,美得叫人眼楮一亮。

雖然她們年紀還小,可是看得出再過個幾年肯定會出落成傾城傾國,令各家公子競相追逐的絕色佳人。

烏參看傻了眼,暗自爽快在心中,這麼多花一般的美麗妹妹,他作夢也會笑醒,抱著被子直打滾。

「你……你是誰?」這冷淡的語氣听來很耳熟,鳳揚塵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里听過。

「二少爺貴人多忘事,好了傷痕就忘了疼,手臂上的咬痕還在吧?向晚當時年幼不懂事,在此向二少爺賠罪。」她永遠記著他有多可惡,居然打算見死不救,叫人將她丟入江河內任憑生死,最後還在她腰上踢了她一腳。

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受萬民景仰和愛戴,他是第一個折辱她驕傲的少年,她始終記著這個恥辱。

「手臂上的咬痕……等等,是你?」鳳揚塵驀地睜大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內心震撼頗大。

她是當日咬了他一口的丑丫頭?

向晚面無表情的點頭。「讓二少爺遺憾了,向晚長得還算順眼,沒能讓二少爺夜夜惡夢,輾轉難眠。」

「你……你原來不是長這樣的,誰準你變美了?是不是雷仲春那家伙給你用藥,讓你換了一張臉?」老是和他作對,遲早有一天毒瞎他。

她用「別幼稚了,都這麼大了還說蠢話」的眼神睨他。「師父只開了退燒的湯藥,向晚的臉本就長這模樣,二少爺經事少才給嚇著了,日後多長些見識,自是能將膽養壯些。」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她每多見鳳揚塵一次就多厭惡一分,如果他是空有長相的草包就省事多了,她也犯不著和他周旋,直接叫老太爺給他幾畝田,踢他去種田,早出晚歸當農夫,省得她費心。

「什麼,你和那個庸醫是師徒關系?」看著眼前這張水靈嬌顏,鳳揚塵忽然有

點不是滋味,好像他的東西被人悶不吭氣地偷走了,而他這個主人毫不知情。

「他教我醫術。」和毒技。

繁花開盡的院子里,一樹梨花白得嬌媚,隔了三年再度對峙的兩人像仇人似的對視,你來我往的斗嘴毫不留情,其他人卻是一頭霧水,不懂他們在講話還是吵加木,神情有些不太對勁。

疏雨、春濃有一些不安,畢竟她們的身分是侍婢,本該好好地服侍二少爺,哪還能做出頂嘴的事兒,主子是天,奴婢是泥,豈能輕易逾矩。

至于錢奴香羅則是飛快的撥著算盤,算算二少爺有多少身家,她嘴甜一點吹捧兩句,掛在廊下的黃金鳥籠和碧玉做的逗鳥棒不知能不能賞給她。

她現在滿腦子是銀子、銀子、銀子……白花花的銀子,俊美非凡的鳳揚塵在她眼中更是一錠黃澄澄的金元寶,想著她要怎麼在他身上挖出更多更多的小元寶。

「向晚姊,我們今晚要住在哪里?」春濃拉拉向晚衣袖,微露懼意地瞧瞧正在瞪人的二少爺。

看到身後幾張無措旁徨的小臉,向晚朝她們笑了笑,收起扎人的剌。「二少爺為人慷慨大度,定不會虧待咱們姊妹,你們安下心不要擔憂,路是讓人走的,不會連到懸崖邊。」

「我有說要安置你們嗎?少在一旁自說自話了,少爺我最怕人吵了,而且女人的話最多,嘰嘰喳喳的,擾得我不舒服。」他雞蛋里挑骨頭,故意刁難。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接招了。「二少爺何不拭目以待,看吵的人是誰。」

帶著姊妹們,向晚全然不理會身後黑著臉的鳳揚塵,她依著鳳長京給的園子地圖,自行找了處尚無人居住的小院子,里頭剛好有四間房子,她們四個人一人一間,而向晚挑了靠近書房的外間,方便她取書看書,「伺候」不上進的二少爺。

花了一晚上的工夫整理,里里外外又洗又擦的打理一遍,累垮的眾人沒心思去想以後的事,頭一沾枕就睡得香甜,一覺到天明。

接下來的幾天,夕歡閣安靜得恍無人煙,窗潔幾明,花木修剪得全無雜枝,地上連一片枯葉也看不見,香爐燃香,被暖枕松,半人高花瓶插著雙色牡丹,一切井條有序地近乎論異。

沒有聲音,完全絕跡,靜謐得連這兒的主子都有點坐不住了,心煩意亂地不斷打量外頭完全听不到任何聲響,走路輕如貓的僕人婢女。

「不行了、不行了!二少爺,小的憋不住了,當個什麼都不做的閑人,小的心里有愧呀!求二少爺跟向晚姑娘說一聲,我們閑不住,把我們的活兒還回來,不然小的活不下去呀!」太可怕了,他居然有活不了的感覺。

烏參抱著鳳揚塵大腿嚎_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地哀求,原本長得不怎麼樣的臉哭得更丑了,惡心的涕淚直下,幾乎要滴落在某人的暗花祥雲錦袍上。

見狀,鳳揚塵一臉嫌惡地將人一腳踹開,袍子一撩繼續抖腳,坐的黃梨木椅也跟著抖動,一人一椅抖得令人心驚。

老實頭奚世不敢靠得太近,高個的他眼觀鼻、鼻觀心,直挺挺地站著像根柱子,主子沒問他就不開口,保持沉默如石的姿態。

事實上他已經被「教導」過,向晚剛被救起的那段時間他曾奉命保護她的安危,雖然她時睡時醒,神智不清的時候較多,但他的耿直和憨厚讓向晚記憶甚深。

換個方式來說,兩人也算是「故人」,因此還沒搬進夕歡閣前向晚已先找過奚世,給了他某種「忠告」,先禮後兵大家好相處,反之,那就是走著瞧吧!比耐性,她肯定不是低頭的那一個。

「我的好少爺呀!你一定要救救奴才,小的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好像心神魂魄都要飛走了,雙腳踩地都不踏實,小的真的受不住了,連小的在院落里工作的老娘、老爹、小妹子都抱在一團哭,擔心明兒個沒飯吃……」好空虛呀!空蕩蕩得叫人心慌。

看了一眼在地上滾的可笑身影,戴著金瓖玉板戒的修長五指輕輕托著腮。「少在爺兒的面前裝腔作勢,你有幾顆黃板牙還藏得住嗎?把你肚子里的髒水倒出來,然後給爺兒爬出去,想當龜孫子不怕沒機會。」

烏參一抹淚,四肢並用爬呀爬到主子腿旁,諂媚又委屈地努努嘴。「二少爺不覺得咱們院子太靜了嗎?明明伺候的下人有七、八十名,可真要找一個也看不見,彷佛一下子全消失了。」

經他一提,鳳揚塵這才想起怪異處,迷人的鳳眼微微一眯。「是那丫頭搞的鬼?」

為了踩他兩腳,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向晚姑娘說了,少爺你喜靜,于是嚴令下人們一個月內不準發出一絲聲音,就連呼吸聲也得放輕,要是讓少爺不快了,違者就自個兒把舌頭割了吧!」讓人不說話哪有可能,憋都憋死了。

「她怎麼辦到的?」鳳揚塵聞言不怒反笑,還樂得很,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神情是興致勃勃的好奇。

一听主子不責備反而笑了,烏參苦著臉,更想哭了。「向晚姑娘給每個人一顆啞巴藥,一吃下去就什麼聲音也沒有,變成啞巴了。」

「咳!你……你說什麼,她給夕歡閣的下人吃了什麼?」他嗆了一下,訝異的

「啞巴藥。」烏參一臉沮喪,垂著雙肩。

「啞巴藥?」她……虧她真做出來,果然好手段。「誰叫你們傻傻都吃了,怎麼沒給她下馬威,把新來乍到的規矩一條條列給她瞧。」

烏參听見主子「不食人間煙火」的話語,那張苦瓜臉擠成發皺的包子臉。「不吃藥就割舌,咱們怕得慌呀!而且她還自帶了兩個武功高強的門柱子,奚世打不過他們。」

他把技不如人的窩囊推給用白眼瞪了他一眼的奚世,意指他不是不盡心盡力,為主子效力,實在是「敵人」太強,他只好屈辱地避戰。

事實上奚世根本沒出手,打過照面認出是熟人,小時候跟同一個武師學過武,算是同門師兄弟,功夫高低尚在其次,自家人不打自家人,若非必要,奚世不輕易和人過招,他認為學武不是用來逞凶斗狠,而是強身健體,保護對自己重要的人。「原來爺爺還有這一手……」鳳揚塵低聲輕笑,促狹地搓著下顎,喃喃自語。

「二少爺呀!你要想想辦法,小的現在全被架空了,什麼也做不了,連少爺想要的『鹿野山居圖』也買不到,沒銀子,那個鐵算盤不給,上回雲裳坊的容千華用雪蠶紗為你做了一件霜華月落西河畔的袍子,春濃姑娘說做俗了,她自個兒裁了件冰綃紗……」好看是好看,可是染成艷紫色,主子是什麼身分,能穿得不倫不類,像倚紅樓閣賣笑的花娘嗎?

「等一下,鐵算盤是誰?」他記得記賬的姓楊,叫楊三不,他管帳最寬松,三百兩,五百兩的支出也從不皺眉。

烏參眼眶紅紅,哽咽不已。「是香羅姑娘,向晚姑娘說她以後就是咱們夕歡閣的賬房。」

「賬房?」這女人得寸就進尺,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爺爺到底給那傲骨丫頭多少權力,她都敢爬到他頭頂上作威作福了,竟一一換掉舊人,改用自個兒的心月復,她這一手的清洗,倒是不容小覷。

不過正合他意,那些人原就是別人安插到他這兒的眼線,他正打算設個局把這些吃他的、用他的、領他月俸卻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雜碎給踢開,他們安逸太久了,該移個窩吃糟糠,誰叫他們一侍二主,人不當要當狗,他成全他們。

一抹陰狠厲光閃過眼底,彎起的嘴角滿是冷峭。

「還有呀!少爺有沒有發現咱們的膳食變了花樣,多了以前沒有的新菜,從疏雨姑娘掌管了廚房後,這些天上的菜從未重復,可菜錢硬是少了一半,原來是以前掌勺的王大娘、許嬤嬤中飽私囊,被捅開事情後,她們哭著不肯走,向晚姑娘就將她倆的一家人全給綁了,發賣或離開,任其選擇。」真是太狠了,人家一家老少全給發落了,不近人情呀!

越發滿意的鳳揚塵笑在心底,面上卻佯裝冷肅不悅。「去,把那個目中無主的婢女給本少爺綁來……」

「咳!咳!綁?二少爺要不要換個詞?」烏參強烈建議主子別太沖動,人家背後的靠山是老太爺,他惹不起。

「就是綁……嗯!算了,那丫頭倔得很,綁了她還不知道要給爺兒暗下什麼絆子,我忍她一回,你去請她來吧。」

烏參去「請」人,正在監茶的向晚給了一句︰二少爺哪邊風大哪邊涼快去,向晚沒空奉陪。意思是少去煩她,當下把鳳揚塵氣笑了,抄起海棠凍石蕉葉白瓷茶杯往回話的烏參頭上一砸,砸出了一頭血。

既然好好請,請不來那張狂丫頭,那他這「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吃喝玩樂樣樣行,一擲千金面不改色」的鳳揚塵也不客氣了,索性放開手腳,左一句小心肝、右一句小美人兒,用著主子的身分仗勢欺人,把一臉怒色的向晚挾帶出府,兩人共騎一馬招搖過市不說,他還特別「溫柔」地為她別上一根如意翠長簪,昭告她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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