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 第一章
翟無忌攤開手中的美人圖,目光微凝。自幼他便見過不少美人,但不得不承認,畫中之人的確稱得上傾國傾城之絕色。
他的目光不由得住下移,看了看一旁的落款小楷。原來是曹將軍的女兒,曹麗華。
印象中,他倆小時候是見過的,那時候她還沒出落得如此沉魚落雁,也難為了相貌粗獷的曹將軍,竟生得出這樣貌美的女兒來。
他搖頭輕嘖,將畫卷擱到一旁,抬眸之間,卻見有琴南在花葉間望著自己,嘴角帶笑。
「殿下一定是中意了吧?」
「何以見得?」翟無忌挑眉反問。
「其他畫卷,殿下只瞅一眼便遠遠扔開,唯獨這一幅,算是多看了一眼吧。」有琴南答,「所以比較起來,肯定是中意此女多一些。」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妳。」他聳聳肩,不由得跟著笑了。
「我還能猜出,此女到底是誰。」她調皮地朝他眨眨眼。
「哦?」翟無忌更為意外,「那妳倒是說說。」
「曹府的小姐吧。」有琴南一語中的。
「妳是怎麼知道的?」他詫異地雙眸圓睜。
「這些圖卷,之前太後與我一同看過了,」她笑道,「曹府千金有傾國之貌,縱然對她無意,也會多看幾眼的。」
「有琴南,」從小到大,他都喜歡連名帶姓地叫她,起初是戲謔,後來卻越發感到親厚,「妳覺得本太子該挑哪一個當太子妃呢?」
「太子妃的人選當然要由殿下自己作主了,」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哪是旁人能多嘴的。」
聞言,翟無忌不禁微微蹙起眉。
說實話,他很討厭她這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哪怕他身邊一個宮女,听說他要納太子妃了,都會緊張或期待,偏偏只有她,這般氣定神閑。
不知怎地,他期待她能有一點點……嫉妒。
「有琴南,」他忽然半開玩笑地道︰「要是本太子納妳為妃,如何?」
她本提著花灑的手,听到這話,手腕似乎凝滯了片刻,不一會兒,依舊輕松地笑道︰「殿下又在戲弄我了。」
「何以見得不是真心?」翟無忌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
「天下女子何其多,哪里輪得到我呢,」有琴南略微低下頭,「我本就比殿下年長,何況,還是罪臣之女。」
她娘親早逝,父親又因罪入獄、病死其中,要不是她的文采被太後賞識,有太後護持,這世上哪容得下她呢?
「拋開這些皆不談,」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的身影,「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沉默了,花灑仍在嘩嘩地往外噴水,水花在陽光下格外明亮,聲音在靜寂中格外清亮,彷佛盛夏的午後下了一場大雨,直到盆栽上落滿了星星般的水珠,她才開口——
「不願意。」
他難以置信,但她思索了許久,又這樣鄭重地回答,可見並非戲言。
他想問她為什麼,可他馬上意識到,若如此開口,損的就不只是他的顏面了,說不定心尖會被她的答案刺痛,就像永遠都不要傻得去試探深淵究竟有多深,聰明如他,明白點到為止才是好。
「好歹我也是太子殿下,」翟無忌想緩和一下氣氛,勉強澀笑,「妳也不給我點面子。」
「太後午睡該起了,」有琴南卻答道,「我得去請安了。」
「不再教我溫一遍書了?」他難掩失望。
「如今,我已經沒什麼可教給殿下的了。」她微笑。
的確,她只比他大三歲,如今,他的才學遠在她之上,對她而言,每日到文華殿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更精確點來說,她比較像是來照顧這些花花草草的。
擱下花灑,她取過一只托盤,摘了幾朵窗前的深紫色薔薇,打算待太後午睡起身後,服侍老人家簪花。
翟無忌知道,這些年來,她在宮里活得處處小心、事事留意,唯一俏皮的時候,大概就是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可等他娶了妻,大概再也看不到她輕松自在的那一面了。
他忽然有點心酸,望著她拽裙而去,彷佛她真的要離開自己一般,心中產生了萬般不舍。
「有琴南——」他忍不住出聲喚住她。
「殿下還有何吩咐?」她回眸,詫異道。
「妳已經好久沒叫我小寶了,為什麼?」他莫名其妙這麼問道。
「呵,」她還莞爾淡笑,「我可記得,殿下從來都不願意我叫你小寶。」
「是不太願意……」那樣的稱呼,彷佛他比她矮一大截似的。可現在,他卻非常渴望她再這麼喚他,彷佛能因此回到無拘無束的少年時光。
「那不就行了?殿下。」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托著鮮花,消失在午後的陽光里。
剩下他,窩了一肚子氣。
若她遵從宮廷禮數,就該向他跪安,得到他的恩準再離開。若她不遵禮數,就該像從前那般叫他小寶。這樣不倫不類的算什麼?
過往的親厚感似乎在漸漸消失,卻又沒有完全消失,這樣矛盾的感受,實在讓他難受。
翟無忌望著面前的畫卷,忍不住生出怒火,長袖一拂,畫卷散落一地。
其實他何必對有琴南這樣上心呢?她不過是太後派來監視他的一枚棋子罷了。
她也長得不算太漂亮,總是穿著過時的宮裝,素淨得還不如窗外的竹林。
可是,他卻越來越舍不得她,總是記起她給他說的那些鄉野小故事,比如下了雪的山神廟里住著狐女、湖岸的沼澤地里有蛙人。
他喜歡她時而嫣然一笑的神情,恰如冰雪中紅梅乍綻的嫵媚,不為世人知曉的嬌俏可愛。
還有很多很多,這三年來點滴積累,像水滴石穿一般,在他心里留下斑斑點點,難以忘懷。如今,他要娶妃了,可他發現自己就想娶這樣的一個女子,陪他繼續過這種波瀾不興卻清新雋永的簡單日子。
可這個發現,就像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無法向任何人訴說,包括她。
告訴她,會嚇跑她;昭告天下,更會引起軒然大波。
翟無忌抿唇尋思,希望能想出一個好辦法。
深紫色的薔薇插在發髻上,一種莊重的美感油然而生,與年近花甲的蕭太後十分相宜。
蕭太後望著鏡中的自己,滿意笑道︰「南兒,還是妳懂哀家的心思,別人摘的花,都不對眼。」
「太後過獎了。」有琴南靜靜退到一旁。
蕭太後雖然疼她,但她知道,不能忘了自己的身分,蕭太後最欣賞她的乖巧和文采,這也是她這個罪臣之女,能在宮中存活這麼久的原因。
「太後昨夜似乎沒睡好?」有琴南注意到蕭太後眼下淡淡的青色,就算睡了一場午覺起來,還是無法褪去。
「還說呢,皇後又到哀家這兒哭鬧了,」蕭太後嘆氣道,「說皇上近日老陪著淑妃,已經半個月沒去過她宮里了。」
「其實皇後娘娘何必擔心,」有琴南笑道,「皇上雖然寵愛淑妃,但與皇後仍是伉儷情深的。」
「哀家也不是偏袒皇後,不過淑妃有時候是太過驕縱了。」
皇後是蕭太後的遠房佷女,就算蕭太後不欣賞其個性,為了氏族榮光,也得保住皇後在宮中的地位。
「南兒,妳可知當年哀家為何要派妳去當太子太傅?」蕭太後忽然問。
「為了太子殿下好,也為了皇後娘娘好。」有琴南思忖片刻,答道。
「妳的文采和靈巧從小就顯現,除了這些,其實最大原因是為了哀家自己好。」蕭太後笑道,「太子若廢了,皇後之位肯定也不保,淑妃若扶了她兒子上位,咱們蕭氏一族在這宮里也活不下去了。」
蕭太後這話說得直白,有琴南自然明了。
「幸好,無忌那孩子還算听妳的話,」蕭太後道,「哀家就知道,男孩子都愛听漂亮姊姊的話。」
呵,當年在宮中,唯有她能管得住無法無天的太子,不過,現在她已經沒那個膽子管他了,隨著年齡增長,她更能體認到兩人身分的差距。
「無忌看過那些畫卷了?」蕭太後忽問。
「看了,」有琴南頷首,「不出太後所料,殿下的確對曹將軍的千金多看了幾眼。」
「曹麗華那孩子的確生得漂亮,只要是男人都會多看幾眼的,」蕭太後滿意地笑著,「無忌想要繼承大統、鞏固江山,曹家的幫襯不可少。」
「這麼說,太後也認定了曹府的千金?」有琴南問。
「南兒,妳以為如何呢?」蕭太後反問。
有琴南怔了怔,「臣女哪敢妄言。」
「妳與無忌天天在一塊,他也最听妳的話。如今,他要娶妻了,以後與妳見面自然會少了,」蕭太後的眸光滿含深意,「妳心里是何滋味?」
原來……蕭太後是在試探她吧?
呵,也難怪,這世上覬覦太子妃寶座的女子何其多,何況是她這麼一個近水樓台之人,蕭太後會懷疑她不足為奇。
本來,她並不覺得怎麼樣,可蕭太後這樣一問,偏偏生出了許多思緒來。
她伺候蕭太後這許多年,脾氣秉性老人家是最清楚的,但到頭來還是懷疑她、提防她……她視蕭太後如祖母,可對方真待她如孫女嗎?蕭太後經過後宮無數爭斗,可能任何人都無法令她真正信任。
雖然身為罪臣之女,但她也從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差一等,心中驕傲猶存,偏偏連最器重她的太後都認為她沒資格與翟無忌匹配……
「南兒,哀家在問妳話呢。」蕭太後見她不語,催促道。
「太後恕罪,」有琴南回道,「臣女只是想到了娘親。」
「哦?」蕭太後眉一挑,「為何忽然想到了令堂?」
有琴南的眸光突然變得黯淡。「方才替太後簪花綰髻時,想到從前我娘也是這般坐在鏡前,不過,替她梳頭的,卻是家父。」
「令尊與令堂想來感情甚好。」蕭太後點頭道。
「從前是很好,男子肯屈尊替妻子綰發,也算難得了。」有琴南倏忽有些許哽咽,「可我父親到頭來還是納了兩房小妾……」
「男人都是這樣的。」蕭太後不由嘆息一聲。
「臣女願一生留在太後宮中,陪伴太後。」她想,這樣的回答,蕭太後應該懂得了。
「傻孩子,哀家還希望妳能覓得一個如意郎君呢,」蕭太後彷佛頓時放心了,笑道,「滿朝青年才俊,無論妳看中誰,哀家都可替妳作主。」
呵,滿朝青年才俊?換句話說,就是除了太子殿下以外……
「對方至少得比臣女年長幾歲才好。」有琴南刻意強調。
蕭太後故意問道︰「為何?」
「我父親便是比我娘小了兩歲,一開始看不出來年紀,兩人感情自然是好,可漸漸的,我娘親年老色衰,父親卻依舊豐神俊朗,恩情自然是不在了……」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生怕再多說一句,眼淚就會忍不住流下來。
「可憐的孩子。」蕭太後亦戚戚焉。
無論這語氣多麼哀戚,但有琴南听得出來,其中有一種舒心的意味。
世事薄涼,何況是身處最無情的宮中,還要人真的同情你嗎?能給你一寸立足之地便不錯了。
有琴南告訴自己,要知足。
選太子妃的這一天,正值翟無忌生日,陽光和暖,清風猶徐,彷佛真是一個吉日。
蕭太後說,雖然是挑選太子妃,但不必太過嚴肅,怕嚇著了孩子們,不如就在御花園中擺一出歌舞宴,大伙兒一道喝喝茶、聊聊天,也自在些。
有琴南很早便到了現場,今天她特意穿上女官制服,一身月白,配以男人般的帽子,站在太後身側,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但即便如此,也能發現不少人在偷偷打量她,竊竊私語。的確,她身為太子最親近的人,難免會招議論。
替蕭太後沏了茶,還在奇怪怎麼翟無忌這會兒還不見蹤影,忽然一名小太監跑過來告訴她,太子請她到水閣一聚。
有琴南心下詫異,卻知翟無忌向來出牌不按常理,只好匆匆來到水閣,看他到底要搞什麼鬼。
「唉唷,今天這身打扮挺特別的啊!」翟無忌一見她便笑道,「倒讓人想起史書上畫的,則天皇帝身邊的上官婉兒。」
「歷朝歷代,女官服飾不都如此嗎?」有琴南淡淡道,「尋常得很。」
「我倒覺得十分漂亮,襯得妳更有氣韻了。」他不斷夸道。
「殿下好像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要看漂亮女子,御花園里此刻很多。」她意有所指地道。
「听說有人給妳送禮了?」翟無忌忽然問。
「殿下真是消息靈通,」有琴南笑道,「不錯,淑妃的佷女張敬柔,的確給我送來了一些首飾。」
她身為太子太傅,宮中都傳說太子最听她的話,有人賄賂她也不足為奇,且張敬柔自知姿色比不過曹麗華,在宮中上下的打點自然也會多些。
「說來也怪了,淑妃一向看本太子不順眼,居然舍得將佷女嫁我?」他故意調笑道。
「朝中的婚姻一向如此,個人喜好皆不重要,能得到好的結果才是關鍵。」她意味深長地道。
「那麼張敬柔與曹麗華,哪一個能讓本太子得到更好的結果?」翟無忌反問。
「張敬柔是文臣之女,曹麗華是武將之後,說來各有千秋。」有琴南徐徐回答,「太後與皇後娘娘自然是屬意曹麗華,不過若與張敬柔結親,淑妃那邊與殿下的關系倒會有所緩和。如若不然,駁了淑妃的面子,只怕這怨結得更深了,後果不堪設想……」
「這麼說,本太子不便得罪淑妃,」他笑道,「但也不能違了太後與母後的意吧?」
「若是找到一個法子……」她思忖道,「比如假借神佛之名,向世人證明與曹麗華結緣是天作之合,想必淑妃那邊也無話可說了。」
「妳倒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翟無忌抬眸凝視著她,「咱倆可真有默契啊!」
「怎麼,殿下早已找到辦法了?」有琴南一怔,隨後笑道︰「那可好了,何必還要我來多言呢!」
「有琴南,妳為何能如此心平氣和?」他有些不悅地問道。
「什麼?」她不解。
「本太子還盼著妳能吃醋呢,妳倒好,分析得這樣清楚妥當、不疾不徐。」語氣中似有萬般埋怨。
有琴南心里不由咯一聲,像是車輪壓過碎石。然而,她卻只能回以微笑,縱使胸中有任何悸動,都必須船過水無痕。
翟無忌不動聲色地瞅著她的表情,知道這樣的話題再繼續下去,只是徒增尷尬,于是話鋒一轉,「今天是我生日,妳要送我什麼禮物啊?」
「啊?」她原本有些飄遠的心神,瞬間被拉了回來,「禮物啊……」
「妳該不會沒準備吧?」他輕哼,十分不滿。
「殿下還在乎我這小小禮物啊?」她被他幼稚的表情給逗笑了。
「禮物不嫌多。」翟無忌打量著她,「妳要沒準備,我就要妳腰上那塊玉佩。」
「當然準備了,禮物在御花園里呢。」
他的生日,她何曾忘記過?
「是什麼?」他像個孩子般好奇。
「賞花宴該開始了,殿下去晚了不好。」她鎮定地提醒道。
翟無忌嘴角輕抿,彷佛有一絲不悅,但終究隱忍下去。「那就隨本太子去吧。」
說著,他衣裾一甩,大步而去,裾上的盤龍圖紋,彷佛在郁悶中游動。
這麼多年了,他何時高興、何時生氣,她都一清二楚。但有時候,她不得不裝傻。
他走了兩步,冷不防停了下來,身子微微前傾,額上滲出汗珠,臉色驟然蒼白。
「殿下,怎麼了?」有琴南從沒見過他如此模樣,心想他這氣是否也動得太大了。
他不語,只是深深地蹙著眉,不像是故意要耍她,而是身體真的不太舒服。
「沒事兒,」半晌之後,翟無忌才略顯有氣無力地道,「最近經常如此,想必看書看得累了。」
「原來你有在看書的?」有琴南松了一口氣,這才順著他的話打趣道。
「假如不是看書看累了,就是某個人把我氣著了。」他恢復笑顏,沖著她眨眨眼楮。
「誰啊?」她裝傻。
「猜不出來嗎?」他搖搖頭,「那就使勁猜猜。」說著,他繼續行去,將她扔在身後。
有琴南雖然深知他話里的隱喻,卻也只得裝聾作啞。
天空的雲朵看看就好,凡人無法親手采摘,又何必徒生奢望?
御花園中,眾待選千金早已等得不太耐煩,皆引首企盼,遠遠瞧見翟無忌來了,不由得紛紛起身,笑意嫣然。
有琴南隔著一段遠遠的距離跟在翟無忌身後,低著頭,不想讓人注意到她,然而他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要故意戲弄她一般,硬是停下腳步,等了等她,惹得眾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投射在她身上,有猜測、有敵意。
有琴南心下嘆了一口氣,既然翟無忌有心將她推到人前,那便這樣吧,反正她也沒什麼好怕的,這樣的念頭剛閃過,心頭也跟著坦然許多,當下快速跟上他的腳步,隨侍左右。
這樣的舉動倒教翟無忌詫異了,彷佛被反將了一軍,表情難掩詫異。
「皇孫,你到哪里去了?」蕭太後笑著責怪道,「害大伙兒好等。」
「孫兒剛才被茶水灑了衣服,換去了,耽誤了些時間,」翟無忌行完禮後站定,恭恭敬敬地道,「害皇祖母好等。」
「今日不必如此多禮,快來見過你的幾位妹妹。」蕭太後連忙催道,「麗華和敬柔,都是你小時候見過的。」
此刻,曹麗華與張敬柔各立在左右的茶案邊,向翟無忌徐徐施禮。
曹麗華一如畫卷上那般動人,霞紅的衣衫上繡著金絲銀線的牡丹,更襯其絕麗容顏。張敬柔雖無這般美艷,但另有一種清雅氣韻,倒也沒被比下去。
「兩位妹妹好,」翟無忌回禮道,「許久不見,倒真認不出來了。」
「太子殿下金安,」張敬柔搶先道,「臣女听聞殿下風雅,最愛品簫,日前覓得古簫一支,獻予殿下賞玩。」
說話間,已經呈上一只白玉匣子,果然有稀世古簫置于其中,玲瓏可愛。
「敬柔妹妹真是風雅之人,」曹麗華笑道,「此等珍物,我們自然是尋不來的,但听聞太子殿下素來也愛詩畫,日前家兄路經江南,恰好購得歲寒三友的詩畫數卷,以賀殿下生辰之喜。」
歲寒三友是當下最出名的三位詩畫大家,常人求見作品一觀皆不可得,更別談購得數卷了,此份大禮,可見將軍府之用心。
「這些東西都很珍貴,」蕭太後意有所指地道︰「皇孫,你不可全收了,會遭天怨的。不如這樣,就挑一件你最喜歡的收下即可。物不在多,而在是否為心頭所好,若是機緣巧合,覓得自己心愛之物,終身珍惜,也就是了。」
蕭太後這話,眾人听得明白。若是翟無忌喜歡誰,就收下誰的禮物,暗示誰會是將來的太子妃。
這樣的做法,含蓄隱喻,落選者也不至于太過失了顏面,符合皇家一貫的作風。
不過,有琴南倒想看看翟無忌到底會如何選擇,曹麗華與張敬柔各有千秋,他到底喜歡的是哪一類型的女子,她真的很想知道……
「皇祖母,孫兒覺得這些都是稀世禮物,收哪一件都好、不收哪一件都不好,」翟無忌微微勾笑道,「不如,別讓孫兒自己決定吧。」
「你不決定,何人來決定呢?」蕭太後笑,「畢竟是送給你的禮物啊。」
「孫兒自幼養了一條靈蛇,名叫咕咚,向來最知孫兒心意,不如就讓牠來決定好了,都說蛇是龍之子,這,也算上天的旨意吧。」
「讓靈蛇來決定?」此語一出,不只蕭太後,滿堂皆驚,「如何決定呢?」
「待會兒孫兒便將牠放出來,牠爬到哪位妹妹面前,孫兒就收下哪位妹妹的禮物,」翟無忌笑道,「妹妹們不必驚慌,咕咚不咬人的。」
眾千金皆花容失色,但也不好駁了太子的臉面。
「來人,去把靈蛇帶上來吧!」翟無忌吩咐平日隨侍身邊的太監道。
有琴南眉心微蹙,她是有料到翟無忌會有鬼把戲,但沒想到是這一招。她不覺得咕咚是什麼靈蛇,更不可能像貓兒狗兒那般听話,他要如何指使牠?
「南姊姊,替我沏杯茶吧。」她正尋思著,翟無忌卻忽然向她招手道。
「身旁有隨侍的宮女,你卻指派哀家的女官,」蕭太後道,「還嫌南兒不夠累嗎?」
「南姊姊沏的茶最對孫兒胃口了,」翟無忌故意不滿地道︰「皇祖母也太疼她了,孫兒都要嫉妒了。」
這樣的話,惹得蕭太後一陣笑,也由著他去了。
這個時候叫她沏茶,肯定又是耍什麼花招吧?有琴南也顧不得多想,移步到翟無忌的身畔,替他燙杯斟茶。
翟無忌的座位處于風涼之處,不知為何,她立在這里,覺得格外涼爽,衣袂也微微飄蕩。
「對了,妳到底要送我什麼禮物啊?」翟無忌抬頭,猛地問道。
「啊?」有琴南沒料到他對這件事念念不忘,先是左右看了看,剛好她的身子可以擋住其他人的視線,讓眾人無法注意到這兒,才從袖中偷偷掏出一只香囊來。
這香囊非普通綢緞錦繡,而是用金絲打制而成,瓖嵌著白玉的盤龍圖案,是有琴南特意督促司珍房所制,其間填充上好的鮮花香料,助翟無忌提神醒腦。
「這個倒好玩,」翟無忌眉開眼笑,「怎麼想到送我這個?」
「就是覺得好玩,在某本書上瞧見這圖樣,就讓司珍房制了一個,」有琴南淡淡答道,「反正貴重的東西我也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