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竅睡美人 第十九章
第十章
休學、復健了半年多的蔣時予，終于回到了學校，繼續她未完成的學業，未完成的論文。
轉眼間，車禍至今已經是九個多月前的事了。
這段時間以來，她總是無時無刻地想著連詠旭。
听智奇說，詠旭在清醒後休養了三個月，也回到了工作崗位上繼續工作，而他與何筱靜則預計在年底開始準備訂婚。
在張智奇的安排下，她掛了一次連詠旭的門診，以回診之名再一次與他見面，但他對她就像對其他病人一樣，他親切、認真、仔細，卻僅是醫師對待自己病人的態度罷了，並沒有因為是她而有所不同。
那一次的回診，讓她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再一次起了波動。
不！應該是說將她刻意粉飾太平下的假象給撕碎，露出她那顆因為仍舊想著他、愛著他而破碎的心。
之後，不論張智奇怎麼約她，要幫她制造機會，她卻打死不願意再去看到連詠旭。即使她早在車禍前就把畢業學分修完，不需要再上課的情況下，她還是逃離了台中。
是的，她懦弱了，她無法再承受那個刻意保持距離感的連詠旭，她害怕著最後終將把曾經深情、曾經那樣愛她的連詠旭給淡忘，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那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結束了跟指導教授的討論後，她捧著手中的資料，緩緩步出了校園，準備往學校附近的公車站牌走去。
自從那一次車禍撞毀了她的車，爸媽就決定不再讓她開車，否則萬一再出一次相同的事，他們是無法再承受的。
除了失去了代步車外，她也失去了另一項能力——陰陽眼。
在她還在住院，連詠旭還在昏迷著的時候，她依舊看得到醫院里來來往往的靈魂，但從連詠旭清醒後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好兄弟」，再也進不了他的夢里。
「原來我的能力，是為了遇見你。」她抬頭看向天空。現在的她盡情享受著陽光，不像那段時間里一見陽光，就頭昏腦脹的。
突然間，一台嶄新的黑色的休旅車停在她的面前。
這台車與連詠旭的那一台車是相同的廠牌型號，只是車牌不太一樣，她的心微微刺痛著，她輕嘆了一口氣，往前挪了幾步，暗自咒罵著車主的沒品，竟然就這樣大刺刺地停在公車站牌前。
偏偏車子的汽車隔熱紙貼得很黑，她壓根兒看不到里頭的混蛋長怎樣。
沒想到，在她往前走了幾步後，車子居然也跟著她前進。
「奇怪。」她皺起眉頭，正準備放棄搭公交車改搭小黃時，副駕駛座的車窗緩緩降下。
「小予！」張智奇咧著一張嘴，笑得燦爛。
「你……」她一眼就看到在駕駛座上的連詠旭，他戴著一副墨鏡，看著路的前方，沒有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鼻酸的感覺瞬間涌上，她瞪了張智奇一眼後，轉身往回走。
「小予，上車啦！」張智奇趕緊跳下副駕駛座，一把抓著她的手不讓她走。
「張智奇，我不要，你是不是很愛看我哭？」她已經淚流滿面。
她好想他！她真的好想他，但是當看到對她沒有任何感情的他時，她的胸口彷佛被重重一擊，痛得她無法呼吸。
「先上車再說。」夭壽喔，搞不好一旁等公交車的學生們還以為他要擄人上車，他連忙朝一旁候車的人解釋著，「我們認識的，別誤會，別報警。」
隨即將她連拖帶拉地丟上了連詠旭的車子里。
「你現在已經墮落到強搶民女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嗎？」連詠旭迅速地離開，否則只怕再多待個幾分鐘，警察就要來了。
「小予，不要理詠旭。」張智奇看著後座里的蔣時予。上一次見到她是快三個月前的事，自從他安排那次復診後，他就沒再看過她了。
「你們要帶我去哪里？」她坐在駕駛座的後方，躲在後照鏡看不到的角落。
這樣子，她可以偷偷地、靜靜地看著他，而他不會知道。
「一起吃點東西，喝個飲料吧，我們老師今晚要做七十大壽，所以特地北上幫他慶生。既然都上台北了，當然要來找你啊。我剛剛打電話給你，你沒接，我用GPS定位系統查出你在學校里，所以特地繞過來找你。」
「你的新目標嗎？」連詠旭沒有仔細看對方是誰，也應該說他沒有興趣。
「目你個頭，她是蔣時予，你的病人啊！你爸媽這麼喜歡她，結果你竟然連她都認不得。」張智奇很清楚，如果把那段「夢境」說給連詠旭听，只怕會讓連詠旭覺得他瘋了而已。
「蔣時予？」正巧路口紅燈亮起，連詠旭好奇地側過身看著縮在他的後座，不發一語的蔣時予，當他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那兩行淚水時，心頭莫名一緊，但那感覺隨即又消失無蹤，「我之前在病房還有門診看到她時，她的頭上都戴著帽子，現在是第一次看到她沒戴帽子的樣子，所以沒有認出來。不過張智奇，你現在狼爪已經伸到我病人身上了是不？」
他發現那個叫蔣時予的女孩長得很漂亮，很像混血兒，留著一頭齊肩短發，很是俏麗。
「小予，你什麼時候碩士班畢業？我記得之前有听你說預計讀三年，現在畢業學分應該都修得差不多了，就是等畢業論文完成是不？是不是明年寒假時就可以畢業了？到時提早跟我說一下時間，我跟詠旭一定買超大超多的花來參加你的撥穗典禮，讓你面子十足。」張智奇沒有理他，趕緊轉移話題。
「放我下車。」她完全不想被智奇給轉移了話題。
現在的她，不斷地以眼角余光偷偷瞄著他，直到他將頭轉回前方後，她才敢將視線全部轉回，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的背影，聞著車里屬于他的氣味，看樣子他習慣的沐浴乳還是沒有改變，還是那一個品牌。
「吃個午飯再走，好不好？我們三個多月沒見面，今天晚上聚餐後，我們明早就要回台中了，再見面又不知是何時了。」
「不要，現在都三點多快四點了，還吃什麼午餐，你是在過哪一國的時間？隨便找個路口把我丟下去就好，謝謝。」
「智奇，你不要逼人家。」連詠旭忍住想笑的沖動，出聲阻止。他真不懂智奇為什麼硬要逼這個叫蔣時予的女孩吃飯？
「放……」蔣時予的手機突然響起，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氣氛，「喂，媽媽，怎麼了……有，我知道，晚一些我就搭車回去……嗯，我會準備禮物送女乃女乃的，好，晚上見。」
媽媽打電話來提醒她，明天是女乃女乃的生日，要她別忘記回台中。
「你要回台中？我們晚上載你一起回去就好，詠旭很會開車的，一下子就能把你送回家。」張智奇依舊不放棄。
「智奇，謝謝你，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但是我不想再改變什麼了，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把我放下車。我一忙，差點就忘了準備女乃女乃的生日禮物，我得先去物色了。」她不是不了解智奇在幫她制造機會，可是再過半年，詠旭不就要跟何筱靜準備訂婚了嗎？
那她為什麼要去破壞那一段已經成形的姻緣，只為了當初那段虛幻，不存在真實世界的愛情？
「蔣小姐，我載你去捷運站，可以嗎？」受不了張智奇一直為難女孩家的連詠旭，決定出聲干涉他的「惡行」。
「木柵站離這里不遠，謝謝你，連醫師。」蔣小姐？連醫師？好疏離、好客套的稱呼，想再听見他叫自己寶貝，只怕再也沒機會。
「你們……」張智奇急得都要中風了，卻無法阻止蔣時予的固執。
咦？不對，小予明天不是要回台中嗎？她女乃女乃生日不是嗎？
老天還是幫了他們一把！天時已經來了，小予回台中，地利也到了。
那人和呢？當然就由他來幫了。
「我真的覺得你頭殼有洞，你找一天來掛我的門診，我親自幫你補上。」連詠旭走在張智奇的身後，忍不住咒罵著這個發了瘋的好友。
昨夜回到台中時，都凌晨快三點了，原以為今天星期天可以好好睡覺補眠，結果這家伙竟然在早上九點多，就挖著他要去爬山，發了瘋似的說什麼沒爬到山，他會後悔一輩子的屁話，硬把他扭出了門。
「相信我，那個瀑布美得會讓你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張智奇沿著溪流旁的山路緩緩往上走。
他今天一大早不到六點就殺到蔣女乃女乃家，請蔣女乃女乃幫他一個忙，也幫這對苦命鴛鴦最後一次忙，如果還是失敗，他會乖乖放棄，讓他們倆隨命運之神的安排走向自己未來的道路。
「相信我，下一次再教我做這樣的事，我會打到你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連詠旭不喜歡這個地方，越往上游走，他的頭就莫名地痛了起來。
「噓！听到瀑布聲了嗎？」張智奇希望她們已經到了。他加快腳步，要連詠旭跟上他的腳步。
果然，當他爬過最陡的那段坡及大落石後，在瀑布瀑潭那里看見了蔣家母女。
蔣媽媽坐在一旁的大落石上撐著洋傘，看著站在瀑潭淺水處靜靜不動的女兒。
今天老媽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竟然要她在正午時刻跟時予來這里幫她取什麼淨水，講了一堆听不懂的東西，總之，就是要她們在這里的瀑布取一瓶水，並且在那里靜置一個小時吸地氣後，再把那瓶水帶回去給她。
原本她一路上還滿有意見地碎念個不停，但發現時予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問十句答不到一句後，她索性不再唆，跟女兒在這兒靜靜地等著。
蔣時予雙腳都浸在水里，她面對著瀑布，背對著蔣媽媽，安靜地流著淚。
答應我一件事，不論發生了什麼，不論最後的結局如何，請相信我是愛你的，我好愛好愛好愛你。
傻瓜，擔心什麼？你要擔心的是我們結婚時，智奇肯定會把狼爪伸向你的伴娘這個問題才是。
想著那時候他們的對話，想著他緊緊牽著自己，想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卻依舊不放棄要找回她完整靈魂的心意。
「詠旭，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她難過地低語著。
「靠，詠旭，有人要跳水自殺！你快點去救人啊！」張智奇在連詠旭也爬過那塊大落石後，突然拉著他，慌張的大喊。
「哪里？」連詠旭目光一掃，果然發現在瀑潭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小洋裝的短發女孩，正背對著他們。
「你快去救她，我不太會游泳。」他趕緊拉著連詠旭往蔣時予的方向奔去。
「小姐，不要想不開，我……」連詠旭快步的跑到瀑潭邊，听見聲響的女孩轉過身來看向他時，突然間，他的背後被人給狠狠地推了一把。
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摔向蔣時予，兩人同時摔進水里。
連詠旭被冰冷的瀑布水給刺激著全身毛細孔，突然間，強烈電流似的麻痛感迅速遍布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他的頭疼變得更加劇烈，痛得他幾乎站也站不穩，再一次跌進淺灘里。
這時，一些破碎的畫面快速地閃過他的腦海——
有個女孩闖進了休息室，還闖進了他的辦公室、他的車里……那女孩開始住進他的家里，她陪著他靜靜地看著書，與他相擁而眠了許多夜晚……他擁有了完整的她，親吻著她美麗的肌膚……她肩頸間的香氣、她的聲音、她的氣息……
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頭痛及刺痛感瞬間消失，他低頭發現蔣時予坐在水里，被溪水嗆得咳個不停。
「詠旭，你還不把蔣小姐拉起來？你這樣撞倒人家，害她吃了水，一定要請她好好吃一頓飯補償她。」
「吃你媽個頭！」連詠旭一把抱起還在咳的蔣時予，走到一旁的岩岸上，不停地拍著她的背，「時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倒你的，是智奇那家伙發神經把我推進水里。」
他心疼地把她擁進懷里，輕拍著她的背。
「詠旭……」他抱著她！他竟然抱著她！
他的語氣、他的態度……她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他的眼。
詠旭回來了！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溫和深情，他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感覺，他回來了！回來了！她伸手緊緊抱著他。
「你……你記得我了？」她的淚水再一次地落下，但這一次卻是喜極而泣。
「我當然記得你，可中間有一段記憶讓我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醒來，大家都說我是車禍而昏迷？在我昏迷前卻記得我是因為要救你？」他記得他們倆的相處片段，記得一清二楚。
雖然這半年來的事，他沒有忘，但他從醫院醒來的那個餃接點卻變得有些錯亂不清。
「我再慢慢告訴你。」她緊緊地圈住他的頸項，好怕這是一場夢，醒來終究還是一場空。
「現在的你，到底是我的時予，還是……」他只記得他好愛她！好愛好愛！雖然現在新舊記憶參雜在一起，讓他有一些混淆，而他也意外發現她的那頭美麗長發不見了，變成了悄麗的短發。
「我是完整的我，是你完整的時予了。」
連詠旭再也不想管那些復雜的問題，他低頭吻住她，彷佛害怕著她會消失般地緊緊抱著她，直到身後傳來尷尬的咳嗽聲，兩人才想起旁邊還有「觀眾」兩枚。
「有誰可以跟我解釋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嗎？」蔣媽媽整個看傻了眼。
當她正打算開口要女兒別再往深處走時，突然有個男子撲向她，兩人雙雙跌入水里，不看還好，這一看，竟然發現撲倒她寶貝女兒的竟然是連醫師。
接著兩人忽然抱了起來，沒多久還接起了吻是怎樣？這瀑布是有下藥的嗎？
否則她印象中跟她女兒根本完全不熟的連醫師，怎麼突然跟她女兒就這樣親來親去，抱來抱去？
「智奇，你怎麼知道這樣能讓詠旭想起一切？」想起昨天她還對智奇這麼凶，她突然覺得好對不起他。
「你以前都叫我張天師，忘了嗎？」張智奇一臉驕傲地攤著手，笑了起來。
靠，誰知道會上演這一出啊！
他原本跟蔣女乃女乃計劃的是讓他們小兩口栽進水里，讓詠旭非得好好跟時予賠個罪，請吃個飯，看能不能再讓他們踫出個火花，或經由多一點的相處時間，看能不能喚醒詠旭一絲絲記憶。
但誰都沒想到的是，當初讓詠旭真正重生的瀑布，竟也幫他找回了被封鎖住的記憶，找回所愛！這誤打誤撞，居然意外的讓這對苦情鴛鴦團圓……
嘿嘿嘿！看樣子到時候他們倆修成正果時，他應該能拿到一迭厚又重的媒人紅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