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捕探情 第十五章
「羊公子,請看,這塊是漢代白玉,我保證是從漢墓出土的。」
「嚇!你盜墓賊啊?!再說這是死人含在嘴里的,我不要!」
「呵,羊公子您說笑了。這麼大的玉璧怎能含在嘴里呢,這是墓室的陪葬品,早在三國時代就掘出來了,經過歷代皇室的收藏,又因戰火流出,輾轉來到了我秦記古玩,實在難得啊。」
「真的嗎?」「羊小秀」公子拿起盤子大的白玉璧,對著窗戶的光線瞧了瞧。「漢代傳到現在?一千多年了,還挺新的嘛,該不會是拿了白石加上藥物啊、鉛啦做成的假玉吧?」
「哎呀,羊公子,話可不能亂說,我秦記古玩賣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古物,既然您不愛古墓出來的古董,我就收起來吧。」
秦老板和伙計作個眼色。雖然白臉小公子無知又痴傻,卻是個懂古物的行家。他拿出了幾件古董,全被羊公子看出了問題。
當然嘍,這位羊小秀公子就是荊小田。這回她穿起錦衣,束上了玉帶,一身光鮮貴氣,扮成一個喜愛搜集古物的富家小公子,旁邊跟的卻不是任何一位捕快喬裝的侍從,而是找來寇大人的家僕阿義充數。
唉,誰教秦記古玩店位于大街上,捕快一天到晚在街上呼嘯而過,恐怕老板不認得他們也很難。
若非富家公子身邊非得跟著一兩個人擺場面,她一個人進來探問虛實即可,完全不需要「侍從」,這回扮探子一點也不危險。
雖是不危險,卻得強記一堆古物鑒賞的基本常識,真是累死她也。
「我第三次上你門了,秦老板啊,你總得拿出誠意來。」她拿扇柄敲了桌沿,不耐煩道︰「南坪城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古玩店,我口袋里的三千兩銀票還怕沒地方花嗎!」
「是是是。」秦老板忙從盒里拿出一只半尺來高的小花瓶。「這是我秦家祖傳五代的寶物,平常不輕易拿出來給人看,雖然只有百年歷史,稱不上古董,但作工精細,特地給羊公子瞧瞧。」
「呵,這花瓶小巧可愛,可以放在我的案頭,插上幾支小花。」
「若是羊公子喜歡,我也只能忍痛割愛這件傳家寶了。」
荊小田捧起花瓶,左右轉轉,上下瞧瞧,目光凝定在瓶底的一個餅圖紋上。「這是什麼?好像是字?」
「喔,這是工匠刻的簽名,表示是他做的。」
「我沒听過這個工匠。」她不識字,直接帶過去。
「這個姓魏的乃是前朝知名工匠,作品件數極少,擁有的收藏家視若珍寶,目前都還沒有流傳出來,但我保證,一旦有人收購,必然叫上天價。」
「真的嗎?嗯,胎薄釉細,看這工法,應該是出自景德鎮。」
「羊公子好眼力,正是景德鎮的魏氏好瓷啊。」
「你開個價吧。」
「我看羊公子是個行家,也不敢跟你胡開,就八百兩。」
「八百兩!一支小瓷瓶你跟拿我八百兩?!」荊小田大叫,跳了起來,招呼隨從。「我不買了,三千兩省下來了。」
「羊公子,等等!您等等|」秦老板陪著笑臉道︰「這價錢都還可以再談,如果您還有中意其它,我可以折算個大大的優惠給您。」
「你還有貨嗎?你店面的不都給我看完了?」
「庫房里還有很多稀世珍寶,只有像羊公子這樣的貴客才能看到。」
「你還有庫房啊?」哈,終于套出來了。
「羊公子請隨我來……呃,庫房隱密,您的家僕?」
「出去!去前頭等著小爺。」荊小田作勢趕人。
「是……」阿義如釋重負,抖著身體出去了。
來到庫房,秦老板賣力介紹古物,荊小田則是努力記下各件物品的特征,待出去後再與報失清單查對,就可以請寇大人開牌票,給荊大鵬來拘提買賣贓物的秦老板。
「老閱……」伙計哭喪著臉進來。
「什麼事?叫你看好門……」秦老板看到後頭的人物,臉色大變。
「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在此。」荊大鵬出示腰牌,冷聲道︰「秦老板,你店里藏了不少贓物嘛。」
他怎麼來了?!荊小田嚇一跳,這回不是沒有捕快在外頭監視嗎?而且他沒說今天就要抓人啊。
「哇嗚,救命啊!」她反應也很快,拔腿就跑,驚恐叫道︰「捕快抓人了!
我冤枉啊!我只是來找古董的啊!」她不忘跟荊大鵬眨個眼。
荊大鵬回瞪她,一把握住她的臂膀,順手將她「扔」出門外。
門外待命的捕快個個帶笑,沒人抓她,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位小公子就是咱頭兒最會扮探子的妹子,自然是放她一路通行無阻,逃出去了。
荊小田盡挑小巷跑。她是探子,一定得遵行探子守則,衙門公人出現時,就是探子消失的時候,待離開「戲台」,換下「戲服」後,她與衙門再無干系。
呵呵,最好再拿塊帕子蒙住臉蛋,這樣就沒人認出她來了。
正想著好笑,她跑得急了,冷不提防撞上迎面而來的一位大爺,那大爺的肚子肥大多肉,又將她彈回了兩步。
「小畜牲!走路不長眼啊?!」
她頭一抬,視線對上了那位怒氣沖沖的大爺,不覺又倒退一步。
「你是……」那大爺一見這少年,憤怒的目光轉為驚疑。
「有事嗎?」她壓低了嗓子,粗聲粗氣地問道。
「這位公子貴姓,您有姊妹嗎?」大爺語氣變得客氣。
「哼,你什麼人啊?」荊小田倨傲地仰起下巴,以鼻孔看人,其實是不想讓他看清她的臉。「就算小爺我有姊妹,我有必要回答你嗎?」
「在下是南坪的販豬大王鐘九財……」
「臭死了!」她捏住鼻子,又讓聲音變了個調。「沒事踫到一個殺豬的,去去,別擋小爺的路。」
鐘九財彎了腰退開,不敢再問。這位貴氣小公子衣裳華麗,口氣狂妄,目中無人,或許是哪家官賈的小霸王,他不敢得罪人,乖乖讓路。
「太像了。」鐘九財望著那大步走開的背影,仍是驚疑不定;突見小霸王一個轉彎不見了,忙吩咐隨從道︰「快跟上,看他住哪里。」
清晨時分,碼頭聚滿漁船,多數漁夫不想再花工夫進城賣魚,就在岸邊將魚賣給熟識的魚販,一些大的魚店進貨多,會雇人挑魚到城里去。
「今天就挑這一擔。走快一點,魚得趁新鮮。」魚販催道。
「是。」荊小田正要蹲下以肩膀扛起挑木,突然一個人搶先擔了去,她急道︰「喂!你怎麼搶我的……」一看清來人,她頓時無語。
「大個子,我叫這位小哥挑魚,你別搶他的活兒!」魚販也喊道。
「他是我鄉下來的哥哥啦。」荊小田忙陪笑道。
荊大鵬穿起他的乞丐裝,戴了破竹笠,腳踏草鞋,挑了一扁擔的兩簍魚,那模樣就是尋常的挑工,沒人認得出他的真面目。
「擔子還我啦。」她小聲地喊道。
「不是叫你別來挑魚了嗎?」他冷冷地問道。
「有機會賺錢就賺嘍。你不去衙門忙,來這兒打混啊?」
「我今早的任務就是巡視碼頭,天沒亮就來了。我要是穿了公服來,那些誑工錢的、運私鹽的、殺人逃亡的、喝酒打架的還敢出來嗎!幸好一早無事,我現在回衙門,順路幫你挑魚到街上去。」
又是順路。荊小田低頭笑了。
「明天起,去掃我的屋子。」他又道。
「可是魚……」
「魚販不缺挑工,我缺整理屋子的丫鬟,我會給你工錢。」
要是以前,她一定很高興說聲「謝謝八哥哥」就答應了;但是此刻,很多事情和感覺都變得不一樣了,她猶豫著,一時無法回答。
「拿去。」他從口袋拿出一個鼓鼓的荷葉包。
「你吃了嗎?」
「叫你拿去就拿去,話這麼多。」
她握著荷葉包,感覺到里頭包裹著的糯米飯熱度,想必是他才從小販那里買來的吧,這麼大一個,夠她吃兩餐了。
兩人沒再多話,荊大鵬健步如飛,將她的魚擔子送到目的地。
她以為他要回衙門,他卻帶她來到一條小巷弄。這兒有條溝渠,活水清澈,嘩啦啦奔流,帶起了徐徐清風。
「休息一下。」他席地而坐,指了她手里的荷葉包。「還不吃?」
她坐下攤開荷葉,將糯米飯剝開一半,白白的熱氣登時騰冒了出來。
「好香!」她用力一嗅。「喏,一半給你。」
「你留著,我出門前就吃了,我餓肚子是沒辦法干活兒的。我真不知道有人竟然可以空著肚子去挑重物,不怕暈倒嗎?」
她由他去嘮叨,噙著微笑吃荷葉飯。
「你們四個吃東西,好像很喜歡分著吃。」
「兄弟姊妹,相親相愛嘛。阿溜他們都還在長大,一定要多吃。」
「他們一直在長大,你讓他們多吃,自個兒就少吃了。」
「填飽肚子就夠了。」
他拿下竹笠,一牽動肩膀,便覺酸痛,于是反手用力抓捏著。
魚簍子出乎他意料的重,結結實實、密密麻麻地疊了兩簍子的魚,她可以每天挑三回;她挑著魚簍的重擔,也挑著四姊弟妹的生活重擔。
荊小田見他捏著肩膀,笑道︰「挑不慣吧,你壓傷了我可不管。老是這樣突然冒出來,我還沒問你,上次在古玩店,你怎麼突然闖進來了?」
「阿義跑出來,說你被秦老板帶走,我當然殺進去了。」
「只是進庫房而已啊。」她失笑。「那你又為什麼會守在外頭?」
「阿義不是很可靠,上回南神廟保護不了小姐,這回跟你去秦記古玩,還沒出門就臉色發白,我想想不對,還是得跟在後面瞧瞧。」
「阿義只是個做雜役的家僕,你要他保護人,強人所難嘛。」
「我沒要他保護你,我不保護自己的探子,誰來保護。」
「你將我的本事看得忒小了。」
晨光中,她笑容亮麗,充滿自信。是啊,她是個會拿花盆或琴砸人的凶婆娘,生悶氣時還會踢他一腳,她的力氣和脾氣確是不容小覷——